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別有用心
方明昊心裏這樣想着，大長腿一擡，便直接走了過去，看着直愣愣回望着自己的兩個人，手一擡拉開他們身邊的椅子，大側側的坐了進去，“方便問一下，是哪條道上的兄弟嗎？”
卻不曾想，兩個監視他的男人，在見到方明昊過來的時候，便面露驚色了，如今見他直接坐在他們的身邊，甚至開口詢問，更是吓得直接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在方明昊身前唯唯諾諾站好，“白處長，真不是兄弟們有意冒犯，我們處長，只是讓我們保護白處長的安危罷了，您可別多想，你別難為我們呀。”
“你們處長？李尚武？”方明昊說完這句話留意到對方略有些尴尬的神色，便确定真的是李尚武那家夥了！
方明昊的眼皮禁不住跳了跳，“乖乖的，李尚武如今都可以監控我了嗎？他丫的這真是要上天了呀！好，小爺我不難為你們，我去難為難為你們處長，總可以吧！”
方明昊說完，用手用力的敲了敲對面兩個人的榆木腦袋，便轉身氣勢洶洶的走出大都會舞廳，朝着聯合調查組辦公大樓而去！
看着他誓不罷休的背影，密電處兩名負責監控他的特工人員，也只能在風中淩亂了。
這李處長惹誰不好，偏偏要招惹黨務調查科這位出了名的混世魔王！這可如何是好！
果不其然，當方明昊趕到聯合調查大樓，他一路過關斬将，直接殺到了李尚武的辦公室裏。後者正坐在辦公桌前看着資料，一見方明昊的神色，心下了然，卻也不慌不忙手一擡，示意方明昊道：“白處長來的正好，坐吧，剛好有事需要你确認。”
“乖乖的，李處長如今好大的架子，有什麽事您嘞直接吩咐，不用整這些有的沒的。”方明昊說話間，眼神卻回首看着，緊跟着他而來的兩名密電處特工人員，“其實我也想心平氣和地聽聽，李處長如何解釋這兩位的行為？”
“他們？”李尚武看了眼方明昊身後的那兩個手下，難得一本正經的臉上揚起了一抹笑意，“嗯，我承認，他們是我派去的，那也是事出有因，你先坐吧，我給你看一份資料。”
李尚武此時倒也不着急，無視與方明昊興師問罪的樣子，将手邊的一疊資料不慌不忙的遞到他面前，“我想白處長應該知道，昨天上海剛剛成立一家西北石油公司，一夜之間變成了上海商界的香馍馍，而這家西北石油公司的法定代理人……”
“白崇德，我知道，然後呢？李處長想說什麽？”方明昊的臉色愈發看起來，眼睛一瞬不遜的盯着面前坐着的李尚武，勢必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來。
李尚武聞言，卻愣是被他一陣搶白弄的有些措手不及，正腦速飛轉，斟酌着接下來的用詞時。
方明昊已經冷笑一聲，将那疊資料狠狠甩在了他的面前，冷聲說道：“就憑一個相似的名字，以及我那詳略不盡的檔案資料，你密電處堂堂一個處長，就開始用這樣的手段對付同僚？李處長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不過我還是挺佩服你的，明知道跟蹤對我沒效果，竟然敢派兩個人堂而皇之的監視我。好樣的，李尚武！”
“白處長若是問心無愧，又何必在意這些細節問題呢，您是黨務調查科的副處長，自然知道，這種事只是同僚之間的一種篩查甄別行動罷了。如果你是清白的，我做再多事，也是無用功不是嗎？”
說話間，李尚武慢慢站起身與方明昊對視着，絲毫不把方明昊的怒氣放在眼裏，他知道面前這個瘟神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可今天若不是有多方情報支撐着，他李尚武也得不到郭淮仁的批準不是！
“好，好樣的！乖乖的，真看不出來密電處還真有不怕死的！行，李尚武，你愛跟不跟，小爺我奉陪到底。可你可記住了，這是你先來惹我的，可別到時跪着來求我放手！”
方明昊撂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的出了李尚武的辦公室，在經過那兩個密電處特工面前時，甚至還冷眼嘲諷道：“跟上吧，拿出你們密電處的本事監視小爺，可別平白讓人笑話了去！”
