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美人

第9章

小豹子離開荒原很久了。

有些難以解釋的東西總會有一個解釋，比如小豹子為什麽能變成小美人。

小豹子自己是有一點感覺的，他覺得自己身體裏有一個丹，能支撐着他變成人，但這個‘丹’已經越來越微弱了。

李沫端着肉塊進來時正看見那頭巨大的黃金豹低着頭，舔自己小腹，時不時用爪子扶住小腹，表情很疑惑。

李沫過去按了按小豹子的肚子：“吃壞東西了？肚子疼？”

小豹子又變回那個豹少年，毛毛軟軟的耳朵在頭上垂着，尾巴也夾着。

少年撲進李沫懷裏，惶恐地抱着他：“寶貝不好了，寶貝身體裏的、要死了，怎麽辦？”

李沫臉色一僵，放下肉塊，把小豹子抱進懷裏親了親：“哪兒不舒服？不怕的寶貝，沒事。”李沫輕輕撫着小豹子瘦弱的脊背安慰，把小豹子托着小屁股抱起來，“別害怕啊，我叫醫人過來。”

小豹子抓住李沫的衣裳，揚起水汪汪的湛藍眼睛，哽咽道：“耳朵……收不回……尾巴、收不回……”

李沫叫暗衛把醫人叫來，嶺南王府圈養了不少珍稀異獸，也招募了不少給猛獸療傷的醫人。

李沫有點慌，抱着小豹子反複安慰：“沒事的寶貝，興許是風寒，別怕。”

小豹子拼命抱住李沫的脖頸，顫抖又惶恐地求他：“主人寶貝不想死，主人救寶貝……”

李沫心疼地撫着他的頭發：“不會不會，寶貝沒事。”

小豹子湛藍的眼睛失去了光澤，怔怔看着李沫，用極微弱的聲音道：“寶貝想和主人永遠在一起。”

李沫感覺到懷裏的小美人越來越沉，越來越大，最終成了那副黃金豹的模樣，李沫被壓得坐在地上，仍舊不肯放手。

所幸小豹子還沒死，只是有些……迷糊。

黃金豹迷茫地看着李沫，睜着一雙又大又水靈的湛藍眼睛。

李沫爬起來捧着黃金豹的臉，話音裏都帶着焦急：“寶貝？沒事吧？”

小豹子驚呆了，他聽不懂主人在說什麽，他就只能聽懂自己的名字“寶貝”。

小豹子只能着急地輕輕舔舔李沫的下巴。

李沫瞪大眼睛，捧着小豹子的臉問他：“寶貝兒？你還能變回來嗎？”

小豹子舔了舔他，大眼睛裏滿是眼淚，它不知道主人在說什麽。

醫人被請來給小豹子看診，看來看去也看不出端倪——因為這就是一頭普通的黃金豹，除了性子溫馴別無奇特之處。

醫人不解地問：“世子殿下，這頭黃金豹有何病症了？”

李沫狠狠抓住醫人的肩膀：“有何病症？他變不回人了你說有何病症？你這個庸醫給我好好治！”

庸醫看着李沫看了半天，給世子殿下號了號脈，撚須道：“相比之下，殿下您更需要休養休養精神。”

李沫冷笑：“你說我有病？來人把這庸醫拖出去給我砍了！”

醫人連連呼冤枉：“殿下息怒，可這頭黃金豹當真并無病症啊！它不是好好的？”

李沫把這醫人一腳踢出了寝殿，叫暗衛去想辦法找醫術高超的醫人過來。

寝殿裏一安靜，李沫坐在地上抱着小豹子，臉頰貼着他毛茸茸的臉上，慌張地安慰：“你放心啊寶貝，沒事的，沒事。”

小豹子已經快急死了，撲在李沫身上流着眼淚蹭他，為什麽自己聽不懂主人說話了？主人在說什麽？

他聽不懂了。

他成了一頭普通的黃金豹。

李沫給小豹子擦了擦眼淚，強顏歡笑哄慰：“不哭寶貝。”

入夜李沫仍舊抱着小豹子睡。小豹子一上床榻就占據了大半地方，李沫就枕在他身上，輕輕撫着它，給它梳毛毛。

這一夜不知如何睡着，也不知何時醒來。

清晨，李沫困倦地睜開眼睛，突然驚醒，轉身去看小豹子，希望能看見那個少年。

黃金豹還在，豹少年不在了。

小豹子過來用耳朵蹭了蹭他，也沒有說話，因為它現在已經不會說話了。主人看起來很憔悴，安慰一下，舔舔他。

李沫有些恍惚，難道豹少年是自己臆想出的夢境？

一個接一個的醫人來過，又一個接一個被李沫發瘋似的轟走，所有醫人都覺得黃金豹沒病，有病的是世子殿下。

度過了整整一個月，李沫徹底崩潰了。

還有什麽比一個又一個的人告訴你“你珍愛許久的人根本不存在”更殘酷的事？

到底……他來過嗎？難道這些天都是幻覺？

在嶺南王府，李沫是高高在上的世子，沒有親生母親，沒有親兄弟，生父王爺繁忙，也不會管他。

他只是很想要一個真心陪伴自己的人，自從小豹子來了自己身邊，李沫幾乎把所有心意和溫情都交給了小豹子。

可他現在連小豹子到底是不是幻覺都分不清了。

李沫緊緊抱着小豹子，眼底溢滿水光：“快還我……把我的寶貝還我……我就只有寶貝一個人，別帶他走好不好……快還我……”

小豹子更迷茫地看着他，努力蹭他安慰他，心裏急得拼命告訴他：主人我還在啊，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啊。

李沫居然跑去了他從未他進過的佛堂。

他不知道什麽禮佛的規矩，只是沖進去，跪在蒲團上，低聲哀求。

“李沫此生，殺孽深重，欺師滅祖，手足相殘，本就是罪孽之身，不求能得神佛寬恕，可否用餘生半數壽命換寶貝回來？”

嶺南戰亂不斷，李沫在戰場上待了不少年，也領過兵，從來就沒信過神鬼之說，出征時連祭天祭神都不屑。

整整煎熬一個月，他得是絕望到什麽地步才會來佛堂？

小豹子卧在佛堂外，搖着尾巴，不解地看着主人對着一座佛像一次又一次躬身跪拜。

主人……很難過，為什麽？等他出來舔舔他。

李沫失魂落魄地走出佛堂，小豹子叼來一朵小花放在他面前，乖乖坐在他面前。

李沫愣了愣，蹲身撿起小花，跪在地上抱住小豹子，眼淚忽然就淌下來，強忍着哽咽笑了笑：

“寶貝我知道你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