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隔牆有耳
同一時間為石油公司而糾結的還有另外兩個人，那便是郭淮仁和吳四海，青幫名堂的偏廳內，兩人又喝起了小酒。不同以往的是，這次欲言又止的人換成了吳四海，郭淮仁在第三次打量吳四海後，終究是沒忍住開口問道：“怎麽了老弟？方明昊那個二貨子如今還在青幫名堂糾纏嗎？”
上次誘捕計劃失敗後，郭淮仁知道密電處的李尚武和方明昊，雖然暫時沒有采取任何針對青幫名堂的行動，但私底下的小動作可一樣沒少做，尤其是首當其沖吃了悶頭虧的方明昊，那小子……
“沒有，他們的那點小打小鬧，我還沒放在眼裏。只是如今黑市上到處流傳日本人将開設東北石油公司的事情，據說正在籌備資金準備挂牌上市呢。老齊，即将上市的石油公司啊，那可是各國的搶手貨源，我這兩天正在和弟兄們核實這一消息，如果可行的話，我想參股，你覺得呢？”
吳四海心癢難耐的将盤在心中多日的事情一股腦的告訴給郭淮仁，卻不料對方聽完他的話後，卻是一驚脫口道：“東北石油公司？日本人在籌備這事？”
“嗯，你不會不知道吧？現在股市所裏消息都傳瘋了。但凡有點實力的股市操盤手都在研究這個！”吳四海似是沒料到郭淮仁竟還沒聽過這是，啞然間又再詳細的說些青幫名堂收集來的消息……
可他對面正拿着酒杯欲喝酒的郭淮仁，何止是沒聽到過日本人要籌備石油公司的事情，他簡直被吓到了！
東北石油公司？日本人正在籌建東北石油公司？甚至還想挂牌上市？被人或許不知道，可郭淮仁清楚的很啊，那份蘇聯委托共産國際讓他們轉運的石油深鑽技術資料分明還在自己手裏，日本人拿什麽技術去東北勘探石油？更別提成立公司挂牌上市了！
如果是真的，那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便是建立空殼公司在股市套錢狂卷資金！
“老何？老何？你在想什麽呢？”陷入沉思中的郭淮仁一個機靈，耳畔便傳來吳四海擔憂的叫喚聲。他一愣方才回神，猛的将杯中的白酒一飲而盡，“老弟，日本人籌建石油公司的事情你不要，如果我猜測的沒錯的話，石油公司就是個幌子，日本人的目的是股市裏的錢！”
吳四海聞言一愣，脫出而出道：“你是說根本沒有東北石油公司這回事，日本人在騙我們集資參股給他們成立公司，然後再挂牌上市圈我們國人的錢？”
郭淮仁其實也是一頭霧水，但有一點他能夠确定，那便是沒有石油深鑽技術，要想成立石油公司那就是無稽之談，“日本人具體想用石油公司來幹什麽，目前我還不知道不能确定，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以日本人現在的石油勘探技術，他們絕對成立不了一家石油公司，更別說挂牌上市了！老弟，難道你還不相信我嗎？”
“我肯定是相信你的呀，我只是驚訝于日本人下這麽大一盤棋，居心叵測呀。老何，你都不知道如今股市所裏面，沸沸揚揚的全都是東北石油公司的信息，讓人不相信都難呀！”吳四海一臉的心驚膽顫。
郭淮仁聽到這裏，卻不再說話了，無意識間，他将手輕輕放在了酒桌上，手指一下一下沒有規律的輕叩着桌面。吳四海知道，這是郭淮仁思考重要問題時才會有的下意識動作，遂也不再出言打擾，低頭一杯一杯悶悶的喝起酒來，心裏卻在盤算着是不是要讓名堂的兄弟們出去給日本人找些麻煩，免得他們成天想着如何坑害國人！
“老弟，上次方明昊珠寶交易時落下的那80萬兩銀票，你有按我的意思将他們彙入民生銀行嗎？”沉思中的郭淮仁突然開口問道。
聞言吳四海卻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剛剛不是在讨論日本東北石油公司的事情嗎？怎麽一下子想到了那筆錢？“是呀，我自己親自去存的，80萬兩一分不少，當時你不是說等你和你們的人商量後，再考慮由誰來将他轉往前方軍區的嗎？”
