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指南
俞之飏接到景區電話的時候, 正在救援隊的總部組織隊員訓練。
這個總部是設立在一個老廠房內, 正好常年沒有人使用，收拾出來地方還挺大，租金也不是很多。
作為一個公益組織，遠飛救援隊是沒有任何收入的，只是靠着社會的捐助與隊員內部集資, 才能維持運轉下去。
堅持了這麽多年下來，靠得正是無私奉獻, 不求回報的精神。
而這個崇明山景區，近幾年對遠飛救援隊的捐助就很多。
因為他們這個地方比較容易發生事故, 一旦有人員傷亡, 必定要打官司賠一大堆錢, 相互扯皮也很麻煩。
有了救援隊的及時搜救, 這些傷亡就減少了很多。
雙方合作的次數多了, 一旦工作人員發現異常, 就會立即打電話聯系過來。
二十多個隊員們正在攀岩牆上揮汗如雨, 俞之飏吹了聲哨子讓他們暫時休息, 自己也利落的從那牆上下來，扯着脖子上的毛巾擦汗。
聽到對面說有幾個大學女生過去爬山的時候，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詳細說一下情況。”
景區的工作人員便又繼續講述。
原先他們其實也是沒有看出異常的, 只知道幾個女生和一個年輕男子一起買了票, 叽叽喳喳說是要爬山探險。
下了大暴雨之後，擔心游客的安危，景區的安全人員就上山接應了一下。
正好就看見那幾個人挺狼狽的下來, 都淋成了落湯雞。
那會兒路面的積水就挺嚴重了。
又加上大雨阻擋視線，這地方的交通狀況不好，也沒有旅游大巴過來，幾個人就在休息處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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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輕男人還好，氣定神閑的一直在抱怨天氣。
幾個女孩子縮成一團，一直在不停的哭泣，情緒很不好。
一直在很忌憚的看着那個男人，仿佛受到了什麽威脅似的。
起初以為她們受到了驚吓，工作人員倒了熱水過去安慰。
私下裏悄悄問她們，結果有一個女孩子才結結巴巴的說，她們的另一個朋友腳踝受傷，現在被困在山上了。
工作人員察覺不對，這才急忙打電話給救援隊。
他們這裏雖然也有工作人員上去找人，但是人手較少，怕會耽誤事兒。
俞之飏昨天晚上跟方想想發過微信。
知道小姑娘第二天要爬崇明山，他還特地囑咐了注意事項，這會兒再一問那個被困山上女生的具體面貌特征，他心裏面就有數了。
二話不說，拿起鑰匙就去開車。
還是江明看見他神情不對，急忙追了上去：“怎麽了，俞隊？”
“崇明山那邊有一個女生被困在山裏，估計是想想。”俞之飏腳步不停，皺着眉又說：“挑幾個登山技術好，有經驗的隊員，跟着我的車。”
這麽說着，他已經進到了車裏，很快發動起來。
江明答應了一聲，動作也很快。
招手叫了幾個名字，幾個小夥子擠一輛車，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好在這景區距離他們的總部并不遠。
一路上加快速度，不到半個鐘頭就趕到了，路上積水越來越多，就連車子都漸漸稀少，救援隊車輛都是越野車，底盤挺高，蹚水是沒有問題的。
俞之飏一路上也并沒有閑着，一邊和景區保持連線了解最新的情況，一邊又跟就近的醫院聯系了一下，請求對方派一輛救護車過來，萬一發生情況也好盡快救援。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的神情是淡定而沉穩的。
只是扶着方向盤的手卻有一點點抖。
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了如此焦心的時刻。
明明兩個人才認識沒多久，小姑娘那甜甜的笑容和聲音，卻一直萦繞在他的心頭。
正因為是專業的救援人員，更加了解內情，所以他知道這次的事情有多兇險，各種各樣的死因一直閃現。
害怕她也會變成那個樣子。
景區的工作人員早就已經在等候了。
