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絕境
“距離新兵競技場決賽開始還有最後十分鐘,讓我們來回顧一下晉級的隊伍名單……”
“第五十號隊伍。玩家id淺水,SAX_tend。黑馬這次的沖勁不大啊。”
“我們看一下記錄——哇哦,淺水在總積分的排名位列第三,他的隊友是在最後兩天開始積分竄升的,這才拉低了隊伍排名……”
……
“第一號隊伍。玩家id麻辣芋圓,東林秦三。”
同一時刻,餘源的直播間內,無數禮物鋪天蓋地地飄過,配合彈幕幾乎将主播的面孔遮擋。誤入的路人驚悚地屏蔽了兩者,再一看時,一雙金燦燦的眼瞳正巧掩在忽閃的睫羽下轉過來,亮色在視網膜上燒灼出兩點光斑。餘源今天換了個發型,将所有長發束回腦後避免落下碎發遮擋視線,處理過的金發在腦後卷成無數波浪,配合他帶着混血味道的眉眼,莫名帶了點妩媚。
“乖。”餘源的視線像是能穿透屏幕,帶着一股無奈,“你們別緊張。”
粉絲捂着心口,心想我們才不要像你一樣沒心沒肺。
“禮物留着吃雞時候再刷。”
見他篤定地輕輕一揚眉尾,神色淩厲莫測,歡騰的觀衆們竟然真的感受到了安心,并漸漸平息了心情。餘源正在熱身,順口給秦知遠做心理建設:“穩住,就像平時那樣來。”
“好。”
話音一落,游戲大廳就自動灰暗下去。
系統通知叮鈴一響:“決賽即将開始,請玩家有序入場!”
狂風入境,四下轟鳴。被投放進機艙的所有隊伍都沒有喧嘩,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地圖觀察航線。
晴天,老地圖。
非常适合發揮。
“這。”餘源無聲标點,擡頭對上淺水複雜的眼神,輕輕颔首算是打過招呼了。
這一眼,火藥味四溢。
兩人對對方的實力都心裏有底,不會選擇開局碰面,畢竟拼得你死我活後誰死誰活并不明朗。他們是沖名次來的,私人恩怨擺到決賽圈處置,就顯得合理又自然了。
餘源一反常态,選擇跳P城。
航線太好,P城一下子跳了好幾個個隊,樓群道路間烏泱泱鋪了一片傘影。靠近餘源的那一片區域飄來了兩人,他和秦知遠一人瞄準一棟小樓落地,沒想到一個玩家竟然貼身過來,和他落在了同一棟屋子的兩端。
兩人同時破窗,碎玻璃的裂響整齊劃一,餘源目光稍一掃過心中就沉了下去,拾起二級甲就疾步上樓——怕的就是這種,一落地對方噴子在手,你跑了兩層樓,連個手槍都沒有。
身後腳步聲追逐,那人一槍打在他胳膊肘上,血條頓時落下一截。餘源手無寸鐵,揮舞着個又黑又硬的平底鍋就躍下樓去,從天而降把一名玩家拍倒在地。
“芋圓?”秦知遠詢問。
餘源再一鍋,從盒子裏掏出一把S12K,自樓下重新入侵。他在最後幾階階梯一個起躍,半空中左擺爆頭,而後伏地舔包随口回應:“我沒事。”
他确實沒事,還美滋滋的。
這位順豐快遞員太盡職,落地就給他送上了八倍鏡。挑了配件又拿了藥品,餘源打了個繃帶才繼續投身P城的争鬥中去。
搜了半個街道,餘源滿配一把scar-L,背彈兩百發,二級套裝。他搜了一堆7.62,可惜沒有好的狙。
餘源和秦知遠一碰頭,清場就開始了。
壓低腳步聲潛伏過房群的間隙,餘源忽然俯身,透過一樓矮窄的玻璃窗向上探看,這方窗口能夠探查到二樓的階梯,裏面兩隊正交遇僵持。他受隐約的腳步聲吸引,槍口吐露火光。
窗玻璃乍碎,階梯上一個人形無力軟倒。餘源收身換彈,索性直接貼入屋內,換上S12k,保持膝蓋微沉的姿勢拐道直面階梯——
碰,碰,碰!
