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蕭東樓所有的戲全部拍完,張新傑作為特別演出的演員,第一個殺青,陳一是不拘小節的人,也沒什麽儀式,拍完就走,多一個字都沒有。張新傑作為前輩,畢竟地位很高,劇組的演員自發組織了個小型的殺青歡送儀式,意思意思。
方銳推着黃少天過來,把他安置在桌子邊上就去和林敬言說話了,黃少天折騰了半天沒搞明白這個輪椅是怎麽動的,他一直被人推着,壓根沒研究一下自己的坐騎,結果方銳跑路,他就只能就地生根,坐着不動了。
張新傑是個很好的人,沒有什麽架子,而且說話比較實在直爽,和大家都相處得很好,他和黃少天聊了一會兒,就被別的演員拉走了,黃少天望眼欲穿,他也想去,但是奈何動彈不得。
都他媽賴方銳!黃少天心想。
黃少天低着頭擺弄手機,登上QQ就發現張佳樂又有話和他說,居然還有半夜三點的留言,黃少天心想,作家的神經果然纖細如發,如果換成是他淩晨三點肯定睡得人事不知,哪裏有空思考人生和愛情。
“方銳呢?”李軒不知道從哪兒賊一樣地冒出來,“祖宗,我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
“方銳私奔了。”黃少天頭也不擡,手上飛速打字回複張佳樂。“推我去外面透透風,我快憋死了。”
影視城在城郊,風景居然還不錯,李軒推着黃少天到一個隐蔽的地方,再走出去就到山裏采蘑菇了,路邊立了個小牌子寫着注意安全。
“幹嘛,荒郊野嶺,青天白日,”黃少天低着頭打字,口中念念有詞,“你要對人家做什麽?”
“別鬧。”李軒把輪椅轉了個圈和黃少天面對面,“好消息和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好消息。”黃少天擡起頭來,“壞消息就不用說了。”
“那先說壞消息。”李軒了然。
“你妹啊……”黃少天擡起沒受傷的左腿試圖踹他,被李軒機靈閃過。
“陳導說,要你唱主題曲。”李軒說,“男女對唱,和楚雲秀。如果你不是很了解的話那我再告訴你一下,楚雲秀是學美聲的,音樂學院畢業,特長是花腔女高音,演戲之前在合唱團還唱歌劇伴唱——”
黃少天痛苦地捂住腦袋。
“好消息就是——”李軒說,“陳導給了你一周假期養傷,劇組明天就轉戰去C市,這一周你把歌錄了,我這邊還有幾個通告,然後你自己單獨飛C市和劇組彙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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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嗯,蠻好蠻好。”黃少天舔了舔嘴角,表示很滿意,“诶,對了,你查的那件事怎麽樣了?”
李軒一愣:“什麽事?什麽怎麽樣?你在說什麽?”
“別裝了,軒哥?”黃少天笑,“我從馬上跳下來扭膝蓋這事,可不是我不小心,你不是去查了嗎?”
李軒訝異:“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黃少天目光閃過一絲寒芒,然後又恢複了正常的神色。“你當我是傻子嗎?是我跳下來扭了膝蓋,我當然知道是怎麽回事。手段都動到我身上來了,要不我也不能擔心喻文州。”
李軒點點頭:“我查完了,少天,我和你說,在娛樂圈裏,你不想害人,還有人想害你,有人害了你,你覺得我能放過他嗎?”
黃少天長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李軒以為他已經神游天外了,黃少天突然開口:“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是聖母,也不是白蓮花。”
在G市的拍攝徹底告一段落,後面的劇情全部發生在唐家堡內,陳一喜歡實景,所以《白玉老虎》的劇組準備轉戰西南的C市進行後續拍攝。黃少天因為腿傷和要錄制主題曲的事情暫時留在G市。
“其實我能走。”黃少天從輪椅上站起來,“來來來,你坐上來,不要害羞,喻文州都到了,快點別磨叽,準備回家了——”
李軒也覺得輪椅挺好玩的,就坐了上去,于是等到喻文州和吳羽策下車到了影視城準備接人回去的時候,看到一個病號推着一個正常人在平地瘋跑,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不忍直視。
喻文州手裏掂着車鑰匙,也笑了起來。
“好像……挺好玩的樣子。”吳羽策踮腳望過去,有點蠢蠢欲動。
“來了?”黃少天抹了把汗,走了過去。
“拍戲順利嗎?”喻文州遞給他紙巾,黃少天順手接過去。
“順利順利,”黃少天點頭,大手一揮,器宇軒昂,“但是我對順利是這麽定義的:NG五次以內就是勝利,現在已經順利壓縮到三次了。我覺得我現在有了質的飛躍,不久的将來,我一定能将NG壓縮在兩次以內。”
喻文州忍不住笑了起來。
在西班牙處理瑞格後續事情的這段時間,每天總有無數的關于利益、關系、未來發展的選擇要做,無數個分叉口等待他去前行,每一步都需謹慎小心,落子無悔。虛情假意見得多了,連笑都快不會了,回來一見到黃少天,他這一會兒笑的次數都快趕上在西班牙時候的一個月了。
“完了完了。”黃少天指了指不遠處的李軒和吳羽策兩個人,“這倆人瘋了哈哈哈哈!”
