刮了顧客的車之後

第55章

這個除夕夜，聶懷安終身難忘。

本是阖家團圓的好日子, 可他愛的人跟別的人結婚了, 他呢, 車給人刮了，刮他車的是交警，又因為他喝酒開車，在跟這個什麽周平安還是周凸安發生争執後, 他被帶進了局子。

聶懷安覺得自己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坐在那，面對着兩個警察, 他什麽都沒說, 沒有先前的火氣，也沒有任何解釋。

就那麽坐在那, 一副喪氣的樣兒，此刻他酒醒了大半, 垂着頭坐着, 陷入一種看似很規矩的狀态。

周平安抿着嘴, 跟執勤的同事詳細說明了情況, 然後坐在旁邊看着。

那兩個同事小王和小李了解情況後, 拿筆整理，然後開始做筆錄。

“先生, 你姓名？”小王說, “證件號碼、家庭住址, 職業以及事情詳細經過都說一下。”

聶懷安揉着眉心, 心煩氣躁的，他輕呼口氣，扯了扯領帶，“聶華安，”他說着摸錢包，摸了半天沒摸到，就口述他的身份證號，又說了家庭住址、職業。

小李埋頭記着，等他記完，擡頭看向聶懷安，“事情詳細經過說一下。”

聶懷安皺眉，似有不耐，“他不是都說了嗎？”

周平安略有一頓，接話道：“我說是我說的，你再把事情詳情說一遍。”

聶懷安橫他一眼，扯了扯領帶，板起臉，面無表情的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小王和小李認真做着筆錄。

小王追問：“在這之前，你已經喝酒開車有半小時了？”

聶懷安冷淡的“嗯”了一聲。

小李說：“你這一張嘴就滿是酒氣，不用測酒精度，都知道肯定超過不低，已經屬于酒後駕駛了，先生，您不會不知道吧，酒後駕駛屬于違法。”他說完拿了酒精測試儀。

聶懷安又很淡的“嗯”了一聲，很配合的測量酒精度。

他這種不在乎的态度，讓周平安他們三個都有點意外。

周平安說：“明知道違法還去行，你這不是跟自己找麻煩嗎？”

聶懷安淡淡看他一眼，沒搭腔。

又問了一些問題，聶懷安胃裏不舒服，擰着眉頭坐在那不吭聲，任憑他們怎麽處置，他現在就想喝碗熱粥，或者喝杯熱水也行。

正思想到這兒，一杯冒着熱氣的白開水遞到了他眼前。

“吶，喝杯白開水吧。”周平安說。

聶懷安眉頭皺皺，頓了片刻，接過那杯水喝了口，溫度有一點點燙，但可以喝，熱水從口腔到胃裏，惡心難受的感覺逐漸平複。

他又喝了兩口，說：“謝謝。”

周平安笑的天真單純，“謝啥啊，只要你不酒駕，我們當交警的最開心了。”

聶懷安臉色有些窘迫，低頭喝水沒搭腔，等一杯水喝下大半，他才切入正題，問：“交警同志打算怎麽處罰我？”

周平安依然笑着，“聶先生是吧？怎麽處罰你我不管，現在我們談談刮你車那事吧。”

聶懷安沒什麽表情，“好。”

周平安表情很認真，“大年三十保險公司和4s店都不會處理的，只能等年後，我們交換聯系方式，年後聯系，你看怎麽樣？”

“不用賠償了。”聶懷安低頭把杯子裏的水喝光，放面前的桌子上。

周平安愣神，接着笑說：“你那是百萬級別的好車啊，那麽大的口子，你不讓我賠了？”

聶懷安那車送去4s店修理起碼得十幾萬以上，就算保險公司做了理賠，那周平安也得賠個幾萬塊，看到他這麽雲淡風輕的說一句“不用賠償”，周平安還真訝異不小。

見聶懷安不說話，周平安又道：“你有錢是你有錢的事，我賠償是應該的，你要是不說話，那就按照我說的了，先交換聯系方式年後聯系。”

聶懷安這會子很疲憊，也起了困意，他捏捏眉心，敷衍道：“随便。”

“行，我記下你的手機號了，你記下我的。”周平安掏出手機，撥打了聶懷安的號碼。

兜裏的手機震動，聶懷安掏出來，按了拒接。

周平安笑呵呵，“記得存上啊，我叫周平安。”

