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李軒一陣頭暈目眩,覺得大腦被酒精浸泡得快要不會思考了,吳羽策說的這幾個字組合成一句話,聽起來狗屁不通。
“我、男、朋、友……”李軒坐直身體,眼睛瞪得像銅鈴,直勾勾地看着吳羽策問道,“是什麽意思啊?”
“你、男、朋、友——”吳羽策伸出手,手指細長白皙,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李軒數,“意思就是,我。”
然後擡手指向自己。
李軒突然直挺挺地向吳羽策撲了過來。李軒的車後座本來也沒多大個空間,不像是保姆車,兩個人對坐幾乎就已經沒什麽空餘了,李軒這麽猛地撲不來,饒是吳羽策腰軟順勢一倒,也差點被李軒給擠出去。
“你重死了,一身酒氣。”吳羽策試圖推他,一臉的嫌棄,“別裝了行不行?”
“我喝多了,”李軒趴在吳羽策身上不起來,“一定是醉了。”
吳羽策:“……”
這人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技能實在是點滿了。
“那我可以親一口嗎?”李軒支撐起手臂,臉色發紅,一雙桃花眼笑得開滿了粉色的桃花,“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吳羽策此刻腦海中只回蕩着三個字的立體多環公放,那就是:臭流氓。
李軒的表情迷茫又委屈,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吳羽策的臉,眼睛都不敢眨,仿佛葛朗臺凝視着滿屋子的錢,怎麽看怎麽好。
“好吧。”吳羽策輕聲答應,然後李軒做好心理準備吻下去之前,搶先堵住了李軒的嘴。
酒氣果然帶着讓人目眩神迷神志不清的作用,李軒的目光一下子愣住,看向與他近在咫尺的吳羽策時目光中充斥了難以置信的神色,直到吳羽策咬了他嘴唇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李軒猛然雙手摟緊吳羽策的腰,野蠻又小心翼翼地奪回主導權。他的嘴唇微幹,酒氣濃重而醇厚,在反撲的一剎那酷似蟄伏了許久的猛獸突然爆發,動作強橫而兇猛,吳羽策有點發愣,李軒平時總是笑眯眯的老好人,什麽事情能讓他産生如此激動的情緒,露出平時看不到的這一面。
所以是我啊,吳羽策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我喜歡你。”唇分,李軒坐起來,把腦袋埋在吳羽策胸前,喃喃自語,“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三陽開泰,四喜臨門,五五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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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羽策一邊推開他一邊笑:“你胡說點什麽?”
“不是胡說。”李軒的表情很認真,“感謝你和瑞格單方面解約,感謝坑爹的瑞格不要臉,讓我除了打競技場吃白菜之外,終于對你有點用處了。”
“你覺得我在利用你?”吳羽策眼睛一橫,順手掐了李軒一把。
“啊疼!你要是利用我就好了——”李軒又發酒瘋,抱着吳羽策不撒手,“你快點利用我,我特別有用,真的!吳羽策,我喜歡你,你呢,你喜歡我嗎?”
“不喜歡。”吳羽策冷冷地打量着這個喝酒之後變三歲小孩的李軒,嫌棄地偏過頭,目光卻轉了一圈之後重新停留在李軒身上。
“愛和喜歡能是一回事?”