喻文州擡眼望去,果然如此,果然是瘋了。
“你起來。”吳羽策走過去,拍了拍輪椅,“好像挺好玩的。”
“我推你。”李軒站起來把吳羽策按在上面,兩個正常人又開始一頓瘋跑,揚起一片塵土。
“又到了夏季。”黃少天搖頭晃腦裝腔作勢地做着解說,“又到了交配的季節,廣闊的大草原上,一群草泥馬跑過……”
《白玉老虎》剛剛過半,但是後開拍的《傾城山河》卻已經幾近殺青了,他們就在一個影視城從頭拍到尾,外景全靠綠布+PS摳圖,後期比前期還累,孫哲平拍慣了大制作電影,第一次拍這麽摳的電視劇無比驚詫,原來摳門有摳門的拍法,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吳羽策和孫哲平的戲雖然不少,但是也絕對不多,一個月就都已經殺青,後面是男女主纏纏綿綿的戲,張佳樂十分肉麻,安置了無數的小細節,什麽雨中撐傘買草莓蛋糕,什麽生日時做摩天輪在頂端表明心意之類的,甚至還有跪在父母面前賭咒起誓之類又爽又雷又苦情的劇情,孫哲平看着劇本只覺得後背發涼,他真是快受不了了。
張佳樂的工作也所剩不多,黃少天剛從陳一的“監獄”中暫時刑滿釋放,他就也跑了出來,美其名曰擔心黃少天的膝蓋傷,不忍心讓他來回折騰,山不來我來,當天晚上就雀躍着跑出劇組,孫哲平想了想,讓樓冠寧推了個通告,也跟着過來。喻文州就知道會這樣,一個連着一個,于是安排了一個不小的包間,足以塞下七個大活人随便瘋。
方銳是最後一個來的,一進屋就後悔了,他一摘下墨鏡看到面前坐着的2.5對情侶就轉身欲走——由于張佳樂堅決不承認,于是他和孫哲平只能算半對。
“跑什麽猥瑣方!”黃少天一把扯着方銳的領子把他拉回來,“想跑?”
“哎呦喂祖宗,你膝蓋不好,不要亂跳。”方銳扭過頭嘿嘿笑,“快點松手,我快勒死了——”
“跑什麽?”黃少天斜眼瞪他。
“你們這都一對,一對,又一對的,”方銳掃視全場,“我孤家寡人,就不湊熱鬧了,黃少天我警告你不要虐待單身狗,我要報警了!”
“你可以來拆CP啊!”黃少天把方銳推到座位上按住,扶着他肩膀,深沉地對孫哲平和吳羽策說,“你們知道嗎?他還在論壇推孫策CP——”
吳羽策端着酒杯喝了一口,笑了一下沒說話,孫哲平正低着頭十分認真地拿着小鉗子給張佳樂剝榛子,兩個人十分默契地對視,然後瞪了方銳一眼。
玩家[方銳]受到大魔王A[孫哲平]和大魔王B[吳羽策]雙重打擊,生命值下降[10000]點。
“挖槽你又賣主求榮!”方銳站起來捂住黃少天的嘴,“叛徒!”
“我看你一定是活膩歪了。”李軒站了起來,走過來摟住方銳的脖子,“銳銳,你長大了,為父管不了你了,你推起了你娘和隔壁老孫的CP——”
黃少天被這個“隔壁老孫”的稱呼戳了笑點,笑得前仰後合,抓着喻文州的袖子一頓亂晃,眼看着酒杯要灑,被喻文州淩空一抓,放回原處。
方銳在李軒的魔爪下拼死掙紮:“黃少天你這個小王八蛋你明天去錄音棚千萬別求我給你範唱你給我記住了——”
服務生來敲門上菜,所有人立馬端莊地坐起來,一個個脊背挺直,優雅高冷,只有方銳還在抖落李軒扔了他一腦袋的榛子殼。
“李軒,你——”方銳撿起個榛子殼丢李軒,一個不小心丢到了服務生身上。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方銳連忙站起來道歉,他一站起來,嘩啦啦掉了一地的榛子殼,聲音清脆,大珠小珠落玉盤,十分悅耳動聽。
服務生轉身出去,大家爆發出一陣難以抑制的笑聲,方銳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來來來,”黃少天站起來舉起酒杯,“讓我們為我逃出生天一周幹杯!”