聶懷安沒存，說了句，“號碼我記着了。”他說完把手機放回兜裏，等着處罰。

因沒出什麽事故，被周平安帶回局子也是在沒駕駛的情況下，對聶懷安罰款1800，暫扣駕照六個月，記12分。

周平安說：“你算幸運的了，要不然非吊銷你駕照，讓你在這蹲幾天。”

那晚，聶懷安破天荒的罵了句，“卧槽你大爺的！”

周平安，“……”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第二天沈辭和宋衍他們就知道了昨晚上聶懷安因酒駕進局子的事情。

但礙于他的面子，都沒提這一茬。

給沈老爺子拜完年，聶懷安就打算回家睡覺，走了幾步又繞了回來，對沈辭說：“昨天走得早，也沒跟你說一聲新婚快樂。”

“我們之間就不需要說這些虛的了。”沈辭說，“以後別酒駕。”

聶懷安點點頭，“我就是想酒駕也酒駕不成了，駕駛證給扣了。”

宋衍說：“聶老師，這次就當是個教訓，酒駕這事确實不好。”

聶懷安皺眉，扯着嘴角冷笑，“宋衍，撇開其他，按說我是看着小辭長大的哥，你現在是他愛人，你怎麽也得叫我一句哥吧，老師老師的叫什麽？”

宋衍點點頭，遞過一把糖，對方再是小辭的前任，看他這慘兮兮的樣兒，心裏也怪不落忍，畢竟小辭承蒙他照顧好些年。

“哥，你吃我們倆的喜糖。”宋衍說。

“……”聶懷安嘴角抽了又抽，那口氣憋了半天，來了句，“你還是給我根煙吧。”

宋衍很大方的遞過一根煙，并掏出打火機來。

聶懷安不得不承認，宋衍這副能屈能伸的脾氣，他是做不到。

沈辭不打算參與他們倆的話題，昨晚上折騰到天亮，這會子他就想睡個覺。

“你們倆聊，我去補個覺。”

聶懷安點燃煙，笑容裏一絲不甘心，“你這人，有意思。”

宋衍笑笑，由衷的說了一句，“你這人其實也不錯，希望你能找到屬于自己的真愛。”

聶懷安挖苦道：“你這是賣的一手好白蓮花人設嗎？”

聶懷安心裏還是計較的，甚至有些小肚雞腸，說完又升起點後悔的味來。

宋衍口氣不在乎，“我一男的，哪能用花比喻啊。”

聶懷安抽口煙，笑笑，他覺得跟宋衍說話，多數時候顯得自己特別的沒品，他眉毛擰成疙瘩，半晌，說：“行了，陪小辭去吧，我走了。”

宋衍盯着聶懷安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趕緊來個人降了他吧，省的以後見了小辭就是一副海枯石爛我情不變的傷感勁兒。

宋衍去了卧室瞅了瞅沈辭，沈辭睡得沉，他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腦袋，拿上外套出了家門。

大年初一，宋衍的習慣，去墓園看他的戰友，去基地看那幾只黑背。

他是準備回家的時候碰到值班的周平安的。

“宋隊！”車窗搖下，周平安看清裏面的人，驚喜出聲，“我是周平安，還記得我嗎？”

宋衍也驚喜不已，趕忙下車，“當然記得啊，你小子還當這片的交警呢？”

周平安撓撓頭，笑道：“這不是當年多虧宋隊你教誨，我現在愛上這份職業了。”

宋衍上下看看他，笑道：“帥，越來越有警察的樣了。”

周平安一雙眼睛笑的眯成一條縫，“謝謝宋隊誇獎，那什麽，我值班呢，還有十分鐘就換班了，宋隊，你不許走，三年多沒見了，我們怎麽着也得喝一杯。”

宋衍沒拒絕，把車開到馬路邊等着他。

周平安交接班後，制服來不及換，直接竄到宋衍車上，邊系安全帶邊說：“好家夥！宋隊，你這是混發達了啊，我日，賓利啊，跟我昨晚上刮的那個車一樣。”

宋衍笑笑，“這車是我老婆的。”

周平安一聽，驚喜道：“宋隊你結婚了？”

“嗯，結婚了。”

周平安滿臉笑容，“恭喜恭喜，要是早碰着你，說不定我還能喝杯喜酒呢。”

