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會不會敲門?
晏江何的眼睛看了看桌子上的藥:“把消炎藥弄兩粒吃了,吃完喝點熱水,進屋睡覺。”
晏江何說完,把書扔到一邊,站起來抻了個懶腰:“這一天可累死我了。”
他耷拉着眼皮瞅着張淙:“昨晚因為你個小兔崽子,我都沒睡上覺,困死,趕緊早點睡。”
張淙和自己膝蓋上趴着的晏美瞳對上了臉,他盯着晏美瞳的鼻子:“我睡沙發。”
“啊?”晏江何長這麽大,還真是第一次看見張淙這般不知好歹的東西,他啧了一聲,“有病啊?我昨晚躺這沙發,根本睡不着,後背都要掉了。”
晏江何買沙發的時候完全圖好看,也沒想着能在上面睡覺。這沙發皮面兒,不算軟乎,也不算寬敞。除了晏美瞳,誰睡上去都不敢亂翻身,不然保不齊就得頭啃地。他昨晚僵了半晚上,難受得早上起來自己捶腰板子。
張淙擡頭看了晏江何一眼,沒說話。
晏江何突然眯縫了下眼睛,嘴角勾起了笑。他這副模樣一般說不出什麽順耳的玩意,就聽他又戳豁張淙:“那屋的床二米三,我拿了兩條被子兩個枕頭。咱倆老老實實躺着,連根頭發都碰不上,你一男的,裝什麽清純高潔不可亵渎?”
晏江何彎下腰,從張淙腿上撈起晏美瞳,又說:“還是說,你就那麽怕我?”
“對不起。”晏江何的指尖勾着晏美瞳的尾巴轉了個圈兒,他盯着張淙的眼睛,“是不是哥過分了?揭你底兒揭猛了,沒照顧好你那別扭脆弱的小心靈?”
晏江何犯上毛病,便死不正經又道:“張淙,是不是挺不開心的,要不哥哄哄你?”
張淙:“……”
全天下的人要是全同晏江何這樣道歉哄人,那人類估計早就滅絕了。
張淙挺想把晏江何嘴角的笑給一拳頭揍歪。他太陽穴一通猛蹦,跟開了機關槍一樣,腦漿子幾乎要被轟起浪來。
晏江何撸着貓,晏美瞳便又吸了毒,開始舒服地哼哼。晏江何拎起一只貓耳朵搓着,對着張淙再次發出靈魂質問:“張淙,需要哥哄你嗎?”
“……”張淙深深呼出一口氣,開口聲音很硬,那腔調似乎是想把地板鑿個洞,“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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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晏江何笑了,他走了兩步,把晏美瞳放進窩裏,一邊拍晏美瞳的腦袋,一邊繼續瞄張淙,嘴裏吐着“溫言軟語”:“乖,聽話。”
也不知道他是哄貓呢,還是在變相呲兒張淙呢。
晏江何表演滿分,嘚啵完了便功到垂成。他去衛生間收拾了一番,又晃進了卧室。他往床上一躺,嘴裏低聲哼笑道:“別扭玩意兒,我還擺弄不來你了。”
張淙在外面吃了藥,又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刷了牙。這才走進了卧室。
“關燈上床。”晏江何閉着眼睛說。他是真的很累,明天還要上班。
張淙頓了頓,擡手把燈關了,慢慢走到床邊,躺了下來。
黑暗裏很靜,兩個人的呼吸可以聽得很清楚。
“明天,就讓老頭出院吧。”張淙突然說。
晏江何有些意外,沒想到張淙會突然說這一句。他睜開眼睛,扭過頭去,但漆黑一片,他也就大概看出了一個張淙模糊的影子:“想通了?”
張淙沒動,也沒應聲。
“這就對了。你早該想明白的。”晏江何繼續說,“他其實是想讓你知難而退,人嘛,大人小孩兒都那樣,幹講道理講不通。”
“或者。”晏江何幹脆翻了個身,側身對着張淙,“他是想要你求我。要你找我幫忙。”
張淙愣了愣,問道:“什麽意思?”
“很簡單。”晏江何說,“他覺得你是個求生欲很頑強的人。就像你當初發了高燒,會去敲他的門一樣。”
其實張淙就是這種人。他只有置之死地,才會本能地喊出聲來。比如現在,晏江何能打包票,如果張淙不是病着沒地兒去,他就算跟自己打一架也不會躺在這張床上。
他這樣的操/行,他得怎麽活?馮老是想扳他。
張淙一動不動,晏江何估計他是僵了。
晏江何:“老頭希望你也能來敲我的門。就在你沒辦法救他,撐不下去的時候。尤其是,他總會離開你。他是希望在他走之前,你能學會敲我的門,學會敲別人的門,這樣他就放心了。”
“你能懂嗎?”晏江何笑了笑,“可誰能想到你那麽混賬,寧可把自己玩死,也不肯認個慫。你怎麽就那麽倔呢?”
他是真的沒想到,一個小屁孩子會擰巴成這樣。估計老頭要是知道了,能直接背過氣兒去。晏江何本以為教育張淙的時候下的藥夠猛,原來張淙身上的痼疾更厲害。這倒黴欠拍的蠢材,是真的玩了命的軟硬不吃。
張淙閉上眼睛,好久才說了一句:“是你太招人煩了。”
晏江何突然就樂出了聲:“沒良心的東西。”
晏江何嘆出一口氣:“那個診所,被警察端了。我可警告你,你以後別琢磨那些亂七八糟的,不然收拾不死你。”
張淙:“……”
“哎。”晏江何的腳伸出自己的被子,踹了張淙一下,“上次在路邊,你胃疼那次,你說跟湯福星沒關系,那你拿刀子幹什麽?”