一席話直說的屋裏屋外的衆人面色尴尬，尤其是辦公室內的李尚武，更是被方明昊嚣張至極的态度被梗到了，他一揚手，冷聲吩咐道：“跟上！而且是二十四小時跟着！”
然而，縱使此刻李尚武在說些什麽話，方明昊也不再搭理他，他出了辦公室，便頭也不回的徑直走向郭淮仁的辦公室。
他相信，剛剛自己在李尚武辦公室中所說的話，兩個人所起的争執，這個樓道裏所有的人都是足以聽的清楚明白的！然而，這麽半天，竟沒有一個人出來說一句話，無論是齊雲瑞李元星，還是郭淮仁沈笑。既然衆人都抱着一種看笑話看熱鬧的态度，那方明昊就不介意多找一些事情讓他們做做！
‘混世魔王’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報告組長，我想替自己申請一名懂日語法語的助手，因為最近我剛剛得到一些情報，是關于日本人的，我想接下來的調查，免不了要和日本人打交道，請您批準！”一進辦公室，方明昊二話不說，就将自己的想法向郭淮仁直接說了出來。
“好，我馬上讓軍部調一批懂日語法語的秘書過來。”将剛剛的争吵聲盡收耳底的郭淮仁，眼見方明昊臉色不郁，也不再多做糾纏，直接答應了他的請求。說話間，手已經拿起了話機，就要給軍部打電話。
“不用。”
卻不料方明昊竟直接拒絕了他的安排，郭淮仁随即滿眼疑惑的擡頭看向他，這小子不會就是過來撒潑的吧？
“我是說，我有合适的人選，只要您批準錄用就行，等這個案子結束，錄用關系也就此結束。”方明昊徑直補充道。
聞言，郭淮仁卻輕輕皺起了眉頭，思量再三還是開口說道：“難道白處長說的是，外聘人員？你要知道，我們目前手中案子的機密性，是不會輕易實行外聘的？”
“組長放心，我說的這個人，複興社密電處已經暗中調查過了，安全性絕對有保障，而且您也認識。”方明昊說到這裏，眼裏閃過一絲算計，而後接着說道：“趙依夢，美國鴻發洋行員工，精通日語法語，李尚武處長的前未婚妻，軍需清單調查過程中，如果沒有她的相助，李尚武也不可能那麽早調查處預付款出處。”
“……”
任憑郭淮仁如何思量，也沒想到方明昊會在這裏等着自己，的确，但凡國民軍官處級以上論及婚嫁的，情報部門都會暗自調查核實對方身份底細，以确保安全。李尚武和趙依夢雖然訂婚失敗，可這也說明趙依夢這個姑娘已經通過了黨國的偵察。按理說，此時外聘她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可是……
“我說白處長，你看看能不能換一個人啊？軍部這方面人才濟濟，也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不是。”郭淮仁嘴上雖苦口婆心的勸着，心裏卻早已樂開了花。
這方明昊真不愧是個瘟神啊，李尚武剛一出手，他這小子就想出這麽一個損招對付過去，誰不知道李尚武
雖畢業于德國柏林大學，更是陸軍大學畢業的雙料高材生，如今又被任命為國民黨複興社密電處副處長，仕途一片大好不說，人又是高精尖的學術理論高手。
可就是這樣完美的一個人，偏偏有一個致命的軟肋，那便是其深愛的女子趙依夢，不僅是這個瘟神的前女友，訂婚典禮更是因為這個瘟神而搞砸了，也是因為這個心結，以至于從那以後李尚武只要一見到方明昊，幾度失控！
“報告組長，卑職認為趙小姐最為合适，因為她還略懂唇語，這對我們這樣的情報部門來說，是不可多得的。”方明昊完全不懂郭淮仁在算計什麽，他現在只想往李尚武的心口上插刀子，對于敵人，睚眦必報向來是他的風格。再說，若真讓李尚武纏住，那對他以後的地下工作無疑是一大阻力！他必須趁早将李尚武甩開！
而若想對付李尚武，趙依夢無疑是最好的突破口。
“好，好吧，但你的注意保護趙小姐的安全啊，別忘了她可是李處長的未婚妻……”
郭淮仁話未說完，方明昊已經提腳一個軍禮行完，涼涼的補充道：“是，我沒忘，是前未婚妻。”
看着揚長而去的方明昊，郭淮仁的嘴角禁不住再次抽了抽，這個瘟神！
與此同時，另一間辦公室裏的李尚武，卻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方明昊算計成功，更不明白，等待着他的會是如何難堪的一個場景。
