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G市機場。
“外面全是記者,”方銳一邊打電話一邊遞給黃少天一大杯咖啡,“你行嗎?現在怎麽樣?”
“挺好的,沒事。”黃少天接過咖啡,仰頭喝了一大口。
距離時裝周看秀結束三十六個小時,黃少天還一分鐘都沒有合眼,剛下飛機,記者就堵到了機場來,長槍大炮架起來,就等着看他的笑話。
“幫我補個妝。”黃少天放下咖啡,轉身對化妝師說。
本來就是還在低燒,整個人臉色看上去很疲憊,黑眼圈更是明顯,短短三天就整個人瘦了一圈,黃少天合上眼睛,任由化妝師在臉上塗來抹去。
“挺好的,”方銳打完了電話在一邊看着,“看起來精神多了。”
黃少天點點頭,笑了:“化妝拯救世界。”
“可惜了想看熱鬧的記者啊,”方銳聳肩,表情很嘲諷,“呵呵噠。”
黃少天作勢踹了方銳一腳,方銳笑着躲開,抓着黃少天喝了一半的咖啡,繼續精神抖擻地去打電話了。
黃少天深呼吸一口氣,沖兩個助理招招手:“沒事,我們出去吧。”
走出VIP的休息室,一路穿過回廊到了出口,黃少天拍了拍兩個助理的肩膀,示意他們到身後去。
“別擔心,等下對粉絲們要微笑,她們比我還着急。”黃少天勾起嘴角,“對記者,有我在,就當看不見他們,跟住我就行,不用擋在前面,他們都不敢的。”
兩個助理将信将疑,表情有點猶豫,但是黃少天已經大步流星邁步走了出去,他們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跟上。
果然外面全是記者,閃光燈在黃少天現身的那一刻開始瘋狂閃爍,所有人一擁而上,那架勢顯然是想生吞活剝了他,甚至想把他解剖了挖掘出更多的內幕醜聞才好,恨不得在他臉上貼上包養、倒貼、同性戀的标簽,一鼓作氣地将他徹底釘在原地無法翻身。怒氣是毫無來源的,像是一場臺風一樣迅速在黃少天露面後席卷蔓延,這裏面到底多少人是真的恨他,恐怕寥寥無幾,然而有的時候,有的人随聲附和自命不凡地自以為自己是上帝,在聲讨衆生,這才是最愚蠢的,也是最可怕的。
記者們像潮水一樣湧過來,身後的兩個助理剛要上前,黃少天擡手一攔,示意大家不要動。
Advertisement
“大家早上好。”黃少天站定,擡手摘下墨鏡,微笑地看着大家。
“請問黃少天您對您和喻文州先生的緋聞作何解釋?”
“喻文州先生沒有和您一起回來嗎?”
“請正面回應一下——”
花樣百出的提問,咄咄逼人的措辭,歸根結底,只是恨不能将證據和照片一股腦摔在黃少天臉上按着他的腦袋讓他承認了,所有人都在等他屈服,點個頭,甚至可能通稿都寫好了,就等着送他上頭條,雖然他現在就在頭條上呆着。想到這裏還是有點酸的,連《碎山河》無法上映都沒有這麽高的關注度啊。
黃少天深呼吸一口氣,表面上風平浪靜,眼角堆着笑,看起來甚至很溫柔:“回應什麽?”
我回應個屁啊!黃少天其實在心裏豎起了中指,老子談戀愛也要管,老子吃飯睡覺你要不要也管一管啊low貨們!好好看電影看作品不行嗎為什麽非要糾纏這些事情!我說了不是你們信嗎?更何況我就是喜歡喻文州我們就是在一起啊!你們不就是想按着頭逼着承認嗎?老子不幹啊!你們到底幾歲啊揪着不相關的人死活不放!!小學的思想品德課是怎麽上的啊!!!
心裏吐槽發洩完畢,黃少天終于覺得一口氣順暢了,他微笑地看着記者:“我說不是,你們信嗎?”
現場再一次躁動起來,這種毫無解釋力的回應當然是不會有人信的。
“是你們不信的。”黃少天攤手,示意他也很無力,“反正你們不信,我說了你們也不信,那我還說什麽說?”
“你們非讓我分享點什麽嗎?”黃少天手裏把玩着墨鏡,看着記者們。
記者們紛紛表示同意。
“那好吧。”黃少天微微一笑,“登彼西山兮,采其薇矣。以暴易暴兮,不知其非矣。神農虞夏忽焉沒兮,我安适歸矣?于嗟徂兮,命之衰矣!”
