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柔情,踏雪馬嘶
這般的氣勢,哪裏是剛才那個半跪着默默無聞的燒水馬車夫所有,這雪粉微微的撒着,落到他的身上便自動的飄開,然後沉沉的筆直的落到地面。
所有人都在他這一招之下完全的呆住。
賀越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最後落到他沒有大拇指的右手上,臉色微微一變:“你是斷刀一族的傳人?”
那人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緩慢的将自己身上破舊的鬥篷掀起來,然後那只沒有大拇指的左手,輕輕的按在了從中露出的一把黑色的刀柄上。
那柄刀,恰如他此刻的人一樣,冰冷,殺氣,鋒利。
賀越提着刀,手臂上一顆顆血珠子滾落下來,但是他卻一動未動,他的這邊這麽多人,但是對上這樣的一個男人,竟然連動都不敢動。
若是硬拼,那麽可能的結局就是兩敗俱傷。
雙方都有些凝滞,空氣仿佛熬成了一鍋粥,濃稠的絞着,緊緊的壓着每一寸呼吸。
江蓠慢慢的嚼着口中的雁肉,覺得滿口細膩,淡淡的薄荷香順着唇齒進入,她不由微笑道:“這裏面加了薄荷葉?”
楚遇點頭笑道:“是,用薄荷汁泡了一宿,在冰裏面鎮着,料來口感還不錯。”
他說着提起自己手中的另外大半邊雁肉,伸手切下一塊,然後塞入自己的嘴裏。
兩人這邊慢悠悠的吃着食物,而那邊,賀越頭上的冷汗已經一滴滴滾落下來,作為整個隊伍的首領,對于對手的殺氣他首當其沖,他能感受到那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的兇悍,仿佛在荒漠中行走的孤狼,每一次的搏鬥都是以命相交!
就算傾盡全隊之力将這個人殺死,也會免不了落入那個背對着他的男人手中。
可是他若收手,那人攻擊過來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去反抗!
而這個時候,楚遇低沉優雅的聲音插進來:“阿楊,水燒好了麽?”
這七個字就這樣傳過來,将他們之間那堵無形的膠着的空氣牆給一一戳破,仿佛“啵”的一聲,雙方所有的殺氣都在這樣的一句話中頓時渙散。
那個阿楊全身微微一松,頓時凜冽的氣勢消失的幹幹淨淨,然後提起自己放在地上的水壺,就那樣若無其事的将自己的後背空門露出來,半跪在地上開始燒起了熱水。
賀越頓了頓,最終将自己的刀送回了自己的刀鞘,然後目光在江蓠和那個男子的後背沉沉看了一眼,冷喝一聲:“走!”
這一行人翻身上馬,然後甩開馬鞭驅馬離開。
江蓠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道:“我和他總會有見面的。”
楚遇搖頭道:“別擔心。不會如何,就算此時不和他翻臉,最終還是這個結果。這賀越乃是三皇子的舅舅,此番他回來便是為了助楚宸奪下皇位。”
江蓠道:“此人好大喜功,怎麽會坐上這樣的高位,萬一有一天戰亂開始,這危險必從他開始。”
楚遇的目光溫柔的落到她的臉上,道:“賀越雖然好大喜功,自負傲慢,好殺嫉妒,但是忠勇,在戰場上還是有幾把刷子的。他崛起在幾年前的晉王之亂。當時朝中大将五去其三,難以支撐,他被連級提拔,護住了大楚北方一脈,因此建立威信,封為大将,只是可惜這麽些年,權利在手已經讓他的利爪磨滅了,只剩下戾氣,而無利氣。”
江蓠暗暗的點頭。
這時候,那個阿楊将燒好的水倒入杯中,然後捧了過來,恭敬的低下自己的頭。
楚遇伸手拿起一杯,然後從自己的懷中掏出棉帕包住,輕輕的放到江蓠的手裏,溫聲道:“先等等再吃。”
江蓠伸手接過,那淡淡的溫暖透過棉帕傳來,仿佛連心也是暖的。
吃飯之後稍作休息,兩人便開始進入馬車趕路,一路上飛雪細細的撒着,遠遠近近的景色朦朦胧胧的,別有一翻趣味。
她正在打量外面的景色,突然間脖子一涼,她微微回頭,只見楚遇正伸着手幫她将被風吹亂的發絲縷順,她的心忍不住微微的顫抖。
對面的男子眼神溫柔,薄唇微微含着淡淡笑意,卻深深的在心底裏拓下去,每一個弧度都有着讓人難以抵抗的優雅。
楚遇看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默不作聲的将自己的身子靠過去,清透的梅香萦繞過去,她睜着眼呆呆的看着他逼來,那雙剔羽般的長睫根根可數。
她怔了一下,腦袋還沒有反應過來,已經伸出手去,輕輕觸碰那剔羽。
楚遇卻沒有料到她的這個動作,頓時停住,江蓠的手在觸到那細密的柔軟的時候猛地反應過來,“轟”的一下燒着了,自己這是幹什麽了?!