俞之飏下車之後，一眼就掃見不遠處休息區那幾個身影，四個女生遠遠的縮在長椅上，只有那個瘦瘦的年輕男子在不停的打電話咒罵，大致意思是問巴士車什麽時候來，他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而在不遠處的垃圾桶旁，有個挺新的登山杖和登山包被扔在那裏。
“拖住這些人，別讓他們走了。”俞之飏叮囑了工作人員一句，這才上前把那些東西撿起來。
只大致掃了一眼，他就發現那登山杖的頂端上刻着個小小的‘方’字。
俞之飏挑了下眉，臉色更陰沉了幾分。
江明和幾個隊員也已經到了。
因為問不出方想想被抛下前所在的具體位置，所以大家就只能分頭行動，按照不同的方向進行尋找。
俞之飏走的是正中的那條大路，因為覺得方想想可能會聽從他的意見。
她平時還算謹慎，應該不會主動去走那種危險的小路。
前前後後又花了三十多分鐘，大雨早就已經停了，只是路面泥濘難走，更別提對一個傷了腳的人來說。
俞之飏心內不好的猜想更多，那麽沉穩的性格，卻破天荒覺得急躁起來。
擡手抹了下頭頂的汗水，他對着對講機呼叫：“035，035，你那邊的情況怎麽樣。”
035是江明，他們的序號都是按照入隊的順序排列的。
江明的聲音很快傳了過來：“035回複，035回複，一無所獲。”
俞之飏心沉了沉，低頭看了一下手中那根印着‘方’字的登山杖，繼續往側邊的方向尋找，漸漸就偏離了主路。
前方茂密的叢林中，忽然傳來奇怪的‘噠噠’聲音，聽起來像是某種鳥類在啄樹幹的聲音，只不過節奏更加密集。
俞之飏先前并沒有在意，不過為了謹慎，他還是低頭将兩邊的樹枝撥開，而後走了進去。
“俞隊，俞隊，你那邊找到人了嗎？”對講機裏江明的說話聲很模糊。
樹葉上落下些積攢的雨滴來，正好挂在他額頭上，俞之飏擡起胳膊用袖子擦掉，剛要回複的時候…
迎面不遠處，走來一個拄着簡易木棍拐杖的人。
小姑娘頭頂的頭發亂糟糟的，臉頰上還蹭着黑黑的泥印，身上的衣服全部濕透，整個人都像是逃難過來的，只剩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黑白分明。
既可憐又可愛，而且還身殘志堅。
一步一步走得分外艱難，她還不忘了四處張望，嘴裏叨咕着什麽。
俞之飏還以為這孩子精神出問題了呢，仔細一聽才知道，她說得是‘上北下南左西右東’…
就很離譜。
當下他的一顆心才算完全放下。
“人已經找到，人已經找到，全體隊員，馬上撤離。”他低下頭，調整了一下對講機的音量。
方想想簡直是恨死了那個蔣南。
她這次出來爬山準備的其實非常充分，背包裏還放着指南針和地圖，登山繩，應急食物之類的東西。
結果全讓這自私雞賊男一股腦給拿走了。
偏偏她還是個路癡，根本分不清個東南西北。
實在沒招了，只好擡着頭辨認太陽的方向，剛剛下完雨，有個屁太陽。
一開始蔣南他們走，她倒是沒有多慌張，想着大不了自己蹦着下山。
只是那幾個室友讓她有些失望，幾個女孩子都沒有什麽主見，被那賤男一煽動，吓得嗚嗚直哭，一邊回頭道歉，一邊跟着走了。
也不怕那男的半路又出什麽損招，把她們幾個都推山底下去。
方想想有心想勸，但還是忍住了，主要是怕蔣南狗急跳牆，再給她滅口了。
後來再一檢查腳踝，她就知道自己沒什麽大礙。
只不過暫時挫傷而已，并沒有骨折。
她就自己一個人挪到樹林那邊，掰了一根很粗的木頭枝子，自己拖着條腿慢慢走。
…然後就迷路了。
後來想一想，她還不如就原地坐着等救援呢，白費勁。
看見俞之飏，她簡直十分驚喜，像是遇到了親人：“俞哥！”
還特地眨巴眨巴眼睛，生怕是幻覺。
小姑娘完好無損，頂多是樣子有些慘。
看這狀态就知道，精神好得很。
俞之飏看了她一會兒，過來把人扶住，讓她在旁邊的石頭上坐下，先低頭檢查了一下她的腳腕。
而後在半蹲下來，背對着她：“上來吧。”
想着下山的路還長，背着她方便一些。
結果方想想遲疑了半天，一直也沒有個行動。
“怎麽了？”俞之飏轉回頭看她。
“那個…”方想想欲言又止，索性直說了：“不要背了吧？天色還是陰沉的，指不定一會兒還要下雨，電閃雷鳴的，我在你背上，腦袋高出那麽多，不得被當成避雷針雷劈了？”
總之是個安全意識十分好的人。
俞之飏忍了半天，索性站起來轉身，胳膊托着她，将她整個人橫着抱起來：“這下可以了吧？”
