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下午陽光正好,在初冬的寒意中灑了一層耀眼的金色,暖得恰當好處。
“喂……”黃少天接起電話,另一只手正在在撓玻璃窗,嘎吱嘎吱的。
“他們都走了麽?”喻文州的聲音有點低沉,因為昨天宿醉沒有休息好,有點喑啞。
“都走了,”黃少天咬牙切齒地看着一地狼藉以及根本下不去腳的廚房,覺得快要氣死了,“屋子也不收拾,現在完全無法居住人類。”
“我回去接你一下。”喻文州說。
“讓方銳來不就得了?”黃少天打了個哈欠,懶懶地靠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
“家裏樓下應該有狗仔,方銳目标太明顯了。”喻文州輕聲笑,聲音壓得很低,“等我一會兒,到了給你打電話。”
不出意外,果然樓下全是狗仔,黃少天冷笑地看着底下人頭攢動擠在門口被保安攔住的盛況,默默地轉過身。在這種時候,有無數人等着看笑話,等着落井下石,等着發出一聲滿足而欣喜的長嘆想看他一蹶不振。
你們真的想多了。黃少天微笑,我演了一個我自己無比滿意的角色,這部電影無法上映是你們的損失,反而不是我的。
小區有後門,這裏一直就是藍雨的員工宿舍,所以都會給需要的藝人提供進出的便利,黃少天戴上墨鏡,匆匆上了喻文州的車,在前門記者歇斯底裏的焦灼等待中,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怎麽樣?”喻文州側頭看他。
“什麽怎麽樣?”黃少天本來板着一張撲克臉,這會兒放松下來,吐了吐舌頭,“你說謝導?電影?可憐的投資商——”
“我不太關心其他人。”
“那就是說我了呗。”黃少天眼睛裏全是笑,眨啊眨的,“那你看看吧,這不是挺好的嗎?”
“這幾天少刷微博,少看新聞。”喻文州抓了抓他的手,然後又放開。
“我知道。”黃少天點頭,靠在座椅上,手裏拿着手機來回轉,“真是對不起那些恨不得我死的人,。我不怎麽傷心,也不怎麽憤怒,讓他們白等了,沒有笑話可以看。嗯,雜志是約的下午三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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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點頭。
“生命不息,”黃少天深情款款地看着喻文州,然後打了個巨大的哈欠,“奮鬥不止。”
喻文州頗嫌棄地側過頭,然而打哈欠是會傳染的,他偏過頭也默默地打了個哈欠,被黃少天看到,笑得不能自已。
《碎山河》無法正常公映,能活動的關系,藍雨全部已經試過了,謝黎很堅持,絕對不願意删改,相當于把最後一條退路也堵死了,他不作出改變,藍雨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無法改變廣電總局的意思。目前的宣發全部停掉,《碎山河》成了一個棄子,至少在國內是沒有辦法了。
随着《碎山河》無法上映而來的,除了一部分人的惋惜之外,更多的是質疑,以及泥沙俱下之中不懷好意的抹黑。這一天喻文州早就想到了,在娛樂圈這個巨大的染缸裏,風向永遠是難以把握的,大多數的觀衆善變又善忘,那些不好的評價更有生存的土壤,反而是澄清變得淺薄無力,有些完全虛假的造謠,廣泛傳播後卻有着難以估量的影響。藝人最怕的就是标簽化,尤其是負面評價強行捆綁帶來的惡劣影響,幾乎相當于宣判了演藝生涯的死刑。
好在從一開始,藍雨在公關方面的投入就很及時。良好的态度和不怕花錢的營銷反擊是最容易成功的方法,也是面對大規模的抹黑造謠時最好的應對,因為對于這些虛無缥缈、強行扣上的帽子,沒有實際的證據可以證明證僞。造謠是零成本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讓更多人說相反意見,路人是最主要的感觀群體,而他們往往在意的點在于,自己是不是一個人,是不是站在了多數的一邊。
