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黃少天不是第一次唱歌,也不是第一次進棚,但是他看着喻文州站在玻璃窗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就大腦一片空白,聲音發抖,傻得像是第一次談戀愛的毛頭小子,楚雲秀帶着耳機笑得花枝亂顫,問他你是今天才進娛樂圈嗎?
“當然不是。”黃少天正色,“你懂什麽,我是演員,演戲的,當面演戲沒事,當面唱歌簡直就羞恥play,他再看我,我可能就要不能發聲了。”
喻文州也不是不想走,藍雨的事情堆了一個大攤子等着他去收拾,奈何方銳遲遲不來,他現在實在不放心黃少天一個人,就在外面多陪一會兒。隔着玻璃窗,黃少天唱兩句就對他笑,喻文州不明所以,擡手沖黃少天揮手。
“再看,再看就把你喝掉!”黃少天一個勁兒地磨牙。
楚雲秀的音樂素養是黃少天看都看不懂的那種,他對着樂譜瞅了半天,愣是沒找到調,範唱唱了兩句,黃少天聽是認真聽了,卻還是沒能上道,抓耳撓腮的,楚雲秀都快要笑得打跌。
“方銳什麽時候來啊。”黃少天摘下耳機,扒着門問喻文州。“我需要他的黃梅戲滋潤一下,我找不到調了……”
“我給他再打個電話。”喻文州走過來,擡手整整黃少天的襯衫領子。
黃少天望眼欲穿地等啊等,等到花兒謝了又開開了又謝,方銳終于來了,他眯着眼睛,耷拉着腦袋,一副縱欲過度的樣子。
喻文州看了方銳半天,總覺得方銳這麽一來,他更放心不下黃少天了。不過好歹可以算半個人聊勝于無,喻文州想了想,還是先走了。
“你這是怎麽了?”黃少天吓了一跳,摘下耳機走過去看他。“我去給你弄濕塊毛巾擦擦臉。”
冰涼的毛巾貼在臉上冷得他一哆嗦,方銳終于清醒了點。
“我沒事。”方銳抹了把臉,“譜子呢?”
“你真沒事?”黃少天覺得錄音棚老師的眼神都快把他的後背給戳穿了,哪怕他臉皮厚如防彈衣也禁不起如此掃射,方銳的事可以等下再問。
“真沒事啊。”方銳精神抖擻地站起來,“拿來我看看,你覺得我需要唱哪段戲來帶你進入調子?女驸馬?”
“你幫我找找調。”黃少天咋舌,“不用唱戲了,快點,我快丢死人了。”
方銳的音準奇好無比,他大學的時候還喜歡搞編曲,一般人駕馭不住的多重和聲、離調和聲伴奏,他都游刃有餘,這人踩音準就像玩俄羅斯方塊一樣,唰唰唰狂得分,就不帶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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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少天實在是缺少音樂細胞,但是方銳唱了幾句讓他跟,居然也有模有樣的,一上午錄下來,終于混了個八九不離十。方銳對黃少天的音準、音質都非常了解,走過去和後期老師商量怎麽調音,專注的樣子還別有一番魅力。
楚雲秀是天生一副唱歌的嗓子,《白玉老虎》的主題曲《傷逝》裏面需要有很高的女高音伴唱,她一時興起準備自己上場,黃少天看了兩遍男高音伴唱部分,冷酷地摔了譜子,扭頭就走,惹得楚雲秀笑得直晃,聲音都發顫。
“我明天就回劇組。”楚雲秀還在笑,“相公啊,你好好養傷,奴家先去拍啦。”
黃少天點頭:“娘子保重!娘子AHA!”
楚雲秀又是一頓亂笑。
下午登峰有活動,李軒中午開車來接黃少天,方銳走出錄音棚就恢複了那張苦瓜臉,爬到副駕駛座位一靠,開始挺屍模式,李軒一愣,黃少天沖他打手勢,他這才沒觸黴頭上去問是咋了。
陽光強烈,從車窗照進來,方銳覺得十分不爽,側了側身把帽檐一壓,将整張臉蓋住。
一路無話,李軒帶着黃少天進場,方銳百無聊賴地坐在後臺的角落裏,嘴裏叼着根pocky,擺弄着手機,心煩意亂的時候會覺得看什麽都煩,林敬言的短信會毫無預兆地蹦出來,在方銳已經平心靜氣的時候,咣當再來一錘子,攪得整個世界天翻地覆,方銳關閉了所有的通知提醒,漫無目的地劃拉着手機,又突然覺得煩躁得想砸手機。
“方銳,黃少的藥拿一下。”李軒突然從角落裏竄出來,表情有點着急,方銳正在進入冥想狀态,被李軒這麽一喊吓了一跳,啪嗒,手機重重地摔在地上,沿着光滑的地板向前滑去,李軒正大踏步走過來,不偏不斜,一腳踏上。
方銳驚悚地看着李軒:“……摩擦摩擦,似魔鬼的步——伐——”
李軒:“……”
方銳撿起手機,看到碎得堪比蜘蛛網的屏幕,覺得真是心想事成,想着要砸手機,然後就夢想成真了居然?!可是為什麽真正想要的偏偏沒有,随便那麽一想,卻總能實現?