“剛出龍潭,又入虎穴。”張佳樂站起來,“為你接下來還要去遭罪幹杯。”
“為樂樂的口才……”孫哲平也應景地站起來,“幹杯。”
理由亂七八糟,方銳為他即将進錄音棚跑調破音幹杯,李軒為他坐了一個月輪椅幹杯,吳羽策為今天的飯菜好好吃幹杯,沒一個正經人,黃少天氣得直磨牙,扭頭看最後一個正經人喻文州。
“為你又來吵我幹杯。”喻文州微笑着一躲,“莫動手,我的意思是,這是我的運氣。”
“要紅哈。”李軒有點喝多了,端着酒杯扳過黃少天的肩膀,“少天,我和你說句實在話,我對你就像對我弟弟,我知道我們生日沒差多久你別打岔!”
黃少天笑,扶着李軒:“不打岔,你說。”
“你放心,天塌下來,我比你高,我頂着。”李軒端着酒杯指了一圈,“你不用擔心,大家都比你高,都給你頂着。”
黃少天臉都黑了,僅僅比黃少天高那麽一厘米的方銳得意地沖他抛媚眼,然後毫不意外地收到黃少天豎起的中指。
“莎士比亞曾經對我說過,”李軒打了個酒嗝,開始侃侃而談,“我當時選你就對了,你會比我帶過的所有藝人走的都遠,站得都高,到時候我沒有你高了,好像天塌下來不能給你頂着了,但是——”
“但是他喝多了。”吳羽策走過來架住李軒,“你別滿嘴跑火車。”
“讓我說完。”李軒是标準的酒後多言,現在俨然比黃少天還要話唠,他掙脫開吳羽策,沖黃少天撲過來,來了個熊抱,“但是,我是站在你這邊的。”
黃少天一時間有點想哭,他和李軒認識這三年來,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這樣不溫不火的狀态,離“紅”這個字足足有十萬八千裏的距離,他不是孫悟空不會翻跟頭,只能靠走路的。李軒作為經紀人,做完了他分內的事情,也做了更多的查都查不過來的分外的事情,黃少天一件件想起來,只覺得鼻子一酸。
“我其實可以現在就走。”李軒捶了黃少天一下,“但是,我不走。”
這句話說的有點莫名其妙,黃少天沒有反應過來,茫然地看向喻文州。
李軒和黃少天真情實感完,又去抱着吳羽策真情實感了,他坐在沙發上,吳羽策站在他面前,他就抱着吳羽策的腰,也不知道絮絮叨叨地在說什麽。
“喝多了就耍酒瘋啊。”張佳樂還在吃榛子,咔嚓咔嚓的,過來圍觀李軒發瘋。吳羽策扭過頭對大家笑,示意沒事,他能處理。
“我還真的沒見過比李軒還能拼命的經紀人。”孫哲平點評。
“休了樓冠寧!”張佳樂扭頭對孫哲平說。他對那天樓冠寧給他打電話讓他去接孫哲平的事耿耿于懷,要不是他打電話,那天晚上怎麽會鬧了這麽一出!
“你又來了。”孫哲平笑。
“沒有腿毛的人不要說話!”張佳樂突然來了這麽一句,孫哲平沒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簡直變本加厲。
“他沒有腿毛,你不要和他說話。”張佳樂扯過黃少天。
一晚上鬧哄哄的,準備走的時候,只有喻文州一個人一口酒都沒喝,還算清醒。樓冠寧來接孫哲平和張佳樂回去,吳羽策也喊了自己的助理李迅過來,就只剩下方銳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蜷縮起來像只毛毛蟲。
“我先送方銳回去。”喻文州拍拍黃少天的臉,“少天,你等我一下。”
“我不要!”還沒等黃少天有反應,方銳先突然坐起來,十分嚴肅地表達了抗議,“我自己找人來接我,嗯,我找找……我找找。”
黃少天抱着喻文州的胳膊不撒手,方銳坐在沙發上一臉認真地翻手機的通訊錄。手指一不小心劃到L那一列,林敬言的名字跳出來。
“就他了。”方銳喃喃自語。
黃少天其實沒有喝多少,他只是覺得不想醒,因為享受着喻文州的五星級服務實在是一種讓人覺得飄飄欲仙可以立地成佛的事情。
“既然沒醉就醒醒吧。”喻文州遞給他一杯蜂蜜水,好笑地看着他。
“福爾摩州,江戶川喻。”黃少天從裝睡中睜開眼睛,接過蜂蜜水咕咚咕咚喝了個底朝天。還是那麽甜,黃少天覺得味蕾被這一杯蜂蜜水徹底調動起來。
“一個月沒見。”黃少天躺在喻文州腿上,懶懶地看着窗外的月亮,“累死我了,我真的是整個人都快被陳導給拆了,我從來沒想過拍個電視劇這麽困難,比我之前拍電影還難。你呢?”