她像是被火燒一樣迅速的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剛剛一縮,楚遇已經含笑按住了她的手,貼在自己的心口上。
江蓠只覺得那緊身衣下的胸膛含蓄着男子的力量,平穩的心跳透過掌心傳來,莫名的慌亂。
“阿蓠。”楚遇的聲音含着輕笑,仿佛一根羽毛一般的掃過。
江蓠只能弱弱的擡了自己的頭看他,對上那雙燦若子星的眼。
楚遇看着她的模樣,将自己的臉微微上前一湊,江蓠的心都快跳出來了,覺得那氣息輕輕的撲過來,将身子也軟了開去。
“阿蓠,好看嗎?”他輕輕的笑着,仿佛一泓春水。
江蓠心亂如麻,卻只能被他這樣的逼着,覺得舌頭都在打結:“好看。”
楚遇沒有說話,只是盯着她看,江蓠覺得自己在這樣的眼神下已經完全的沒有招架之力,想要偏頭,想要躲開那看似溫和實則灼灼的目光,可是卻根本沒法子控制住自己,只能和他的眼神相對。
楚遇深深的看了她好一會兒,方才嘆了口氣,有些無奈的道:“完了麽?”
完了麽?這是什麽意思?
江蓠覺得自己的智商在面對的楚遇的時候完全下降,根本沒法跟上他的節奏,真是笨的不是一點兩點。
楚遇看着她那樣冥思苦想懊惱的模樣,不由低低的笑了起來,突然一低頭,在她的額頭上一吻,笑道:“下車吧,我的傻姑娘。”
他說着撐起了自己的身子,然後掀開了車簾。
江蓠一張臉微微的紅着,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馬車已經停了,雪微微的大了點,但是還沒有到鵝毛大雪的地步。
兩個人下了馬車,楚遇将披風系在江蓠的身上,然後給她戴上氈皮小帽,道:“走吧。”
這樣的天地裏打傘也就嫌不痛快了,無邊的枯草凍着,踩在上面發出“嚓嚓嚓”的聲響,一匹匹駿馬從在微雪中奔馳,馬蹄聲仿佛鼓點一樣的打着。
江蓠穿着馬靴,看着楚遇,笑道:“天蒼蒼,野茫茫,當真好景色。”
楚遇看着她歡快的模樣,嘴角浮起淺淺的笑意:“若有機會我帶你去塞北看一看。那邊的景色比這邊更為遼闊,即使是冬天的晚上,那天空也是低低的,沒有一朵雲。而夏天的時候,雖然熱了些,但是月亮很大,仿佛就在眼前一樣,伸手就可以摘下來。”
江蓠奇怪的道:“你怎麽對塞北那樣的熟悉?”
楚遇轉頭看着她,道:“有一段時間我在那兒生活過。不止那裏,其實海上的風光也不錯,可是海風太大,你有點暈船。”
江蓠驚訝的看着他,連她都不知道自己要暈船,他怎麽會知道?
楚遇慢慢的道:“你連馬車也要暈,船能不暈麽?”