楚雲秀的戲卡了好一會兒,黃少天剛開始還坐在方銳身邊和他聊天,後來坐不住跑到陳一身邊看看怎麽回事。陳一明顯處于盛怒的狀态之下,黃少天很有經驗,陳一的表情是不會變的,但是生氣的時候會氣得耳朵脖子都紅,剛開始拍戲的兩天折騰黃少天的時候,幾乎無時無刻不處于這樣的狀态之下。
“卡!”陳一喊道。
楚雲秀停了下來,擦了把汗,這段戲已經足足卡了一整天,眼看着太陽就要落山了,繼續拍也不行了。
“你去。”陳一擡腿踹了黃少天一腳。
黃少天早就習慣了陳一這種奇特的管教演員的方式,将閃避練得爐火純青,陳一剛一擡腳,他就靈巧一躲,“噌”地竄到鏡頭前立正站好。
“哪段?”黃少天雙手合十,“陳導,我今天狀态不太好。”
意思是你可不太抱有希望,萬一我也卡了,千萬不要暴走。
陳一不置可否,揮手示意準備準備就開始。
劇本是熟悉的,黃少天背臺詞的功底十分了得,早些年拍過的電影有些還能将臺詞倒背如流,這一場是一段打戲,入唐家堡之前的戲,趙無忌與軒轅一光的對打,那時候趙無忌還是一個內心滿是悲憤一心想要報仇、在江湖中摸爬滾打的毛頭小子。古龍對于打戲的描寫可以說得上是意識流的,高手過招只在一瞬間,幾乎是沒有回合的概念,但是作為影視作品來表達的時候,前面将氣氛鋪墊成一鍋沸水結果瞬間一招結束降溫顯然是不現實的,觀衆肯定會砸了電視來表達憤怒。陳一不能不顧觀衆的視聽感受,所以《白玉老虎》裏面的打戲都是重新設計的,武術指導依托劇情自由發揮來設計。
“從馬上滾下來,然後落地站起,”武術指導做了個動作的簡單示範,“跳起,擡腿,過——好,就是這樣,這回懂了?”
分解了動作倒是也不太難,黃少天這幾天摸爬滾打天天拍打戲已經習慣了,但是他今天心裏老想着喻文州的事情,無論如何都有點心不在焉,武術指導說了兩遍他才理解。
“Action!”
馬踏黃沙,滾滾而來,趙無忌于馬上冷冷一瞥,繼而一扯缰繩,馬鳴沖天,遠處一箭射來,趙無忌猛然向後倒去,幾乎身子與馬背平行,堪堪躲過這一箭,繼而他在馬上靈巧一轉,從馬背上輕輕着力,滾了下來單膝跪地。
黃少天的打戲力量感十足,向後一躲,腰部的曲線猛然繃緊,像是一把拉滿的弓,着力一踩然後滾下來,更是衣衫帶風,和着黃沙滾滾,滿滿的少年游俠感。
搭戲的演員立馬上前,動作都是之前商量好的,一拳揮出,黃少天應該向後躲然後再跳起擡腿,但是搭戲的演員眼看着動作要碰到黃少天的腹部了,黃少天還是沒有動作。
“停停停!!!”方銳站在場邊緊張地大喊一聲,陳一也看出來不對勁,趕緊跟着叫停。
然而力量是難以收回的,哪怕搭戲的演員意識到不對勁及時收手,但是這一拳還是結結實實地打在了黃少天的腹部,幾乎就在瞬間,黃少天悶哼了一聲,拄着膝蓋幹嘔起來。
“停停停!!”方銳吓壞了,手機往後一扔,沖黃少天跑了過去,林敬言擡手接住,也趕緊湊過來。
“怎麽了怎麽了?”方銳吓得臉色發白,黃少天一直胃不好,偶爾吃涼的都要疼一會兒,更何況這一拳十分結實地打上去。演軒轅一光的演員肌肉嶙峋,一看就是力量型,方銳拍拍黃少天的背,幾乎能隔着衣服都能清晰地摸到骨頭,一對比,簡直就是狀如牛和細如面條。
黃少天搖搖頭,痛得面部抽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搭戲的演員連忙道歉,但是其實這和人家根本沒有關系,方銳擺擺手,連忙把黃少天扶起來,示意不關對方的事情。
“溜號了是不是?”陳一走過來,問黃少天。
方銳氣不打一處來,這時候還說這種事情。
黃少天點點頭,表示同意,他确實在下馬的時候溜號了,這個動作本來就是在移動中完成的,平時還需要全神貫注才能保證不受傷,更何況他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集中注意力,滿腦子都是喻文州。
回到房間黃少天終于緩過來一點了,捂着胃喝了一大杯熱水說了會兒話,又一瘸一拐地跑到衛生間吐了個幹淨,方銳端着水杯跟在他身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腿又怎麽了?”