噴子朝飛身下樓的一人行了個貼面禮,階梯上方的隊伍也同時跟上步槍搶掠人頭。深紅色的裙擺忽然向右側甩開,踩着高跟的雙腿一屈,貼身于階梯卡住對方視野的餘源俯身給彈道讓路。他身後的青年持M416對槍,眼也不眨擊倒一人。
餘源面朝右方,換槍後一撐手肘:“樓上一個。”
尾音還纏繞唇齒間,他便起身,傾倒彈孔在擺有障礙物的二樓右側,快步上樓改姿勢左側腰射,連成一線的彈孔就此延續到了敵方的二級頭上。
大概是因為這人不是滿血,眨眼便到了下去,正巧餘源一匣子彈放盡,舒爽地上彈收槍。
四人全滅。
“被搶了個人頭。”餘源不開心。
秦知遠正撲在盒子前挑挑撿撿,聞言擡頭想看他,誰知餘光被遠處下墜的黑點吸引——
“空投!”
空投裏沒有餘源心心念念的awm,但好歹留下一把m24。他包裏老早就收了一堆配件,和秦知遠那兒的一湊,除了槍口也算是滿配。
拿到大狙,兩人殺進決賽圈的步伐就無人能擋了。
“決賽圈了,開盤開盤,吃不吃雞?”
“只有二十來個人了吧,我壓吃雞。”
“沒有三級套,我壓不吃雞。”
“去官方看了一圈回來,淺水也還存活啊。突然不安。”
帶節奏的是真的锲而不舍啊。
餘源不悅地一皺眉,驅車沿着毒圈邊緣蹭進安全區內。
遙遠的槍聲飄來。
他心中警鐘大作,仿佛即将交遇一個熟悉的人。
……
…………
剩餘人數:7人。
碰!
被擊倒的一瞬間餘源便敏銳地朝石頭靠去,不至于被補槍。秦知遠也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貼着石頭扶起。
餘源一直警惕着的與淺水的相遇,一上來就爆了他的二級頭,并賜予一倒。
不同的是,開槍的不是淺水,而是其隊友。
餘源随手打了個繃帶又磕了瓶止痛藥,屈肘頂頂秦知遠的胳膊,“先清別的隊。”
決賽的最後階段,還有一個隊以及一個獨狼,他了不想被撿了便宜。
地形複雜,餘源兩人所處的位置,是跑毒時遇見的房區外的巨石,正巧貼在新安全區外一些,是個不可久待的隐蔽點。巨石正對着淺水潛伏的二層樓房,兩方相隔不遠,但對方卻正好處于安全位置。
其餘兩隊正巧處于餘源他們的兩翼。
M24開鏡,餘源對準不遠處拼接圍欄的縫隙一槍。子彈穿透間隔,穩穩刺穿腦殼帶走獨狼。與他同時動手的秦知遠掃射,半途下意識想左側身擴大攻擊面。
餘源一驚:“不要露頭!”