登峰的活動有和粉絲互動的環節,需要蹦蹦跳跳,黃少天沒拒絕,就答應了,但是粉絲數目有點超乎他的想象,居然一眼望不到頭,他突然有點緊張,一個不留神有個動作用力不當,覺得鑽心的疼,立刻向李軒打了手勢。活動結束了之後黃少天再次一夜回到解放前,被李軒背到後臺,直接送上了闊別半天的輪椅。
“你說你啊。”李軒在手上塗上藥油給黃少天揉膝蓋。“罵你才舒服?”
“不是故意的。”黃少天雙手合十,“拜托拜托,你輕點啊你謀殺——”
“反正不是親夫,可以随意謀殺。”李軒得意洋洋地挑眉。
李軒和黃少天在處理膝蓋,方銳在旁邊靠着門又開始神游了,手機已然碎成渣了,強行開機失敗,李軒看着也不胖,可是這一腳下去真是雷霆萬鈞之勢不服不行,所以說人不可貌相,海水……可真涼啊。
手機壞了也正好,他一點也不想知道哪怕一丢丢,和林敬言有關系的事情。
黃少天的一周假期除了錄歌和通告,剩下的時間都蹉跎在了醫院,各種各樣的方式,按摩針灸冰敷齊上陣,力圖讓他行動順暢,起碼不疼,到了C市繼續開拍的話打戲會很多,而且C市的地形也是丘陵密布山路彎曲,劇組進山肯定要辛苦一些,他現在這個狀态完全沒法支撐。
方銳自然又買了個手機,他将SIM卡插到新的手機裏,沒有再收到來自林敬言的任何短信和電話。而林敬言則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張新傑的事情上,雖然他其實也已經無所事事了,張新傑息影的計劃是早就定了的,他現在更願意坐在辦公室和韓文清一起打理霸圖。
孫哲平接了新的電影,一部古裝武俠大戲,男主是個武功蓋世的大俠,每天拍打戲,張佳樂去了探班好幾次,每次都吓得魂飛魄散,他老是以為孫哲平要掉下來。孫哲平卻習以為常,全身青一塊紫一塊還纏着紗布,勸張佳樂不要再來影響他發揮,而實際上張佳樂也沒有什麽時間來探班,這點時間還是擠出來的——《傾城山河》已經在和電視臺談首輪播出了。
虛空工作室正式成立,藍雨入股也順利完成流程,喻文州開始了兩處跑的日程,Ewig系列發布在即,吳羽策和喻文州同時進入了最忙碌的時期,只好剩下李軒和黃少天每天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奔波在醫院和家裏的兩點一線。
不過這種生活只持續了一周,一周之後,黃少天飛往C市,開始了《白玉老虎》後半段的拍攝,他脫離了輪椅可以行走了,陳一板着臉把他從機場接過來終于露出了笑臉,然後打趣說他終于進化完全,直立行走真是個偉大的進步。
七月的C市炎熱得集天地之大成,滿地流火,熱氣如岩漿迸發肆虐,無孔不入難以抵擋,裸奔都嫌烤得慌。黃少天倒是很想裸奔,奈何還是要穿着不薄的衣服拍戲,來回換衣服時間來不及,他的戲份排得又緊又密,将一天二十四小時劃分得十分零碎,根本沒有五個小時以上的休息時間,有的時候拍着拍着熱得眼神迷茫,臺詞都跑偏,吊着威亞等着下一場布景的時候又能困得站着睡着。
“我覺得我離紅只有一步之遙了。”回到住的地方黃少天一邊換衣服一邊對李軒說,“我現在就是蒸鍋裏的大閘蟹啊,不紅沒天理。”
內裏的衣服只要穿上一會兒就會全部濕透,幸好外衣顏色比較暗,哪怕濕透了也看不太清楚,但是汗濕的衣服粘在身上十分不舒服,黃少天一脫下來戲服,頓時覺得自己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紅紅火火,好好好。”李軒走進來拿衣服,“早點睡,你還有三個小時,然後我叫你。”
“嗯。”黃少天倒在床上,嘴上嗯着,眼睛卻瞟着手機,現在是淩晨兩點,也不知道發短信喻文州會不會回複,不回複應該是正常的,可是卻總覺得不那麽舒服——黃少天現在終于知道異地戀的痛苦了,距離永遠是最讓人無能為力的。
喻文州正在後臺和其他設計師商量細節,手機放在白色的案臺上,突然響了起來,鈴聲輕快,像是溫柔而又甜蜜的鬧鐘,早就設定好了時間,就等待它的響起。
所有綿長的等待,都因此而變得溫暖。