宋衍翹起一邊嘴角笑笑，忽然意識到什麽，問：“你昨晚上把人車給刮了？”

“是啊，賓利，這麽長的一道口子。”周平安手比劃着。

宋衍皺眉，“那得不少錢。”

“那可不，”周平安滿不在乎，一挑眉，“刮了就得賠償，這是你教我的，作為男人就得承擔自己的錯誤。”

宋衍笑，“還真聽話，但那時候你可沒少跟我惹事，全隊就你他媽最橫，要不看在你小，我真就手下不留情了。”

周平安笑，“我知道，那時候不是性子野嗎，就不服氣，不想聽你的話，現在有時候想起來也後悔，要是現在你還是我隊長，你就拿皮帶抽我，拿棍子輪我，我都不帶吭聲的。”

宋衍笑的更開，“你小子這樣就很好了，不需要任何再教育。”他說着問：“去哪喝酒？”

“要不回我家吧，我爸媽要是看見你，得高興的昏過去。”周平安笑眯眯的說。

宋衍大手按了下他的腦袋，“大過年的什麽昏過去!”

周平安眉眼間全是那股子從以前到現在不變的酷勁兒，“宋隊什麽時候也這麽迷信了。”

宋衍笑笑，啓動車子，問：“你家還是住在那嗎？”

“搬家了，”周平安說了地址，然後說：“宋隊，這兩年我們家運氣也挺好，頭幾年拆遷，得了三套房子和一些現金，我哥和我姐一人一套，我跟我爸媽住一套，現金呢，”他說着嘿嘿一笑，“我哥和我姐不要，我爸媽就存着給我，說是留着給我娶媳婦用。”說着他伸出手指頭，比劃了一個數，“有這麽多呢。”

宋衍說：“挺好，今年二十三了吧，不着急。”

“是啊，我也覺得找媳婦早着呢，可我爸媽着急，非要我趕緊領媳婦回家。”周平安說，“現在我都後悔跟我爸媽住一塊了。”

宋衍開着車笑，“當老的對小的都是這樣，你理解點。”

周平安笑着點頭，“理解。”略頓了下，接着問：“宋隊，有時間我跟你和嫂子吃頓飯，行不行？”

宋衍點頭，“行啊。”

周平安清了清嗓子，斟酌着，“宋隊，那個……嫂子是……男的還是女的？”

宋衍大方承認，“男的。”

周平安一聽立馬雙眼冒出崇拜的光，表情癡迷，“宋隊……你真是我偶像，你太帥了你。”

宋衍挑眉，“我怎麽了？”

“你敢于正視自己的性取向，又敢于向世俗挑戰，我佩服。”

“你怎麽還這麽貧啊。”宋衍好笑道。

周平安一笑，口氣挺拽，“宋隊，我不一直都這樣嗎？我媽說我這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宋衍笑，周平安是頭幾年他去交警隊當隊長帶的隊員，當時周平安是所有交警大隊最沒規矩最橫最不聽話也是最貧的一個，心情好的時候跟人打嘴炮，心情不好就跟人幹架。

整一個活脫脫的混世小霸王，宋衍沒少為他操心，當年周平安光逃跑就跑了五六回，全是他逮回來的。

宋衍從回憶裏抽身，到了那，附近超市都沒開業，只能空着手跟周平安進了周家。

一進門，就把周平安的父母給驚着了，接着就是鋪天蓋地的喜悅，跟宋衍好一頓寒暄。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要不是沈辭打電話，宋衍真就給扣下留吃晚飯了。

出了周家，周平安嘴裏咬着一根煙，遞給宋衍一根，說：“宋隊，你不着急回家吧？”

宋衍接過煙，咬在嘴裏，“你又跟我說什麽事？”

周平安說：“我有個非常重要，關乎我終身大事的事情想跟你談談心。”

宋衍皺眉，疑惑的目光看他。

“走走走，去你車上聊。”周平安拽他胳膊。

兩人坐上車，周平安問：“宋隊，能在你車裏吸煙嗎？”

宋衍點頭，“你有打火機嗎？”

“有。”周平安低頭點煙，把打火機遞給宋衍。

“我不抽，”宋衍把嘴裏的煙拿下來，放在手裏玩，“你也少抽點。”

周平安點頭，“知道，”他猛抽了口，那雙黑湫湫的眼珠子緊盯着宋衍，“宋隊，我其實就想跟你說，我喜歡你。”