青年聞言瞬間擺回上身,但短暫的一露頭,持續鎖頭的淺水甚至不敢浪費時間開鏡,98k爆頭擊倒。這種微妙的時刻,秦知遠剛才火力壓制的一隊尚存一人,手雷脫手甩來——
靠止痛藥剛回滿一半的血條露底,餘源看着頭像灰暗的秦知遠,咬牙一狙。逼身而來的吉利服保持着向前的慣性撲倒。
剩餘人數:3人。
整張地圖陷入寂靜,讓人幾乎能聽清心跳。
打了個大包,磕滿能量條,餘源重新将後背貼回巨石,指尖有節奏地撥弄m24的扣板。他望了眼不遠處蠢蠢欲動的毒線,借着巨石掩護面無表情地搜索腳邊的盒子。
與此同時,毒圈收縮的倒計時開始。
前有神仙,後有毒圈。
像是絕境。
第29章 請神仙退場,請新裙子上場。以及終于要到親親的秦三。
餘源清晰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他的呼吸比往常要沉重些許, 耳膜鼓動, 瞳孔擴大, 這是腎上腺素飙升的症狀。
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興奮。
深深地吐了口氣,餘源将垂落的發絲撩到耳後。
剛才被一發98k爆了二級頭, 束發的皮筋也不知所蹤。海藻一般漫長而微卷的金發貼着臉側滑落,一撩開就露出那張冷肅精致的面孔。餘源正垂着眼舔包,蕾絲裙擺沾了些許泥土地耷拉在陷入土地的鞋跟邊, 他的坐姿半點不文雅, 好在直播間和官方的鏡頭都靈敏地轉開視角,不至于走光。
睫羽一顫, 餘源忽然從盒子裏摸了兩個不太面熟的投擲物來,不可思議:“你居然帶了震爆彈?”
本來還怕餘源生氣的秦知遠小聲說:“看見就撿了……”
背包有空間的時候, 秦知遠見啥都想撿。
餘源不吭聲,他丢了點子彈, 把包裹全部騰給手雷與震爆彈,臉上顯出若有所思的色彩。毒圈倒計時已經越來越緊迫,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将樓房窗口處焦急的踱步聲傳遞進他的耳道, 餘源把聲音牢記用作定位, 終于反過身來。
不知道是因為失去耐心還是嗅到了血腥味,對方玩家洩憤一般将一梭子彈釘進巨石表面的同一個彈孔裏。
“噓。”餘源對身後幽靈般飄浮的青年作了個噤聲的動作,而後掏出了第一顆雷來。
為了在決賽圈誅仙,餘源這把帶了不少雷。
但這個被淺水從高處壓制的戰況太尴尬了,如果沒有一擊必殺的把握, 亂丢雷只會把原本慫在樓上的兩個神仙逼下樓來,到時候一個左右夾擊,他吃雞的概率就低了。
至于震爆彈煙霧彈,對從來不用正眼看你就能爆頭的神仙……似乎也沒一點作用。
但餘源有個停于紙上理論的小想法。
為了不露頭,他拉環後很幹脆地一個反抛物線投擲。手雷一枚用于封樓梯,剩餘三枚混雜着震爆彈破窗而入。
樓層內的空間很大,淺水兩人下意識後退,手中鎖定的槍頭卻半點沒歪,如果餘源想借此跑毒自然會被釘成刺猬。但餘源只是卡準時間點繼續投擲,無法露頭去看并不妨礙他将每個雷都落到期盼的位置去。
一聲炸響後,震爆彈發威。
震爆彈又被稱為閃光彈,能讓附近的玩家視野空白,耳鳴,嚴重幹擾視覺聽覺。對神仙而言這似乎不算什麽,但淺水兩人的周圍此刻盡是待炸的手雷,一步錯就只能升天。
尋常人,失去視覺就幾乎算丢失了方向感,更何況在這樣混亂膠着的情形之下。
淺水有點慌不擇路,甚至忘記用指腹鎖定扣板。
透過接連的炸響,第二顆震爆彈也落入屋內。餘源閉着眼,懷抱M24,眉眼寧靜,像是睡去了。
他仿佛回到了補訓課上,教官布置聽覺障礙和陷阱,訓練他近處的腳步聲定位。他剝離轟炸聲、震動、還有自己的心跳,一小段混亂的腳步聲漸漸挨到近處,似乎想朝樓梯摸去。
你使用手榴彈擊倒了SAX_tend!
