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君來
一點細碎的雪點灑下來,站在旁邊的貴女和大臣都紛紛有小厮侍女送來鬥篷,片刻之後,他們已經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站在旁邊的走廊躲雪了。
江蓠知道,懼冷的身子需要細細的調養,這并不是什麽藥物能夠治療的,所以在這上面她一向對自己保護得很好,可是自己的身子便是她也覺得奇怪,老是不見好,稍微冷點小日子來的時候就痛不欲生的。但是現在……
她的目光往上一擡,密密麻麻的雪白蹭蹭蹭的撲過來。
天地間的寒氣有籠了上來,四周都是一片寂靜,江蓠卻只能站在那裏,被越來越大的雪包圍。
時間慢慢的過去,殿內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皇甫琳琅披着一件翠紋織錦羽緞鬥篷,手裏抱着小暖爐,看着立在風雪中少女,心中生出一種難以言訴的複雜感覺。她向來自視甚高,便是和她并列雙姝的龍寶鴿,她也從未放在心上。但是自從見到這個少女的第一眼起,便直覺的感受到了她隐藏于安靜如水下的鋒芒,令她感到恐懼。
這少女忍得,靜得,受得,無怪乎她一向眼高于頂的哥哥都會感興趣。不過她這哥哥心思深沉,不知道到底感興趣的是什麽。
她轉頭從男賓中看着皇甫驚雲,只見他的目光粘在那少女的柔韌卻優美的後背,手抓着自己身上的鬥篷,仿佛随時準備着上前為她披上。
難道她哥哥當真将主意打到了這個少女身上?
雪水冰冷的化開,然後慢慢的滲透進衣服,一層層浸進皮膚裏。
她的身子已經全部僵住,緊緊咬着的牙關不斷的顫抖,她不斷的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暈過去。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時間慢慢的碾過,江蓠只覺得耳中所有的聲音都在模糊。
點燈的侍女都已經換了一撥,明晃晃的燈籠在雪中帶着些令人恍惚的光線,衆人的目光看着少女,大雪如鵝毛一般的飄落,重重的壓下來,那少女的發上,衣上,全部都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若不仔細瞧倒像是一個雪人。
旁人看着都似乎感受到一種冷意,更何況是一動不動站在雪地中的人了。
孤零零的一個身影,卻沒有人敢上前為她說一句情。
這時候,那雪中的少女身子一顫,仿佛立馬就要倒下去,但是立馬又站得筆直,仿佛剛才的一顫是大家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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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再強壯的人,在這樣的雪地裏站上這麽久,都會支持不住,更何況是這樣一個單薄的少女。
看來這個少女是支撐不了不久了。
就在這個時候,在茫茫的大雪中,傳來一聲壓抑的極低的咳嗽聲。
這咳嗽聲是如此的輕,但是大家卻陡然間被一盆冰水灌下來,一驚。
江蓠的神思幾乎要渙散,眼前的景物都仿佛看不清了,但是在聲咳嗽傳來的時候,她的心突然跳了起來。
一直沒動的她,随着衆人的目光往那遠處的黑暗看去。
這天地如此的寂寥,卻突然陷入了一種難以言訴的寂靜中,衆人都不由得屏息,生怕驚擾了這來人。
江蓠只聽到那腳步聲,一聲聲,一聲聲,似乎從千山萬水的盡頭踏來,扣着玉鼓簫音,踏來。
一只雪白繡着銀線的靴子沉沉的踏在薄雪上,擡起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視線随之往上,是一襲織錦鑲雪狐毛白緞披風,一只瘦弱的手從披風內支出來,修長分明的指骨執着一把六十四骨的的紫竹傘,飛雪蒙蒙的撲上來,敲在傘面仿佛露滴玉荷。傘檐微微的浮動,露出來人一個淺淺的下颌。
只是一個飛雪中若隐若現的下颌輪廓,但是卻一筆風流,仿佛山川錦繡凝于一斂的起伏,朗朗闊闊勾勒着,優雅溫柔的勾勒着,驚心動魄的勾勒着。
他于他處而來,誤入紅塵。
他走來,在所有人的屏息中走來,然後,仿佛渡了四海五湖,終于,在她的面前,站定。
仿佛宿命的到來。
江蓠的模模糊糊的視線一擡,只看到一張薄唇,微微的抿着,一點極致的紅,肆意爛漫的燒着,似乎要将這世間所有的明媚全部壓下去,到了最後卻泛出難言的蒼白,如灰燼之白。
再往上,也是白,銀白,銀白的面具。
但是這銀白之上,卻有兩泓的深水,深得将人吸進去,深得,讓她看不清。
是怎樣的人,才有這樣的眼睛,這樣虛無與深邃同在,冷寂與溫柔并存的眼睛?
江蓠幾乎被這樣的容色壓得喘息不過來。
然而,一只手卻向她遞來,這只瘦弱得幾乎與她相同的手腕,卻令人感到一種強大的安心,那展開的掌心似乎包裹在玉光之中,分明的掌紋之上,是長長的感情線和戛然而止的生命線。
他在向她伸出手?
江蓠凍得腦子都轉不開,所有的神思都在晃悠,所有的人影都在晃悠,一種極致的召喚在她的耳邊回蕩,她在自己暈過去之前,下意識的将冰冷的手放在他的掌心。
她的手被狠狠的,溫柔的反握。
這樣安心的溫度。
江蓠終于承受不住,倒了下去。
紫竹傘無聲的落地,那不再拿傘的左手伸過去,将少女的身子一擁,将她裹入自己寒梅冷香的懷裏,将她裹入自己藥香疏淡的身體裏。
烏緞似的發在雪中流出月光一地,耀眼的人難以睜眼,雪白的披風一舞,抹開少女身上的飛雪,然後将凍暈過去的少女緊緊地蓋住。
雪似乎溫柔了。
他抱着她,從頭到尾從沒将目光移開一分,再次一步步踩着雪粉消失在人們的眼前。
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人才反應過來,幾乎以為剛才那人的出現只是一夢。
但是那傾到在地的紫竹傘,卻安安靜靜的訴說着剛才那人的絕世風姿。
這個人,竟然在沒有皇命之下,将江蓠給抱走了?!
皇甫琳琅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轉頭對着旁邊的一個宦官問道:“他是誰?”
那個宦官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過了許久,方才半是震驚半是肯定的道:
“好像是,九殿下。”
——————題外話——————
九殿:又沒露臉!勞資不幹!
某吹:露臉?呵呵,要想露臉先露臀。
九殿:……勞資的臀要留給勞資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