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糖和紅燒肉(1)
回到家時已經九點了,秦可可情緒很低落;挫敗感将她包裹得嚴嚴實實,有些喘不過氣兒。
經過堂屋時,她發現裏處燈還亮着,便好奇走了過去。隔着幾米距離,外公嚴厲的聲音傳了出來;聽得出來,他是在刻意壓制憤怒。
“這祖屋是先輩留下來的,怎麽能說賣就賣?”
屋子裏靜默了一會兒,她又聽大舅舅緩緩說道:“爸,把這宅子賣了,夠我們白吃白喝幾輩子了!再者說了,人家都去住別墅了,我們守着一個破宅子做什麽?”
二舅舅忙附和道:“是啊,大別墅可比這宅子住着安逸多了!今天那位唐先生,出手那樣闊綽,還答應額外贈我們一棟別墅,我看行。”
老爺子将手中的拐杖狠狠在木地板上戳了戳,發出咚咚地響聲,怒喝道:“你們這些不成器的東西,知道什麽?宅子裏的東西,哪一樣不是先輩留下來的財産?你們覺得這老宅子住着不舒服,大可搬出去!你住你們的洋樓,我住我的老宅!”
大舅舅的聲音沒什麽底氣:“青青、雅雅大了,明年要出國,那是一筆大開銷;現在買房子,以後就得巴着日子過,您老守着這些死物做什麽?你不賣宅子,又不願意将宅子商業化,當真不知你是怎麽想的。等你百年歸老,這些東西還不是我們兄弟兩的?”
老爺子大概是氣極了,大喘了一口氣道:“我留給阿珺和可可,也不留給你們這兩個白眼狼!”
二舅舅嗓音一提,有些尖銳:“爸,不是我說你,阿珺這些年做過什麽?你養着她們娘兩,還想把財産留給她們母女?我和大哥是不是你親生的?”
秦可可實在聽不下去了,推開堂屋的木門,在大舅、二舅的灼灼目光下走到外公身邊,親昵的抱住外公的胳膊,沖着兩位舅舅道:“外公說不賣就不賣,這些都是先輩留下來的遺産,賣給人家多心疼啊?你們這麽想住大別墅,自己買去,別老觑着外公的東西。”
這宅子裏有許多古董級別的東西,譬如她房間外的石頭水缸,外公書房裏的文房墨寶;又譬如柴房那把生了鏽的斧頭,雖然值不了幾個錢,老人家卻最舍不得這些舊物。
即使有人開天價要買這宅子,老人家依舊是舍不得的。
有孫女在場,老爺子的氣息稍微平和了些,嗯了一聲,說道:“你們也別打這宅子的主意了,我說了不賣就不賣。哪怕是我這老頭子進了棺材,也不賣!”
秦可可給外公順了順氣,生怕老人家因生氣傷了身體。她從小沒爹,那時候老媽又忙自己的生意,根本無暇照顧她。是外公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她長大,教她練書法、教他彈古筝。
她記憶最深刻的是外公那間大大的書房,裏面的書都很老舊,有清末的民間小說,也有國學四書;書房裏的陳書味總夾雜着淡淡的墨汁味兒萦繞在她鼻尖,是以,她覺得那是外公的味道。
兩個舅舅氣沖沖離開了,留下她和外公在堂屋坐着。老爺子的呼吸很沉,腰背疼得根本直不起來;由于方才氣血上湧,他兩眼模糊,頭也陣陣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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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沒怎麽注意外公的變化,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老人不再像是兒時那般硬朗;
頭發花白如雪,曾經直挺的腰背彎了;曾經亮如洪鐘的聲音,也因為歲月沖刷,變得嘶啞。
炎熱的夏季午後,他拍拍大腿,說:“可可,到外公懷裏來。”年幼的她拿着玩偶沖進外公懷裏,外公笑得那樣開懷自在,手裏握着蒲扇,輕輕地給她扇着風。
曾經那樣偉岸的老人,此刻在她面前,佝偻着背,突然之間變得很瘦小。望着骨瘦如柴的老人,秦可可鼻尖有些發酸。
待扶老人家回屋躺下,伺候他吃了藥,閉了眼,秦可可這才放心回了房間。
她的房間很古樸,厚重的木地板、雕花木床,窗臺前的幾案上放着一盆繁盛的君子蘭,牆上挂着外公畫的猛虎圖;她趴在雕花楠木的梳妝臺上,望着鏡中的自己發呆。
想着方才在酒吧強吻唐思淼,她臉頰陣陣發燙,像是吞了一碗火碳,連着喉嚨裏也幹澀的緊。
她從沒想過自己能如此瘋狂,也從沒想過敢在酒吧摟着一個男人親吻。她在手臂上狠狠磕了幾下,真想把自己腦子裏的東西倒出來瞧瞧,到底裝了些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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茂縣古鎮中央有一座“中天塔”,數百米高。立在塔頂,可以鳥瞰整個古鎮和遠處宛如哈達的嘉陵江。唐思淼立在塔頂,俯瞰着整個古鎮,目光定格在了秦宅那一片。
古鎮萬家燈火和頭頂明朗圓月、稀疏的繁星,交織在一起,如夢如幻。他頭一次見這樣震撼人心的夜景,不同于城市霓虹繁華;重重的燈火,就像一顆顆閃閃明珠鑲嵌在張黑色的真絲綢布上;正如一件絕世的工藝品,做工精湛地無可挑剔。
塔頂風勢很大,冷風打在人皮肉上有些刺疼。中秋前後幾日,爬中天塔的人很多,尤其是這樣晴朗的夜晚,許多人慕名而來,就為了俯瞰一眼古鎮的萬家燈火,月色銀輝。
可很多游客爬到倒數第二層,就被工作人員攔了下來,只好在倒數第二層觀賞。頂層被唐思淼承包,他倒也會享受,在古塔頂層喝咖啡,賞月,看燈火……
只是一個人,實在有些無聊。
大概是剛才在風情酒吧被秦可可強吻,他到現在還沒回過神。以至于擡頭望着朗朗明月,月盤中映出的竟是秦可可的面容。回想方才在酒吧,好半晌,他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真是一個膽大的丫頭,從那種家庭教育出來的女孩,不應該是知書達理的嗎?
