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梁初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潛入深海，周遭漆黑一片，她的身形驟降，直到腳底觸及一片細軟的紗。那細沙泛着銀色的淺淡光芒，隐隐照亮附近這一小片天空。她打量着，發現奇形怪狀的焦岩，岩縫處幽暗深邃，仿佛藏着什麽。
她還想細看，卻發現白色的霧氣蔓延開來，将她包裹。
梁初是在涼意中醒來。
九月的清晨有些清冷，梁初撿起掉到床下的被子，走進了衛生間。不多時洗漱完畢，她背着書包離開了家。
外面的空氣清新，本該美好的清晨，梁初卻接連嘆了好幾口氣。
距離高中開學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卻覺得在學校的日子每天都十分難熬。梁初輕車熟路走進地鐵站，趕上最近的一趟地鐵，找了個位置坐下，又開始回憶最近的生活。
不知道她本人無意識做了什麽，遭到了班上女生的排擠。高中的班級氛圍與初中有些許不同，雖然仍強調集體，但集體之下，又有着各自的小團體。
梁初幾乎被所有的小團體排斥。
無論身在何處，孤零零的滋味都不會好受。梁初初中時人緣不錯，上廁所都有小姐妹手挽着手一起去。如今驟然到了高中，做什麽都是一個人，她極度不适應。
她糾結、反省、困擾着，暫時找不到解決辦法。
早餐是香噴噴的醬香餅，配上醇香濃厚的豆漿，梁初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解決完早餐，梁初才走進了學校。
她到得還算早，教室人不多。她走進去時有幾位同學擡頭看了一眼，很快又低下頭幹自己的事，沒人和她打招呼。
梁初還沒太習慣這種冷漠，嘟了嘟嘴，安靜地回到了教室。
她拿出英語書，準備提前開始早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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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一會兒，她的同桌也過來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身邊跟了一位朋友，身形有些胖，于是大家都叫他胖哥。她的同桌叫姬超，人長得不錯，聽說是級草，有一大堆迷妹。
兩人一進教室，嘻嘻哈哈的鬧出不小的聲音。這滿身的活力仿佛讓教室都明亮幾分，有很多同學都擡起頭，跟他們打招呼。
梁初心裏默默感嘆，真是一個人緣好的家夥。
她羨慕，但也知道自己不是這種開朗的性格，于是低頭繼續背單詞。
轉眼便到了課間。
她的同桌姬超一下課就跑出去了，梁初沒他有活力，幹脆趴在桌上休息。不多時，梁初聽到身邊傳來動靜，是姬超回來了。
他笑得大大咧咧：“我都說了插隊不好。”
“人家主動要幫你買的，正好省了排隊的時間，多爽啊！”是胖哥的聲音。
“那是。”姬超突然得意起來，“跟着校草哥哥混，以後少不了你的好處。”
胖哥大驚：“校草？你明明就是級草而已。”
“……”
姬超惱羞成怒，把人給趕走了。
梁初默默趴着，心裏漫無目的想道，姬超确實長得不錯，性格又好，沒想到只是級草。既然級草都這樣有優質了，校草會有多好看啊？
又過了一會兒，上課鈴響起，梁初也坐起身來。
她的目光下意識朝旁邊掃過，而後微微一愣。
隔壁的桌子上擺滿了零食，有杯燒仙草，還有一堆袋裝的小零食，包括鴨脖、小魚仔、魔芋爽等等類型，琳琅滿目擺了一桌，看起來十分幸福。
梁初發誓她只是稍稍看了一眼，沒想到卻被姬超看見，遲疑兩秒，他抓了兩袋鹽焗雞爪遞過來：“給？”
“不、不用了。”梁初下意識拒絕，姬超卻突然來了勁，大方熱情地強塞幾包小零食到她桌上：“哎呀，又沒什麽，同桌福利麽！”
梁初默默看着桌上的雞爪，牛肉粒，魚豆腐……都是極辣的口味，愣怔之餘對姬超同學道了謝。
姬超沒回她，他突然忙了起來。旁邊有人想搶他的零食，他趕忙護住，可惜剛剛鋪得太開，一時不好維護，他只好一個傾身用身體護住零食，并囔囔道：“孟清露，你一桌子的零食幹嘛還來惦記我的！”
“就吃你一包麽！”是個語氣軟軟的女生。
“你胃口那麽大……”級草下意識道，下一秒果然遭到女生的暴打，他嗷嗷叫了幾聲。
教室十分歡樂，梁初坐在歡樂的旁邊，孤孤單單的。
好在很快老師就走進了教室，周圍立馬安靜下來。
傍晚時分，梁初迎着風在操場走着，溫柔的晚霞布滿頭頂的這片天空，她語氣低落地和自己的朋友打電話。
郁俞是梁初初中最好的朋友，可惜高中跟着家長去了隔市，兩人的交流只能通過手機進行，偏偏高中又極為忙碌，她們很久才打一次電話。
“難道是因為你沒參加軍訓，所以就排斥你了？”
郁渝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語氣有着盲目的自信：“肯定是這樣的，你想想半個月軍訓下來，女生都黑得跟煤球一樣，突然來了個跟白雪公主一樣的大美女，你說她們能不嫉妒嘛！”
