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拉鈎上吊一百年
我知道的,人都會累。所以我都懂。我的要求,不過是……希望你快樂而已。
——記
醫院裏總是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再次來到這裏,蘇謹綿微微皺了皺眉。雲陌還好,并沒有露出什麽不适感。而葉洛洛早已迫不及待朝前臺沖去。
“看她猴急的。”雲陌對蘇謹綿無奈的笑笑,拉着她往前臺走去。
“護士姐姐,你可以幫我查一下江城子……不不不,是江…諾予在哪個病房嗎?”大概是喊習慣了,葉洛洛差一點就忘記了那個男生的名字。
“稍等一下。”護士低垂着眼,在一個厚厚的筆記本裏一頁一頁的尋找着。
“洛洛,就說你想人家了吧?”雲陌不放棄任何一個可以逗她的機會。
“小陌陌,今晚你想淹死在習題裏了嗎?”葉洛洛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意,攬過雲陌的肩膀。
蘇謹綿莞爾,眼睛卻盯着護士的手指不動。終于,她聽見護士用不鹹不淡的語氣說:“五樓,18號。”
這時候大家都不說話,默默的走進了電梯。五樓,好像不是流感之類的病人應該去的地方。
“18號,18號,18號……”葉洛洛看着一間間病房的門牌,獨自喃喃。
“不是洛洛說的,順便來看看江諾予嗎?怎麽變成順便看看瀾雪絮了?”雲陌小聲的對蘇謹綿說道,音調有點俏皮。
“找到了!”不等蘇謹綿回答,葉洛洛直接推開了門。
極目一片白色,簡單的陳設,再入眼就是病床上的少年,有淤青的臉頰,亂亂的頭發搭在繃帶上,倒還能睡的安穩。點滴安靜的落着,幾分不忍湧進葉洛洛的心,她一下子忍住了早就準備好的一大段挖苦的話。
蘇謹綿和雲陌看到病床上的江諾予時也呆住了,愣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辦。在睡眠中的少年似乎感覺有些不适,呲了呲嘴角,慢慢睜開了眼睛。
大家就這樣彼此對視着,誰也沒有勇氣劃破着沉默。江諾予看向蘇謹綿,察覺到她眼中濃濃的擔心。她努力的抿着唇,強裝鎮定的回望他的眼。那灘深不見底的水面對蘇謹綿時似乎變的死氣沉沉,彼此的無措都完完全全的被對方洞察。
終于,彼此都別開了眼。雲陌忍不住打破僵局:“你沒事吧?”
“嗯。”江諾予輕微的晃了晃腦袋,看見了葉洛洛對他輕輕的微笑,也眼睛裏也是輕輕的開心。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江諾予看見她的笑竟覺得很安心。葉洛洛是他唯一見過的一個微笑時眼睛裏也會注滿了溫暖的女生。正想開口,卻被眼前的女生破了一盆冷水。
“沒死就好。”葉洛洛又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樣子,給自己剝了一顆棒棒糖,草莓的香氣一點點包圍了她的口腔,有點甜哎。
“嗯。”江諾予的嘴角微微上揚,用鼻子輕輕哼了一聲。
“走啦走啦,我們去找瀾瀾,這個死面癱讓他躺在床上發黴吧!!!”葉洛洛的火氣莫名的又被江諾予勾了起來,推着蘇謹綿和瀾雪絮就想走出病房。
“葉大小姐,你的話說完了,有人的話可是還沒說呢!”雲陌主動摟住葉洛洛的肩膀,回頭給蘇謹綿一個漂亮的微笑,“洛洛,走啦走啦,我可是好些日子沒看見瀾瀾了。”
在醫院裏打聽了一陣,雲陌和葉洛洛才知道瀾雪絮已經出院了。葉洛洛耷拉着腦袋,一副沒精神的樣子:“我怎麽又錯過了?”
“什麽叫‘又’啊?”雲陌有些納悶。
“沒什麽啦,原來有個死混蛋不打招呼就走了。”葉洛洛想起那張總是對自己無奈的臉,擺了擺手,“算啦,我們在溜達一會兒就去喊小謹吧,說不定回學校還可以遇見我朝思暮想的瀾瀾!”
“小嘴這麽甜啊,來!喊聲‘姐姐’來聽聽~”雲陌打趣道,在葉洛洛抓住她之前已經跑開了。
“雲陌你給我站住!”
……
“過來坐吧。”當病房裏只剩下蘇謹綿時,江諾予覺得那種無措感更深了,想了很久才讷讷的開口。
兩個人又沉默了一陣,蘇謹綿才決定先發問:“你這一身傷,是怎麽弄得?”