江蓠一呆,突然醒悟過來,原來這人是在打趣剛才馬車內自己呆呆的模樣吧,她心中說不出什麽感覺,也沒有料到楚遇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不過她能感覺到,楚遇現在的心情很好。
這樣一想,她的心情也舒朗起來,說不出的明快。
楚遇從自己的懷中掏出哨子,在口中一吹。
遠遠近近的馬匹都昂起了自己的腦袋停止下來,而這個時候,“嗒嗒嗒”的馬蹄聲傳來,兩道雪白的影子從群馬中沖了過來。
江蓠一看,便知道是楚遇口中的踏雪無痕了。
兩匹馬跑過來,其中一匹停了下來高高的擡起自己的馬頭低低嘶了一聲,而另一頭卻撒着歡的奔到楚遇的身邊,親昵的拿着自己的頭蹭着楚遇的胳膊,楚遇伸手在它的腦袋上拍了兩下,它方才心滿意足的甩了甩尾巴,然後走到另外一匹白馬的旁邊。
這兩匹馬看起來一模一樣,但是性格卻實在是天壤之別,那無痕顯然更加的愛撒嬌賣巧些,那踏雪就是個冷豔高貴的。
楚遇翻身上到無痕的馬背,然後伸手将江蓠拉入自己的懷裏,道:“無痕的性子溫和些,那踏雪便是對我也不對盤。現在還沒有誰能馴服的了它。”
江蓠心念一動,卻沒有說話,而楚遇将缰繩一甩,兩匹馬便開始在無邊的草野上奔了起來。顯然這兩匹馬是馬中之王,所到之處群馬讓道。
奔了不久,就看見遠遠的一排黑影,料來便是養馬之地和休憩之所,江蓠本來料想楚遇是要帶她到那兒去的,卻不料馬頭一轉,竟然向着西邊跑去,不一會兒就将那排地境甩到了看不到的地方。
天幕拉下來,楚遇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然後将自己的熱力傳過去,将自己的唇放到她的耳邊,問道:“好些了嗎?”
他的氣息鑽進江蓠的耳朵裏,癢癢的,酥酥的,她瑟縮了一下,應道:“不冷。”
大約是她的瑟縮讓楚遇以為她還是很冷,于是伸手一拉,将自己身上的披風拉下來,再次将她裹了起來,擁進自己的懷裏:“再等等,馬上就到了。”
“嗯。”江蓠暗暗的慶幸幸好天色黑了,否則自己紅了的老臉就沒地方放了。
但是心底,這夜色也仿佛成了暖色調。
果然行了不久,轉過一個草坡,就看見靠近山體的一邊有一個模糊的房子的影子,有昏暗的燈火從裏面跳躍出來。
馬在那房子前停下,楚遇将江蓠抱下來,江蓠将他裹在自己身上的披風拉扯下來,然後微微踮起腳尖披在他的身上。
楚遇微笑着看着她的動作,末了拉着她的手來到那小木屋前,伸手在上面敲了幾下,低聲詢問:“魏師傅在?”
屋子裏的火苗一閃,過了片刻,門“吱呀”一聲開了,開門的是一個老婆子,提着一盞破油燈,将它提得老高的,油煙彎彎的熏上楚遇的臉龐,可是他卻連動都沒動。
那老婆子虛着眼睛看了好半晌,突然臉一板,罵道:“那個死老鬼又将什麽幺蛾子給招來了!不就是在這地方搭了個房子嗎?老婆子沒錢!要不就直接一把火将老婆子給燒了!”
說完“砰”的一聲就将門給關了!
江蓠看得一笑,她可沒有料到憑借楚遇的那張臉還能吃這麽一個閉門羹,看來那位老婦人心志堅定,便是她也及不了的。
楚遇看了她一眼,道:“咱們只能在等等了。”
兩人站在門外,卻突然聽到旁邊傳來馬低低的一吼,身邊的那匹踏雪突然奔了過去。
兩人走過去一瞧,才發現旁邊破舊的馬棚內立着一匹老馬,瘸着腿,全身瘦骨嶙峋的,一身的皮毛都已經去了大半,旁邊有幾匹健壯的馬正在一邊用頭頂着它的身體,然後搶它食槽裏的草料。
踏雪奔進去,朝着那幾匹馬低吼了一聲,那些馬紛紛直了身子,然後遲疑了一會兒,卻沒有動。它們雖然震懾于踏雪的威嚴,但是現在這甘美的草料在眼前,再加上自身的“馬多勢衆”,便起了挑釁的心思。
踏雪高昂着自己的頭,然後走到那匹老馬的前面。
剩下的那四匹健馬突然一甩蹄子,然後沖了上來!