全場安靜了下來,黃少天嘴皮子很快,這幾句帶着抑揚頓挫的感慨說出來,記者們和外圍的粉絲們幾乎都是目瞪口呆的表情,沒反應過來。
“我分享完了。”黃少天聳聳肩,然後好像又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哦,再分享一點也是可以的。”
“一日複一夕,一夕複一朝。顏色改平常,精神自損消。胸中懷湯火,變化故相招。萬事無窮極,知謀苦不饒。但恐須臾間,魂氣随風飄。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
“好了,我分享完了。好吧,我最近在背臺詞,這是我在看的臺詞。”黃少天點點頭,很肯定地說,“謝謝葉導信任我,願意将《忽夢少年時》的胡文這個角色交給我,我一定會盡力演好他,相信我。對于你們想要知道的真相,真相就是什麽都沒有,一清二白,如果非讓我去證明一件不需要證明的事情,那麽這個世界還真是沒有道理亂了套了,我需要證明自己是自由的嗎?不需要,因為我生來自由。對于潛行揭秘的報道,我只有一個疑問:這種違背新聞倫理道德、愚弄讀者感觀、颠倒是非黑白的媒體,為什麽還會存在?還有,我知道你們每個人都是很有主見,很有自己判斷的人,人雲亦雲什麽的,你們當然不會,畢竟我們都知道,多莉六歲就死了。”
“好了,我說完了。”
助理跟在身後,黃少天熟視無睹地穿過層層包圍的記者一路走出機場門口,快要出去的時候看到了一排站着的保镖,從門口一直站到停車場的門口,黃少天快步一路走過去,揮揮手示意保镖攔住才反應過來立刻窮追不舍的記者們。
魏琛正翹着二郎腿在車裏等他,黃少天打開車門坐進來,和魏琛面面相觑。
“回家?”魏琛想了想說道。
“回我家。”黃少天長出一口氣。
“累了吧。”魏琛笑了,摸摸他腦袋。
黃少天靠在魏琛的肩膀上,終于放下心閉上眼睛休息了。
還是有點低燒,黃少天到了家,叫了小區樓下診所的大夫到家裏來輸液,他現在這個樣子,出去到醫院一定會再次上頭條,指不定會被發散到什麽鬼知道的地方去。魏琛下廚煮了一碗面條,黃少天看着面條臉都綠了,魏琛的手藝還是那麽一言難盡,與其說是一碗面,還不如是一碗粥,煮的太過了,面條都碎了。
“人間美味。”魏琛老臉都不要了,自誇得十分起勁,黃少天只恨自己靠在沙發上輸液,不然分分鐘暴起把面條扔掉。
“放過我吧魏老大……”黃少天哀嚎,“我是無辜的。”
“算了,你們欣賞不來。”魏琛挽着袖子端詳自己的傑作,确實無法下咽,于是揮手示意站在門口的保镖去買吃的上來。
“好了再叫我,我太困了。”黃少天一揮手,把外套一卷當作枕頭,在沙發上躺下,他一直精神高度集中,從時裝周到回國應付記者,片刻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現在終于暫時告一段落了。
魏琛拍了黃少天一下,黃少天毫無反應,依舊睡得很香,卸妝之後臉色蒼白,黑眼圈十分明顯。魏琛湊過去捏了捏黃少天的胳膊,發現他已經快瘦到皮包骨了,捏着都硌手。
“可以好好當少爺不當,”魏琛手裏玩着打火機,“非跑去娛樂圈,什麽毛病。”
不知道是什麽毛病,可能就是癡吧。黃少天閉着眼睛,睡得香甜。
一覺醒來,不知時間日期,大有山中一日人間千年的感覺,黃少天坐起來,手背上貼着白色的醫用膠布,看來輸液早就輸完了,門口站着的保镖都走了,廚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切菜聲,一同傳來的還有濃郁的香氣,黃少天赤着腳跑到廚房門口扒着門框向裏面看,只看到了吳羽策紮着圍裙在切菜。
有那麽一瞬,他還以為是喻文州回來了。
“醒了?”吳羽策頭也不回,“李軒,醒了!”
李軒三步并作兩步從裏面的卧室走出來,黃少天和他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還是黃少天先開口:“這是我家還你家?”
李軒點頭:“你家。”
黃少天拍拍胸口:“尼瑪,你吓死我了。”
“不過我們在傳緋聞,這也是我家。”李軒賤兮兮地湊過來,“那圖你看了吧?那個人明明就是我啊,扒皮潛行吧,然後我們出櫃,你看如何?”
吳羽策手持菜刀站在門口。
李軒:“……”
吳羽策:“起開,我要去陽臺拿雞蛋。”
“你們怎麽過來了,”黃少天疲憊地揉揉眼睛,“現在幾點了?”