餘源倏地睜眼,一雙眼瞳色若赤金。他扶槍,鞋跟挺豎地牢牢紮進土地,爆炸間隔中微弱的、慌亂的腳步成倍放大,回蕩腦中。
就是這個時候。他想。
——小腿發力,餘源猛地蹲起,M24開鏡秒狙後重新伏身。伴随着7.62子彈破空尖嘯着遠去,透明的毒壁自身後氣勢洶洶地逼近,餘源換槍SCAR-L,一面向上掃射一面潛身狂奔。
你使用M24擊殺了淺水。
你最終擊殺了SAX_tend。
剩餘人數忽然跳動了一下,衆目睽睽中,改變為:1。
餘源的視野漸漸灰暗下去,失去控制的SCAR-L一面鳴槍一面槍口浮上半空,連成串的槍鳴像是炸響的禮炮。毒圈壁就貼在他身後,從直播間的界面看去,波瀾的界面仿佛湧動着一群流光,餘源頭頂的天空澄澈無比萬裏無雲,八個大字在左上角悄然浮現——
大吉大利,今晚吃雞!
餘源腦中的弦頓時一松。
“吓死我了。”被傳送出絕地島的前一秒,他半真半假地哆嗦了一下,眼裏蓄起明豔的神采,“剛剛還在想沒吃到雞被勒索寫真該怎麽辦……還好還好。”
……
…………
新兵競技場全程需要半個月,但最終決賽,頂天四十來分鐘的時光,甚至不需要半天的時間。
自海選到決賽,所有決賽玩家的早期的表現已完全統計入錄,并解析完畢,裁判們剩下的工作就是把占了大頭的決賽表現和往期綜合,列出最終的評分排名。
決賽的參賽者在比賽結束後,同時被傳送至絕地求生官方開放的頒獎場景。
傳送後不是坐在飛機上,餘源一時間還有點不太習慣。
這個以宇宙為主題的虛拟場景并不是太大,畢竟只需要塞得下一百名決賽玩家以及工作人員。拱形的圍牆與穹頂由玻璃牆與合成金屬拼接而成,像一口倒扣的鍋将整個腹廳包繞。玻璃牆外都是璀璨的星河,七彩閃耀的塵埃雲凝滞在空寂的宇宙裏。
吃雞的人地位就是不一般,不要說其他玩家,吃了嘴雞屁股的淺水一隊都坐在離他們三四米外的距離,唯獨他和秦知遠窩在軟乎乎的、并在一塊兒的躺椅裏,腦袋頂上全是炫目的燈火,最中央的頒獎臺近在咫尺。
秦知遠還暈乎乎地,餘源揉了把他的腦袋,就翹着腿美滋滋看起彈幕。一旁的青年下意識湊過來,下巴磕在他肩膀上。
決賽時餘源全神貫注,沒去看彈幕。
這才發現直播間內群魔亂舞。
他覺得這輩子有點奇怪,吸來的粉大多都是土豪死忠,此時一眼望去,烏泱泱一片禮物瘋狂刷屏,大的小的成堆飄過。餘源索性戳開了後臺,對着禮物名單,一個一個仔細感謝過去。
“感謝芋圓家二哈要抱抱的禮物,抱抱。”
“感謝最愛芋圓的二喵子要muamuamua……這名字真長——的禮物,親親。”
“感謝……”
眼看要啥有啥,一群粉絲頓時蠢蠢欲動,集體改名重新刷了一波禮物。
“感謝吃一口芋圓順便要張情趣寫真的……”餘源眉梢一挑,冷漠略過,“這個不謝了。”
餘源下拉一看,嘴角都抖了抖——什麽死庫水兔女郎小吊帶。
……突然害怕。
他發現自己想岔了:他吸引的才不是什麽死忠土豪,而是一大群蠢蠢欲動的小變态。
安撫粉絲安撫到一半,一條私密消息彈出,餘源略微掃了一眼,心情好了不少。
“李南:搞定。”
頒獎是在半個小時後準時開啓的。
綿綿的背景音樂一切入,餘源就和秦知遠一塊兒把椅背拉直,收拾了腕帶端坐起來。
“本來冠軍應該留到最後。”主持人開門見山,一點都不啰嗦:“不過這次比賽有點不同。畢竟我們的一號隊伍擁有壓倒式的勝利,他們是毫無懸念的加冕者——請芋圓及秦三上臺。”