楚遇和江蓠只看到那踏雪往後一退,虛空避開沖來的馬頭,然後兩只前蹄一擡,仿佛鐵球一般砸了下去!
那些馬全部馬腿肚子一顫,然後一聲痛嘶,然後灰溜溜的鑽出馬棚。
踏雪揚了揚自己的尾巴,然後走到那匹老馬的面前,低頭在它的腦袋上蹭了蹭,仿佛安慰。
江蓠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這樣一匹馬竟然如此神勇。
楚遇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匹瘦骨嶙峋,仿佛随時随地的就要死去的老馬,然後走了進去。
馬棚內都是些尿味,江蓠跟在他身後,只看到楚遇走到那匹老馬前,那踏雪主動讓開,等楚遇進去。
那匹老馬一見楚遇,然後瘸着腿,艱難的拖着過來。
楚遇看着它留下腌臜口水的馬嘴,拿起旁邊的幹草往它的嘴邊送去,那馬看了看,偏了偏頭,最後又移過來,張開嘴将楚遇遞到它嘴邊的草料含入嘴邊,然後嚼了嚼,但是因為嘴裏的牙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嚼着嚼着便掉了下來,它低下頭,然後再次咬起草料,再掉,再咬,如此反複。
江蓠莫名的生出一種悲壯哀涼之意,仿佛這匹馬一旦接受了什麽,就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毅力。
楚遇轉身出了馬棚,看着江蓠,微笑道:“那匹老馬,曾經是二十年才出一匹的馬中之王,是當時楚國第一大将樓翼的坐騎。在一次戰争中,懷了小崽子的它托着重傷的樓翼趕去救治,在一路上遇到無數的追殺,馬骨也摔斷了,便一直養在這裏。當年它一呼百應,比那兩匹白馬還威風。”
江蓠沒有作聲,只是默默的看着外面的飛雪飄落下來,沒有一點的痕跡。
兩人在外面站了不久,一個人提着破燈急匆匆的跑過來,一看到楚遇,便微微低着頭,喚了一聲:“九爺。”
楚遇拉着江蓠的手,對着他道:“魏師傅,這是我妻子。”
那個魏師傅擡眼看了江蓠一眼,然後道:“九夫人好。”
江蓠颔首微笑:“魏師傅好。”
兩人随着進入小木屋,那老婆子一見,扯着嗓子破風箱般的響:“又把什麽幺蛾子帶進來了?!你給我滾出去!”
那個魏師傅将那老婆子扯到了旁邊,在他的耳邊嘀咕了幾句,那老婆子叫道:“能幫我付錢?!”
“小聲點,小聲點。”那個魏師傅頭痛的低吼。
江蓠和楚遇相對一笑。
那個老婆子轉進了旁邊的小房間,魏師傅這才走過來,一張臉又是尴尬又是抱歉。
楚遇的長眉微斂,道:“魏師傅不必在意。”
得了楚遇的這句話,那魏師傅方才如釋重負,急忙指着旁邊的火堆道:“九爺請到那兒坐着,和九夫人一起暖暖手。”
楚遇和江蓠走過去,楚遇将自己的披風一角墊到江蓠的木凳子上,江蓠一看,想起花燈節那晚的舊事,對上楚遇看來的目光,然後坐了下去。
江蓠看見楚遇從旁邊的幹柴中折了一個樹杈,對那魏師傅道:“今日那賀越前來幹什麽?”