喻文州的反應快到難以想象,在藍雨高層還在思考如何推進公關的時候,喻文州已經聯系好了肖時欽,事實上,從黃少天的《白玉老虎》開播,喻文州就已經把後續的公關全部準備好了,因為這一天總會來到,提前做好準備而從容面對,是喻文州的一貫風格。
《忽夢少年時》要年後才能開機,對于黃少天來說,在現在這個檔口,他的選擇其實很多,藍雨給他的規劃也很多樣,讓他随便選,甚至連出一張專輯都在計劃範圍之內,黃少天無語地看着企劃案,覺得真是活見了鬼。
“自殺式襲擊。”黃少天愣了好半天,對出專輯的想法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不,你可以到時候對你的粉絲聲情并茂地敘述,其實,我也是有音樂夢的,我的夢想,就是想站在巨大的舞臺上給你們唱歌——”方銳說着說着就演了起來,“大家好,下面我給大家演唱一首白玉老虎,兩只老虎兩只老虎……”
“好冷,一身雞皮疙瘩。”黃少天白了他一眼,“方銳,你的冷笑話越來越冷了。”
除了出專輯這個別人看起來都還算靠譜就黃少天一個堅決反對的提議之外,還有的就是一部正當紅小說改編的偶像劇以及一部周播形式的破案劇情的電視劇,之外還有綜藝以及其他的活動,黃少天草草翻了一下,覺得沒什麽興趣,目光又回到這兩部電視劇上來。
其實邀約的電視劇不止兩部,但是方銳直接推掉了不少,最後留下了這兩部備選,畢竟有的人設劇情過于重複,不應該再多接,很容易形成定性的熒幕形象,反而不太好。
“這兩部電視劇的話,”方銳現在也有了獨當一面的經紀人架勢,平時還是不太着調的樣子,但是正經起來,侃侃而談,胸有成竹,分析起來頭頭是道,黃少天一時間都插不上嘴,“偶像劇《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有原著,當紅小言,一部分校園劇情,男主戲,人設是畫家,還會彈鋼琴,哇,男主還要寫小說。”
“傑克蘇……”黃少天無語扶額,“這什麽小說啊,有沒有張佳樂寫得好?”
“我怎麽會知道?!”方銳驚叫,“張大編劇雖然說也熱衷于這種劇情,但是人設好像還沒這麽蛋疼吧。”
“男主角是不是出了車禍?或者生了重病?”黃少天思考了一下問道。
“對,”方銳翻了翻劇本,“男主後來好像是變成了……植物人,嗯?你怎麽知道?”
“夏天裏植物長得好,”黃少天了然點頭,“所以這個電視劇就叫《我能否将你比作夏日》?不過我就不明白了,莎翁怎麽不從墳裏跳出來抽死這個作者?”
方銳抱着劇本哈哈大笑。
“另一個,劇本你肯定喜歡。”方銳十分肯定,“人格分裂,警察,殺手,破案,自殺,最關鍵的是,沒有女主角。”
“就它了!”黃少天一拍桌子。
方銳:“……”
“好,你再介紹介紹劇情,我再看看。”
“名字叫《第二個世界》,劇情很好,一個案子套着一個案子,警察沈顧有第二人格是殺手,最後自殺了。”方銳潦草地說了一下劇情,然後将話題轉向了播出,“這部劇有一個問題,就是立項備案就是周播劇,如果你願意演的話,馬上就能進組開始,但是問題是制作比較小,周播不好賣劇,由于劇情線拉得長,直說吧,留不住收視率。”
對于黃少天來說,在這個檔口上,《碎山河》無法上映,他最需要的其實一部高收視高關注度的作品來留住人氣,其實《我能否》是最好的選擇,雖然吐槽不少,但是原著在收視群體中知名度高,偶像劇賣的就是臉和人設,演技需求不大,有點就夠,演起來也會比較輕松。而且其實《白玉老虎》屬于正劇,《碎山河》更是可以歸類為歷史片,黃少天在偶像劇這一塊其實應該算是空白的。
“我看了劇本再說。”黃少天拿起《第二個世界》的劇本,想了想,兩根手指捏着《我能否》的劇本,也一起拿走了。
方銳看着他的背影搖了搖頭,黃少天是肯定會選擇《第二個世界》的,簡直不用多想,然後剩下的事情就是方銳的了,既然選擇《第二個世界》,那麽就需要為這部電視劇配上相應的資源,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以經紀人的姿态做的事情。
《第二個世界》的導演姓何,方銳跟他喝了兩杯就發現不愧是姓何,可真能喝,眼睛都不眨,喝酒像喝水一樣。王傑希坐在整個包廂的最裏面,一個人在喝果汁,方銳心想,這是積蓄實力嗎?讓我喝完導演再去喝投資商?車輪戰不地道哇!大小眼的人果然詭計多端!
不過據說王傑希酒量十分有限,方銳握拳,來吧,我一個人打八個王傑希!哇咔咔!