冠軍位的設計十分清純不做作,官方果然放了一大盤的烤全雞擺在最高的席位前,餘源往那一坐,杵着的塗着一層醬料的大雞腿可以遮去他半張臉。
“而後要公布的就是……”主持人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評分第二的隊伍,淺水以及tend。”
餘源坐直身子,果然看見淺水那張還真挺好看的面孔。
這個青年依舊挂着一臉笑意,只不過目光與他一對接,其中的色彩就晦暗下來。他似乎有那麽一點不甘心,不敢置信自己會失誤,輸在別人手上。
餘源很能理解這種心情——他以前誅仙時,對面的神仙也常常不敢置信游離于游戲規則外的自己會被人殺死。他們最愛做的就是在被擊殺後打開公共麥,指責他是挂逼,并且用最惡毒的言語詛咒。
淺水顯然比這些人聰明一點,至少在公共場合懂得維持表面和平。他看着對方伸到面前待他一握的雙手,心裏一陣抗拒,索性一閉眼往後一靠,眼不見為淨。
——他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任性。
在場的觀衆以及直播間的衆人顯然沒有預料到眼前的狀況,衆人困惑又不安地喧嘩起來,但作為無數視線的焦點的餘源穩靜自持,還很刻意地側過頭更深一步表示态度。
氣氛僵持的時候,主持人的話打斷了尴尬。
“不過——淺水以及tend,這兩位玩家并不是亞軍。”
“什麽?”
主持人對上淺水那張幾乎扭曲起來的面孔,表情笑眯眯地,聲音卻冷了下來:“玩家ID淺水、SAX_tend因疑似使用外挂輔助破壞游戲、競賽公平,将被要求配合警方調查。”
不等兩人辯駁,巨大的光屏環繞大廳展開,一段長僅半分鐘的視頻自動開始播放。經過李南管理的團隊的特殊處理,他們節選了淺水用狙的兩百個瞬間,将每個錄像的透明度調低,畫面層層疊加至一起。雜亂的視頻之中,根據淺水開槍的方向截取畫面,用公式計算出頭部的中心點,等比例重合了所有人像。
而後兩百發子彈同時由遠方破空而來,落在了……同一個點上。
兩百次狙擊,淺水留下的爆頭彈孔的位置竟然完全吻合!
在風雨欲來的寂靜中,主持人抱歉地朝所有嘉賓笑了笑:“官方承諾将給大家一個合理的解釋。現在……我們先有請兩位玩家退場。”
……
…………
淺水一消失,餘源的心頭頓時像是卸下了一塊巨石。
他徹底放松了下來,主持人還在宣布後續的排名以及評分,百來號人的報告念下去,聽的他昏昏欲睡。餘源一軟身貼在冠軍席的椅背上,借着面前這一大盤雞的掩護走神。
他眼尾藏着的倦意瞞不過一旁的秦知遠和直播間觀衆,青年側過身來,有點擔憂:“一會兒別播了吧?你好好休息一下。”
彈幕附和:“對啊,下播好好休息一下。”
這才播一個月,怎麽就要請假了。餘源有點不能理解,但腦仁暈乎乎的,自己也有點猶豫。
這一猶豫,連主持人喊他都沒聽見。
“芋圓!!!”
直到話筒都逼到了眼前,他才回過神來,無辜地一眨眼:“在?”
“其實今天官方有份特別的禮物要送給你。”
餘源努力了半天也沒能扯出一個笑容,心中琢磨着“特別”這個詞,不由得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高臺的中央忽然下降,舞臺燈光倏忽一變,擰成一束的白光自上向下籠罩那塊圓形的凹陷。伴随着主持人的嗓音,有什麽東西随着升降臺緩緩浮了上來——
“受到你的靈感,時尚當下雜志與我們聯系,聯合推出了這款限量39套的新外觀。”
什麽?
