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晚上在外面還看不太清楚,回到賓館燈光一打下來,黃少天的臉上簡直像是開了一片火燒雲一樣,紅得可怕,一直到脖頸處都是,喻文州手背冰涼,輕輕探手摸了一把,黃少天半閉着眼睛哼了一聲,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
“發燒了。”喻文州微微皺着眉頭,“讓他先躺一下,我來處理。”
“可以請醫生嗎?”方銳問。
“現在這個時間請不到家庭醫生,如果叫救護車肯定會被圍堵。”喻文州轉身到外間的行李箱裏翻,“沒事,我這裏有藥和退燒的東西,你們先去忙你們的事情,我照顧他就好。”
黃少天躺在床上,閉着眼睛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世界在慢悠悠地打轉,他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天花板上的圓形花紋設計,又覺得整個天花板都在旋轉,眼睛都要花了。全身都在發熱,可是又覺得冷得瑟瑟發抖,費了好大的勁也沒能把被子掀起來蓋在身上,反倒累得他全身散架子。
“別動別動,我來。”喻文州看到黃少天在床上撲騰,趕緊過來幫他把被子蓋上。
“冷死了。”黃少天睜開眼睛,怔怔地看着喻文州,語氣特別委屈。
“等下我抱你就不冷了。”喻文州摸摸他的腦袋,安慰他。“來,把藥吃了。”
藥片很大,喻文州把它掰成兩半,方便下咽,高燒會伴有一定的脫水症狀,黃少天吃了藥拒絕喝水,被喻文州好說歹說連勸帶哄,終于把一大杯熱水都喝了下去。
“我一年多沒有生病了。”黃少天虛弱地說,“不過人就是這樣,總是不生病,突然生病了就像要死了似的。”
喻文州扭過頭,深深地看着他。
黃少天連忙改口:“呸呸呸晦氣,沒有的事,突然生病就會突然好,so easy!”
兩個人正在說話,方銳在門外沖喻文州打手勢,示意他馬上出來,喻文州手上正在浸濕毛巾,三兩下擰幹遞給黃少天,示意他自己先冷敷一下。
“怎麽了?”喻文州問。
“果然,”方銳忍着一口氣,“李軒的感覺沒錯的,有狗仔一路跟到米蘭來,機場被拍到了。”
喻文州深呼吸一口氣,接過方銳手裏的手機看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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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家八卦雜志,業內最強力的狗仔,當年靠爆料一位天王級人物出軌而上位,喻文州匆匆掃了一下通稿和照片,果然,矛頭指向的關鍵詞是“黃少天上位”和“同性戀緋聞”。通稿的主角是喻文州和黃少天,而那張照片拍攝的時候美其名曰保護圈外人隐私,将黃少天之外的三個人全部弱化模糊處理,根本看不清楚。
李軒果然是對的,如果不是他當時拉了黃少天扶住他,那麽攬着黃少天肩膀的人絕對是喻文州,而狗仔如果拍到這樣的照片,肯定不會做模糊處理,會直接發出來,這樣的證據才是最實際的,而不是這樣用李軒來模糊焦點。
“別着急,”喻文州拍拍方銳的肩膀,“馬上聯系一下上面,我和肖時欽溝通一下。”
屋裏傳來一聲噼裏啪啦的聲音,喻文州趕緊走進來看,衛生間的門開着,黃少天赤着腳蹲在馬桶前狂吐不止,在飛機上一直沒吃東西,吐出來的全都是酸水。
“屋漏偏逢連夜雨啊。”黃少天接過喻文州手上的水杯漱口,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是白的,手無力地扶在臺子上,“我可能是胃炎又犯了,剛才喝水的時候就覺得不舒服。”
“我等下買點柔軟的食物上來,你先上床。”喻文州微笑,眼裏無限溫柔,溫柔的下面無限波瀾,他沖黃少天拍拍手,“來,我背你回去。”
喻文州轉過身,黃少天也沒客氣,伏在喻文州的背上,兩條腿直晃悠,被一路背着回到了裏間卧室的床上。
“方銳怎麽了?”黃少天側身躺在床上,半張臉從被子裏露出來,聲音沙啞。
“沒怎麽,他不認路,讓我給他指一下。”喻文州拿着濕毛巾給他擦額頭,“昨天趕夜戲了?”
“嗯。”黃少天點頭。“明天幾點?”