魏師傅道:“賀越前來是想讓周岩将他手中的一百匹鐵頭馬給他,并許諾每匹馬給他五百兩銀子。但是周岩并沒有答應。”
楚遇用樹枝在地面畫了三個圈,道:“這個是楚原,這個是楚宸,而這邊這個,是另外的一方力量,可能是二皇子,也可能是四皇子,六皇子,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楚宸身後有以賀越為首的朝臣的支持,并且在某一方面還和大遒來的人結成了聯盟,并且現在看來,那個太妃是在暗地裏買消息給他的。”
江蓠聽了,道:“我看,就算現在大遒和三皇子是同一陣線,到最後都會分道揚镳。”
楚遇點頭笑道:“确實如此。因為大遒此次派黛越前來就是為了和親的,就像皇甫琳琅一樣,皇甫琳琅嫁了楚原,那麽她代表的勢力是全力支持楚原。可是三皇子已經有了王妃,以大遒公主的尊位,是絕對不會是一個側妃,而楚宸也不可能動他的正妻,否則賀越代表的勢力就會取消對他的支持。在朝中大部分的勢力都傾向于楚原的時候,他是不敢如此做的。”
江蓠繼續道:“按照無邊風月居得來的消息,大遒其實還和二皇子有聯系,看來他們是想将賭注壓在他們這兩個人身上。”
楚遇微笑道:“不論他們倒向那一邊,也絕對不會投靠楚原,這便可以了。而且楚原那邊,除了朝中大部分的勢力之外,也有新加入的皇甫琳琅的勢力。但是這些都只能和楚宸打成平手,因為更重要的是,那個太妃是站在楚原的那邊的。”
江蓠不明的看着楚遇。
楚遇道:“你知道那太妃原本是從哪兒來的?”
江蓠搖了搖頭。
楚遇道:“那太妃叫做龍求月,乃是前朝的周國派來的和親郡主,而皇甫琳琅等周國皇家血脈,都得叫她作一聲‘姑姑’。”
江蓠點了點頭,突然想起昨日在保和殿的事,将那張貴妃的異樣和那青兒身上的合歡香氣說了。
楚遇道:“這樣看來,那個張貴妃不是被龍求月給控制了就是被大遒的巫師給制住了。至于那個青兒,他不可能是那晚的人,因為那晚追殺的人的是大遒巫師的大弟子,他雖然巫術這方面不行,但是武功在大遒也應該排的上前三。那個青兒不過是龍求月的爪牙而已,不值得顧慮。”
楚遇将自己的頭轉向那魏師傅,道:“除了賀越,最近還有什麽人來這裏?”
魏師傅皺了皺眉頭,想了一會兒,方才道:“九爺,聽你這麽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前些日子,有一個神秘人向我們這邊訂購了一千匹戰馬,說是要運往南邊。”
楚遇沉吟了一會兒,道:“南邊東支國處可能即将要有戰事。按理說這樣大規模的馬匹買賣需要的資金不在小數,而且這麽多的馬,必須經過朝廷的批準,但是到現在為止,卻沒有任何的記錄,看來,還有一股力量是我們不知道的。”
江蓠心中暗想,這麽多的秘辛,有些便是無邊風月居也不一定知道,也不知道他的底牌可以到什麽地步。
楚遇将手中的樹枝扔到火堆裏,對着江蓠道;“咱們現在出來就是為了看馬騎馬的,別的事情暫且不要理會。”
江蓠點了點頭。
楚遇對魏師傅道:“不知道這裏有什麽東西沒有,且先給我們填填肚子。”
剛才兩人自下了馬車便将所有的東西扔給了那阿楊,騎了馬單走,什麽東西也沒有,現在距離他們正午吃飯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那魏師傅急忙返身回屋,然後提着一個籃子走了出來,道:“這是剛剛烙的餅子,有些冷了,九爺若不嫌棄可将就着吃一吃。”
楚遇也不甚在意,将這冷餅子烤了和江蓠分着吃。
吃完之後,時辰已經不早了,那盞破油燈眼看就要燃盡,那魏師傅将他們引到了左邊的一個房間便走了。
屋子裏只放着一張冷硬的木板床和一床被子,連一盞燈火也沒有。
雖然前兩日也和楚遇也在一張床上睡覺,但是那兩次自己都沒什麽感覺,一次太晚太累,一次直接睡着了,而現在,卻是第一次這麽清醒的和他在一起。
楚遇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疊成兩層墊在床板上,道:“阿蓠,過來。”
江蓠只好裝作什麽都沒有的樣子走過去,剛剛邁步到那兒,楚遇伸手拉住她微微有些冰涼的手,溫聲道:“今晚可能睡得有點難受,抱歉,是我思慮不周。”
江蓠急忙道:“無事。”
楚遇“嗯”了聲,然後躺在了床上,道:“上來吧,阿蓠。”
江蓠心中暗呼一口氣,然後解了自己的外裳,躺了上去,盡管楚遇将披風疊在了木床上鋪着,但是躺上去依然硌得緊。她剛剛躺好,楚遇已經伸手一攬,将她攬入自己的懷中,扯了被子緊緊的裹着她,道:“好些了嗎?”