她就無話可說，只好乖乖配合。
男人臂膀十分的有力，兩個人因此也貼近很多。
方想想只要一轉頭，就能清楚的看見他挺拔的鼻梁骨。
呼吸都仿佛融在了一起。
就還…不如背着呢。
她整個腦袋都往外移了移，脖子都快扭疼了，臉稍稍有些紅。
不過因為現在樣子太狼狽，所以看不出來罷了。
“別亂動。”俞之飏的手臂更緊了些。
有力的心跳聲一聲聲傳過來。
他的腳步是十分穩的，即便是走山路也沒有絲毫的吃力，抱着她沒一會兒就走下一截山路，一點兒都沒有把她颠簸着。
方想想的适應能力還蠻不錯，這會兒已經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情緒了。
她就伸出手來，主動摟着男人的脖子。
俞之飏的腳步停了一下。
“怎麽了？”她就有些驚奇。
餘光裏看到男人的喉結動了動。
“沒事。”淡淡說了一句，他又繼續前行。
天氣又陰沉下來，這次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馬上就要到山腳的位置了，兩個人都覺得該盡快趕路，所以并沒有停下。
方想想這會兒才看見男人後面背着她的登山包，頓時就十分的驚喜。
探着身子伸手拉開拉鏈，從裏面掏出了一件雨衣來。
自己将雨帽的部分套上，而後給俞之飏把雨衣的下擺遮在腦袋頂上，雖然擋不了多少雨水，但也能讓他看清楚前面的路。
黃色的泥水順着山路往下流，隐約還能聽到些許悶雷似的轟隆聲。
方想想剛想說，這雷聲為什麽如此奇特？
就看見俞之飏的臉色忽然一變，抱着她猛的往旁邊閃躲，兩個人幾乎就快緊貼在石壁上了。
再轉頭看時，他們走過的那條山路上，快速滾下來一塊巨大的山石。
邊緣還夾雜着很多小的碎石頭，有幾塊也到了他們跟前，被俞之飏擋住了。
男人的後背寬厚而踏實，看着就知道是很痛的，他硬是一聲都沒吭。
察覺到方想想投來擔心的目光。
他就伸手輕輕摸了下她的頭發：“別怕。”
聲音低沉，微微帶着些啞。
心裏柔軟的那一塊被觸及到，方想想微微低下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經歷過生死的關頭，她的眼圈竟然就微微發紅了。
好想哭，但是不行要忍住，不然就太矯情了。
她索性就把腦袋埋在他肩膀上，不說話了。
小姑娘柔軟的發梢蹭在下巴上，稍微有些癢。
俞之飏還以為是小姑娘吓到了，就安慰了她一句：“沒關系的，只是山石松動了，并不是大規模的滑坡。”
這麽說着，他還是加快了腳步，大約五分鐘就到了山下。
救援隊的其他成員也已經下來，江明迎了過來：“想想妹妹沒事兒吧？”
“沒事，只是腳踝扭了一下。”俞之飏只是回答一句，很快就把人帶走了。
江明原本還打算跟方想想打個招呼呢。
結果一直到最後都沒看到小姑娘的臉，整個人都被俞隊高大的身影遮了個嚴實。
江明就‘啧’了一聲，有些酸。
這是寶貝得緊吶。
俞之飏一直到休息區，才把方想想放下。
坐在那長椅上面，她一轉頭就看見不遠處那幾個身影。
單丹和她男朋友蔣南，還有其他四個舍友都在。
現在一看到這些人就覺得厭惡，她就把腦袋又轉過去了。
“現在跟我說說情況吧，山上的時候是怎麽回事。”俞之飏低下頭盯着她，一只有力的手臂按在她身後的椅背上。
完全是一個很有占有欲得姿勢。
轉頭瞅了一眼猛男那肌肉緊實的胳膊，方想想眨了眨眼睛，又眨了一下。
然後才慢吞吞的把大致經過說了一遍。
講完之後，她的嘴巴實在有點兒渴，就趁着俞之飏出去辦事的時候，一個人拄着登山杖，順着長廊去不遠處的小賣部買水。
腳踝的傷勢其實不重，也能勉強走路。
只不過是速度慢一些，而且走姿不大好看，像一只慢吞吞的企鵝。
去那櫃臺上選了半天，她才端着一杯熱奶茶回來，腮幫子鼓鼓的嚼着裏面的珍珠吃，外面淅瀝瀝的小雨不停，在那雨幕之中，有六個人站成一排，像是犯了錯的學生似的低頭罰站。
罰站？方想想擡手将自己仍舊濕乎乎的頭發撩在後頭，整個人都驚呆了。
又看見在那六個人的前頭，俞之飏背着手站在那裏，嚴肅得像一個教導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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