白玉老虎的漫長拍攝終于快要結束了,黃少天在劇組摸爬滾打了四個月,整個人黑了一個色號,哭着喊着要去代言個什麽美白精華凃遍全身,除此之外還有個收獲就是一身傷,陳一的打戲全都是真刀真槍,摸爬滾打上蹿下跳,覺得幾乎全身都涅槃了一次。
黃少天的戲今天提前結束,他終于實現了革命的偉大勝利,将今天的戲NG壓縮在了一次,得意洋洋得尾巴都要翹起來。
“想裸奔。”天氣熱得可以蒸熟一切生物,人自然也不例外,劇組在山裏的更衣室十分簡陋也沒有空調,黃少天換衣服的時候十分深情地對李軒說。
“不要客氣。”李軒擡手撩他的T恤下擺,試圖掀起來。
“老流氓。”黃少天擡腿一踹,毫不留情,不過掀起來T恤下擺制造了一股人造風,十分的涼快,黃少天一邊罵李軒,一邊自己愉快地撩起下擺一通亂扇。
“嘴上說着不要,身體卻很誠實嘛~”
“喻文州他們什麽時候的飛機?”黃少天亂作了一通,扭頭問。
“下午三點!”方銳從外面舉着手機跑過來,“感覺有一種探監的感覺,有沒有有沒有?來,換上體面點的衣服,家人來探監了。”
“不不不,”李軒斜眼,“家人來探監也是探我倆,嗯哼?”
方銳:“……”
“別鬧了,”黃少天拿濕毛巾抹了一把臉走過來,“诶,方銳?那天說的電影怎麽樣了?”
方銳一愣,黃少天突然問他這個問題,着實殺了他個措手不及。這個電影是前段時間李軒搭的線,交給了方銳去談,是一部民國電影,這類題材很容易流于俗套,将大段大段的戲放在國恨家仇和手撕鬼子上,但是這個劇本黃少天看了,覺得十分喜歡,小人物的悲歡喜怒寫得淋漓盡致,放在大背景下襯得更加于細微處展現恢弘,導演又是業內很有名的一個民國戲導演,姓謝,之前拍過的幾部民國電影和電視劇都很有口碑。
“此事說來話長。”方銳故作深沉。
“那就慢慢說,我一直都沒時間問。”黃少天一邊往出走一邊說,“車上說吧。”
車內有空調,涼爽宜人,黃少天正襟危坐,深沉地看了一眼方銳。
“好吧,就初步有個意向。”方銳知道躲不過,“謝導看了白玉的片花,好像還和陳導聯系過,覺得對你比較有意向,同時我覺得在角色上和你有競争的大概是張新傑。”
“我知道是張新傑。”黃少天點頭。
“那你還想問什麽?”方銳攤手,“過段時間等白玉殺青可能要試鏡一下,謝導要和你談過了之後才能定。”
“張新傑的話,你是不是見到林敬言了?”黃少天說。
方銳:“……”
果然,在這兒等着方銳呢。
“對。”方銳也很坦蕩,“對對對,就是這樣,我見到了林敬言,幾個人和謝導一起吃了飯,聊了聊。其實我在裏面挺尴尬的,我就是個助理,他們都是經紀人,我不太說得上話,不過謝導人很好,這方面沒怎麽在意。”
“這不是重點。”李軒插嘴。
“哦……”方銳垂頭。
“重點是,你們怎麽了啊?”黃少天來了八卦的勁兒實在是像打了雞血一樣,要知道他還沒這麽忙的時候,每天必須要做的事情就是和鄭軒分享一下八卦。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無情逝落花。”方銳想了一下,概括了一下大致劇情。
“……好肉麻。”黃少天抱着肩膀瑟瑟發抖。
“他壓根就沒有考慮過我。”方銳卻顯得很認真,和平時吊兒郎當的樣子截然不同。“我都知道了,還能怎麽樣?湊上去?張新傑大概沒有多久就要息影了,林敬言之後的人生早就規劃好了,他是一個很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在做什麽的人,比我強多了。”
陳一之所以給黃少天放了假,是因為這天是黃少天的生日,也沒有太過卡他的戲,早早放他出去了,黃少天激動得嘴裏差點可以塞下一個燈泡,萬萬沒想到陳一也有如此溫情的時刻,在李軒眼裏簡直是天方夜譚。
見到喻文州的時候黃少天毫不客氣地來了個熊抱,差點在包廂裏把喻文州壓到地上,簡直狀如考拉抱樹,李軒也躍躍欲試想和吳羽策來個一樣的擁抱,結果被吳羽策擡手一指,立馬消停下來,和吳羽策一起用眼神讨伐他們兩個。
“生日快樂。”喻文州把黃少天強行從身上“摘”下來,湊近了一打量,“黃大明星,你怎麽黑了?”