方銳回到家已經淩晨兩點半了。他腦子暈乎乎的,樓道裏的燈又壞掉了,摸索了半天的鑰匙,抓出來一大把,分不清哪個是可以開門的。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方銳摸了半天,也沒有摸到門的鑰匙孔。林敬言應該睡着了,方銳不想敲門叫醒他,都這麽晚了,正是深度睡眠的時候。
摸了半天也沒摸到,方銳簡直要瘋,王傑希雖然沒灌他,但是晚上陪何導着實喝了不少,方銳號稱千杯不醉,這時雖然不至于意識不清吧,但是最近他整天頭疼,喝了酒就像是催化劑一樣,覺得腦袋裏嗡嗡嗡地響起來就沒完。
讓我進屋啊啊啊,我想睡覺,我困死了!方銳靠在門上,然後站不住滑下來,抱着腦袋靠坐在地上。
門突然開了。
光亮從屋內投過來,把漆黑的樓道照亮。林敬言披着一件外套站在門口,沖方銳伸手。
“你沒睡嗎?”方銳拉着林敬言的手站起來,有點納悶。
“樓道的燈壞了。”林敬言顧左右而言他,“物業說明天來修。”
“我聲音很大吵到你了?”方銳锲而不舍地跟着林敬言,眼睛放光,一直跟到廚房,看着林敬言手裏端着水杯在倒水,然後舀了一勺蜂蜜放進去,慢慢攪拌,動作緩慢而小心。
“沒有。”林敬言看了一眼誓不罷休的方銳,無奈搖頭,“燈壞了,我怕你看不到,過一會兒就開門看看,你在地上坐了多久了?”
方銳不說話了。
“我覺得我不太合格。”方銳從背後抱住林敬言,“如果是我發現燈壞了,你又沒回來,我肯定不會這樣的。”
“那你會怎麽樣?”林敬言繼續拿着勺子攪拌蜂蜜水,“你總不是要把門鎖上不讓我進來吧?”
“哈哈哈哈哈!”方銳大笑,“我也不知道,大概會給你打電話?”
“行了,喝了睡覺。”林敬言轉過身把水杯遞給方銳。
兩個人都很忙,從事相同的職業,彼此比較理解對方,自然沒有什麽怨言。躺在床上方銳睡不着,拉着林敬言說他今天去和何導談《第二個世界》的事情,林敬言剛開始還撐着眼皮聽着,嗯嗯啊啊答應,最後實在是困到不行,胳膊搭在方銳身上,睡了過去。
“老林,”方銳興致勃勃,還沒說夠,拍拍林敬言的臉,發現他是真的困了睡着了,“你睡了啊,那晚安!”
“老林,我給你變個魔術吧。”方銳手上一頓亂比劃,然後在林敬言的側臉親了一口,“變出來的真愛之吻,假一賠十。”
林敬言閉着眼睛,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然後在方銳閉上眼睛之後,嘴角勾起一個淺淡的微笑。
窗外天邊已經開始泛白了,太陽即将升起,又是新的一天,然而只要有人和你一起,再難的難關也會過去吧。
《第二個世界》很快進入拍攝籌備過程,除了黃少天神速進組之外,最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就是王傑希的加入,連黃少天都沒有想到,內地第一個下水在這種邊緣題材搞周播實驗的會是微草,而且微草一看就是勢在必得,王傑希親自加盟,飾演主角沈顧的好朋友,法醫林真。
王傑希就是塊金字招牌,原來方銳還會覺得這部電視劇平臺不好,也許不好賣,但是王傑希一來,如同定海神針,小魚小蝦再想撲騰,也根本折騰不起水花來了。周播劇或許對于觀衆群的捕捉會放棄一部分,但是現在所有人更相信,真正能留住收視的其實是劇情和人物,時間反而在這部劇面前沒什麽分量了。
“怎麽辦,從來沒有演過電視劇。”王傑希拿着劇本對黃少天說。
黃少天看着他,眼神哀怨:“怎麽辦,這麽多年光演電視劇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
“挺遺憾的。”王傑希說。
黃少天自然知道他在說什麽,現在距離《碎山河》宣布無法公映的消息公布才一周半,對黃少天的影響應該還遠遠沒有過去。王傑希其實也很驚訝,沒想到黃少天會這麽快接新戲,還是這樣一部最開始看上去沒有前途的周播劇,這人也未免心太大了吧。不過王傑希随即明白,并不是黃少天心大,而是他活得很明白,《碎山河》能不能上映,他也是要繼續拍戲的,只不過事情一出,卡在這個節骨眼,未免讓旁觀者唏噓。
“還……還好吧?”黃少天歪頭,“國外也還能上映,不過應該也沒什麽好成績。”