“和瑞格的事情,算是暫時處理完了。”喻文州輕聲說,“是這樣的,和瑞格的一系列合作都停止,然後我準備,入股藍雨。”
“啊?”黃少天吓了一跳,猛地坐起來,咣當磕在喻文州的下巴上。
“這麽驚訝?”喻文州揉着下巴,“我看起來沒這個能力?”
“不不不,不是。”黃少天搖手,“我是說,你不做設計師了?”
“做。”喻文州說,“吳羽策成立了自己的虛空工作室,我和虛空合作,會繼續将E系列做下去,但是我現在覺得入股藍雨也是個不錯的想法,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在做夢。”黃少天目光十分茫然。
“嗯,那明天早上醒了就再和你說一遍。”喻文州笑。
“老板,這回真成老板了。這可不好,完了完了,我在大染缸抗争了三四年了,說到底還是被潛規則了。”
“有我這麽沒出息的潛規則?”喻文州哭笑不得,“一個月連一面都見不到,見到了,還是個瘸着腿的。”
一說瘸着腿,黃少天就覺得膝蓋又疼了起來。
“給你揉揉,噴霧在哪兒?”
喻文州的動作溫柔又緩慢,小心翼翼地揉膝蓋和周圍的皮膚,藥油揉進去熱乎乎的感覺,黃少天舒服得直哼哼。
“這怎麽又青了?”喻文州指了指小腿上的淤青。
“拍戲磕的。”黃少天漫不經心,“身上到處都是,沒事,只要臉還好就好了,雖然陳導想讓我賣演技,但是我覺得我還是賣臉比較有行情,你說是不是——”
黃少天話說到一半,還得意洋洋地指着自己的臉,突然就被喻文州拉起來,吻住了嘴唇。蜂蜜水的甜味在舌尖蔓延,舌頭相纏,溫柔又綿長。
“賣給我吧。”喻文州的聲音低沉,搞得黃少天心裏癢癢的。
“好吧賣給你。”黃少天輕聲說,“不過沒有三包,不能退貨。”
“好。”
他們兩個人就像兩條本來毫無瓜葛的平行線,在不同的軌道上為了自己的夢想也好、未來也好,努力地打拼着,然而突然有一天相交相知,就如火山爆發一樣,熔漿迸發,滿地流火,活生生地将兩條路并到了一起。選擇是每一個人自己做出的,心之所向,即為正道。
對于喻文州來說,離開合作多年的品牌實在很讓他惋惜,但是即使再惋惜,他也不願意向自己的初衷低頭,也不願意向所謂的威脅低頭。
黃少天既然對李軒說不知道,那就不必讓他知道,喻文州心想,雖然他肯定是什麽都明白的。
有些事情他們彼此心照不宣。
黃少天一大早上是被推着去錄音棚的,喻文州剛剛回國,事情雖然很多,但是還是堅持送他到錄音棚,他的膝蓋已經好了不少,走路沒有問題,但是醫生還是告訴他要盡量少用力,畢竟傷筋動骨,重在将養。黃少天一路坐在輪椅上反複地看譜子,看得眼睛都要花了也沒有找到調子,哼哼了半天,每一次調都不一樣。喻文州俯身看了兩行,哼了一下,都比黃少天唱得準。
“老天爺誤我。”黃少天拿着曲譜亂抖,“我的天吶,這個音怎麽這麽高?這又是什麽符號?”
“那是我的……”楚雲秀踩着高跟鞋過來,指尖還夾着煙,“還好了,在我的音域範圍。”
有的人的嗓子要靠養,一口酒都不敢喝,有的人的嗓子是老天爺賞的,比如楚雲秀,抽煙喝酒樣樣不缺,嗓子還是那麽好。
“這一定是我長得帥的原因了。”黃少天十分肯定地說,“将唱歌的技能點全都點在了臉上。”
喻文州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