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黃]與共

第5章

“你給我說明白，”李軒氣得手都抖了，“你腦後的傷是怎麽回事？怎麽弄的？這麽嚴重下午怎麽補戲？”

“喂喂喂，別這麽生氣，”黃少天吓了一跳，他知道李軒要發火，沒想到脾氣這麽大，“昨天被鐵絲劃了一下，我保證，沒人看見，我也處理了，換過藥了，真的沒事，下午帶頭套的話，那就拿東西隔一下好了……”

“不行，這樣根本帶不了。”李軒湊過去仔細看傷口，雖然不長，但是很深，倒吸一口冷氣。

“我和導演說一下，不補了。”

“別啊，本來就沒幾個演員同意補，我要是不去，導演多不好看，去吧，沒事。”

“不行，就你好心，人家都不領情。”李軒瞪他，說着掏出手機給那邊導演組打電話。“诶，是我是我，我是李軒，黃少天經紀人……”

冬日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他們兩個站在藍雨大樓的落地窗外，陽光把人影投在玻璃窗上，灑下一片金色，李軒打着電話賠不是，一個勁兒的道歉，臉上挂着微笑。雖然這是娛樂圈的生存之道，別管什麽事，說兩句對不起總是沒壞處，但是黃少天還是覺得心裏怪不舒服的。李軒是個好說話的人，但是在黃少天的事情上立場總是十分堅定，他雖然不說，但是心裏真的非常感謝李軒，他到藍雨之初，根本沒有想過李軒會做他的經紀人，當時方世鏡淡出，李軒風頭正勁，多少進藍雨的人都是沖着李軒來的，他自己也沒想到，李軒最後會選擇他。

一年過去了，他還是這樣要死不活的樣，黃少天自己內心裏是覺得有點對不起李軒的，李軒争取了所有他能争取得來的資源，然而他還是這樣，卡在一個上不去也下不來的位置，如果是瓶頸的話，那這個瓶頸也太長了，簡直堪比長頸鹿。

“祖宗，你什麽時候能紅呢？”李軒挂了電話走過來，胳膊搭在黃少天肩上，“我也想趾高氣昂地說話啊——累死我了。”

“我會努力的。”黃少天笑。

李軒這句話是開玩笑，他經常要打趣黃少天怎麽還不紅的事情，但是其實沒有別的意思，黃少天自己也知道，但是黃少天這句話答得卻十分認真。在這個瞬息變換的娛樂圈，紅是最普通而持久的一種成功标準。他既然選擇了演藝這條路，憑什麽不追求成功？紅，至少是成功的标準之一，它雖然不能衡量一個演員的全部價值，但是至少可以獲得更多的認可的贊同。黃少天不傻，他從來不會覺得追求所謂的“紅”有多麽不堪，相反，他十分堅定地知道自己要什麽，高的知名度，好的作品，對于這種大衆意義上的成功，他從來不掩蓋自己的向往。

努力并不一定有回報，在娛樂圈裏，金錢、關系甚至要比努力的回報來得更快、更多，然而努力卻是最基本的，沒有努力，黃少天什麽都不是。這一點，他理解得十分深刻，從來沒有忘記過。

“李軒，”黃少天把李軒的胳膊拿下來，十分認真地說，“下周你幫我約一下陳導，我有點話想和他當面談。”

“想通了？”李軒也正經起來，“我之前說的綜藝不要了？”

“那個，說實在的，我壓根沒多考慮。”黃少天道，“我現在最需要的，其實還是好的作品，綜藝是錦上添花的東西，我覺得華而不實，我還是想演趙無忌，這是一部好作品，趙無忌是一個值得演繹的人物。”

“行啊你，那我回絕了那邊吧，黃少天，我覺得我還是沒看錯人的。”李軒突然說。

“啊？”黃少天一愣。

“就知道你傻。”李軒十分确信地說。

黃少天：“……”

“人家呢，都為了炒作不擇手段，拼了命削尖了腦袋想上大平臺的綜藝，那樣才是紅的捷徑，不是嗎？現在肯踏踏實實演戲的演員也不多了。”李軒有點惆悵，指了指藍雨的高樓，“藍雨有些人也是，其實你懂的，經紀人實際上完全服務于藝人的，你們的發展方向是什麽，我們才會努力争取哪方面的資源，我跟過很多藝人，包括方世鏡在內，但還是覺得選你沒錯，有一天，你會比我跟過的所有人站得都高。”

