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新年
年關時, 逢着新皇登基, 周邊一些小國派了使者來祝賀上供,包括……牧族部落。
牧族內部交戰時, 沈止正往京城趕,不知道情況如何,一回頭也忘了這回事,姜珩也不想主動提起一個勉強算是情敵的人。
等到侓烏來了, 姜珩才蹙着眉, 一邊默默喝着誰也不知道的醋,一邊給沈止說了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因為牧族天性裏親情薄弱。
蘇賽罕部落和拉塔爾達部落打起來,兇悍得像是狼群撕咬。侓烏同他親哥哥鬥到一起,最後他哥哥一劍送進了他肚子,他一刀砍下了他哥的腦袋。
随後的由承蒼的軍隊處理,侓烏肚子破了個口, 流着血,竟還毫不在意地把劍拔出來扔了, 提着他大哥的腦袋讓拉塔爾達部落的人看。
事情完美落幕。
不過侓烏雖然表現得悍不畏痛,事後還是倒下了, 養了許久的傷, 聽說承蒼換皇帝了,想起沈止, 就腆着臉給承蒼發了函,随即不請自來。
來者即是客,再說了兩方剛簽訂了和平的協約, 總不能把他給打出去。
宮中的宴會是大年初一,除夕夜時,姜珩帶着阿九來了沈府。
昭王府中的舊人都被遣散回鄉了,那些慘遭毀容的姑娘們也隧了心願,去了京城郊外的一座尼姑庵裏安度晚年。如今不會再有人盯着他們的命,都好起來了。
他們一走,昭王府裏更空了,原本該熱熱鬧鬧的年關,倒顯得無比凄清。主仆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一句話都未曾交流就來了沈府,阿九比較精明,還帶上了宮中賞下的好酒。
用沈大尚書的話來說,姜珩來了沈府,就是“陛下前的紅人還來沈府蹭吃蹭喝”,嫌棄得不行。
沈止矜持地微笑着,沒好意思說之前他去廚房偷吃時,聽到他爹吩咐廚娘多燒幾個菜。
老頭子愛面子,刀子嘴豆腐心,能怎麽辦呢,讓他開心就好。
等待上菜時,姜珩和沈止湊一塊,沈大尚書和未來女婿正襟危坐地說話,沈秀秀看沒法把阿九拉過來了,勉勉強強和沈堯湊在一塊玩兒。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姜洲的死,沈堯變得沉默了許多,做事也比以前沉穩,只是聽到旁人談及姜洲時,臉色不太好看。
沈止問他有沒有很讨厭他和姜珩時,沈堯才搖頭,悶悶地道:“大哥,昭王殿下同我說過前因後果了。”
沈止略感吃驚,姜珩可從未與他說過。随即又聽沈堯道:“我只是覺得有點難過,但是晉王的結局是他自己選擇的,你們都沒有做錯什麽。”
他說着說着,希翼地看着沈止,問他能不能去給姜洲上個墳。
沈止從不知道自己的小弟如此善解人意,愣了會兒,才點頭,覺得他們是真的長大了。
沈止扭頭看了會兒沈堯,憶及此事,頗感嘆息。姜珩低頭專心致志地把玩着他的手,感覺到他嘆氣,擡起頭,問道:“怎麽了?”
沈止笑了笑:“沒什麽,就覺得真好。尋玉,你也很好。”
姜珩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湊到他耳邊低低說了句話。沈止的臉色薄紅,沒理會他,一本正經地問:“今日陛下沒讓你入宮嗎?”
姜珩唇角翹了翹,道:“早上讓我進宮了,陪他喝了幾杯酒就回來了。”
沈止頗感姜梧孤家寡人,心頭的人還跑回苗疆了,有點可憐。不過都是他自己作的,京城離苗疆頗遠,若是他不過去,淡月又不回來,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再見一面。
往年除夕夜沈府都過得不算溫馨,今年不知是不是因為姜珩和阿九來了,添了分喜氣和熱鬧氣,連沈大尚書向來板着的臉,都難得有了點笑意。
用過了飯,沈秀秀終于從他爹的魔爪裏把阿九救了出來,帶着煙花興奮地表示要去河邊放,想拉沈止一起,一回頭才發覺沈止和姜珩都不見了。
沈秀秀嘟了嘟嘴,又想帶他二哥一起,豈料沈堯也不見了。問了下人,才知道他方才去廚房熱了一壺酒,帶着個蛐蛐罐,騎馬離開了。
小姑娘被瞞得好好的,所有人都默契地不同她提這些事,她百思不得其解,被阿九哄了幾句,才帶着煙花一起離開。
沈止和姜珩坐在屋頂,看着遠處身影漸漸消失的沈堯,又嘆了口氣。
姜珩攬住他,兩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同蓋着一件大氅,靜靜地相擁着。聽到嘆息,姜珩側頭親了親他的額頭,道:“沒事,別想太多。”
沈止往他懷裏一歪,笑眯眯地道:“嗯,不想了,傷神。”
姜珩撫了撫他的鬓角,低頭吻上他的唇,不含一絲情欲的吻,輾轉厮磨,盡是溫情。沈止抱住他的脖子,回應着他,只覺得真是太好了。千帆過盡,斯人依舊。
遠處傳來了爆竹的聲音,噼裏啪啦,熱鬧喧嘩。不久,天空中就升起了一朵朵絢爛的煙花,五顏六色的光芒映照着京城。姜珩放開沈止,同他看着這副景色,眉目間滿是笑意。
姜珩忽然低頭說了句話。
恰好有煙花在附近升起爆裂開,沈止沒聽清,回頭疑惑問:“方才,你說了什麽?”