“下午三點的秀。”喻文州說,“好好休息,如果可以的話就去,實在不行推了就算了。”
“嗯。”黃少天的聲音更低,像蚊子一樣。
“我去買點東西,你等我十分鐘,”喻文州把他頭上乍呼呼的頭毛捋順了,“吃完了再睡。”
這次連“嗯”都沒有了,只有一聲梗在喉嚨裏沙啞的哼哼。
喻文州快步走出房間,立馬撥通了肖時欽的電話,從賓館走到24小時的中餐快餐店要了清淡的粥,再到去便利店買了退燒貼,短短的一刻鐘時間,非常迅速地達成了一致,兩個人彼此心知肚明,又不是第一次合作,時間寶貴,也沒有太多地啰嗦。
臨近挂電話的時候肖時欽問了一句:“你真的和黃少天在一起嗎?”
喻文州站在賓館門外,夜幕下的米蘭浪漫而神秘,他輕聲笑了:“你們做公關的也會這麽八卦嗎?”
“那就是了。”肖時欽也在那邊笑,“有人真的很好奇,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而已,沒有惡意。你放心,這件事我們已經在處理了。”
“好。”喻文州說。
回到屋子裏的時候黃少天已經快要睡着了,退燒藥的開始起作用了,臉色漸漸沒有那麽紅了,喻文州的手冰涼,摸了摸額頭一下子把黃少天驚醒了。
黃少天有氣無力地擡手抓住喻文州的手指,勉強笑了一下。
“坐起來吃點東西。”喻文州表現得輕松而愉快,“我一出去就碰見了一個中餐館,你說巧不巧?來嘗嘗他們的手藝怎麽樣?要是在家就好了,我每次煮粥你都比較捧場。”
快餐店的粥其實都是早就煮好了的,入口溫溫的,口感一嘗就知道是放了很久的,黃少天卻還十分配合,點點頭,還豎了豎拇指:“挺好吃的。”
“吃完了就好好睡一覺,”喻文州說,“胃藥沒帶來,讓方銳等下去買,退燒貼倒是有,睡前再量一遍體溫,明天早上我叫你。”
黃少天突然想起來了什麽,擡頭問喻文州:“時裝周之後你還在米蘭嗎?還是和我一起回去?”
喻文州遲疑了一下,但很快恢複了笑容,他點點頭,語氣十分肯定:“當然和你一起回去了,你病成這樣,我不陪着你還要去哪兒呢?”
黃少天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小時候家裏父母都比較忙,一天到頭的不在家,一直都是阿姨陪着吃飯睡覺,只有生病了才會得到爸爸媽媽的關懷,而長大了之後這樣的特權居然也會以現在這種奇怪的形式出現,黃少天竟然覺得有一絲甜蜜,好像得到了什麽不得了的好處,心裏莫名地開心。
喻文州的懷抱溫柔又暖和,黃少天整個人縮成一團像個松鼠一樣鑽進去,就好像鑽山洞一樣,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很快入睡。臨睡前他還在想,他現在發展也還算不錯了,地位穩,戲不愁,以後就不要這麽拼命了,今年的一整年都沒有停下來過,像一只陀螺一樣轉啊轉啊,他和喻文州睡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數,這麽美好的事情多麽值得珍惜,怎麽能都浪費在工作上呢?
黃少天睡熟之後,喻文州輕手輕腳地從床上下來,将明天早上要吃的分門別類地寫好劑量和吃的時間,然後站在門口給他的助理打了一個電話。
“幫我定明天上午飛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機票。”
黃少天醒來的時候已經中午了,他猛地坐起來,差點閃到腰,全身上下都叫嚣着酸痛,頭疼倒是好點了,清醒了不少。
發燒倒還是有一點,不過是低燒,沒那麽吓人了,黃少天腳步虛浮地趿拉着拖鞋走到衛生間照鏡子,看着鏡子裏黑眼圈青胡茬的自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副挫樣還參加什麽時裝周啊,簡直可以去米蘭地鐵站要飯了。
“文州你看看我——”黃少天自己哈哈大笑,喊喻文州,“天哪,我這副鬼樣子,自帶腮紅和胡茬,真正的千年難遇,你快看看我——”
“黃少你醒了?”推門進來的是方銳,黃少天向他身後探頭,伸長了脖子也沒看到喻文州。
“嗯,剛醒,好多了。”黃少天勾起嘴角,“文州呢?”
