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報複
音徵這一路回程，都以惡意揣測若離，因為若離是故意讓他痛苦，還要挾他。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覺得蔓枝後來的遭遇都是她害的，他也不知道若離說的是真是假，甚至揣測是若離将蔓枝推下去，畢竟靈力和記憶都拿走了，這本無異于殺人。
“呵，怎麽可能自己跳下去？”封幽冥嘲諷地笑了笑，對于如此珍愛自己生命的撫曲來說，是不可能自殺的，沙靈族那場山洪，她尚且抱着樹木不撒手，他都掰不開她的手。撫曲最為頑強的地方也就在這裏了，求生的欲望，對于一個無用之靈來說，尤為強烈。
“她還說什麽？”撫曲饒有興致看着音徵。這是她第一次聽說到若離說謊的事實，至少這一點證明了，她對若離從來就不存在于錯怪，以前若離的面具全都是假象。
“還說你死了。”音徵淡淡地說。
“那是發生了什麽，導致她告訴你，我還活着。”撫曲在靈渠流浪之後，尋找到青池這個僻靜之地，就告訴了若離，她住在哪裏。
她失去靈力之後，和若離在樂靈族有短暫的相處，但是他們話很少，她本來是一直期待若離主動來找她，告訴她一切事情，可是她一直沒有。
她竟然是這樣和別的靈說的，說她死了，若離是有多麽想把她從靈渠抹去？這也太明顯了些吧？所以她現在是和她攤牌了嗎？隐瞞了這麽久，也想了結這一切？
“她應該是生我的氣。族長要她嫁給巫靈族，然後繼承樂靈族族長之位。我沒告訴她真相，聯合族長騙了她。所以她告訴我真相，就是想讓我痛苦吧。”音徵也沒說他為什麽痛苦。
大家都是明白人，撫曲雖然不知道他和音徵有什麽過往，但是被自己的朋友忘記，難受的心情她還是可以理解的。
“你看起來可不像這樣的人。”撫曲又笑了笑，音徵看起來很溫和，可以看出他來找她的時候情緒激動，可是他畢竟什麽都沒有做。甚至一度轉身，選擇放棄。這樣的靈，應當是不忍心傷害別的靈的。
“我只是以樂靈族為重，族長大限将至了，不能沒有繼承人，若離是最合适的人選。”音徵略有些沉重地說出這句話。他以前其實沒有這樣的關注部族大事，要不是蔓枝是族長的女兒，他也許就一直做一個透明的靈，默默安寧過完這一生。
撫曲愣住了。
她是族長的女兒，她還是沒有忘記的。
她母親竟然要死了嗎？這麽快嗎？
不過也是，部族內繁衍都是生生不息的，存活率低，為了部族的未來，必須要繁衍子嗣，族長的使命就是這個。
封幽冥也愣住了，他沒離開封靈族的時候，對靈渠大事還是比較了解的，像樂靈族族長大限将至這種事情，他是一定會知道的，可是他後來在青池待的時間太久了，消息閉塞。
他知道樂靈族長在撫曲心中的位置。
靈渠部族可以不在乎父親，但是不可能不在乎母親。
“族長還記得我嗎？”撫曲小聲試探了下。
“以前她經常在部族裏問‘蔓枝回來了沒有啊’？但現在她已經不問了。”音徵略顯同情的眼色看着撫曲，不知道是同情她還是同情族長。
“以前我很想證明給她看，後來走過許多地方，經歷了生生死死，她都不在我身邊護着我，樂靈族沒有給過我一點庇護，我就不怎麽在乎樂靈族了，甚至已經忘記這個母親了。”撫曲語氣有些落寞。
靈族本就是大家一起生活，不存在那種單獨的親情，就算她渴望，也是得不到的。
“看樣子若離不願意繼承樂靈族了。”撫曲說道。
“她不是不願意繼承，她是不願意和巫靈族通婚。”音徵表情有些難看。
“她想嫁給你是嗎？”撫曲試探性問道。
流浪三十年，見過的故事也有一些，結合目前的信息，其實她已經猜到了，故事很簡單，若離喜歡音徵，可是音徵喜歡自己。至于她自己曾經是否喜歡音徵，她不知道。
離開樂靈族之後，撫曲的心，一直是很堅硬的，但是封幽冥融化了她。