梁初對此保持懷疑态度：“我們班也有沒曬黑的人。”
“叫什麽名字啊？”
梁初想了想：“孟清露。”
“她住校嗎？”
“住的。”
“那不就是了。”郁渝拍桌下結論，“大家一起軍訓，人家沒黑是她的本事，這個沒法嫉妒。而且人家住校啊，室友就是她的後盾啊！初初，你不知道，我們班的走讀生很多也沒什麽朋友，只是跟同桌玩得好。”
……
梁初覺得郁渝說得有幾分道理，但也不全都是道理。她沒講心裏微妙的情緒，郁渝只當開導成功了：“恭喜你啊初初。”
“嗯？”
“優秀的人都孤獨，你現在走在優秀的路上！”
“我謝謝您了。”
溫柔的晚風中，梁初結束了與郁渝的通話。
火燒雲逐漸擴散，就連天際仿佛也沾染了這明麗的顏色。看久了這溫暖的顏色，梁初覺得黃昏都變得溫柔起來。她又在操場走了幾圈，而後想了想，朝着學校裏的實驗樓走去。
那是她最近發現的小天地。
實驗樓的樓頂十分安靜，視野開闊，無論從哪個方向望過去都是美輪美奂的美景。梁初很喜歡坐在樓頂，看着遠處的建築，還有遙遠的天際。
像是有一條白色的小河在天際流淌，讓梁初想起夢境中的白色霧氣。
今日卻有些不一樣。
還未到頂樓前，梁初便聽到一些嬉鬧聲。等她到了頂樓，果然見到四五個女生靠着牆吹風，她們都隔壁班的學生，梁初經常看到她們在走廊上偷看姬超。
此刻雙方對視，未等梁初說法，那邊便傳來客客氣氣的聲音：“同學，這邊被我們占了哦！”
“……”
梁初轉頭就走了。
學校到處是人，梁初又回到了教室。
姬超身邊圍了好幾個人，還有人坐在她的位置上。梁初慢悠悠地走過去，手插在校服口袋裏，不自知地握緊了，心裏想着要怎麽開口把人喊起來。
她實在不會應對這種場合。
腦海中還未想到最佳說法，姬超眼尖地看到了梁初。
他順手拍拍坐在他旁邊的人：“胖哥，起來了啊！”
那人二話不說站了起來，又占據姬超後座的位置，一群人重新聊了起來。梁初沒多說起來，回到位置，一直都是安安靜靜的。
晚自習清冷地過去了，梁初一晚上沒說過話，倒是班上有不少說悄悄話的同學被班主任看到，拎出去教訓了。梁初看着他們吊兒郎當的樣子，心想，她這三年可能都不會有這種機會了。
梁初回家後，發現爸媽都在客廳坐着。梁媽在看最近流行的電視劇，梁爸皺着眉在一邊看書。很尋常的畫面，梁初想了想，鼓起勇氣在他們旁邊坐下，說：“我有事情跟你們講。”
梁媽的眼睛還在電視上，梁爸倒是放下了書，推了推眼鏡：“什麽事？”
“我……在班上沒有朋友，大家也不跟我說話……”一開始說得磕磕絆絆，兩句後梁初說得順暢了一些，爸爸媽媽都很安靜聽着，電視的聲音不知不覺似乎也小了一些。
梁爸梁媽三十多歲的時候才有了梁初，從小就把梁初當成手心寶來寵着。只是父母與女兒的年齡相隔太多，梁爸處事帶着老派風格，一時間難以理解寶貝女兒的真實需求。
梁爸道：“我覺得沒有朋友挺好的，能夠讓你專心研究學習。畢竟像你們這個年紀，還是要以讀書……哎喲！”
話還沒有說完，梁爸腦袋被人拍了一下。他抿嘴委屈看着梁媽，梁媽不領情，還瞪了他一眼：“少講你那些又臭又舊的刻板道理，我可不愛聽！”
“那你說怎麽辦？”梁爸摸着腦袋問。
“初初，聽媽媽的，咱們不跟老古板說話。”梁媽拉着梁初，“沒有朋友，咱們就想辦法交朋友！”
“切，空泛。”梁爸在一旁嘟囔着，下一秒被人踹了一下小腿，“不會說話別說話！”
……
梁媽又道：“媽媽明天給你做甜點，再做個水果拼盤，你帶過去分給同學吃，吃人嘴軟……不是，吃着吃着就成好朋友了。”
梁爸：“萬一人不吃呢？”
“……”梁媽忍了忍，強扯出一抹笑，“大教授，你來說個辦法啊！”
梁爸清了清喉嚨，拿出幾分平日上課時的威儀：“辦法還是有的，現實裏找不到趣味相投的朋友，咱們就可以找個筆友啊！”
“二十一世紀了，教授。”梁媽在旁邊說着風涼話，“你以為還是咱們那個年代啊！”
梁初：“……”
她默默看着父母，感覺像在圍觀一出相聲，一句話也插不上。
她怎麽跟爸媽的性格差這麽多呀。
梁爸不為所動，他伸手從沙發側邊的簡易書架上抽出一本雜志，梁初看了看封面，發現雜志的年齡比她的年齡還要大。
“我之前還看着有筆友欄目的……”梁爸翻了好幾頁才翻到，遞給梁初，“你自己看看。”
梁初接過雜志，又在客廳坐了一會兒，之後才回到自己的小房間裏。她心中不以為意，畢竟時代不同，筆友這個詞早就退出了他們的生活。
倒是網上交友正流行着。
到底是爸爸媽媽的一片好心，梁初順手翻了翻雜志。
她看了幾篇文章，緊接着不小心翻到廣告的頁面。她正想翻過去，突然被底下一抹綠色吸引。
那綠色格外清新，也格外顯眼。
只見上面寫道——
薄荷綠，一款小衆的、私人的交友app。
這個軟件的宣傳語俗套而又簡單——
你想找到志趣相投的知心好友嗎？
你想找到一路相伴的靈魂摯友嗎？
你想抒發壓抑在心的郁悶情緒嗎？
……
梁初本是随意一瞥，這會兒眼珠子都不動了，她盯着廣告上的寥寥幾句宣傳語，心裏翻起了滔天巨浪。
想！
我想！
我非常想！
梁初打開了手機，将鏡頭對準廣告頁面上的二維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