如果她真的是個中規中矩、知書達理的姑娘,反倒無趣了;唐思淼的思緒跳躍不安,将平日裏那個二貨秦可可,同剛才在酒吧彈古筝的秦可可分成兩幅定格畫面,相互比對;前者嬉皮,後者雅靜,怎麽着都不像一個人,大概是發現了秦可可的另一面,他竟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雀躍。
有機會,他真想聽她彈一首完整的曲子。
還有機會嗎?
被秦可可這一吻,他徹底放棄了原本“炙手可得”的項目。秦阿伯給他添咖啡時,問他:“真就這麽放棄了?”
“沒關系,集團不差這一個項目。”唐思淼起身,擡手系了系領帶,解釋說:“就當我欠父親一份禮物吧。”
是因為秦小姐吧?
秦阿伯笑得很清淺,難得少爺對一個女孩子上心;若是老爺知曉,高興還來不及,哪兒還會在意什麽壽辰禮物?
“你去收拾下行李,明天一早,回夏川。”唐思淼起身,手撐在欄杆上,耳側的風獵獵作響。
在外邊兒消遣了這般久,該是收心的時候了。放棄這個項目,權當感謝她這段時間對他的照顧吧。
對于秦可可,他覺得她很可愛;覺得她很有靈氣;他對秦可可的感覺,很奇怪,卻又表達不出來。
他很讨厭感情用事,為了秦可可放棄項目,心中煩躁感更盛。
驕傲如他,自是打心底排斥對秦可可的感情。
因此,他打算不聲不響地離開。做回從前的唐思淼,衆人嚴重辦事利落的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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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鎮老家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因為賣宅事件,家裏的氣氛很古怪。當然,更讓秦家兩兄弟覺得古怪的是:那位大金主唐先生,突然差人來說,對他們的老宅沒興趣了。
這個消息對秦家二兄弟無疑是個噩耗,大金主飛走了。
賣宅子的念頭總算被壓了下去,兩兄弟主動和父親道歉、和解。家裏人關系緩和,秦可可也放心地回了夏川。
夏川不比茂縣,一下火車,溫度驟降,冷得她直打哆嗦。回到家她發現唐思淼不在,以為他是出去玩兒了,也就沒太在意。待她進書房取書時,赫然發現唐思淼的衣櫃已經空空如也,什麽東西也沒了。
她以為是家裏失竊,忙去自己卧室看了看,好在無一東西丢失。
隔了大半個小時,她才意識到:糖水搬走了,不聲不響地搬走了,抛棄她了。
秦可可在榻榻米上呆呆坐了一會,難道是因為她的告白?才逼走了他?
是了,一定是了。
她只覺得腦中茫然一片,心上像是空了一塊兒。望着唐思淼曾經睡過的地方發愣,仿佛他人還在。大概六點左右,她餓了,起身去餐廳打開冰箱,空空如也。
她絕望地瞟了一眼廚房,張開嘴叫了聲“糖水”。寂靜半晌,沒有人回應,她這才趿拉着拖鞋進了廚房;當她踮起腳去拿吊櫃裏的餐具時,動作立馬僵了下來,似乎唐思淼還在她面前,會幫她拿餐具。
當一切成為習慣,原來不習慣的滋味兒是那樣的難受。(╯﹏╰)
秦可可徹底受傷了,想起了莫紹清的詛咒:她這輩子難嫁出去了…
估計她對唐思淼的感情,又得無疾而終了。她癱軟在沙發上,像是一灘融化的冰水。
臭糖水,若讓我碰見你,保證不打死你!
她的神色有些黯然,真的還能再碰見嗎?QAQ。
沒機會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