百年背後守候，偷偷拯救，七十年的細心陪伴，誰能不心折呢？她不再是飄飄蕩蕩獨自一個。
如今，她也懂得那些她不屑的情情愛愛。
“是。”音徵有些驚訝，撫曲依舊會如此聰慧與直接。原來記憶的缺失并沒有影響她的天賦。
她自小就非常出衆，那樣耀眼，修煉是最快的一個，最懂得大家心思的那個。她的聰慧引人嫉妒，她的直接又讓人憤恨。
撫曲沒有問下去了。
她一邊覺得，若離竟然囿于情愛，就剝奪了自己的靈力和記憶，一邊又覺得現在自己完全可以理解她。如果現在有人要奪走封幽冥，她說不定會比若離更瘋狂。
但是她不想原諒若離的心情沒有改變，過往雖說已經成為過往，她自己可以釋然，但是若離一定要付出代價，總要為自己做出的事情負責，不然憑什麽，她活該遭受這些？
***
樂靈族山谷。
若離每天都守在山谷的入口，她很了解音徵，所以有很大把握，音徵會回來。
她在自己屋子裏結了二十五個繩結，代表二十五天過去了。
今日，終于在入口看見了音徵，還看見了撫曲和一個陌生的靈。音徵也看見若離坐在入口的一個板凳之上，見他來了，她就起身了。
“你回來了，撫曲。”若離沒有對音徵說話，反而先去問候撫曲。若離是想試探撫曲究竟知道過往了沒有。她以為，音徵會和盤托出，告訴撫曲過往七十年的一切一切，這些其實是她最害怕的，十幾天，可以講多少多少的事情？
撫曲反映卻十分冷淡，“你不用這麽心急。”
“所以，音徵，你想好了嗎？”若離見撫曲這樣的态度，也不拖泥帶水，直接就問音徵的決定。幾乎就是頓悟，那些過往有什麽重要的？音徵的決定才是最重要的。
二十五天，音徵也想了很多，去青池的九天，心急如焚，回程他們走得很慢，他和撫曲聊天，也想了很多，足夠他明白，一切不可挽回了。
他是很清楚的，愛一個人雖然幸福，但也是多麽困難又煎熬，他到如今都不愛若離，他也沒把握讓失憶的撫曲愛上他，更別提還有封幽冥的存在。
他從前就追不上的蔓枝，現在依舊追不上。那些從未說出口的話，就別說了吧。
讓她做撫曲，有何不可？
不如，大局為重。
他輕笑，自己都完全沒想到，這麽多年的執着，竟然在面對撫曲的十幾天就消解了，他也不知道撫曲有什麽能力。
“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妥協，你必須先嫁巫靈族，之後你做了族長，我再娶你。”音徵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
“哈哈哈，音徵，我真沒想到，這就是你想的辦法？”若離笑了。他這個讓步，在若離看來就是毫不在意的意思，音徵對自己一點占有欲都沒有。
“我問你，如果，我和撫曲交換，同樣的情況，你會怎麽做？”若離總是會假設這樣的問題。她習慣了在撫曲的光環之下，忍不住比較。
“你為什麽總要這樣比較呢？這樣不是也符合你的要求嗎？”音徵皺眉。
“你真的不懂我，我的要求，不是讓你娶我，你不明白嗎？我要你愛我，你懂嗎？”若離快要吼出來。
“但我現在不愛你，你要我怎麽辦？”音徵說完竟然蹲在地上哭了起來。他這二十五天已經承受了太多太多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蔓枝和若離，突然都轉換了模樣。
他已經選擇放棄蔓枝了，還要他如何？樂靈族如果沒有強大的靈繼承，這對整個部族來說無疑是滅頂之災，靈渠是講實力的地方，樂靈族本就活得卑微不堪了，繼續這樣下去嗎？若離完全不在意嗎？他的辦法難道不是兩全其美嗎？
“你聽着，我現在再告訴你一件事情，我拿走了撫曲七十年的記憶，我每天被折磨，但折磨我的，是她根本不愛你。我從來不忍心告訴你，如今我坦白了她還活着，不如也坦白這件事。蔓枝最愛的是她自己。當然如今我可不知道她愛誰。”