“這筆錢先暫時不要動，我突然有了一個更恰當的地方去用它。對了，那批珠寶我近期會想辦法讓人來取走，上海黑市暫時是不可能有機會将他們再次兌換成華幣和美元了，我會暫時将它封存起來。”
郭淮仁一邊說着，臉上一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看着他對面的吳四海一陣心裏發毛，經不住開口問道：“有什麽話你就跟我明說吧，你也知道我是個粗人，可不懂你們這些高官大佬心裏的彎彎繞繞。”
“呵呵，”郭淮仁聞言更是抿嘴一笑，端着酒杯望着他打趣的說道：“你不是想要參股東北石油公司花大財嗎？我讓你做老板如何？”
“什麽意思呀？”吳四海被郭淮仁幾句話繞得雲裏霧裏的，卻也知道郭淮仁不會無緣無故的說這些話，來逗自己開心。
“我認真的，老弟，我們自己成立石油公司吧，就像你剛剛說的，公司成立好以後直接挂牌上市，你現在就可以想象一下，我們的石油公司将在股市裏面如何橫行狂攬巨資！”
“我們的石油公司？在哪？”吳四海慢慢的重複着郭淮仁的話，一時間，思緒都無法正常的運轉起來，他們成立一家石油公司并挂牌上市？吳四海不敢想象，如果這是真的，那将來的股市……
“西北，我們就将在西北勘探到石油的消息散發出去，日本人不是在東北嗎？那我們就在西北，而且西北各軍閥割地為王，常年混戰不停，根本無法查實我們的石油公司是真是假！”郭淮仁一口氣将剛剛在腦海裏形成的計劃，一股腦說給吳世海聽，眼看着吳世海兩眼放光神情激揚起來，方才繼續微笑着說道：“所以老弟，我們的西北石油公司，必須要趕在日本人的東北石油公司之前成立起來！”
“這好辦，資金現成的，接下來就我來安排，你放心吧，我們絕對是石油公司在上海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吳四海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模樣，兩人相繼舉杯一飲而盡。
“對了，在成立石油公司的時候，你萬不可用你青幫名堂的名號去成立，你可別忘了，現在不僅整個密電處在黑市監控青幫名堂名下的所有交易，就連黨務調查科裏的那個痞子方明昊，也在監視你們，那可是是個難纏的主。”郭淮仁一邊喝着酒，一邊提醒着吳四海，“要不這樣，成立石油公司的時候，注冊人就寫白崇德，這樣一來，無形中關注石油公司的人，就會将致注意力放到方明昊的身上，日本人就是想找麻煩，找的也是他方明昊！”
“高！老何，你實在是高呀！在揣摩人心這一塊上，我就是在修行個十年八年，也不如你的三分一呀！”
“你可拉倒吧，在我面前你還謙虛着呢，你沒有這兩把刷子，青幫名堂在上海灘能有今時今日的聲望地位？”
郭淮仁說完，和吳四海兩個人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來，一時間，一屋子的暢快淋漓，好不惬意！
殊不知，在他們身後不遠處的一扇窗戶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這時一閃而過。
黑暗中，孔二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這次夜伏青幫名堂，吳四海那個老匹夫竟給了自己這麽大的一份見面禮！
青幫名堂欲想利用空殼石油公司上市斂財？也得問問他孔二答不答應不是！此時，孔二扭曲的面孔上肆意流溢出一抹讓人不寒而栗的奸詐笑容……
孔幺，你等着，這一次我一定讓青幫名堂、讓吳四海這個老匹夫死無葬身之地！
大都會舞廳二樓盡頭處的一個房間內，方明昊斜躺在沙發上叼着一根雪茄，有一口沒一口的抽着，眼睛卻緊緊盯着面前那個滿身風情的女子，“你是說孔二一次都沒來找過你？”
