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和鄧昌華的預約在下一個周六。
在這一個星期裏, 關澤可以說是對周荻格外寵溺。那天去周宅的事情的确是讓關澤心裏不舒服, 回來之後,總覺得怎麽對周荻好都彌補不了,于是每天變着花樣給周荻做各種好吃的,連周荻自己都覺得受寵若驚, 于是便提出在心理咨詢結束之後, 請關澤去他在附中旁邊的那套房做客, 他給關澤下廚。
關澤沒多推辭, 只想心理咨詢能順利,便應了周荻。
關澤按時帶着周荻去了心理咨詢中心,到的時候, 鄧昌華剛剛才結束上一個患者的來訪,需要修整15分鐘,助理将關澤和周荻帶去了會客室, 給二人倒了茶。周荻提出想和關澤單獨待會兒,助理便很快離開。
會客室只剩下他們二人,關澤就不再多說話,一直盯着茶盅發呆。他一直為周荻的事情擔憂, 一會兒覺得周荻不可能有什麽毛病,一會兒有擔心得不行。
心情反反複複、起起落落, 當真的到了咨詢中心, 關澤的不安又被勾了起來。
周荻看着關澤,說:“關澤哥哥,怎麽這副表情, 看上去你比我緊張多了。”
關澤怕自己給周荻壓力,連忙扯着嘴角笑了笑,說:“怎麽會?很簡單的,就當認識一個大哥哥,随便聊聊。”
周荻聳聳肩,說:“我不緊張。”
說完周荻又兀自笑了一聲,說:“你這樣,好像我們一會兒不是要去做心理咨詢,而是要去做産檢。”
“你又瞎說什麽呢?”關澤一下覺得心裏怪怪的,別開目光不肯再看周荻。
周荻正了正臉色,一把握住關澤的手,嚴肅地說:“放心吧,你這麽好,老天一定會保佑我們的孩子平安健康的。”
關澤頓時頭皮發麻,一下站起來說:“你、你又胡鬧!”
周荻“噗嗤”一聲笑出來,趕緊拉着關澤的手讓他坐下,大笑道:“哈哈哈,我開玩笑呢,別生氣別生氣。”
關澤臉漲的通紅,對周荻開這種亂七八糟的玩笑真是無可奈何。其實關澤知道,周荻小孩兒心性,喜歡瞎胡鬧,他一笑置之倒還好些,每次自己非要把這些玩笑話聽進心裏,又把自己羞得一塌糊塗,真是……不知道說自己什麽好。
關澤想甩開周荻的手,但被周荻給牢牢抓住,那抓住他的無賴少年還在死皮賴臉地繼續說:“好啦好啦,別生我的氣。”
Advertisement
周荻一邊說,一邊拉着關澤讓他坐回自己的身邊,關澤剛沾到沙發,周荻又不知死活地開口:“對嘛,開開心心的,免得動了胎氣。”
關澤:!!!
“我、我、我不管你了!”關澤再次站起來要走,卻被大笑的周荻抱住了腰,關澤本來就已經羞得不行了,又被周荻給攔腰抱住,更是羞惱不已,他氣得不停,用力掰周荻的手指,但半天都沒有把他給掰開,那修長的十指就像是一把鎖一樣箍住了關澤,關澤掙脫不開,又被周荻給摁回了沙發。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周荻不歇氣地求饒,關澤掙紮得沒了力氣,便任由周荻給抱着,快速地喘息。
歇了一會兒關澤總算是緩了過來。
這時候周荻還在不停地“我錯了我錯了”,關澤被吵得耳朵起繭子,擡手拍了下周荻的額頭,說:“行了,別說了,放開我。”
這次周荻倒是乖,立刻收聲,并且放開了關澤。
經過周荻剛才的一番鬧騰,關澤心裏的焦躁倒是放下了不少,他壓低聲音,嚴厲地對周荻說:“以後不許這樣開玩笑,否則我不理你了。”
“嗯,得令!”
答應得倒是痛快,可關澤分明覺得少年的眼裏滿是狡黠,根本是認定了自己不可能不理他。
真是……完全拿他沒辦法。
關澤無奈,只能冷着一張臉,暫時不和他說話。
正當此時,助理便過來請他們去咨詢室,關澤低聲告訴周荻嚴肅一些,周荻也就收斂了嘻嘻哈哈的模樣,正經了起來。
鄧昌華就在咨詢室等着他們,一見周荻,便熱情地迎上去,道:“你好,小荻,我是鄧昌華,嗯,我這樣稱呼你,可以嗎?”
周荻沒有半分不自在地和鄧昌華握手道:“可以的,鄧醫生,這樣親密點。”
關澤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們,心想,自己也就只有一次那麽親密地叫了周荻的小名呢。以前自己不願意叫,聽別人叫了,怎麽這麽怪呢?