若離知道這話說出來，也許他們都不會相信。當初淵古把記憶給她的時候，也說過，這是不可逆轉的，記憶拿走了就是拿走了，沒有歸還的可能。所以撫曲失憶，這根本無法求證。
連她自己都不信，音徵那麽好，蔓枝怎麽可能不愛？可是，蔓枝就是不愛音徵，蔓枝最愛的是她自己。她的記憶裏，出現最多的，是她自己，是她修煉的過程，音徵出現的時候，若離自己也在一旁的。
若離說完還看了一眼封幽冥，她也看見了他們脖子之上一模一樣的獸牙，也知道他們關系不一般。她就是故意這樣說，為了讓若離生氣。
音徵又受了一層打擊，他不得不信，事到如今，若離有什麽理由還要騙他？
幸好他什麽都沒說，不然現在該有多麽難堪？
陷入僵局，四人就站在山谷入口。
音徵悵然若失往裏走，越往裏面走，越看得清楚，山谷各個小房子都已經裝扮地十分喜慶，那是出嫁的儀式，各個族人都拿出自己最好的食物和樂器，擺放在屋前，為了表達最誠摯的祝福，算是若離的嫁妝。他看見一旁的族人都喜氣洋洋的。想必若離還沒有和族人說出自己不想嫁，所以族人全都在替她備嫁。
有族人看見跟在音徵身後的撫曲和封幽冥，露出一絲疑惑，在思索這是何方神聖。還有少許的族人，認出了撫曲，可是不敢說話，只是趕緊往屋裏躲着。
***
幻林斷崖。
音徵走了許久，到了幻林斷崖的邊角，那顆空中桃花樹面前，終于停下。若離、撫曲、封幽冥都跟着過來了。
“我還有一些事情想知道。”音徵需要弄清楚前因後果，才能确信自己的妥協，不會後悔。他已經知道若離不在乎部族命運，但是他要确信，若離品行是不是敗壞。以前他很自信，自己非常了解若離，現在他不敢确信了。
“當初的蔓枝，是怎麽掉下去的？”音徵指着斷崖，似乎是诘問。
“族人推她下去的。”若離現在的情緒已經穩定了，語氣平淡，沒有波瀾。“我只想她從你的生命中消失，何況她不愛你，我更沒有必要殺她。”
這話和撫曲說的一樣，音徵放心了一些。
“蔓枝現在就站在這裏，她不愛我，我也已經放棄她了，我剛剛也承諾要娶你。你能不能不任性，也為樂靈族考慮下？”音徵好言相勸，幾近乞求。
若離不說話。
任性？她有蔓枝任性嗎？呵。
以前在樂靈族，蔓枝可以說任性妄為，肆意妄為，為所欲為！今天摔碗，明天砸鍋，後天去斷崖吓人……數不勝數。仗着自己靈力高，修煉快，沒人約束。
到她這裏，不願意通婚就是任性了？
“如果，你願意接受我的報複。我可以替你接下樂靈族族長的位置。你們倆過你們的日子，但不能再待在樂靈族。”撫曲在一旁輕描淡寫說出這句話。
若離驚呆了，眼睛瞪起來看着撫曲，就像受到了巨大的驚吓。
撫曲有靈力了？音徵沒有對她說別的？她為什麽要這樣？蔓枝不是這樣的！她以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她心裏從來都沒有過樂靈族才對！她心裏一直只有她自己啊！
若離思緒混亂，撫曲接着說：“你放心，我不會殺你。”
若離感受到她強大的威壓，她覺得自己輸得一敗塗地，一直與從前的少年蔓枝比較，卻沒想到，她早就看穿看破看淡一切，還以拯救的姿态出現在她面前！
“我要拿回屬于我的靈力，然後你要在部族內坦白你做的一切。最後，你們要去青池生活，我什麽時候想放過你們，你們才能離開。這就是我的報複。”撫曲不緊不慢地說。
封幽冥心裏其實是有些驚訝于撫曲的決定的，她以為她一直是愛自由的，終究不會囿于部族之中。時間太久，變化太多，他們都會改變想法，也會有新的想法突然冒出來。于是他沒說話，靜靜看着他們之間的了結。
他想，撫曲也許是渴望着歸屬于部族，畢竟在靈渠，哪個靈可以單獨生存呢？部族的力量一定會比個體要強。靈的全部都來源于部族，生命就是從部族開始。
她想讓若離也體會一下百年的孤寂，一無所有，即便得到音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