“站得高看得遠，我從小的夢想。”黃少天笑。

“不不不，不光是這樣，而且站得高還可以顯得腿長！”李軒也笑了。

黃少天一頭霧水，這什麽梗？

“你不知道啊？”李軒繼續笑，“最近都在黑你腿短，論壇給你起了個外號叫柯基。”

黃少天：“……”

“其實這真的很讓人惱火。”李軒一本正經地說。

黃少天剛要感動一下，果然李軒看穿了他演技派的本質，腿長腿短不算什麽，然而李軒接下來十分義憤填膺地說：“柯基怎麽了？柯基那麽可愛，做錯了什麽，要受到這樣的诋毀？”

黃少天：“李軒你給我站住——”

雖然推掉了補戲的工作，黃少天依舊忙得腳不沾地，他現在最大的擔心就是《白玉老虎》，一有時間就翻劇本，趙無忌的臺詞都快背下來了，陳一的态度實在是模棱兩可，說不清到底是行還是不行，最後還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看你想演趙無忌，唐玉，還是唐缺了”，着實讓人頭疼，他一點不想演唐玉唐缺，他只想演趙無忌，既然這些角色在他的能力範圍之內，那麽他的眼裏就只有最中央的那一個。黃少天一怒之下上網買了白玉老虎的單行本寄到家裏準備攻讀，沒想到他回家到樓下物業拿東西的時候，發現喻文州給他買了一套古龍全集，黃少天手裏拿着兩本書看到那一箱子的全集的時候，吓得話都說不利索了。

“怎麽了，幫我一把，太重了。”喻文州說。

“哦哦哦！”黃少天把他的單薄單行本塞進外套口袋裏，幫着喻文州把一整箱的古龍全集搬起來。

“給我的哦？”黃少天半彎着腰，小心翼翼地問，表情又期待又有點不相信。

他覺得這個東西只能是送給他的，但是喻文州居然把他要演什麽戲遇到什麽困難都記在心裏實在是有點奇怪，藍雨有那麽多藝人，唱歌的演戲的，數不過來，喻文州難道每個人都這麽關心嗎？黃少天十分好奇，卻又不敢問，要是對每個人都這麽關心，那送他這套書就找到理由了，可是，這根本不是黃少天想要的結果，他從潛意識裏排斥這個假設。

“要不是給你的，你覺得我買來要做什麽？”喻文州笑，“是送你的，我家裏有一套。”

“呀，謝謝。”黃少天十分鄭重地道謝，“你也看古龍？”

“上高中的時候喜歡上的，後來買了一套放在家裏翻，搬家沒有帶過來。”喻文州說。

“那你要是想看怎麽辦啊。”黃少天說。

“你說呢？”喻文州又笑了，笑得有點意味深長，黃少天不敢看他，低着頭看手裏搬着的紙箱子。

“來我家看？”黃少天低着頭說。說完他就後悔了，他現在簡直表現得像是個初戀毛頭小子，心想有沒有導演要拍點校園青春傷痛題材的片，怎麽不來找我！

“好啊。”喻文州點頭。

黃少天的窩終于被方銳喊來的鐘點工收拾好了，他們兩個把書擡進屋裏來，黃少天終于可以挺直腰板将自己的屋子展示給喻文州看了。

“你喝點什麽？”黃少天把外套往沙發上一扔，跑去廚房拿東西，“這兒有可樂，百事可樂，可口可樂……噢，沒了，就可樂。”

“可以。”喻文州道。

黃少天撓撓頭，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可樂，打開遞給喻文州。

“你看古龍的書，那肯定看過白玉老虎了？”黃少天問，“我明天要去和陳導再談，我覺得我還是應該争取一下，趙無忌這個角色，我不希望錯過。”