謝黎始終堅持不肯修改,只能改在國外上映,但是這是一部完全反映中國民國歷史的片子,很難在國外打開市場,目前已經在争取最大程度的排片了,還是只能在類似于新加坡馬來西亞的國家籌備上映。黃少天看得很開,能上映就行了,想看的人,下載也能看,不想看的人,你給他票,他也不去。
試鏡進行得很順利,由于是現代背影的劇,不需要過多凹造型,所以基本就是換一下服裝就行了。尤其是王傑希飾演的林真,是一名法醫,同時對精神學很有研究,換上白大褂戴上眼鏡,看起來立馬就有了醫生的氣質。
黃少天在裏面要飾演的是主角沈顧,是一名警察,而人格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是一個殺手,整個劇情由一個個破案的故事組成,同時殺手在其中起着推波助瀾的作用,而最後一個案件中,殺手的人格暴躁到終于無法控制,殺了人,而這時作為警察的第一人格開槍自殺。他需要有兩個造型,一個是殺手一個是警察,性格截然不同,陰鸷與陽光,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氣質。
王傑希饒有興趣地看着黃少天拍定妝照,當他看到黃少天微皺眉頭眼神陰暗地看着鏡頭的時候,确實感受到了一陣殺氣,而他換上了警察的制服,挺直腰板目光自信而銳利,又實打實地感受到了正義。
王傑希微微點點頭,一向謹慎的他,在此刻終于為這部試水電視劇選擇了黃少天做主角感到了認同。
“Hey, le chéile!”
孫哲平念完了他的最後一句臺詞,完成了電影的全部拍攝,凱文又笑得胡子抖三抖,跳着過來和孫哲平擊掌。《Vagrant》(流浪)是凱文第一部 主角啓用外國演員拍攝的愛爾蘭語片,對于他來說是一個突破,而對于孫哲平來說卻是個折磨,整部電影裏,孫哲平的所有臺詞全是愛爾蘭語,他根本就看不懂這種奇怪的語言,所有的臺詞全是漢語拼音标注并強行校正語音,一點一點背下來的。
愛爾蘭的官方語言有英語也有愛爾蘭語,其實在當地說英語也完全可以交流,但是凱文的這部影片堅持全部使用原音、使用愛爾蘭語,演繹了一個流浪到愛爾蘭小鎮的畫家的一生。這是一部不折不扣的文藝片,孫哲平從來沒有想過他可以演這樣的角色——在國內他拍過的電影,幾乎全都是古裝武俠或者現代警匪,他更像是一個打星——提起孫哲平,除了能打,還是能打。
這部電影有的時候文藝到孫哲平難以理解。什麽坐在門口看着大雨傾盆而下然後靈感突然爆發跑到外面去淋着雨采一朵花,回來生着病開始瘋狂畫畫。孫哲平問了凱文好幾次:他為什麽不能等到雨停了再去。凱文一本正經地說:等到雨停了再去的都是凡人,天才都是冒雨去的。
不管怎樣,這部電影對于孫哲平來說,是一個轉折點。他發現原來自己也是可以演文藝片的。他看了電影的片花,當主人公背着畫板踏着夕陽遠遠走來,門前的野花迎風而開,多年後依舊如故,有那麽一瞬,他也想感慨何處天涯。
“我準備回國了。”孫哲平轉頭對凱文說。
“哦……”凱文拉長音,“你要回去找你的花了!”
孫哲平噗嗤笑了。這個花的比喻實在很有意思,在電影裏,主人公一開始離開就是為了找一朵花:“你說得很有道理,嗯,不過是一朵食人花啊。”
“我看到你和他玩游戲了,”凱文十分好奇,“我也想玩你們的游戲。”
“可以,不過不要在游戲裏碰見我,”孫哲平點頭,“你讓我背了這麽多臺詞,在游戲裏我可能會砍死你。”
凱文哈哈大笑:“你的花也砍人嗎?”
孫哲平做了個投擲的動作:“他會炸死你。”
凱文繼續笑。
孫哲平想了想,又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他不僅在游戲裏會炸死人,他真的會打人。”
“他打過你?”凱文一怔。
“沒有,”孫哲平搖頭,“他為我打過別人。不過……等我這次回去,保不齊就要揍我了。行了不說了,我走了。”
凱文點頭,他擁抱了孫哲平,鼓起勇氣在他耳邊稱贊他性感,果不其然被孫哲平揍了一拳。
“真的走了。哎,花,花多好啊,”孫哲平潇灑轉身,哼起歌來,“花花世界,鴛鴦蝴蝶,在人間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溫柔同眠~”
注:Hey, le chéile!喂,一起吧!(愛爾蘭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