鄧昌華繼續說:“那這樣就好,先坐吧,你們喝點什麽?檸檬茶還是冰可樂?”
關澤回神,道:“我就不必了,你們聊,我去會客室等着就好。”
“等下,關澤哥哥。”周荻一下抓着關澤的胳膊,急道,“你在這裏陪着我啊,你不在怎麽行!”
關澤有點驚訝,來之前他專門給周荻說過,鄧醫生是非常有經驗的心理咨詢師,周荻可能會在他的引導下放松,會将許多心理狀态攤開。關澤想過,自己都從未對周荻坦誠一切,也不覺得自己有資格了解周荻的一切。而現在周荻這理所當然的态度,突然讓關澤很感動。
他知道周荻信任自己,但沒有想到過,周荻對他這麽信任。
于是剛才關于小名的那一點兒不自在,立馬也消散了。
關澤點點頭,說:“那好,我就在這裏。”
周荻緊接着又說:“那你要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關澤應了聲,周荻這才放開緊緊抓着他的手。
鄧昌華不動聲色地看着二人,等他們膩歪完了,這才請他們随意坐,而後給二人各倒了一杯檸檬茶。
鄧昌華坐在他原來的位置,周荻則坐在在關澤以往做咨詢時坐的那個單人沙發,他的表情有些許的忐忑和好奇,但并沒有什麽緊張不安。
關澤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了,第一次以一個旁觀者角度,看其他人進行心理咨詢。
很快,鄧昌華開口:“小荻,我已經知道了你一些大致的狀況,不過詳細的還需要你自己告訴我,今天來訪,是你有什麽困擾嗎?你覺得,我有什麽可以幫助你的?”
“那我直接說重點。前些天,我和人打了一場架。”周荻看了關澤一眼,接着說,“我當時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事後覺得有點擔心,因為我當時下手……太重了。”
鄧昌華問:“下手太重的原因是什麽?因為你當時太生氣了嗎?這件事情惹怒了你?”
“是的,我非常生氣。”說話的時候,周荻握緊了拳,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關澤,關澤微微低頭,隐藏了自己的表情,周荻便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他對一個我非常重要的人動粗,于是我無法克制自己。”
“非常重要的人?”
“對非常重要,說是最重要的人也不為過。”
“是這樣啊,難怪你會那麽憤怒。”鄧昌華有意識地将自己的共情傳達給周荻,又說,“不過你還是覺得自己下手過重,是嗎?”
周荻回答:“當時沒有察覺,後來覺得,當時我可能是氣到了完全失去理智。我知道做錯了,不過,我并不後悔。”
“對,你可能是情緒失控了,但這情有可原。”鄧昌華主動引導向了下一個問題,“你從前有過這樣的狀況嗎?”
“如果說情緒失控到這個地步的話……沒有,這是第一次。如果說和人打架,倒是有,十四五歲的時候最頻繁,現在好了很多。”
說到了周荻的小時候,關澤不由地繃緊了脊背。他也看過一些淺顯的心理學書籍,知道這是周荻在鄧醫生的引導下放松的表現,可能接下來要說的,就會揭示周荻的心理狀态了。
鄧昌華接着問:“那一般你和人起沖突,都是因為些什麽事情?”
周荻撓撓頭,苦惱地說:“想不起來,經常一言不合就鬧起來了,都是些小事,記不清,有時候是別人惹了我,有時候是我自己太敏感,我記不住這些,倒是家裏的事情記得比較清楚。”
“那麽說說你家裏的,你和家裏人也起沖突嗎?都是因為什麽?”
周荻嘴角勾了勾,自嘲地笑道:“鄧醫生,既然你知道我的大致狀況,那麽你也應該知道我家的事情,八卦論壇裏說得很詳細。差不多就是那樣,只是細節上有些偏差。我爸沒有傳言中那麽讨厭我,只是他不會對我有太大的期待。他的現任妻子倒是挺恨我的,不過也沒辦法太為難我,只是時不時在我爸面前吹吹枕頭風,讓我有那麽點兒不痛快罷了。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和我哥從小就沒辦法相處太好,總是因為些各種各樣的小事兒鬧不愉快,不過我哥比我大9歲,我們打不起來。但我哥對我動手,倒是有一次,我記得很清楚。”
“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因為什麽?”
周荻沒有回想,很快就說:“我7歲那年,大年三十。那天早上我爸宣布馮阿姨懷孕了,我當時不太高興,就躲進了自己的卧室,到了晚上,馮阿姨因為踩到了我落在花園裏的彈珠摔了一跤進醫院,當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第二天我才知道她孩子沒了,而且進了急診做手術,非常危險。我哥覺得我是故意的,于是氣瘋了,從醫院裏跑回家動手打了我。我現在都還記得非常清楚,他一腳踢到了我的胸口,疼得我以為我內髒都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