剛從冰箱拿出來的可樂鐵罐外殼滲着水，屋裏的暖黃色燈光打上去，無數個小水珠争先恐後地反射着光芒，暧昧而又溫暖，喻文州和黃少天坐在客廳的地毯上，被這樣的燈光照着。新書翻開的時候帶着一股濃郁的墨香，和可樂清冽又刺激感覺截然相反，黃少天手裏握着可樂罐，聽着喻文州慢條斯理地講着他對古龍對白玉老虎這部作品的理解，他有那麽一瞬間，覺得就像在做夢。這一場夢好像是一部慢節奏的電影，他從來沒有見過哪個導演有這樣的能力，将一副單調的翻書畫面拍得這樣玄妙，指尖輕翻過書頁，晚風把窗簾吹起來，桌上的水珠映着月光，萬事萬物在這一刻，倏然熟悉又陌生。

“你對藍雨的每一個藝人都會這樣嗎？”黃少天突然發問。

喻文州一愣，沒有說話。

黃少天沒有再問，他站起來把喝光的可樂罐捏得嘎吱嘎吱響，走到廚房扔掉。再走出來的時候喻文州也已經站起來，他手裏拿着他的外套站在客廳中央。

“啊？要走了啊？”

“不早了，明天還要早起。”喻文州說，“你也早點睡吧。明天上午去見陳導？”

黃少天點點頭。

“下午和晚上空得出來嗎？”

“得問李軒。”黃少天道。

“瑞格的新品發布會，希望你可以去。”喻文州走到門口，“我會和李軒聯系，發布會上有很多導演和投資商會去，不錯的場合，上一季的時候方世鏡去過了。”

黃少天機械點頭，根本沒空去想這是多好的機會。

“你剛才的問題。”喻文州打開門，回頭對黃少天說，“我不是對藍雨每個人都這麽好。”

“我不是。”

和陳一還是約在原來的老地方，黃少天一夜沒睡看完了《白玉老虎》，還寫了不少的心得筆記，把劇本當成筆記本，标注得亂七八糟的。他早上特意讓化妝師化了個妝遮黑眼圈，希望看起來不那麽疲憊，他可不想沒拿下角色不說，還給導演留了壞印象，導演也會很在意演員的狀态，趙無忌是真正的少年意氣風發，黃少天看《白玉老虎》第一章 覺得趙無忌簡直帥爆了，這簡直是一個風一樣的少俠，太合他心意了，要是因為狀态不好讓導演覺得他演不了就得不償失了。

陳一如約而來，一個人，走路都帶着風，身邊連個助理都沒有，黃少天站起來迎接，覺得信心滿滿。

“劇本看的怎麽樣？”服務員來問要什麽，陳一直接拒絕，話題直接轉到了他感興趣的話題。

黃少天也直奔主題，說實話，他也很喜歡陳一這樣的導演，陳一會更加看重一個演員對角色的理解、對人物關系的把握，而不是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說起來這個他就想起當年剛出道，為了一個電影的男六號，一天陪着導演喝了三頓酒，喝得他吐到胃出血。

“你想演哪個角色？”陳一笑眯眯地，眼睛都微微眯起來。

“趙無忌。”黃少天目光堅定而帶着點小小的驕傲，直視着陳一，陳一絲毫沒覺得他不禮貌，反而笑了起來。

“很像趙無忌。”陳一點點頭，“無忌嘛，年輕人那種勁兒——和你很像，不是你像他，是他像你。”

黃少天謙虛地笑了笑。李軒坐在一邊，忍不住給黃少天點個贊，他真的是很摸得準陳一的想法，什麽時候該氣場全開什麽時候該收斂一下，真是無縫銜接。

“打戲成嗎？”陳一手裏擺弄着自己的墨鏡，“我的戲，不要很多特效，打戲都是真打。”

“成。”黃少天肯定地點頭，“而且我不怕吃苦。”

“不知道陳導有沒有看過張導的《逐鹿》，”李軒适時插嘴，“黃少天在裏面演景王，最能打的那個。”

“哦？”陳一點頭，“那好，那好，張導的《逐鹿》拍得好，氣質好。”

對話進行到這裏，黃少天心裏的石頭終于放下了，趙無忌這個角色，已經非他莫屬了，而除了拿到角色的喜悅，黃少天覺得更大的收獲是他獲得了陳一的認可，這種認可讓他無比感動，畢竟演了那麽多角色，這是他無論怎麽努力都沒有的待遇。陳一和黃少天聊了一會兒，又匆匆離去，黃少天已經習慣了陳一這種來去如風的風格，禮貌地站起來送走他，而上了保姆車沒多久，陳一的導演組工作人員就打給了李軒，商量起了簽合同和報酬的事情。