“呵呵，白處長，如今二爺要是想來找我，也得看他有沒有那個膽子啊。你瞧見沒？我這房間如今可都成了你們密電處的私宅了，如今整個上海可都知道了，我，可是你白處長最新的紅顏知己哦，你可別過河拆橋，做個負心漢才好。”
如意扭腰擺臀說話間，幾乎在方明昊眼前逛了三個圈。方明昊聞言更是笑的肆無忌憚，“辜負美人的事，我可從來沒做過，當初讓你走你不走，現在可莫要回頭怨我才好。”
如意一聽這話更是樂了，一個彎腰便坐在了方明昊的腿上，手一擡便将方明昊嘴裏的雪茄奪了去，就着方明昊的齒痕便抽了一口，“孔二不死，我去哪都不安心！”
“那就乖乖的，有了他的任何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等下我會讓保護你的兄弟注意隐蔽的，放心吧。”方明昊心知對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就如同百樂門的施施一般，亂世橫流下的女子，境遇雖千奇百怪，可心境卻又如此的雷同。
“嗯，遇到你這樣的風流公子，哪個女子不是乖乖的啊，嘿嘿。”如意說完就往方明昊身上靠去，生生被她逼進沙發拐角裏的方明昊一時間竟避無可避，眼睜睜就要被對方抱個滿懷……
“叩！叩叩！”
“頭兒！頭兒！”門外魚蛋的叫聲突然響了起來，話音剛落，還不待方明昊和如意有所反應時，門便被“砰”的一聲由外打開了，只見魚蛋一臉驚慌的快步走了進來，“頭兒，你快去看看吧，李處長和法租界總警長在一樓幹起來了！”
“啥？！因為女人？！”方明昊的腦回路一時有些卡殼了。李尚武？那個葷腥不沾只知道查案辦案的李處長？和法租界總警長杠上了？
魚蛋一見眼前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方才覺得過于唐突了，剎住腳往回走的同時，焦急補充道：“當時不是，頭兒，你快點收拾好下來吧，何組長已經收到消息正在趕來的路上，這……撞見了不好。”
看着魚蛋一臉別扭的模樣，方明昊方才反應過來，看了看依舊伏在自己身側的如意，雙手一擺，聳了聳肩道：“來，麻煩借個道呗。”
引得如意“撲哧”一笑，她本意也只是逗逗他罷了，沒想到竟如此沉的住氣，笑着從他身側站了起來，可還是讓方明昊沾了一身的香水味，“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那個法租界總警長可不是個善茬，黑白兩道通吃的狠角色，是這大都會的幕後老板之一，與他杠上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方明昊聞言，很是不在意，上海灘的牛鬼蛇神太多，一個個提防的話，那他這個處長也別想好好做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一向沉着冷靜的李尚武，除了自己還有誰會令他失控自此。
然而等到方明昊趕到樓下時，氣氛卻遠比他想象的要尴尬的多。
只見李尚武正一身戎裝臉色鐵青的用槍對準一個中年男子。與此同時，李尚武腦袋上也頂着一個黑黝黝的槍口，而持槍者正是那個據說黑白兩道通吃的狠角色，法租界總警長，一個地地道道的中國人，馬上雲。
方明昊原本是藏着看笑話的心思，一溜小跑跟着魚蛋就跑下了樓梯，等他發現情況不對時，人已經一個大踏步沖到他們仨面前，魚蛋則遠遠的停住了腳步，擠眉弄眼間示意方明昊調停。
可方明昊哪想參合這趟渾水啊。一則李尚武一向看自己不順眼，自己此時巴巴湊上去說好話，指不定給幾個白眼給自己呢。再說，這總警長要是真想開槍，那還用等到現在呀，分分鐘的事情。
“哎呀，魚蛋，我都忘了如意叫我出去買啥牌子的香水了。得，随我再上去問問她去。”方明昊說罷，頭發一甩就循着來時的路返回了，邁開腳步的瞬間，方明昊眼角餘光似乎看到了李尚武抽搐的嘴角，他提溜着給了他一個好自為之的眼神，便徑直走開了。
“給我放下槍！”