他的聲音溫柔而優雅,仿佛一架七弦琴輕輕地撥着,卻令人心安。
她聞着他身上好聞的氣息,然後“嗯”了聲,楚遇幾乎将她的身體貼在了他的身上,使她大部分的力道都落到他的身體上,冷硬的床板反而感覺不大,而且他的渾身暖暖的,像是一個大暖爐,貼着便是溫度。
她想,仿佛從來沒有人這般的将自己捧在手心裏過。
——
雪本來就不大,早晨的時候早就不知道被風吹到了哪兒去,江蓠和楚遇站在草坡上,看着遠遠近近奔騰的駿馬。
無痕在楚遇的身邊甩着尾巴,但是踏雪卻高傲的站在不遠處,看着遠處。
江蓠看着那踏雪渾身雪白的毛在天光中仿佛一匹白色的金緞,美的讓人心動。
楚遇在她的旁邊道:“阿蓠,想不想要那匹踏雪?”
江蓠的目光閃了閃。
楚遇道:“這匹馬性子高傲,從來不讓別人騎,你小心些。”
江蓠聽了,點頭微笑,然後走向那匹踏雪。
那匹踏雪見她走來,轉過自己的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冷冷的轉了過去。
江蓠伸出手,想要拍拍它的腦袋,她小心翼翼的觸上去,輕輕地喊道:“踏雪。”
剛剛觸碰到的時候,那踏雪還是很溫和的,但是同樣的,看都沒有看她。
楚遇在近處看着,看似渾身悠閑,實際是身體的每個部分都處在繃緊的狀态,他的目光鎖在江蓠和那匹馬上,只等着稍有異樣便撲上去!
如果他可以,他情願他的阿蓠永遠也不會騎上這匹馬,但是他不能,他現在所能做的,就是看着她,看着她慢慢的脫離自己的掌心,最終以鳳臨九天的姿态的站在這世人面前,看着自己曾經踏過的路途,舔過的血液可以讓所有的所有不再按照既定的軌道前行,讓曾經以單薄的肩膀扛起那麽多的她可以不再為了當初一個簡簡單單的承諾而走上那樣一條道路。
阿蓠阿蓠……
我還能做什麽呢?
江蓠的手放在踏雪的頭上,見它溫和的樣子,然後輕輕的摸了摸。
她的手一動,踏雪突然頭一擺,鼻子中呼出暴戾的氣,在寒冷的天氣裏化成一道白霧。
楚遇幾乎忍不住出手,可是卻硬生生止住自己前行的路。
即使再擔心,他也必須忍住。
江蓠見那踏雪一點也不領情,約莫知道懷柔是不行的,本來還想和它聯絡聯絡感情,但是現在看來,這匹白馬可不領情。
江蓠微微的一笑,眼眸依然是清淩淩的,但是那清淩淩中卻分出一絲鋒利。
她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它的鬃毛!
“阿蓠!”楚遇幾乎算驚呼出聲的!
但是他的呼喊卻最終淹沒在那匹白馬的嘶吼中,它暴戾的想要怒頂過去,但是江蓠卻抓住它鬃毛的機會,猛地蹭了上去!
她撲在了馬上。
那馬突然間揚起自己的馬蹄,在原地奔騰,想要将江蓠摔下去!
江蓠只覺得整張臉都被那掃來的鬃毛弄得熱辣辣的,被颠的一陣頭暈眼花,心口直翻滾。
但是現在,她卻沒有任何的多想,而是伏低了自己的身子,将所有的力氣全部使用在了自己的胳臂上,緊緊的抱着踏雪的脖子。
踏雪低低的嘶吼,拼命的擺動自己的脖子,馬蹄不斷的敲打着,仿佛随時随地準備踢一腳出去!
