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切都已經不一樣
在這個罕見的雪夜,紹吳推着自行車,一步一步走回家。
當天晚上,他又發燒了。
也許是之前的感冒沒好幹淨,風雪一吹,受了涼,紹吳直接燒到38.8度。吃了退燒藥,紹吳縮在被窩裏細細地打顫。其實這次發燒度數并不算很高,但紹吳感覺大腦意外地模糊,好像腦仁兒被燒熱了,記憶裏的畫面一閃一閃,過幻燈片似的。都說人将死之時,頭腦中會迅速掠過往昔的種種記憶,紹吳倒不擔心自己要挂了,他只是覺得火燒火燎地難受,為什麽,為什麽他頭腦中反複閃現的畫面,除了和男人熱吻的王宇君,就是趴在課桌上神游太虛的楊書逸?
還是熱,從腳底一路熱到後腦勺,歷史老師講古代有種酷刑是,命令囚犯踩在一塊鐵板上,鐵板下燒火,随着火勢的增大,囚犯從雙足并立,到兩腳輪換站立,最終腳底皮開肉綻,囚犯如跳舞般在鐵板上拼盡全力地跳躍,而觀賞者以此為樂。紹吳覺得自己好像這囚犯,太燙了,他蜷起身體,恍惚中甚至忘了身上的被子,他只想掩蓋隆起的那處。為什麽,為什麽會隆起,為什麽隆起的時候他想的都是,都是楊書逸的臉。囚犯的兩足皮開肉綻,紹吳的意識撕裂成兩半,一半“同性戀”,一半“楊書逸”。
“幺兒,幺兒好點了嗎?”老媽焦急地問。
“……”
“再量一下.體溫?”
“他不是才吃了退燒藥嗎哪有這麽快!”
爸媽都守在床前,紹吳含糊道:“我沒事。”
他的臉縮在被子裏,聲音是沙啞的,幸好他們都沒發現——紹吳已經滿臉是淚。大概生病了就比較矯情吧?紹吳這樣安慰自己。可那處還硬得發疼,他狼狽地夾緊腿,眼淚又湧出來。這都是因為楊逸的修長結實的手臂,楊書逸的手心的薄繭,楊逸的所有,所有。今夕何夕呢?他活了十七年總算見到情.欲的模樣,原來情.欲不是一種沖動,情.欲只是一張臉,麥色肌膚,明亮的眼睛總是半垂着,沒有表情,如佛陀俯視衆生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偏愛,那張臉多麽幹淨,卻可以逼出他的情.欲,審判他的愛意。
一夜混沌,紹吳不知自己是何時睡着的,再醒來,也不知是幾點,因為下雪的緣故,從窗簾的縫隙望出去,能看見夜空一片白亮。燒已經退了,汗也發過,紹吳感覺四肢軟綿綿的,像跑了場一千米。
他的心緒出奇地寧靜,一夜之間,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原來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沖動,無非是,王宇君和平頭男人接吻時,他多希望,接吻的是他和楊書逸。
他明白了,承認了。
周一早上,紹吳喝一碗小米粥,去學校參加期末考試。他們的考場是按上次月考的成績排的,因此紹吳在第一考場,楊書逸在第二考場——畢竟只有一個文科班。可氣的是學校把唯二兩個文科考場分到了不同樓層,一個是為了維持考場紀律。紹吳還在低燒,糊裏糊塗的,就把這一天半考過去了。他的文綜卷子甚至沒做完,作文好像也跑題了,數學則直接空了最後一道大題。
英語是最後一場,交上答題卡,把塗卡筆裝進筆袋,監考老師在講臺上數卷子,學生們已經長籲一口氣,叽叽喳喳聊起天來,最後那道閱讀好難,聽力也太快了吧,明天出去逛逛嗎?紹吳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他知道考砸了,但顧不上這麽多——實在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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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試大家就能直接回家,陸續有同學走出教室,三三兩兩的,都挺興奮,反正距離公布分數還早呢。紹吳仍趴在桌子上,他想見楊書逸,但是不敢去找他,現在,一切都已經不一樣。楊書逸大概也回家了吧?哦,或者,去網吧了。
“紹吳,”是朱菁菁,“你沒事吧?”
“沒事……”
“唔,楊書逸是不是等你呢。”
紹吳的眼睛驀地睜開。
他擡頭,就看見楊書逸站在考場門口,笑着沖他揚了揚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