“莫名其妙被揍了一頓。”江諾予一臉無所謂,“還是蠻爽的。”
又是一陣尴尬的沉默。蘇謹綿悄悄的看向窗外,陽光正好,抹在盆栽上都泛着新新的綠色。真好啊,這麽晴朗的天氣。一絲笑意慢慢的爬上了她的臉。
“傻笑什麽?”江諾予再一次打破僵局,順着她的視線望過去,除了一盆盆栽并沒有什麽特別。
“沒。”蘇謹綿移回目光,吸了吸鼻子,似是做了什麽很重要的決定一般,認真的看着病床上的少年:“江諾予。”
“在。”江諾予應了一聲。
“還記得你欠我一個要求嗎?”
“記得。”
聽到他的回答,蘇謹綿點點頭:“我……”
她還沒說完話,護士便推着小車走了進來,淡淡道:“江諾予,你該換藥了。”
蘇謹綿不想妨礙護士工作,慌慌亂亂的站到陽臺上,遠遠的看着護士一圈一圈的為他解下頭上的繃帶,一點點露出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血已經結痂,卻還是黏住了他額際的碎發。她感覺似乎很久沒有見過江諾予一樣,如此陌生。
護士對此已經習以為常,用抹了藥水的棉簽在他的傷口上開始擦拭,完全無視他忍不住呲起的嘴角。
“現在知道疼了?”護士重新為他換上新的繃帶,顯得有些不耐煩,“以後少出去惹是生非。”
話音剛落,她的目光又放在手足無措的蘇謹綿身上,淡淡開口:“你也是的,好好管管他,別由着他亂來。”
“啊……”蘇謹綿被護士的一句話噎住,等她晃過神來的時候,護士已經推着小車出了病房。
“你剛剛想說什麽?”倒是江諾予還記得他們被打斷的話題。
“嗯……不好意思……忘了。”蘇謹綿咽下心裏練習了千百遍的對話,澀澀的開口,“等我想起來了,再告訴你吧。”
“好。”利落的答應下來,兩個人一時間又找不到話題了。
“我去找洛洛她們吧,你好好休息。”蘇謹綿站起身,這裏尴尬的氣氛逼着她逃離這裏。
“再待一會吧。”江諾予有些別扭的開口,“你可以再看看那個盆栽……”
“噗!”蘇謹綿抿了抿唇,突然覺得輕松了很多。她重新在江諾予的身邊坐下,碰了碰他輸液的那只手,果然是冰涼的。
“你自己打過點滴嗎?”蘇謹綿輕輕的把那只冰冷的手放進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繞過輸液管,在他的手上輕輕揉搓起來。
她并沒有等江諾予說話的意思,自顧自的說起來,“以前都是米露守着我。每次打點滴,她就會這樣幫我捂手,她說如果一直讓手冷着,時間久了整個身體都會抖。”
“雖然她說話的口氣不怎麽讓人喜歡啦。”蘇謹綿說的慢條斯理。連她自己也很驚訝,記憶中常常會瞪着自己的米露,自己偶爾竟會覺得她有一點…可愛。
蘇謹綿想起,那個和江諾予擁有一樣漂亮的眼睛的男人的話:其實她也就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相處久了會覺得她蠻可愛的……
酥酥癢癢的感覺順着掌心一點一點的蔓延,江諾予覺得自己那只冰冷的手正在一點一點的溫暖起來。
“其實有時候你的眼睛裏應該多擁有一些現在的神采。”愕然,她擡頭。他第一次覺得蘇謹綿的眼睛亮亮的,江諾予在她的眼睛裏看見了狼狽的自己,和一些不知名的東西。不自覺,他微微挽起笑,這樣的溫和,這樣的讓蘇謹綿覺得安靜。
“其實,你也應該經常這樣笑。”晃過神來,蘇謹綿對他說道,帶着一點乖巧,自然的放開了他早已溫熱的手。
“那以後,我會經常笑,你也要時常這樣的有神采,怎麽樣?”腦海裏閃過葉洛洛那張笑的天真的臉,江諾予臉上的笑意又深了一些,伸出另一只手的小指。
“好。”蘇謹綿也伸出自己的小指,環住他的指,輕聲念到,“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江諾予一怔,微微有點驚訝。這個讓他頭疼不已的女生,這個讓他背負了太多罪惡感的女生,原來也可以這麽不懼的,去關懷一個人,去答應一個未知的承諾。
而蘇謹綿的心裏,第一次裝下了一種叫承諾的東西。原來,和別人約定是這樣的好,這樣的讓人舍不得放開。
“我知道的,人都會累。所以我都懂。我的要求,不過是……希望你快樂而已。”正是沉默見,蘇謹綿突然湊到江諾予的耳邊,一字一句的說道。她原來練習了千百遍的對話,早已被她扔到雲霄以外。她只是這樣癡癡的想,癡癡的想讓眼前的這個男生少一點落寞,多一些簡單的快樂。直到多年之後,蘇謹綿仍記得男生這樣溫和的笑,只願記得這個笑。
這個溫潤的午後,點點滴滴的沉默交織成一片巨大的陽光,籠罩在病房裏都笑的釋懷的人兒們。那個時刻,有一個難解的結,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