“膝蓋扭了。”黃少天慘白着臉說,“完了,還黑我是柯基,還腿短,腿都要折了。”
方銳:“……”
“都怪喻文州。”黃少天一扭頭又沖進衛生間幹嘔起來。
方銳沉吟了一會兒也表示同意:“都他媽怪喻文州。”
陳一給批了半天的假,不是陳一不想放黃少天好好休息,但是現在檔期趕得很緊,尤其是楚雲秀和張新傑,張新傑的身價是五六個黃少天堆在一起也比不上的,他需要趕時間把《白玉老虎》拍完然後進下一個劇組,根本沒有等的時間。白玉老虎的第一輪首播已經确定了時間表,宣傳也有條不紊地展開,不按時殺青根本不行,他們在前面入戲的部分花費了太多的時間,還不知道後面會出現多少意外。
“胃沒事,”黃少天坐在車後座擺手,“膝蓋不行。”
方銳不敢耽擱,車開得飛快,半夜路上不算堵,很快就到了醫院,早就和醫院那邊打過了招呼,黃少天好歹也算是個明星,可以避開人群從後門上來。
“我走不動。”黃少天打開車門,雙臂撐着座位,“方銳,你幫我去借一副拐吧——”
“我背你。”
黃少天猛地一擡頭,看到喻文州站在他面前,沖他伸出手。
喻文州的背寬闊而又堅實,黃少天掙紮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伏在他背上。
“疼得厲害?”喻文州輕聲問。
“疼。”黃少天不遮掩,有一說一,摟着喻文州的脖子,“打戲一個溜號從馬上掉下來,感覺膝蓋韌帶都快360度轉圈了。”
“等會兒好好讓醫生看看,”喻文州手臂更加用力,“少天,對不起。”
“你還知道對不起?”黃少天尾音上揚,一聽就是不爽了。
喻文州沒有吭聲。
“膝蓋韌帶扭傷,沒什麽實質性傷害,但是說要嚴禁跑跳,減少屈膝動作,至少一個月。”方銳站在病房外,對拿着住院手續回來的喻文州說,“李軒來了,和少天在裏頭說話呢,剛剛陳一來過電話問問情況,我問能不能過兩天回劇組,說不行,明天中午就得回去。”
喻文州疲憊地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你進去看看吧。”方銳說,“今天拍戲的時候還被搭戲的演員朝着肚子打了一拳,吐了好幾次了。”
喻文州推門進來,李軒正坐在床邊和黃少天眉飛色舞地講話,喻文州只聽見了三個字吳羽策,李軒一看喻文州進來了,立馬就不說了,朝黃少天做了個保密的動作。
“明天我跟你回劇組。”李軒給黃少天扯扯被角,“這段時間我跟戲吧還是,方銳還是年輕,而且腿腳不方便,他一個人也忙不過來。”
“嗯。”黃少天眨眼睛,示意他可以出去了,“知道了,滾滾滾。”
“無情!”李軒橫了他一眼。
黃少天翻了個白眼,到底誰無情,明明是你好不好,來了也不問問膝蓋疼不疼胃疼不疼,坐下就開始說和吳羽策的那點破事,事無巨細,大腦記憶快趕上監控錄像了,盡收眼底,就說了這麽一會兒,連以話唠著稱的黃少天都頭暈了。
李軒推門出去,屋裏就只剩下喻文州和黃少天兩個人,病房裏帶着濃郁的藥味,桌子上放着方銳買回來的粥,冒着絲絲縷縷的熱氣。
“演技不錯啊。”黃少天縮在白色的被子裏,靠在床頭,對喻文州說。
“把粥喝了。”喻文州坐在床邊,動作很是溫柔,端起碗來勺子舀了一小勺的小米粥,吹得溫了送到黃少天嘴邊。
黃少天演過很多偶像劇,經常扮演苦逼的求而不得的男配角,每當男配角殷勤而又小心、溫柔地都快融化了将勺子送到女主角嘴邊,一般都只會換來女主角高冷的一揮手,啪嗒,碗和勺子一起掉在地上那是偶像劇,碗裏的粥都撒在身上那是家庭倫理劇,把碗一推甩出門外打中來人,那是武俠劇。黃少天離開了攝像頭可一點都不想演戲,他雖然憋着一肚子的事情想問,但還是乖乖地張嘴喝粥。
關鍵是,他真的好餓,粥真的好香,這一點,作天作地的女主角是永遠不會懂的,男人的思維就是這麽耿直。
喝完了粥,終于得空說話,黃少天覺得胃裏暖和了不少,也沒那麽想吐了,看來愛情的力量果然是存在的。
“可以說了。”黃少天拍拍肚皮,示意喻文州應該可以開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了。
喻文州一笑,剛準備要說話,手機突然響了。
喻文州沒想躲着黃少天,痛快地接起了電話,黃少天湊過去抓着喻文州的胳膊,耳朵都快和手機貼在一起了,然而那邊的人一說話,黃少天立馬向後仰去,整個人都沉默了,喻文州看他好笑,走過來拍拍他的腦袋。
對方說的是什麽鳥玩意,居然還不是英語!