念他名字的時候都會不自主地微笑起來。
“醒了就好,藥在桌子上,”方銳看起來心事重重,“等會兒一點半出發。”
“嗯我看到了。”黃少天決定率先對付自己的胡茬,手裏拿着剃須刀,“文州去哪兒了?我一起來就沒見到他。”
方銳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玩笑地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也太粘人了吧!”
“對,”黃少天哼着歌刮胡子,“我是粘豆包。你知道粘豆包是什麽嗎?就是一個白色的糯米團子,拍《碎山河》的時候在東北吃過一次,好好吃!”
“下次有機會再去吃。”方銳敷衍了他一句,快步走了出來。
直到出發前都沒有看到喻文州,黃少天覺得有點奇怪,不過喻文州是以設計師的身份來時裝周,事情肯定要比他多,在時裝周這樣的場合,設計師遠遠要比明星來得更為專業和如魚得水。
受淩銳品牌邀請看秀是早就确定的事情,淩銳的設計師和喻文州是好朋友,當初他們去布宜諾斯艾利斯旅游的時候就有去見過這個長相可愛的阿根廷女士,透藍而深邃的眼睛是黃少天對她最大的印象。
黃少天的造型是之前就定好了的,淩銳最新一季的深藍色剪裁西裝,暗紋設計,西裝的口袋搭配的是明快色調的手帕,于嚴肅莊重中飛逸出一絲俏皮,和黃少天的氣質十分貼合,黃少天明顯還在低燒,整個人狀态比較弱,但是由于生病的緣故,看起來比平時的造型少了攻擊性,多了溫柔的感覺,用團隊裏化妝師姑娘的話來說,看上去酷似溫柔而又紳士的病嬌王子,雖然這個評價無情地得到了黃少天的一個白眼。
化妝幾乎就只是掩蓋了一下黑眼圈和疲憊的感覺,黃少天一直都覺得清爽一點比較好,這次終于稱心如意了,而且他早就白了回來,皮膚白到都要反光,何導前幾天還說,過段時間和女演員打戲的時候要給他上黑粉,他居然比女演員還白,非常不科學。
上了車黃少天打了個哈欠,方銳幽幽地扭過頭看他,吓得黃少天哈欠打到一半,活生生地給憋了回去。
“怎麽了?”黃少天看着方銳,“你現在的眼神就像個怨婦,像個幽靈。”
“一個幽靈,共産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大陸徘徊。”方銳一本正經地說。
方銳的梗向來是張口就來,反倒把黃少天逗笑了:“共産主義戰士,我看你是有話要說,快點,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是這樣的。”方銳如實把事情說了。
潛行雜志的爆料帶着明顯的抹黑成分,照片也張冠李戴,将李軒說成了喻文州,但是有一小段錄音,是李軒照顧黃少天的話,雖然明顯經過了剪輯,但是這裏面的話确實都是李軒說的。聲音很嘈雜,能聽清楚內容已經不易,分辨音色簡直不可能,而且對于大衆來說,沒有人會關心李軒和喻文州音色上的差別,就算關心,在網上也未必能搜到。
黃少天出了一身冷汗,他隐約記得下飛機的時候他是一頭紮進喻文州的懷裏的,李軒的反應非常快,一把就把他給拉了回來。
“軒哥反應太快了。”黃少天說。
“不然你和總監的事情就徹底坐實了。”方銳也覺得有點後怕,李軒的直覺可怕到這種地步,在飛機上還叮囑方銳不要随便提起喻文州。
“記者不會亂問。”方銳安撫他,“問題都是準備好的,而且國外的記者對這個話題不是很感興趣,等下下車會有粉絲,希望不要有極端的。”
黃少天不屑,扭過頭看窗外,冷笑一聲。
到達淩銳會場門口,車子停下,方銳先下車,工作人員清出一條通道來,黃少天最後一個走下來,閃光燈狂閃,快門聲瞬間像是爆炸了一樣咔嚓咔嚓地響起,簡直可以把人的眼睛給閃瞎,黃少天扶着車門走下來,微微揚着頭,臉上一片紅暈,眼神卻無比犀利。
畫面定格在他滿是深意的眼神,迅速占領國內的大小頭條。粉黑都無比興奮,粉都在歡呼果然霸氣側漏問心無愧,黑都在感嘆竟然無恥不知悔改到了這個地步,一時間米蘭井然有序,竟然是國內炸開了鍋。肖時欽也長出一口氣,他最怕的就是他們在公關的過程中主要人物撐不起臺面,看來他着實多慮了,黃少天聰明又睿智,都不用人指點的。
