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02.
我說:“不,這個……”
這不應當是他來叫我主人麽?
荀宿的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擡着唇很開心地朝我笑,說:“我和阿枝,結了血契,所以,我是阿枝的主人。”
我覺得他說的好像有點道理,又好像很沒道理,哪有兇獸做靈修主人的?
“阿枝讨厭的人,我就替阿枝,殺掉。”荀宿淡藍的眼珠子轉了轉,又對我慢慢地說,“不會讓阿枝難過。”
我說:“我不想殺人。”
荀宿眨了眨眼,又叫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有何殺人的理由呢?”我把被荀宿壓着的腿抽了出來,一面說,一面坐在床邊穿襪子和靴子,“我難過不過是因為裴師兄難過,他一心想回人間的家看看,可如今卻發現什麽都沒了。”
“那阿枝呢?”荀宿靠過來,把頭枕在了我的腿上。我垂頭時又對上他的藍眼睛,覺得自己像剎那間墜入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潭水之中。
他眼睛是漂亮的,可我看着他時,心裏卻只覺得難過。
那我呢?
我……我應當為我爹娘難過麽?
我知道的,畫中的梅花能常開不敗,但院中的梅花終有一日會凋零。
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我也只是有時傷心,”我說,“我爹同我說,我想娘的時候,就去花樹下聽風聲,若是我足夠用心,就能聽到娘喚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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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宿的手抓着我腰間的流蘇,我想他雖是人形,卻也還是只兇獸,多半是聽不懂我所說的話的。
我也不指望他聽懂我的話。
因我常常做夢,我也分不清哪些話是爹對我說的,哪些話是我自己夢到的了。
我只是在想,倘若人死後可化風雨,可化草木,那也沒什麽好悲傷了。在山中時,只要我想起爹娘,他們就會變作晚風吹來,以萬壑之聲呼喚我。
103.
裴應咽下一口黑血,靠在昏暗的小巷中歇息了會,臉色卻變得愈發蒼白。
凡人傷不到他,但師父可以,天道也可以。
師父是知道他在做什麽的。
他也知道自己做的是什麽混事。
他阖眼時想到師弟,想到福祿山時,還能暫且鎮靜些時候,可一睜開眼,一想到踩着裴家上位,享盡榮華富貴而心無半分愧疚的那些奸賊,他便滿心都只有見血的念頭了。
人間道,他為何要修人間道?
惡不得惡報,善不得善終,這就是師父要他看的人間道麽?
他竟是要連着師父一起恨上了,仙人能通世間諸事,既然知道裴家有難,為何不告訴他?為何要讓他無謂地期盼這麽多年?
裴應忍下咒罰的痛楚,方要擡腳出巷口,荀枝就不知從哪冒出來抱住了他的腰。
他沒想到會在半路遇到師弟,被恨意染紅的眼暫且清明了一瞬。
荀枝緊緊地抓着他的衣裳,仰頭對他說:“師兄,你又要去殺人了麽?”
裴應說:“師弟也是來攔我的?”
荀枝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很認真地說:“我……我要同師兄一起去。”
“你去作甚。”裴應忍不住笑了,說,“裴師兄回不來,隋師兄也會來接你。再者說,這是要受天譴的,可不是好玩的事。”
荀枝說:“我知道。”
裴應嘆了聲,說:“你不知道。”
荀枝纖細而柔軟的手與裴應扣在一起,溫暖得像拂過冰面的春風。
裴應聽到師弟說:“真要有天譴,我去了,就能幫師兄分掉一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