推出個新的限量小裙子到底跟我有什麽關系啊?
餘源看着衣架之上低調奢華,又帶了那麽一點魅惑的紅桦色……吊帶裙?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這件小裙子是很好看。
紅桦色稍顯深沉,比大紅多了那麽點厚重韻味,而且作為游戲中的服飾,它那不算太過亮眼的色彩也不會對玩家游戲産生什麽大的影響。
但它的布料……有點少。
衣架子左側的肩上挂着兩條吊帶,右側就僅剩下由巴掌大的暗金色別針接連串成的長帶,連接在抹胸似的兩片衣料上。從左肩斜斜向右,一條邊緣光滑的裂口開至接近肚臍的位置,裂口的間隙其實不大,故意用大別針将兩側別在一塊兒,有點半遮半掩的羞澀感。
那舞臺轉過半圈,紅裙的後背幹脆地剪出深V,底端也串了兩三枚別針收束,吸引人的目光忍不住向下流連。裙擺倒是不短,幾乎及膝,卻不是接連成圓的一弧,反而故意剪劃出深深的缺口,棱角挂鈴铛似的搖晃着的別針裝扮。
布料上大概還設計出皺褶和隐秘的花紋,餘源隔着遠,分辨不清細節。
“……我到底提供了多麽濃墨重彩的靈感啊。”他驚呆了。
主持人笑眯眯地,假裝沒聽見餘源剛才的那句話:“快去試試吧。”
“試試?”餘源持續懵圈。
“對啊,這件是送給你的。”
官方當衆送的東西,是不能拒絕的。
餘源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被自動傳送至紅裙的跟前——這件小裙子果然是準備送給他的,他往前一站,那衣架子恰巧與他一樣高。
餘源第一次為身上這件綁定的,限量四十來件的女仆裝不可脫卸這件事感到慶幸……
躲也躲不過,餘源思索了一下一會兒換不下裙子時應該怎樣體面地表示遺憾,而後伸出手輕輕觸碰衣架。
指下一片冰冷。
忽然,他感覺身上也一片清涼。
女仆裝雖然是小裙子,但它是少女系的,實際上肉遮得還算嚴實。按理來說,不可能一陣風吹來,感覺胸口都嗖嗖地發涼。
餘源腦子一木,下意識摸了摸肩膀。
——掌下是他細膩光滑的溫熱皮膚。
簡而言之,裸的。
“叮鈴~您已成功更換服裝。”
“現穿着為:紅桦色別針小吊帶——限量39件。”
“除非出現更為珍貴的服裝(裙類),否則現有服裝不可脫卸!”
“……我他媽。”餘源低頭一看,不由喃喃罵道。
不同于他的驚恐,現場的其他人幾乎都愣了。
——餘源的頭發還散落着,金色的卷發和典雅的紅桦色相互交映,襯托得他膚色瓷白,格外好看。這件裙子果然是特殊設計過的,胸腰處裸露的肌膚都是最顯瘦的位置,例如深深凹陷的鎖骨,衣料把會顯得違和的肌肉線條遮蓋。
秦知遠站在不遠處,一眼就看見餘源後背金色發梢撓過那條深陷,筆直的脊椎線貫穿深V處那片的脊背,途經纖細結實的腰肢,然後隐沒在別針叢雜的末端。這個後背開得有點深,再往下兩三厘米,就幾乎能勾勒出腰身以下的弧度了。餘源回過頭來像是想去觀察身後的狀況,半扭過的腰後凹出深深的線條。
秦知遠終于明白他在餘源粉絲群看見的那句“裙子是給美人穿的,而不僅是給女人穿的”是什麽意思了。
——餘源就是天生适合穿小裙子的那種美人。
深深吸了口氣,秦知遠顧不上現場在進行全網直播,徑直脫下外套沖過去給人披上。他目光冰冷地往四下一掃,原本正盯着餘源發呆的衆人頓時一哆嗦,醒了。
餘源沒看見他的動作,只虛弱地束緊外套,又虛弱地對着直播間的觀衆說:“我要請假。下午不播了,讓我緩緩。”
……
…………
頒獎大會後續究竟發生了什麽,餘源已經無暇顧及了。
活動過後,一回到游戲大廳,他就直奔外觀,把限量服裝那一欄挑出來看。女主播們拿到限定,大多都是穿了拍照後炫耀,而後就私底下自己穿着玩兒,平時打游戲,很少有人會穿着限定上場。
所以,露多少,對限定服裝的設計者而言不是問題。
對餘源卻很是問題。
“裙類”、“限量39件以內”的小裙子只有三件,分別是新年限定超短旗袍、夏日限定泳裝以及上身雖然遮得嚴實下身卻又露肚臍又三角短褲的套裝。
這麽一看,身上這一件雖然露背,但總體設計上還是蠻保守的。
餘源莫名有點欣慰。
是否離開游戲?