“厲害。”李軒挂了電話，沖黃少天比大拇指，他剛一舉起手，黃少天就勢靠在他身上，兩腿一蹬，躺在車後座要睡覺，“祖宗，通宵了？臉不要了？”

“不要了不要了，要趙無忌。”黃少天拿起個抱枕塞在腰後面墊着，“讓我睡一會兒，就一會兒，等下幹什麽去？”

“瑞格新品發布會。”李軒從車裏的雜物袋抽出個眼罩遞給他，“喻文州給搭的線，憑我，你一輩子都去不了。”

“方世鏡不是上季去了？”黃少天不服氣，翻了個身還嘴硬。

“大哥，方世鏡是一線，你呢，十八線，啊不，你要紅了，剛定了白玉老虎，十七線了。”李軒道。

“嗷。”黃少天嗷了一聲，扯了扯衣服帶上眼罩不說話。

“喻文州說幫你凹造型。”李軒卻還在說，“他對你不錯啊。”

“嗯。”黃少天敷衍。

“真的不錯，別的藍雨藝人他都不怎麽關心，分內的事情做了就拉倒了，說起來他這個藝術總監也是個虛職，具體怎麽回事我也不知道。黃少天，他這個人性格是很喜歡扶貧？”

黃少天：“……”

李軒繼續滔滔不絕，“喻文州這人真是不錯，之前鄭軒那事，他也不生氣，每日裏對誰都笑眯眯的，也有人背後說他空降有背景blabla的，他聽見了也不氣，該做什麽做什麽，也不見厚此薄彼，真是個厲害人，娛樂圈烏煙瘴氣，最忌諱的其實就是三個字，暗搓搓，他真是和這三個字絕緣了。”

“李軒，”黃少天坐起來摘掉眼罩，“噓，我和你說，你覺得，我追他，有可能嗎？”

這回輪到李軒無語了：“……”

“沒可能是吧？”黃少天說。

“……這個問題我怎麽知道。”李軒把車裏的隔板拉下來，和司機和助理位置隔開，“卧槽，黃少天你別逗我。”

“挺喜歡的。”黃少天胡亂抓了一把自己的頭發，“你別說我這是逗你，我就是這樣，喜歡就喜歡，沒有喜歡和不喜歡之間的選項。”

“不不不，你還是逗我吧。”李軒驚恐臉。

“我逗你幹什麽！”黃少天急了。

“你不能談戀愛。”李軒一看黃少天急了，突然覺得他可能沒有在開玩笑，于是也正經起來。

“黃少天，你不能談戀愛。”

聽了這句話，黃少天像是洩了氣的皮球，往後一仰。

“你什麽都明白，還非逼我說出來，是不是？”李軒道，“你是藝人，而且你要相信，陳一導演的白玉老虎一播，你沒有理由不紅，那時候你就是明星，而明星是沒有任何隐私的，不管怎樣，你的性取向是不能暴露在公衆視野的。”

黃少天把胳膊壓在眼睛上，沒出聲。

“你知道這有多嚴重，我作為你的經紀人，不同意。”李軒繼續說，“如果是正常的戀愛曝光出來，總是有人祝福的，但是你說的，喻文州，不行，別想了。”

“我怎麽就是不正常的戀愛了？！”黃少天突然坐起來，把後座的東西嘩啦一下全扔了下來，“哪兒不正常了？！我就是喜歡男人，就一輩子沒權利談戀愛了？我就是突然喜歡喻文州了，我這還單戀呢，怎麽就不行了！”

李軒吓了一跳，黃少天平時都是特別好說話，幾乎不發脾氣，這說着說着話突然炸了，還是第一次。

“對不起。”黃少天的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他發洩完就知道自己不該對李軒發火，因為其實李軒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是他在無理取鬧而已。“我錯了，你別生氣。”

“沒有。”李軒說。

“我是開玩笑的，”黃少天說，“我不喜歡喻文州，以後也不喜歡。”

黃少天到了後臺化妝間的時候，喻文州正好站在門口等他。

“喻總監。”李軒點頭，先走過去打招呼，他雖然剛剛和黃少天因為喻文州小吵了一下，但是面對喻文州依然神色不變，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反倒是黃少天有點尴尬，“我們帶了化妝師，不用麻煩。”