宋衍，“……”

宋衍眉毛擰成一個疙瘩，不可思議的看向周平安，半晌沒憋出一個字來，他伸手，“打火機。”

周平安乖乖的把打火機遞給他。

宋衍把煙叼嘴裏點燃，擰着眉說：“你又發什麽混呢？”

“沒發昏。”周平安說，“早在以前你帶我的時候就喜歡你了，當然，我就是告訴你，知道你結婚了我為你高興，告訴你呢，是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我曾經暗戀過你。”

“……”宋衍差點讓煙給嗆着，不可思議的同時又覺得好笑，他吐一口煙圈兒，幹笑，眼角眯出好看的紋路來，“我說你啊，新年第一天你就跟我鬧。”

“沒鬧，真的宋隊，我也是彎的，這還多虧了當年你對我的性啓蒙教育呢。”

“……”宋衍沉下臉，瞪着他，一副你可別冤枉我的表情，“我什麽時候對你進行性啓蒙教育了？”

“當年你告訴我你是彎的時候，我就興奮了，沒想到身邊居然有同性戀，然後我就覺得同性戀這事特酷，再然後我就天天意淫你，就……彎了。”周平安一臉認真。

這回宋衍不僅嗆着了，也給煙燙着了，一時半會兒挺窘，咬牙切齒，“你他媽……”他嘆氣，摁滅煙，“平安，我們兩頭算着，有四年沒見了，你能不能別一上來就給我這麽難消化的東西？”

周平安吸了吸鼻子，“我這不看見你就親嗎？”他嘆口氣，“當年我有去找你，但沒找到，聽副局說你離開a市了。”說到這兒，他問：“宋隊，這幾年你過的好嗎？”

宋衍輕描淡寫，“過的很好。”咳了咳，問：“你呢？”

“我也挺好，頭兩年我去了別市，去年冬調回來的。”周平安眼珠子一轉，話鋒也一轉，“宋隊，你說趁着大過年的我跟我爸媽攤牌我是性取向，可行嗎？”

宋衍思考，“這個……你先試探試探吧。”

“我拿你和嫂子試探行不行？”周平安笑眯眯的問。

“……”宋衍眯眼，“嗯？”

周平安拍馬屁，“因為你在我爸媽心目中的形象高大威猛，我拿你試探，絕對沒問題。”

宋衍繼續眯眼，冷哼道：“你媽說的真沒錯，你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你這欠揍的勁兒，到什麽時候都變不了。”

周平安嘴角一勾，笑的特帥，“那宋隊你是同意了？”

宋衍呵呵，不搭腔。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周平安說着，飛快的轉移話題，“對了宋隊，跟你聊個八卦，昨晚上我刮車的那個男的，他酒駕讓我把他弄局子去了，你知道他是誰嗎？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咱們市的商業奇才聶懷安。”

宋衍眼皮一動，“聶懷安是你給帶進局子的？”

“是啊，我不認識他，是昨晚跟同事整理筆錄的時候，在網上看到的，網上吹得牛逼轟轟，現實看也不怎麽樣，滿身酒氣，喝的跟個醉鬼似得，對我說了不少髒話，還跟我說他愛的人跟別的人結婚了，”周平安說到這兒，俊眼一眯，“看着也怪可憐的，不知道哪個更大咖的人物跟商業奇才搶老婆。”

“……”宋衍輕輕咳了咳嗓子，“不是什麽大人物。”

“你怎麽知道？”周平安問。

宋衍，“……我就知道。”

周平安掐滅手裏的煙，“宋隊你知道他們那些有錢人的八卦啊？”

宋衍神情凝重，“……不知道。”

“那你還怎麽知道不少大人物的？”周平安反問。

宋衍嗓門略擡高了點，“我就是知道，別貧了，你要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周平安這才消停了些，他沉默了幾秒，“宋隊，我們還沒交換聯系方式呢。”他說完掏出手機。

宋衍也掏出手機，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臨走前，宋衍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平安，那個，聶懷安的駕照能提前給他嗎？”

“啊？”周平安沒明白宋衍為什麽幫聶懷安。

宋衍稍有沉默，跟他坦白，“我認識他，其實不給也行，他出門有司機載他，行了，我走了。”

宋衍的話讓周平安吃驚不小，站在那盯着漸行漸遠的車尾很久才回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