黃少天:“……”
見面第一句就如此有殺傷力,黃少天在生日如此美妙的時刻見到最喜歡的人,受到核毀滅打擊,差點就咽氣了。
“比較man對不對?”黃少天試圖挽回面子。
“man不man和黑不黑沒有關系。”吳羽策及時補刀。
“對對對。”李軒沖吳羽策比了個贊,“羽策說得對。”
生日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它唯一的意義就是讓無論相隔多遠,都找個借口湊在一起而已,但是這對于現在的黃少天來說卻彌足珍貴。他進入娛樂圈這麽多年來,最辛苦的就是這幾個月,他之前從來沒有想過拍一個三十多集的電視劇需要這麽久這麽趕,陳一也是個奇人,有的時候一段戲讓他自由發揮兩三種模式,拍了整整一下午,黃少天還以為陳一心裏有譜覺得哪個好哪個不好,結果陳一把黃少天找來,說你抽簽吧,抽哪個用哪個。
“怎麽能這樣呢?”黃少天一拍大腿,對喻文州說。
被拍了大腿的李軒龇牙咧嘴。
“說明每一次都很好,好得難以抉擇。”喻文州笑。
“還是你說話好聽。”黃少天躺在喻文州腿上,玩喻文州袖口上的扣子,“李軒說是因為實在太爛,用哪個都一樣。”
李軒:“……呵呵。”
正說着話,從喻文州和吳羽策一進門就消失的方銳突然開門探進頭來,暗搓搓地沖黃少天招手。
“咋了?”黃少天側頭問。喻文州扶了他一把,黃少天這才晃晃悠悠地坐起來。
“陳導去醫院了。”方銳指着電話,皺着眉頭對黃少天說。
陳一一直身體很好,但是畢竟已經是年過六十歲的人,黃少天覺得他好像是個不老的神話,但是事實上,時間對人的消磨也許可以用外表掩蓋,但是衰老卻是沒法避免的,陳一哪怕看上去再年輕再強健,也已經不是年輕人了。
“高血壓。”方銳說,“但是應該問題不大。”
“我去看看。”黃少天站起來。
醫院有一股讓黃少天熟悉萬分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由自主地想起在醫院天天折騰膝蓋的時候,黃少天推門進去,看到陳一靠着病床看書,現在已經晚上十點多了,夜晚漆黑如墨,病房的臺燈昏黃,陳一就那麽靠在那裏,看起來莫名得有種家的感覺。
“陳導——”黃少天推門先把腦袋送進來,小聲喊。
陳一擡頭,看到黃少天的腦袋一下子笑了,招招手示意他進來。
“陳導您沒事吧?”黃少天試探成功,這才小碎步跑進來,坐在陳一床邊。“嘿嘿嘿嘿。”
“傻笑什麽?”陳一嫌棄地看着他,“我沒事。”
黃少天點頭:“沒笑什麽啊,來看看您。”
“今天過生日?”陳一把書放在一邊,問到。
書放在床頭燈下,黃少天一看,正是古龍的《白玉老虎》,還是很老的出版版本,邊邊角角被翻得都卷起來,書的內頁泛黃,散發了一股陳年的書香味道。
“嗯……”黃少天點頭。
“沒有禮物送你。”陳一說。
我也沒指望啊,黃少天心想,但是他不敢說。
“年後給你補一個吧。”陳一突然掏出手機看了半天,然後把手機屏幕對着黃少天:“看看,看看,怎麽就只得過一個最佳新人獎提名呢?”
黃少天:“……”
手機屏幕是百度百科——陳一去百度了一下黃少天,獎項那裏,只有剛出道的時候一個電視劇獎項的最佳新人獎提名,孤零零的,好不可憐。黃少天痛苦捂臉,心想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