如果他躲避鏡頭,那麽必然會給黑他的人提供素材,從側面證明爆料同性緋聞的真實性,反而是這樣自信甚至帶着點攻擊性的表情最能激發起粉絲的熱情,也最能體現得自己的立場。肖時欽做事小心而仔細,在他一點一點的活動之下,不少營銷號和新聞媒體開始提出疑點質疑,也漸漸有人為黃少天平反,最終反轉的一系列準備都在準備之中,只能時裝周之後,錯開新聞高峰,一舉逆轉。
想要證明新聞是假的很容易,因為照片裏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喻文州,而是李軒。李軒和吳羽策的事情是時尚圈幾乎半公開的秘密,同性戀的事情或許在娛樂圈可以算得上一個爆炸性的新聞,但是在時尚圈只不過是一個個性的标識而已,吳羽策對于公開關系的态度一直十分果斷,他覺得不是他不想公開,而是根本沒有人會問他這個問題,因為大家都默認了。
喻文州離開米蘭,接下來的時裝周都不出現,是為了避免媒體拍到後進行發散,轉移視線模糊焦點,肖時欽将一步一步的逆轉都已經準備好,接下來就是證明李軒和黃少天的關系——其實這件事幾乎是不用怎麽澄清的,只需要說三個字“吳羽策”即可。
最後的準備,就是必須要讓大家抹去不良印象。将這件事情的所有相關通稿按下來,利用公關壓力迅速删除所有相關新聞,同時正趕上葉修也是這樣計劃的,就是在黃少天回國後迅速開始投拍《忽夢少年時》,到那時候,新的新聞點将會全面占領觀衆的焦點,而這一次的焦點将不再是黃少天一個人,還有蘇沐橙和葉修。因為每一次這種高規格的電影開始拍攝,都不可避免地要被媒體炒作緋聞,肖時欽的安排沒有刻意地去炒任何緋聞,反而是将所有的媒體推向了“可能更有挖掘點”的新聞關口,利用時間上的快速銜接搶奪觀衆視野,達到弱化舊有新聞的目的。
而事實上,肖時欽知道,以黃少天的個性到時候将不會有絲毫爆點,但是時間是不等人的,新聞是有時效性的,這個時候再去炒同性緋聞的冷飯,已經來不及了。
在這個成王敗寇的娛樂圈裏,事實和真相反而是不重要的,喻文州和黃少天在一起不是事情的重點是,如何讓更多的人拒絕相信這個事實,同時對這個造謠産生抵抗心理,這是一場逆轉,也是一場攻堅戰,如果可以成功地避過這個話題,那麽黃少天前面的路會更好走,如果這個話題不能平穩度過,那麽早晚都會出事。
事情發展到現在,是誰做的已經無所謂,也不需要知道,在向上攀爬的道路上,觀衆的視野和關注是有限的,有人能前行,與之對應的必然是有人會墜落,而在攀爬之下,還有無數想要進入卻連入場券都沒有人,而這些所有的人,都有可能是這件事情的推手。
米蘭時間下午三點,淩銳的新一季春秋時裝展正式開始,黃少天坐在第一排,和阿根廷的藍眼睛女設計師談笑風生,融洽地看完了這一場以“掙脫束縛”為主題的秀,燈光打在黃少天的身上,深藍色的暗紋西裝襯出一身矜貴,舉手投足,就連一個眼神都帶着游刃有餘之感,從容不迫又深解其意。他大笑着與設計師開玩笑,也微笑着欣賞着t臺上的模特,收與放之間,自在自如,自信自愛,有光芒從笑容之中飛逸而出。
而此時喻文州正在地球的另一端布宜諾斯艾利斯迎接夏日刺眼的日光,樹影斑駁錯落,将影子投射成一幅又一幅的拼貼畫,
路邊的花楹樹還沒有開花,葉子綠得快要滴出水來,街邊有人彈着吉他,喻文州停下來傾聽,是皮亞佐拉的《Four Seasons of Buenos Aires》組曲中的夏。他記得上次與黃少天一起來的時候,在彈的是組曲中的秋,喻文州再三确認,發現還是彈吉他的還是那個長頭發的阿根廷姑娘,嘴角有一個淡淡的酒窩。
物是人未非。
如果有機會,還想再和黃少天一起來這裏,喻文州嘴角勾起一個微笑,默默做了這個決定。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都想和你分享,而此刻,我們需要的是等待和堅持。
注:“一個幽靈,共産主義的幽靈,在歐洲大陸徘徊。”出自《共産黨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