是。
餘源的意識頓時沉入一望無際的黑暗裏。五感回歸後,他感受到沉重的游戲頭盔和貼服在皮膚表面的感應服,忽然被濃郁的倦意支配,生無可戀,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來這個世界後堅持直播這麽久,他還是第一次請假,雖然只有半天。
頭盔限制呼吸,餘源不太舒服,他微微一掙想着确實應該倒回床上去好好睡一覺,就感到一雙手替他拉下了感應服的拉鏈,順手把頭盔摘了下來——
室內昏暗,秦知遠的五官融沒在黑暗裏。只有一點光漏過窗簾,給予朦胧的光亮。
“芋圓?”
餘源舒服地倒在哪兒,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起來了,躺在這兒會着涼的。”秦知遠繼續說。
餘源幾乎要被他這小心翼翼哄小孩兒的語氣給逗笑了,他很想提醒下這位兄弟,自己比他還要老上一些。
不過還沒等他動嘴,秦知遠就已經動手了。
腰上掐上兩只溫熱的手掌時,餘源卡殼的腦袋還沒能轉過來。他只覺得腰上一熱,秦知遠那張黑不拉幾的俊臉就湊近了。幾乎是要親上的距離,這人腦袋一歪……餘源就靠上了他的肩膀。
天旋地轉的時候,餘源憑着本能扶上一雙手臂,掌下的肌肉溫度燙人,等他回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正反身坐在秦知遠的大腿上。
岔開雙腿的姿勢。
有點,暧昧。
餘源下意識一推他肩膀,把腦袋的距離隔遠了。
“你不能躺在那兒,着涼了怎麽辦。”秦知遠有點做賊心虛,他一面梗着脖子為自己的動作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一面不動聲色地挪了挪手掌。餘源雖然身上該有的肌肉都有,但總體偏瘦,特別是腰側,一掌蓋下去中間還兀着塊硬邦邦的骨頭。
手感不是很好。
但秦知遠沒忍住,摸了摸,又摸了摸——這皮膚比剛剛看起來還要光滑。
餘源被他摸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理由可找得不好。”餘源還沉浸在突然換了件裙子的不高興裏,被他一惹,索性單手撐上青年身後的牆壁,一摁,反手就是一個壁咚表示不滿。
秦知遠比他高上不少,即便是這個姿勢,餘源的目光也只比青年高上一線。好在全息世界中打打殺殺拼出的那點殺氣,尤其金燦燦的眼瞳在昏暗中閃爍,像是一雙搖晃在地底隧道的冰冷燭光,不至于讓這一咚失了氣勢。餘源把臉貼過去,幾乎讓兩人的睫羽纏在一起,而後緩緩地吹了一口氣。
粉色頓時爬上秦知遠的耳廓臉側。他頂着紅彤彤的面孔,手下的動作頓時僵硬了。
調戲夠了,餘源滿意極了,甚至心情大好,少見地一翹嘴角,美滋滋地就想全身而退。
——但秦知遠的唇,挨過來了。
這人變了!這是餘源的第一個念頭。
接吻是一件很溫柔的事。
尤其是兩個小純情傻乎乎貼在一起時。
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餘源懵了,動也不敢動。他覺得秦知遠的唇上塗了厚厚一層辣醬來毒害他。發燙的氣息從嘴角蔓延到臉上,又順着纖細的脖頸紅進了衣領裏,引得他的心跳不齊。扶在牆上的手下意識攥了攥,餘源腦中放空。