但，有一件事，他卻是心懷激動的，就在剛剛他與方明昊撕破臉的同時，幾乎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他派去監視方明昊的兩個特工，那只是一個幌子。實則在這之前，李尚武已經将竊聽器成功放入方明昊的辦公室裏，所謂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也，而竊聽器，對于一個情報人員來說，無疑是致命的！
看着從他辦公室門前滿身憤怒而去的方明昊，李尚武卻是一副你奈我何的看戲模樣。
兩人間的明争暗鬥已然白熱化！
可另一個費盡心思對付方明昊的人，就沒李尚武這麽順利了，松下一郎看着橋本多夫剛剛遞給他的情報，禁不住回頭又再次看了一遍，方才啞然出聲道：“你是說，資助西北石油公司的資金來自青幫名堂？上海黑道？”
“是！一百萬兩吳四海的存款，從民生銀行直接提現送去交易所的。”橋本多夫說話間，出示了民生銀行的單據。
松下一郎擺了擺手，沒有接過單據，卻不自覺的開始在房間裏來回踱着步子，随即猛地一擡頭問向橋本多夫：“這麽說的話，西北石油公司幕後老板是吳四海？方明昊白崇德和青幫名堂是一條線？”
“屬下不知，但西北石油公司和青幫名堂之間确實連着一個關鍵人物，白崇德。”
“好！孔幺孔二不都是青幫名堂的人嗎，既然他們都在打法幣印版的注意，那我們不妨拿這個餌去會不會這個黑幫大佬！”松下一郎說話間，已将手裏的資料揉成一團，滿眼的陰狠算計，“備車，我們去青幫！”
“是！”
半個小時後，當正在名堂偏廳等郭淮仁商議事情的吳四海聽說日本人來訪時，這個黑幫大佬還是驚了一下，他的第一反應便是西北石油公司已然暴露，可日本人如此迅捷的情報網，只怕身處情報中心的郭淮仁也沒想到吧，吳四海暗讨着，這次的對手果然不容小觑啊！
當吳四海足足讓松下一郎等了半個小時後，他才命人将他們從前廳請到了後堂，看着由正門健步而來的松下一郎，吳四海臉色沒有一絲笑意，就像他先前跟郭淮仁說的那般，如果不是郭淮仁攔着，只怕這個日本頭頭上次在西北石油公司門前一露頭，就被自己給斃了！
想當年自己這個雙手快槍可是上海灘響當當排名第一的人物！
“吳先生？”
思量間，松下一郎已然踱步走到後堂中間，出言詢問着。
吳四海收斂心神，打量着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白服，手持珠串的日本人，卻沒有禮貌性的出言請對方坐下，反而狀似無意的開口說了一句不着邊際的話，“松下先生禮佛？”
“是的，難道吳先生也是同道中人？我手中的菩提就是一位中國友人送的。”說話間，松下一郎已經将那枚異常發亮的菩提，送到了吳四海的眼前，後者卻一下子沒了談下去的欲望，和日本人談禮佛？他真懷疑自己腦子瓦特了。
“松下先生坐吧。”吳四海微微避開松下一郎遞過來的菩提，擡手間，示意手下斟茶，“不知松下先生突然造訪所為何事？”
“哈哈，吳先生果然爽快，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俗語嗎，叫作“無事不登三寶殿”，鄙人這次前來貴府，還真是有事欲同吳先生相商。”
松下一郎說完，便示意橋本多夫拿出一個錦盒放在兩人面前的茶案上，話也不多，便直接打開，直到那枚法幣印版顯露在吳四海面前，方才問道：“吳先生可識得這個？”
吳四海初一看法幣印版，确實暗暗心驚，這種東西如果流入市場意味什麽，身為黑幫老大，幾乎掌控整個黑市的他，自然再清楚不過！
“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法幣印版前一個主人，就是你青幫大弟子孔二……”
松下一郎的話還未說完，吳四海已經憤然站起，狠狠一甩袖口，厲聲說道：“松下先生若是來找孔二的，那便請回吧，我青幫已經與他恩斷義絕！上海灘早就沒有青幫孔二這一說了！”
“嘿嘿，吳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松下一郎面對着臉色不郁的吳四海，倒也不生氣，笑眯眯的站起來，示意橋本将茶案上的印版收起，方才接着說道：“我來，只是想跟吳先生将未完的生意接着做下去，至于孔二是誰，我不關心。而賺錢嘛，自然是跟有能力的人一起賺才安心，吳先生你說是不是？”