“我知道。”喻文州笑，目光看向黃少天，“我幫他挑一下衣服，你們不會連造型師都帶了吧？”

李軒連忙搖頭，黃少天走過去把墨鏡往化妝臺上一扔，外套一脫，走到喻文州面前，“走吧。”

“一夜沒睡？”喻文州的私人地盤，沒人過來，一排一排的挂的都是衣服，喻文州一邊挑衣服一邊打趣他，“眼眶都青了，黑眼圈像熊貓。”

“嗯。”黃少天點點頭，下意識擡手摸了一下眼睛下面，“等下遮一下。”

黃少天似乎不太想說話，喻文州也就沒繼續聊下去，而是直奔主題：“你想要個什麽樣的造型？”

黃少天低着頭玩着桌上的擺設，一個藍色的小瓶子，上面刻着瑞格的标識，他突然想起那天李軒開玩笑時候說的話。

黃少天苦着臉：“顯得腿長的……造型。”

喻文州差點笑出聲。

“不行啊？”黃少天差點臉紅，幸虧他在娛樂圈混得久了，臉皮十分之厚，強自鎮定，“……反正就，其實，我也不短啊！随便随便吧，但是如果能顯得長一點，也不錯……”

“我見你第一次就說過，你很有氣質，怎麽都好看。”喻文州說着，轉過身去挑衣服。

喻文州其實也只比黃少天高一點，但是可能是肩寬的緣故，背影看起來高大一點，個子高，肩寬，窄腰，長腿，黃少天咬着手指頭看喻文州的背影，就覺得怎麽看怎麽好，越好才越煩，低頭翻桌子上的畫冊，是新一季春夏的服裝冊，elegance系列那一部分看到設計師寫着喻文州名字的時候，黃少天更加煩心了。

這個世界是功利而又現實的，他現在還什麽都不是，喻文州卻已經事業成功至此，如果有一天他可以一舉成名，有那麽一天的話，黃少天想，哪怕他不喜歡我，我也一定會告訴他。

新品發布會對于黃少天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其實是曝光率，他需要高規格的曝光來提升知名度，就像明星其實最喜歡炒作的是紅毯和時裝周一樣，李軒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各方面都打點好，黃少天只需要目光找找攝影師就可以了。黃少天是個從不知怯場為何物的人，用李軒的話說就是謎の自信，毫無來由，也不分場合，他站在那裏，就覺得自己是中心，其實自己都沒感覺到，但是氣場已經出來了。喻文州站在後臺，目光不經意掃過去，看到黃少天正和一位法國的設計師談笑自若。

“你帶的藍雨藝人？”吳羽策正在後臺做準備，湊過去看。

“對。”喻文州指了指黃少天，“氣質很好。”

“哦。”吳羽策上下打量了一番，“除了腿短。”

喻文州笑。

“他身邊那個人是誰？”吳羽策突然發問。

“李軒，他的經紀人。”喻文州說。

“老看我幹什麽？”吳羽策有點無語，“看了我快十分鐘了，角度這麽刁鑽，抻着脖子不累嗎？”

可是李軒不覺得累。

“你到底在看什麽？”黃少天走回來，發現李軒怔怔地看着後臺，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臉的癡漢相。李軒這個人平日裏見多了帥哥美女，娛樂圈裏來來去去，最不缺長得好的，他什麽人沒見過，所以黃少天壓根沒以為他是看到了哪個好看的女人，更何況，瑞格也沒有女裝，沒有女模特。

“你猜。”黃少天過來一說話，李軒立馬站直身體，目光裝作沒事似的。

“你眼睛都直了。”發布會即将開始，全場燈都暗下來，黃少天扯了李軒一把，可李軒目光還瞄着後臺，“喂，收斂點。”

“收斂不了。”李軒扭過頭，十分真誠地看着黃少天，“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黃少天，我理解你了。”

“啊？”黃少天一愣。

“別發呆了，看臺上。”李軒反過來教育他。

瑞格的新品發布會有展示環節，吳羽策作為代言人一走出來，黃少天似乎就有點知道李軒在看什麽了，等到發布會結束李軒堂而皇之地跑去要吳羽策的電話號碼，黃少天就徹底懂了李軒是什麽意思。