江蓠的身體幾乎在空中懸落,但是依然緊緊的抱着,沒有絲毫的松動。
楚遇幾乎是将自己紮在了旁邊,看着江蓠将自己的臉緊緊的貼在上面,眼底卻是冷靜的,嘴角甚至還帶着淡淡的微笑。
他靜靜地看着她,眼底無波。
江蓠抱着它,在她的耳邊輕輕的道:“踏雪,踏雪……”
那個踏雪的後蹄漸漸的緩慢下來,然後低吼聲也似乎小了些。
就在江蓠認為它已經快要放松的時候,它突然後蹄一甩,猛地竄了出去!
它的速度便是風馳電掣!它在用自己的力量和速度想要震懾她,讓她從自己的馬背上下去!
楚遇一見,立馬翻身躍上無痕,然後沖了出去!
江蓠沒有學過騎馬,剛才所有的動作都是按着記憶來的,而楚遇的禦馬術又極其的高明,帶着她的時候也将她牢牢的護着,沒有感覺到騎馬的危險。但是現在,在它的馬背上,她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伴随着血液升騰而來的危險,稍有不慎就會掉下去,然後摔得粉身碎骨!
她覺得自己的雙臂麻木,幾乎算不得自己的了,身體被快被颠簸的散了架,風聲呼嘯而來,然後又擦着耳朵飛去!
她努力的平靜下自己的心,她知道,現在的這個狀況,必須要讓它的速度減慢下來,自己才有幾分制服它的勝算。
她緊緊的挂在馬脖子上,在颠簸中飛快的抽出自己束發的釵子,然後咬在自己的嘴邊。
“嘩”的一聲輕響,她的頭發在風中散開,然後狠狠的甩到她的臉上,有種火辣辣的痛意。
盡管她已經将自己的速度壓縮到最快,但是這短短的時間,依然讓她的身子歪了歪,幾乎要墜落下去。
她慢慢的蠕動自己,等到稍微平緩了點,才慢慢的支起自己的身體。
人的穴道和馬的穴道不知道有沒有相似之處。
江蓠心中暗暗的想着,然後一只手抱住馬脖子,一只手将嘴裏的釵子抽出來,眼睛飄向那豎起的馬耳朵。
踏雪突然矯健的一躍!
這一躍仿佛白虹貫日般的利落,江蓠的身體被這一躍颠的抛了起來,而她趁着這一抛,身子向前移動半寸!
只有半寸!
但是這半寸卻剛好可以使她的手伸到她想要的位置上!
馬蹄落地。
“哧”的一聲,江蓠的釵子點破它的耳後穴道。
一滴馬血。
江蓠的半邊身子幾乎都已經要落下來了,只要這馬再奔騰幾步,那麽就會将江蓠的身子摔下去了。
它的氣勢依然勇猛,縱橫而奔!
江蓠的心中一驚,難道這穴道對這馬匹根本不管用?
楚遇遠遠便看見江蓠的身子半挂在馬上,看見那踏雪依然在往前奔,突然從自己的懷中掏出一柄綠玉飛刀。
他準備砍斷它的四肢!
四肢一毀,不論它如何的威風,最後的結局也只有兩個,要麽死,要麽,就像曾經的馬王一樣悲慘的活着,盡管有的時候活着要比死更困難。
飛刀已出!
那匹馬的速度突然一緩,以所有人想象不到的速度慢下來,然後突然的頓住。
江蓠心中一喜,然後一把将自己的身子坐正,微微勾起一絲笑來,喊道:“踏雪。”
楚遇一見,突然飛速而上,以更快的速度飛快的收回那柄飛出去的綠色刀光。
他的目光落到江蓠的身上,只見她挺直的身體坐在馬上,一頭烏黑的發在風中飛揚,她伸手輕輕的撫摸那踏雪雪白的馬鬃,眼睛清亮的,美麗的,奪人心魄的,她微微的笑着,輕輕的呼喊:“踏雪。”
那匹馬即使再不願現,也只能乖乖的任憑江蓠摸着,微微的甩動着自己的尾巴。
楚遇走過去,對着她道:“阿蓠。”
江蓠低下頭來看着他,目光看向身後的無痕,心中軟軟的,剛才他一定很擔心吧,她看着他道:“子修,謝謝你。”
她謝謝他理解她,而并不是一味的将她護在他的手心。
——————題外話——————
阿蓠:我覺得子修在吃我的豆腐怎麽辦?
某吹:傻X,吃回去呗。
阿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