聽着身後令人作嘔的怪腔怪調，生性耿直而又滿身江湖氣的吳四海恨不得拔出腰間的槍，一槍斃了他。可他也明白，這個王八蛋說不定就是郭淮仁一直在等的大魚！
暗自順了口氣，吳四海眼角一眯，嘴角的貪婪之色倒真有幾分以假亂真的效果，“松下先生自然是明白人，也不怕你笑話，有些生意在這上海灘，不僅是我青幫能做，也唯有青幫能做！”
“那是自然，如若不然，我也不會親自登門拜訪。”話說到這裏，兩人相視一笑，諸多意味自在不言中。
卻在此時一名心腹端着新茶走上前來，“老板，雨前龍井已經喝完了，這是剛剛到貨的碧螺春，要不給客人嘗嘗？”
聽聞此言，吳四海心中明了，郭淮仁此刻已經到了名堂偏廳，并已經知道松下一郎此行的目的，讓心腹傳話過來的意思，顯然是想讓自己打探對方的底細，引羊入圈，看來此人便是郭淮仁一直想釣的那條大魚了！
“混賬！來貴客一杯茶都喝不安生！這還是我青幫的待客之道嗎！”
“吳先生莫怪，既然決定一起做生意了，那便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就沒那麽多規矩禮數。”松下一郎哈哈一笑着，似是絲毫不以為意，端起一杯碧螺春被喝了起來。
“還不謝謝松下先生大度！”吳四海一甩臉色便将心腹趕了出去，而後才和松下一郎面對面坐着品茶，當他的目光再次放在橋本多夫手上的錦盒時，話鋒一轉便直接切入主題：“如果我說的沒錯，松下先生是想在法租界彙入假幣，而這法幣是想在我青幫的地頭上量産，對嗎？”
“所以我說要和吳先生做生意，聰明人做事就是敞亮！”松下一郎先是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對着吳四海就是一陣猛誇，方才接着說道：“吳先生說的一點都沒錯，你們青幫負責量産，假幣原料除了這枚印版，別的你們自己搞，我不參與。事成之後彙入假幣我會安排人接手。”
“松下先生打的一手好算盤，如今黑市物資幾乎全部凍結，假幣制作原料更是難求，你可知道一旦啓動制作，得承擔多大的風險？”吳四海心驚與日本人的狼子野心，絲絲入扣的與對方糾纏着。他不敢想象，如果這枚印版真的投入生産，那對上海的金融市場，又将會造成怎樣大的沖擊！
“剛剛還說吳先生聰明，你要知道任何生意，風險性越大，利益回報率就越高啊！哈哈！”松下一郎光說到這裏，就已經兩眼冒光了，仿佛看到了成捆成沓的鈔票就擺放在眼前。
吳四海看着眼前利欲熏心，笑的陰險而肆無忌憚的松下一郎，他牙關一咬，憤恨的站了起來，差點一個忍不住掏槍斃了這個日本鬼子！
“吳先生？”
吳四海突兀的行為令松下一郎一驚，随即便意識到了不對勁，跟着站了起來，他身後的橋本多夫也在第一時間上前一步，護在了松下一郎的前面。
吳四海背對着松下一郎等人，緩和了好一會，才勉強壓下滿腔怒火，面色凝重的再次轉身面對着松下一郎，看着戒備的兩人一眼，他方才正色說道：“所以，我不能讓青幫的兄弟們輕易卷進危險中。”
說話間，松下一郎臉色一緊，卻聽的吳四海繼續說道：“所以這次交易，我要四六分。”
聞言松下一郎和橋本多夫同時一愣，松下一郎随即反應過來，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橋本多夫，“哈哈”大笑着上前一步說道：“吳先生果然夠義氣，好！就按你說的辦！”
相對于松下一郎的莫名興奮，吳四海慢悠悠的又補充了一句：“松下先生，我說的是，我六，你四。”
“你！”
吳四海話一說完，松下一郎明顯怔住了，甚至連笑的扭曲的臉頰都還沒有恢複過來，笑意就那麽僵在那裏了，而被他推至一旁的橋本多夫，再次忍無可忍的一個箭步就要上前。
“啪！”
不期然間，一聲子彈上膛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下一瞬間，槍口便直直頂在了橋本多夫的眉心間：“松下先生，你的人似乎不懂規矩，在青幫，我講話的時候，能在我面前蹦跶的人，還從沒有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