“嗯，你也？”黃少天坐在車裏，拿胳膊碰李軒。

“我沒有！”李軒憋得臉通紅，辯解道。

“你——沒——有——”黃少天目光揶揄他，“難道我有？”

“對，你有。”李軒說。

“來，我們來百度一下，吳羽策，男，模特，”黃少天拿着手機字正腔圓地念道：“身高180——”

“比我高。”李軒生無可戀地說。

“吼吼吼，是是是。”黃少天笑。

“你笑什麽，也比你高。”李軒冷不丁地潑了一盆涼水，澆得黃少天透心涼心飛揚。

黃少天：“……”

“認真工作。”李軒突然正經起來，“同志們，紅遍全宇宙的路途漫漫，需要我們共同前進，我們需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兒女情長先放一放，反正單戀是沒前途的。”

“你的重點是後一句。”黃少天也長嘆一聲。

“是的！不過，這位同志，不要沮喪，不要悲傷，不如我們來看看明天的日程安排。”

黃少天一聲哀嚎，捂着耳朵不聽。

“六點方銳開車去接你，早上七點到拍攝現場，上午拍雜志內頁，運氣好十二點可以結束，下午一點登峰的代言活動，晚上劉導要見你一面，祖宗，你真要時來運轉了，異界男二，劉導很看好你哦少年。”

黃少天半躺在車座上愉悅地哼哼。

張佳樂從微波爐裏手忙腳亂地拿出便當，一不小心燙了一下手，手機的客廳裏玩命地響，他咬着手指跑出來，另一只手接起來電話。

“喂？”

“主演找到了嗎？”那邊是一個低沉的聲音，張佳樂看了一下通訊錄姓名，哎呦，孫哲平。

張佳樂已經過了剛見到孫哲平時那粉絲激動見偶像的傻樣，他現在都敢和此大腕鬥嘴了，十分嚣張，有種他要給我演戲，其實我是老板的趕腳，雖然這種感覺是十分錯誤的。

“沒有——”張佳樂夾着手機走到廚房，“找不到，你不能反悔。”

“就知道你找不到。”孫哲平的聲音有點幸災樂禍。

“你笑什麽？！”張佳樂氣不打一處來，拍了一下桌子。

“沒笑。”孫哲平一本正經，“幫你聯系了鄭導的導演組，投資商我還在聯系，過幾天告訴你。”

“嗷。”

“嗷什麽嗷。”孫哲平有點嫌棄，“有時間買草莓蛋糕沒時間拉投資商，哈？”

“……什麽草莓蛋糕。”張佳樂皺眉。

“去藍雨還順便去了蛋糕店吧。”孫哲平在那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聲音裏聽不出情緒，其實表情已經快笑裂了。

“啊，那天啊，這都一周多了大哥，那是因為藍雨旁邊的蛋糕店真的很好吃啊，”張佳樂餓急了，一邊接電話一邊吃飯，說話都口齒不清的，“你煩不煩，這你也管。”

“那我給你買個，你吃不吃，張佳樂？”

“不吃。”張佳樂說，“別買，我減肥呢。你不拍戲啊，你不出通告啊，你不去拍廣告啊，你不……算了，反正你怎麽這麽閑啊？”

“你管我？不吃也得吃。”孫哲平說，“開門。”

張佳樂吓了一跳，勺子咣當一下掉在地上，他覺得自己肯定是聽錯了，現在的手機音質真是逼真，孫哲平的聲音聽起來就像從門外傳來一樣。

“什麽？”張佳樂蹲在地上撿勺子，整個人縮在桌子下，“你在說什麽？”

“我說，開門。”孫哲平的聲音微微強硬一點，散發着一股他小說裏男主的霸道總裁氣質，思及至此，張佳樂吓得一哆嗦，果然代入才是世界上最雷的事情。

“開什麽門？”張佳樂有點聽不懂這個暗語，“嗯……芝麻開門？”

孫哲平提着蛋糕手都要折了：“……”

張佳樂還在絞盡腦汁想到底開什麽門，身為一個作家，腦洞比黑洞大是必須品質，他好像突然想到了，然後十分小心翼翼地對着手機說：“……巴拉拉小魔仙？媽咪媽咪轟？”