少年人再怎麽糙,嘴唇都是柔軟的。
秦知遠算得上老實,他頂多敢蹭蹭嘴唇,舌頭都不敢伸一下。他們貼面了好一會兒,餘源才驚醒一般縮回了身子,頭頓時埋了下去。
凝滞的氣氛又轉動了起來。
方才那股勇氣已經過去了,秦知遠紅着臉重新變慫,結結巴巴:“你困了。”
同樣紅着臉的餘源擡頭都不敢,輕輕哼了一聲。
“去床上睡嗎。”
“哼。”
“上鋪好高,我抱不上去。”
“……”
“你——躺我床上吧。”秦知遠小心翼翼地建議,“我就抱着你,不亂摸的。”
餘源還是不吭聲。
“親、親也不會亂親了。”青年發誓。
餘源垂着頭,在秦知遠快要露出可憐巴巴地表情時,才用額頭輕輕磕了下他的胸膛。
“……哼。”
哼哼哼哼哼。
這麽一折騰,什麽紅裙什麽誅仙,都被抛到了腦後。
餘源攥着衣擺,覺得自己大概是被這人丢在鍋裏悶了好一會兒。
快要熟透了。
……
…………
屋裏粉粉紅紅甜甜蜜蜜,屋外的血雨腥風卻還在飄搖着。
“開挂”這個概念,第一次在絕地求生的各大論壇流傳開來。頒獎大會上作為證據的那份兩百次爆頭疊視視頻立刻被瘋轉,本來受關注度并不寬泛的新兵競技場一時間竟成了熱門話題。絕地求生官方因為李南早期的報告,在開挂事件上反應十分迅速,表示會徹查淺水及其同夥的行為,并填補漏洞,增強外挂檢測防禦措施,維持游戲的公平穩定。
同樣被推上風浪口的,還有誅仙成功的餘源。
競賽過後的事物繁忙,李南忙到晚上才騰出時間來。她看了看直播部傳來的上月業績報告,覺得有必要拉餘源來家裏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
誰知第一通電話無人接聽,第二通電話接通的對象又有點不對。
陌生又有點耳熟的青年故意壓低嗓音,仿佛怕吵到誰一樣:“您好?”
“……”李南愣了一下,腦中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秦三?”
“您好您好。餘源還在睡覺。”
電話裏忽然出現了一陣模糊不清又帶着鼻音的詢問聲,而後是秦知遠的聲音:“你的經紀人的電話……再睡一會兒吧……”
然後是稀稀疏疏的衣料摩擦聲。李南等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餘源帶着困意的聲音:“南姐?”
李南冷靜了一下,“要不要再休息一會兒?今晚上來吃個飯吧。”
餘源稍微清醒,遲疑回應:“好。”
“你旁邊那位是秦三吧。”李南說,“你讓他一起來吧。”
她挂了電話,想了想,又給自己兒子打了個電話:“今晚回家吃飯。對了……補訓課,那個秦三是不是跟你以及餘源一起上的?……恩,我知道了。”
李南心中的驚濤怒浪,餘源半點都不知道。他依着困意多睡了一會兒,晚飯點準時收拾了一下,就拉着秦知遠一道上了樓。
李迅生也到家了。
這人上課時偷偷看直播,餘源決賽吃雞的事他自然也知道,于是沒心沒肺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