“不放心你,也不能讓你自生自滅是不是?現在下午五點。”李軒伸手攏攏黃少天那堪比稻草鳥窩的頭發,“怎麽,睡懵了?”
“有點。”黃少天長出一口氣,擡手拿起茶幾上的可樂,拉開拉環喝了一大口,“現在情況怎麽樣?”
“什麽怎麽樣?”
“我不會放過潛行揭秘的。”黃少天手裏捏得可樂罐嘎吱嘎吱響。
“當然,”李軒抱着肩膀,一臉了然,“不光你不會放過潛行,喻文州也不會,當然,我也不會,我有這麽上不了臺面嗎?還要被認成別人?我真是快被這個媒體氣死了。”
黃少天差點就真情實感地噴了。
“咱們能認真地讨論嗎?”吳羽策手持三個雞蛋走過來,“天涼王破真是夠了。”
“我覺得這件事我可能不行,”李軒立馬狗腿狀看着黃少天,“不過我覺得黃少,啊,不是,是黃少爺應該是可以的吧,對不對?”
黃少天憋了半天,蒼白的臉都快憋紅了:“魏老大是做正經生意的……你們看到了什麽?”
“沒什麽,”吳羽策啪地把雞蛋利落地打在碗裏,“我看到了小弟們對我倆說,照顧好天哥什麽的,是吧天哥?”
黃少天捂臉:“能不探讨這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李軒點點頭,“那請問黃少爺——”
“再叫少爺我就掐死你啊!”黃少天裝腔作勢。
“好好好,”李軒一躲,“我們現在來說正經的。”
“潛行這麽多年到現在,已經快要不行了,本來就是八卦不入流媒體,靠着一次爆料上位,其實本質上當然還是三流八卦雜志,這些年快糊到地心了,這次估計也是放手一搏,如果能成功再次上位,這個風險當然是值得的,但是你要知道,現在要扳倒潛行,也不是什麽難事。”
“扒皮,控制輿論,反黑,然後起訴。”李軒看着黃少天的眼睛,“他沒有抓到你的把柄,但是你現在抓了他的死穴了,全看你,要還不是不要潛行死。但是你要想好,這件事情也是有很大風險的,如果潛行背後有力量在支持,如果一旦沒有成功,你估計就要被一直扣着gay的帽子了,到時候前途真的不好說。”
“你好好想想。我知道你是一個咽不下氣的人,我也是。”
黃少天沉默了半晌:“我和文州商量一下吧。”
李軒走進廚房給吳羽策打下手,兩個人不知道說了點什麽,不一會兒就笑得前仰後合,無比融洽,黃少天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走到卧室的陽臺,撥通了喻文州的電話。
電話被很快接起來,兩個人都沉默了,大概足足五分鐘過去,只聽得兩個人的呼吸聲。
最先說話的是喻文州,他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少天,還發燒嗎?”
黃少天跌坐在陽臺的搖椅上,鼻子一酸:“沒事,不發燒了,快好了。”
“嗯。”喻文州的聲音帶着點鼻音,“事情一過我就回去了。”
“黃少天,我愛你。”
黃少天沉默着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麽,剛才可能是還在想着關于事業上的問題,可是現在一下子就語塞了。在這件事情中他是風口浪尖,但是喻文州又何曾不是呢?
“對不起,”喻文州的聲音很溫柔,“走的時候沒有和你說。而且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個人品牌的事情暫時沒辦法了,時裝周的時候本來準備得差不多了,但是現在遇到了一點困難,計劃可能要向後拖一下。之前答應讓你在忽夢的發布會上穿個人品牌的第一件成品,現在看來好像不能兌現了,不過我這個大活人還在,所以如果你願意穿手工三無的話,這件事情也不算是我失約。”
“阿根廷現在漂亮嗎?”黃少天問。
“很漂亮,”喻文州說,“現在是夏天,很美很安靜,街邊那個彈吉他的姑娘竟然還在,有機會的話,夏天一定要來一次。”
“嗯。”黃少天在這頭拼命點頭。
“少天,我知道你打電話來要和我說什麽,”喻文州在那邊輕聲笑了一下,“現在我後悔一件事,就是我們唯一的那次吵架。”
“我不應該攔你,也不應該不告訴你,有的時候退讓是毫無必要的,所以不要怕。”
黃少天點點頭,嗯了一聲,他心裏自然有了計較。
喻文州的語調繼而變得輕快了起來:“我看了新聞……天哥,我都買了你的嘴炮安利了。”