一長串的叽裏呱啦,黃少天一個字沒聽懂,還聽到了烏拉烏拉的大舌音,他沉思了很久打開了百度,看看什麽語言有大舌音。
喻文州的表情有點陰沉,對方說了好一會兒,等到話說完,喻文州才緩緩開口,他的表情很為難,目光更是黯淡,好像想起了讓他很在意的事情,黃少天很會看人眼色,更何況他就是吃表演這口飯的,立刻敏銳地捕捉到對方好像在傾訴一些事情,想讓喻文州動搖。
對話持續了十五分鐘左右,喻文州才挂了電話。
“瑞格新的當家人,老瑞格先生的兒子,庫森。”喻文州指了指手機,“西班牙人。瑞格是西班牙出身的品牌。”
黃少天點頭,其實他之前根本沒注意過這件事情,他對瑞格的印象就只有:我男朋友在的品牌,以及,衣服很貴。
“所以……?”黃少天問。
“你看到新聞了?”喻文州說。
“嗯。”黃少天點頭,“今天下午看到的,應該好多天了吧,我最近太忙了,才知道。”
“我辭職了,”喻文州微笑,“庫森打電話讓我不要離開,今年的秋冬系列宣傳已經鋪出去了,但是設計案在我手上,我有權利帶走我的設計案。”
黃少天了然,喻文州因理念不合想離開瑞格的想法早就有了,這他是清楚的,不然他也不會空降到藍雨來做一個沒什麽實質分內事情的藝術總監,但是黃少天沒有想到瑞格連溫水煮青蛙都不屑于了,直接就準備改頭換面徹底轉變風格,喻文州實在無法接受,他進入瑞格至今七年,從來沒有想過瑞格要變成運動休閑類的品牌,庫森的理念與他背道而馳,讓他無法妥協。
“他說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喻文州輕聲說,“我對瑞格是很有感情的。”
“我不高興。”黃少天突然出聲,“你怎麽能不和我說呢?”
喻文州笑了,他很喜歡黃少天的坦蕩,有什麽就說什麽,你不用費盡心思地去猜他的心思,他如果真的在乎你,會非常坦誠而直接地和你交流、溝通。
“我覺得這件事情一團亂麻,和你說了只會讓你多想。”
“對,我知道了之後就想很多,我腦補的技術一流,天外飛仙天外有天,”黃少天指了指自己的腦袋,“你要是不和我說,我肯定會想更多。”
“好,以後事無巨細都告訴你。”
黃少天困得不行,本來還想和喻文州說說話,結果閉上眼睛就睡着了,喻文州走到病房門口,掏出手機回撥了剛才的號碼。
“我會再考慮一下,”喻文州用西班牙語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聲音低沉卻帶着濃重的殺氣,顯然是已經厭倦了對方幾次三番的說辭,“但是請你記住,不要試圖威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