孫哲平終于喪失了全部的耐心，咣當一腳踹在門上：“張佳樂！”

“到！”張佳樂條件反射就要站起來，誰想到他剛才藏得太深，一站起來，咣當磕在桌子上，整個人又彈回去了，“咣——嘶……”

“你怎麽了？”孫哲平皺眉，張佳樂手機那段和隔着房門的屋裏同時傳來一聲巨響，那叫一清脆，同時伴随着張佳樂的嘶聲，那叫一銷魂。

“沒事沒事，磕到腦袋了，”張佳樂揉着腦袋，艱難地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沒事沒事，我可能腦震蕩了。”

腦震蕩還沒事，這是什麽邏輯。孫哲平心想，我該不會是喜歡了個神經病吧。

房門打開，張佳樂眯縫着眼睛看，睜開眼睛看，瞪大眼睛看，再三地看終于确定，沒錯，他的夢中情人、心中偶像、瑪麗蘇作品yy對象孫哲平先生站在門外，一臉看傻逼的表情看着他。

這個傻逼是我嗎？

“你來、來了啊。”張佳樂一時間語言系統有點紊亂，差點咬到舌頭，“來就來呗，怎麽還拿禮物來的……啊，草莓蛋糕！”

張佳樂一秒歡快起來，搶過孫哲平手裏的蛋糕就往屋裏走，搞得孫哲平站在門外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樓冠寧在身後差點笑死，他揶揄孫哲平：“大孫，他是不是覺得你是送蛋糕的快遞小哥？”

孫哲平：“……你見過這麽帥的快遞小哥嗎？”

樓冠寧連忙搖頭。

“算了，我自己進去，你回去吧，車鑰匙給我。”孫哲平道。

張佳樂對于草莓蛋糕的熱愛程度遠高于對孫哲平的喜愛程度，孫哲平先生覺得受到了冷落，他以為張佳樂過一會兒會過來表達感謝順便和他聊天，但是事實是，張佳樂十分開心地拿出刀叉和盤子，愉快地吃起了蛋糕，還給孫哲平切了一大塊遞過去，十分有良心，上面居然有半顆草莓。

孫哲平心想，真是極大的恩典啊。

張佳樂悶頭吃，本來就沒吃飯，餓得不行才熱便當，這下子有了吃的就吃得十分撒歡，等他終于吃好了，這才擡頭和孫哲平說話。

張佳樂家的客廳鋪的是酒紅色的地毯，他就坐在地上，仰着頭問：“你怎麽來了，還買了蛋糕，謝謝你啊，好吃。”

孫哲平心想，終于想起我了啊。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孫哲平說。

“不知道。”張佳樂十分誠實，“別告訴我是什麽你我認識多少天，我小說裏沒有這個梗啊，我小說裏男主人公都是學霸，他們都算幾個小時。”

“今天你生日。”孫哲平好脾氣地說。

“…………”張佳樂愣了五秒鐘，嗷地一聲竄起來，“你說的對啊！今天是我生日！”

孫哲平：“……”

“你是不是傻？”孫哲平站起來四處看，“自己生日不記得，家裏亂得像豬窩……”

“狗窩。”張佳樂糾正。

“豬窩。”孫哲平橫了他一眼。

“……豬窩。”張佳樂點頭稱是。

“又在寫東西？”孫哲平一番視察，“又不記得吃飯？又吃現成的便當？你還滿地扔勺子？”

張佳樂差點鑽到地洞裏去。生日這件事情，他是真不記得了，寫東西半夜才精神煥發，一寫起來就停不下來，他要是不看日歷永遠不知道今天是哪天，而且傾城山河這段時間的雜事太多了，他沒有任何經驗，到處碰壁，忙得都快變成陀螺飛起來了。

“……別說了。”張佳樂捂着臉，一臉的生無可戀。

“不說了。”孫哲平轉過身，揪着他小辮子，“我還有最後一句。”

“什麽？”張佳樂捧着臉看向孫哲平。孫哲平長着一雙堅毅而淩厲的眼睛，棱角分明的輪廓還有張佳樂最喜歡的一副俠氣滿滿、灑脫肆意的表情。

孫哲平勾起來一個微笑，扯了一下他的小辮子：“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