突然！一聲斷喝聲伴随着大踏步的腳步聲從大都會門口傳了過來，方明昊微微一愣，瞬間反應過來，他生生收住已然邁出去的腳，一轉臉苦口婆心的對着一旁僵持着的李尚武說的：“你看看你，跟誰急，也不能跟總警長着急呀！再說，不就是姑娘嘛，放下槍跟我走……”
“胡說八道什麽呢！”馬警長聞言二話不說，竟将槍口一移對準了方明昊，方明昊瞠目結舌的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槍口，乖乖的，他就說嘛，這年頭好人不能當啊！
“快，快，都放下槍，總警長也是，跟這些後生小輩生什麽氣啊，犯不着，有什麽不高興的，打個電話給我，我來教訓他們！”說話間郭淮仁已經走到了他們中間，緊跟在他身後的沈笑也是一臉的笑意。
一見郭淮仁等人這般作陪，馬警長的臉色方才緩和一些，放下槍的同時，也不忘嘲諷道：“何特派員，原來是你的啊，難怪官威這麽足啊，跟你的人生氣我可真不敢，但我跟吳老弟喝喝酒聽聽歌在這大上海不犯法吧？你的人上來就要帶走我的客人，這可就是不懂事了，何特派員，你說呢？”
馬警長說完手一指，卻見李尚武直到現在還維持剛剛那個姿勢，槍口依然指着那名中年男子，而中年男子早就吓得面色如土了。也直到這時方明昊才看到一直坐在沙發上的一個人，吳四海！
那個在珠寶交易中活生生坑了自己的黑幫大佬！
一直吊兒郎當的方明昊眼中一抹陰霾閃過，原來李尚武杠上的是這老小子。
“對！對！黨國年輕一批的軍官都是些毛頭小子，性子急得很，都需要好好打磨，什麽事還得我們老一輩多教着些才是。”郭淮仁眼見沈笑在一旁冷眼旁觀，眼神裏甚至還帶着幾許幸災樂禍的意味，他更是氣的牙癢癢。
卻不料，一掉頭竟看到李尚武仍舊站的筆直，右手持槍對着馬上雲的客人，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李尚武！你他媽的放下槍，聽到沒有！”
“報告組長，此人是合生酒店血案關鍵證據的知情人，我要帶他回處裏調查！”李尚武的聲音一向的不卑不亢，卻盡顯沉着冷靜，絲毫沒有被他們所影響。
他的話一出，原本鬧哄哄的大都會舞廳，突然靜寂下來，尤其是剛剛還糾纏不清的這幾個人，更是在聽到“合生酒店血案”這幾個字時，明顯的怔住了，衆人的目光不約而同的看向了那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
“組長，要不這樣，我将人押回科裏，您就帶着李處長在這裏跟總警長好好陪個不是，您看行不行？”電光火石間，方明昊上前一步，小聲的對着郭淮仁建議道，眼神卻留在了吳四海的身上，看樣子今天也只能放他一馬了！
“不需要！我的嫌疑人我自己會帶回去，至于道歉，”還未等郭淮仁開口說話，李尚武已經一口回絕了方明昊的提議，他說到這裏，眼睛更是直視着馬上雲，輕描淡寫的接了一句：”如果總警長真的那麽需要這句道歉，那就改天約吧！”
說完，不待衆人反應過來，“卡塔”一聲便将子上膛，“走！”說話間，槍口直抵着對方腦袋，臉色狠絕的押着那名中年男子，在他們幾方大佬面前将人給帶走了！
方明昊見狀，對着已然愣住的魚蛋使了個眼色，随即便跟了上去。
當方明昊等人踏出大都會舞廳時，身後隐約響起酒杯摔碎的聲音，馬上雲惱羞成怒的怒吼聲，以及郭淮仁沈笑等人的陪笑聲，卻唯獨沒有聽到那獨坐一偶，一直不曾起身的黑幫大佬吳四海發聲。
方明昊一回頭，人影攢動的大都會舞廳已經看不清吳四海的身影了，可有一瞬間，有那麽一條線，好似能将這所有的一切連起來般。方明昊再仔細一想，腦海裏卻依舊空空如也，只是令他不解的是，李尚武跟的分明是軍需清單這一條線，可如今這所謂的嫌疑人，竟好似跟青幫名堂或者法租界總警長有關。
這……
可能嗎？
中共地下黨，法租界總警長，青幫名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