最後一句讓黃少天徹底笑場,喻文州什麽時候也淨是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了,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我也愛你。”黃少天小聲說,“文州,這場仗開始了。”
“是,開始了。”
對于娛樂圈來說,新聞每天都在發生,明星的穿衣吃飯都可以拿出來說一說,但是有多少新聞價值就不好說了,實際上千年一遇的是窮追不舍咄咄逼人後的反轉逆襲,這是所有業內和所有圍觀群衆最喜歡看的熱鬧了。這場仗真的開始打了,不是小打小鬧,而是大動幹戈,從黃少天下了飛機面對記者的咄咄逼人開始,硝煙漫天,血濺三尺。
黃少天的強硬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在《白玉老虎》大紅之前一直默默無聞,演繹的角色多半是符合個人外貌形象的——陽光而積極,活潑的大男孩這一類的,《白玉老虎》助他大紅助他拿獎,但是塑造的趙無忌形象也絕非強硬之輩,《碎山河》裏他一個平凡的人物,《第二個世界》現在播到一半,形象也是沈顧那樣的賣萌的小警察,他在采訪裏是個話唠,話多的人最容易被人以為“軟”和“好脾氣”,但是真實的黃少天不僅有脾氣,還非常有自己的堅持,而所有的觀衆在他的話唠之外感受到了他的犀利。
而與此同時,藍雨出面表示了對于黃少天的支持,雖然呈現給大家的是很書面化、臺面上的說辭,但是實際上公司的支持才是最重要的,藝人依附于公司存在,很多時候他們只是存在號召能力,并不存在實際操作的能力,而公司的支持與否可以說是決定性因素。
藍雨的發聲并不只是說說而已,就在宣布對黃少天的支持之後,《忽夢少年時》公布了電影的全球宣發平臺,藍雨承接了《忽夢》全部的宣發工作,而這還不算,方世鏡從半隐退的狀态下複出,宣布客串《忽夢少年時》裏黃少天飾演的胡文這個角色的老師。
如果方世鏡的加盟只是第一小波的高潮,那麽張新傑宣布加盟客串,确實是掀起一陣高潮,伴随着霸圖娛樂對《忽夢少年時》的注資,一下子将《忽夢》這部電影推到了所有觀衆的眼前。方世鏡現在已經沒有那麽高的關注度,但是張新傑還沒有正式離開娛樂圈,而且剛剛憑借單男主電影《你和你》收獲了五億票房斬獲影帝,風頭正盛,他的加盟更像是一種單純對于朋友的支持,不禁讓大家想起了《白玉老虎》時,張新傑也是客串演了蕭東樓這個角色。張新傑自己說,他只是和葉修黃少天都是好朋友,而且他很喜歡客串的那個角色。而霸圖也發表了很恰當的聲明,說明霸圖的注資只是找準了投資機會,就算是有關系那一層在,也是看在張新傑的份兒上,而且張新傑現在也是霸圖娛樂的董事之一。
這當然還不算完,在所有人關注電影的同時,最先是由粉絲發起的,繼而由黃少天宣傳團隊整理的潛行揭秘在緋聞事件中颠倒黑白的證據,呈現在所有人面前,一點一點邏輯清晰有理有據,徹底翻盤潛行對于喻文州是黃少天男朋友的假想,而虛空工作室也發表聲明譴責潛行無視新聞倫理的做法,至于黃少天和李軒是什麽關系,當然就是只是前任經紀人的關系,稍微關心一下李軒的都是知道他和吳羽策的事情的,而兩家粉絲正式展開了洗腦攻勢,氣勢洶洶賣起了黃少天李軒是好兄弟的安利。
葉修雖然不想炒作,但是現在是宣傳的最好時機,《忽夢少年時》的官博在澄清剛過的當口,發布了《忽夢少年時》的定妝照,這是一部上個世紀60年代末為背景的電影,帶着魔幻現實主義的色彩,将東方的神秘主義在特殊的年代用一種更為有趣的形式展現出來,在定妝照發布之後,所有人大呼黃少天和蘇沐橙的CP感爆棚,而事實上,黃少天是個百搭,他簡直和誰都CP感爆棚,只是之前一直都沒有遇到戲份對等的女主角而已,之前他所有的戲幾乎都是男主戲,而這一次和蘇沐橙合作,他終于向大家展示了他在演愛情戲方面的功力,實在是不演則已,一鳴驚人,緋聞迅速被新的CP所占領,經過這麽大張旗鼓的折騰,大家早就忘記了當初的爆料了。
得饒人處且饒人并不是黃少天的處世哲學,在有些時候是喻文州的,但是在有些時候,喻文州的處世哲學是抓住機會一波帶走。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逐漸從緋聞事件中移開時,藍雨低調地起訴了潛行揭秘雜志社,以诽謗罪将潛行揭秘告上了法庭。
這一場仗,一鼓作氣。
注:分別出自《采薇歌》和阮籍《詠懷》之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