姜珩頓了頓,沒說話。
沈止大感後悔,姜珩肯定說了什麽煽情的或者其他重要的話,沒聽到真是損失大了。
看了會兒煙花,沈止摸出玉笛,湊到唇邊吹起。清越的笛聲沒有被遠處的聲音掩蓋,山間流泉般,聽了就讓人覺得愉悅。
屋裏的沈唯風正要回房,聽到笛聲,不由駐足,眸中閃過懷念之色。
等一曲畢了,沈止收起玉笛,戳戳姜珩的臉,含笑問:“殿下,想不想放煙花?”
姜珩低頭含住他的手指,沒說話,看着他的眼神明明白白透露着——不想放,想幹點其他有趣的事。
沈止輕咳一聲:“外頭可都傳我們殿下清冷禁欲,不好色不嗜酒……”
聽他調侃,姜珩無言片刻,幹脆抱起他躍下屋頂,邊往他屋裏走,邊低頭咬他耳朵:“好沈公子的色就夠了。”
隔日宮中的宴會,沈止跟着他爹一起去的。他現在不當官了,看到以前的同僚,頗覺有趣。
他已經輕松離開了,有人還陷在泥潭裏不能自拔。
一進大殿,沈止就看到了侓烏。
這人仿佛到哪兒都能讓人一眼看到,沈止只當沒看到他,轉過身時,又不免頭疼。
是衛适之。雖然盡量不見面了,不過宮宴時還是會遇到的。
衛适之同侓烏可不一樣,後者只是對他感興趣罷了。
沈止同衛适之相對尴尬。
半晌,還是沈止先笑了笑:“衛佥事,許久不見近來如何?”
衛适之道:“不太好。你呢?”
沈止心道我很好,但是你說你不太好我要怎麽說我很好,思考了下,還沒斟酌好怎麽回答,肩膀就被按住,有人在他身後代答:“很好。”
沈止輕咳一聲,默默捅了捅姜珩的腰。姜珩側頭看他,眼神平靜又坦蕩。沈止用眼神示意他客氣點,衛适之可幫了大忙。姜珩回了個眼神,表示不會對觊觎他的人客氣。
衛适之無言地看着面前兩人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有點看不下去,黑着臉先告辭。沈止這才正常了點,道:“總該看向其他人才是。”
姜珩贊同地點頭。
宴席開始時,沈止發覺有人在盯着他,充滿侵略性的露骨目光,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沈止無奈搖頭,生怕侓烏在衆目睽睽下語出驚人,猶豫一下,同沈尚書說了一下,起身出了大殿。
他一走,侓烏也跟着起來。姜珩皺皺眉,在要不要跟去間略感猶豫——他相信沈止能處理得很好,但私心裏的那點占有欲又不想看到沈止和侓烏獨處。
姜珩糾結時沈止也在糾結。
他刻意把侓烏帶到一個僻靜的地方,轉過身,客套話都還沒說一句,侓烏就直截了當地道:“跟我回北方吧,同我在一起,要什麽有什麽。”
沈止靜了靜,還是先有禮有節地問了聲好,才溫聲道:“敢問閣下究竟是看中了在下哪點?”
侓烏毫不遲疑:“你躲箭時那種利落靈活的樣子,看起來跟仙鶴靈鹿一樣,很漂亮。”
沈止忍不住腹诽,若不是他躲得快,早就變成了一只死鶴死鹿了。
侓烏又道:“遠遠地看你長得白白嫩嫩的,以為你是個姑娘。不過也沒關系,孩子其他人會生,你跟我就好了。”
沈止看他自說自話,斂了笑,淡淡道:“要在下跟您,您又能給我什麽?”
侓烏道:“草原上最肥美的肉,最新鮮的羊奶,珍貴的鹽,你也可以成為我部落地位最高的人之一,所有勇士任你驅馳。”
沈止聽着,笑着搖搖頭:“首領說的這些,昭王殿下也都能給我。”
侓烏皺眉道:“他可是皇族,中原人的皇族最好面子,你跟着他,一輩子都不能有個名分。”
沈止原本想說賜婚一事,心頭惡趣味突生,低下頭,語氣凄切又認真:“只要能同他在一起,名分算什麽?哪怕他以後變心了,只願施舍我一個目光,我都會很開心。”
侓烏道:“……”
侓烏噎了會兒,問:“你究竟看上他哪點了?”
沈止思考一下,繼續瞎扯:“長得好。”
侓烏沉默了一下,忽然擡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流言頗多,有說他長得醜陋的,有說他叛逃時臉上被砍了一刀的,衆說紛纭。沈止心裏也有點好奇,擡頭一看,頓時愣住。
侓烏不是長得醜陋不堪。
這人有一雙星辰般燦爛明亮的眸子,帶着野性,和狼一般。他的面容卻如草原裏珍貴偉大的湖泊,仿佛是被上天特意關照,俊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沈止還是第一次看到比姜珩長得還好的人,愣了會兒,侓烏微微眯起眼靠近他:“怎麽樣?同昭王比起來。”
沈止定神,道:“昭王殿下勝您三分。”
侓烏啧了一聲,把面具戴回去,道:“不用騙我了,中原人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你就是喜歡他才覺得他比我好看。”
沈止微笑。
侓烏道:“你真的不願意跟我?”
沈止誠摯點頭:“被您看中是沈某有幸,可沈某早就有了心悅之人,只望首領能早日尋到真心喜歡的人。”
侓烏皺眉和他對視了會兒,忽然擡手揉了把他的頭發,大步往殿裏走去。
沈止含笑暗道善哉,侓烏果然只是對他有點興趣,好解決多了。
心情剛剛放松下來,一轉頭,他就看到了身後負手而立、面無表情的姜珩。
想到方才都瞎扯了些什麽,沈止笑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