“……”張淙默了默,出聲了,“收了錢,恐吓同學。”
晏江何皺了下眉,評價道:“缺德的玩意兒。”
他沒再細問,只是說:“你再缺錢,來找我,說清楚用哪兒,借條寫好,走銀行利率十八倍利息。我借你。”
晏江何黑得豬狗不如,高利貸擱他跟前都要怯悚。張淙只當沒聽見,并沒搭理他。
晏江何也沒再揪着不放,他的眼睛慢慢适應了黑暗,已經幾乎能看出張淙的整個臉部輪廓。那高挺的鼻梁最為打眼,又直又挺,好像堅固得什麽都壓不塌。
晏江何琢磨了一下,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張淙,你手殘不殘,會不會敲門?”
張淙那邊還是沒什麽反應。沒人再說話,空氣又安靜了好久。
直到晏江何閉上眼睛,都快睡着了。他突然聽見床頭被“咚咚咚”敲了三聲——跟敲門似的。
晏江何心頭一滞,然後,他唰得一下睜開眼,趕緊看張淙。他身邊的張淙似乎是睡着了,兩條胳膊都塞在被子裏。
晏江何心裏咂摸,他這床頭,該是被哪個做賊心虛的小鬼敲的。
“鬧鬼了啊。”晏江何輕聲說。
“晏江何。”鬼閉着眼睛說話了,“你不能覺得我可憐。”
也就只有這黑燈瞎火,丁點兒光明都沒有的時候,張淙才能真的變成他心底的那只鬼。但不過是一句話的功夫罷了。
他這話說出口沙啞又輕悄,聲音低沉且虛幻,好像呼氣兒的當口就能無影無蹤了。可晏江何臉上的笑卻一下子就被這一句輕飄飄的給吹沒了。
這小兔崽子,骨架又硬又賤,皮肉單薄的一層,可他那心思,到底了卻還是這麽深。
晏江何慢慢說道:“那你倒是哭一個啊。誰家的小可憐不是眼淚汪汪的,嘟着嘴輕聲細語的,拽着衣角低着頭說‘哥你幫幫我’。你算個屁啊。”
晏江何好像幾乎要睡着了,聲音越來越低:“一張臭臉,扔垃圾桶裏都嫌埋汰……”
這一夜再沒有人說話,直到晏江何的呼吸變得平穩又悠長。張淙才輕悄悄翻過了身。
他在黑暗中瞪着晏江何的側臉,瞪到眼眶都疼了。張淙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晏江何比張淙起得早。張淙可能是因為藥勁兒,出乎意料睡得挺沉的。他醒過來的時候晏江何已經不在屋裏了。
身上沒了那種軟塌塌得跟甩面條一樣的無力感,張淙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慢慢恢複力量。
張淙下了床,一推門就看見晏美瞳撅着屁股蹲在門口。察覺到他出來,晏美瞳揚起腦袋,吊了一腔優雅,細嗓子“喵”出了矯情,以示早安。
張淙:“……”
他大概看了一眼,晏江何應該是在廚房。
張淙去衛生間先把自己拾掇了,他出來的時候晏江何嘴裏叼着一片面包,一手托着一杯熱牛奶,另一只手拿了一條……保暖褲。
“你不能吃飯,水也別喝了。”晏江何叼着面包,話說得不算很清楚。他擡手把保暖褲朝張淙臉上扔了過去。
張淙反應很快,他立刻歪了一下頭,伸手接住了保暖褲。
“褲子穿上。”晏江何伸手拿面包,同時扯了口在嘴裏嚼着,“你今天跟我去醫院,體檢。”
張淙本來盯着手裏的保暖褲,心情有些複雜,聽晏江何這麽一說就愣了,他猛地擡頭瞪晏江何,下意識道:“我沒事了。”
晏江何幹笑一聲:“你以為你是X射線眼?你說沒事就沒事?”
晏江何的目光移到了張淙的胳膊上:“少廢話。我說去,就去。”
“我……”張淙皺了下眉。
他還想說什麽,又被晏江何打斷了:“我今天得上班,請不來假。”
晏江何那口面包或許裹了什麽降頭,他咽下,便又開始治張淙,他故意在話裏加料嗆人:“你爺爺出院那事兒,晚上吧。你先辦出院手續,我跟院裏人說一聲,白天先呆醫院裏,晚上我開車送。必須我送。”
于是張淙耳朵一抖,全然沒法反駁,因為他不得不立刻轉了話頭:“他不是我爺爺。”
晏江何挑起一邊的眉梢看了他一會兒,笑笑道:“十七八的管七八十的本來就應該叫‘爺爺’,這是做人的禮貌,要不怎麽說你連最基本的道德品質都沒有呢。”
他朝張淙伸出了小拇指,一臉的唏噓感嘆:“這世道啊,一代不如一代了,尊老愛幼的傳統美德都傳到了王八肚子裏。”
“……”張淙垂下眼睛,目光沉了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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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你們都逆了,我就放心了。 淙淙:別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