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江城。
前些天剛過芒種,南方一帶正式步入了梅雨季。尤其是在天氣出了名陰晴不定的江城,随時都能在豔陽天裏送來一場瓢潑大雨。
李桃窩在玻璃花房的木秋千裏,望着窗外的連綿細雨,眼神放空,像是在思考什麽。
旁邊的木制托盤上放了壺花茶,一縷白霧緩緩從中升騰,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她從張巡那套公寓出來,花了十分鐘研究要去哪。
滬城有顧寧,帝都有趙歡和宋冉冉,都不是個能讓她清淨的地方。
思來想去,在江城的老家反而成了最優選。
李桃算是晚來女,父母三十多才生下她,這會兒兩人已經雙雙退休,在郊區的別院過上了養老的悠閑日子。
父親李國安是個典型理工男,說得少做得多,人也極細心。很多事情不用李桃去說,他便能心領神會,默默地幫她處置妥當。
母親景蘭女士早年是南城歌劇舞劇院的首席舞者,在30歲生下李桃後便退居幕後,潛心挖掘和培養舞蹈藝術家的苗子。現在雖然已經退休,也還是接受了B大的邀請,擔任舞蹈系客座教授。
李桃從小便是跟在她身邊學習古典舞,後來中途轉去芭蕾,景蘭女士也沒說什麽,确認這是出自李桃的意願後,便全力支持女兒的愛好和選擇。
後來李桃沒有選擇中央芭蕾舞團,而是進入娛樂圈成了明星,對二老而言也沒什麽區別。
左右不過是一份工作和愛好,還是女兒一心熱愛的事業,當父母的自然要支持。
就是工作時間太不固定,所以三天兩頭兒聯系不上人。
好在聚星那邊有專門的工作人員,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家裏發李桃的行程單。張巡打電話過來問候時,也會交待幾句她的動向。
李桃這次忽然回家,二老驚訝之餘,更多的是開心。也沒問孩子具體回來是要做什麽,只心疼她看起來比電視上更瘦了些,想方設法在飲食上給李桃補營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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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今晚你有空嗎?”
景蘭女士端着丈夫李國安新烤的樹莓曲奇餅走進花房,在秋千的另一側坐下:“歌劇舞劇院有舞劇《杜甫》的巡演,媽媽收了兩張票,你陪媽媽去看吧。”
巡演是早就定好的時間,門票也早早送到了她的手上。當時沒料到李桃會回來,所以只留了兩張,剩下的都分給了B大舞蹈系的孩子們。
李桃揀了塊餅幹送進嘴裏,問:“爸爸不陪你去嗎?”
“我們藝術生的事,他摻和個什麽勁。”
景蘭女士拈走沾李桃嘴角的餅幹沫,說:“就咱們娘倆去,讓他在家待着。他最近在研究翻糖冰激淩蛋糕,過一陣子估計就能做出來了。”
李爸爸退休後沉迷廚藝,拿出了當初搞科研的态度鑽研各類食譜。
景蘭女士隔三岔五就要跟李桃抱怨自己又被喂胖了,無形之中讓單身至今的女兒吃了無數碗親媽親爸特制的愛心狗糧。
“媽說什麽是什麽,”
李桃對親媽的這種抱怨式秀恩愛已經習慣了,作出一臉被秀到的表情,喝了口花茶:“反正在咱們家,您的話就是聖旨。”
舞劇是在晚上7點開演。
從郊區到大劇院有45分鐘的車程,算上堵車的時間,至少也要提前一個小時出門。
李爸爸将晚餐時間往前挪了半小時,小火煨的蟲草烏雞湯還在鍋裏,別的菜都做好了。
他将最後一道清炒藕尖端上桌,招呼看音樂劇的老婆女兒過來吃飯。
“別看冉阿讓了,”
李爸爸低頭給一家人盛飯:“他在教堂吃的東西沒我做的好吃。”
“媽跟我看的是安妮海瑟薇那一段。”
李桃走過去幫他遞碗:“她唱歌很有感染力。”
她們看的是《悲慘世界》的音樂劇電影,安妮海瑟薇在裏面演了一個為養育孩子被迫堕落的妓.女,有一段控訴社會和法律壓迫的內心獨白很是出彩。
“你媽唱歌也很好聽。”
李爸爸抓住了她話裏的重點:“以前她們劇院就排過《悲慘世界》,她演芳汀,也唱了‘I Dreamed a Dream’。”
李桃:“……”其實她大學彙報演出時也唱過。
她看看已經無聲坐過來的景蘭女士,默默端起碗筷,坐去了這對夫妻的對面。
吃完飯,離6點還有二十來分鐘。
李桃幫着父親收拾碗筷。
“這次回來,打算什麽走?”
李爸爸忽然問道:“工作上沒什麽事嗎?”
“暫時沒有。”
李桃低聲說:“上一部戲殺青了,最近都沒接到合适的本子。”
來找她的項目都是希望她能出演和《迷城》女三類似的角色,她還把控不了愛情戲的調度,接下來了也得不到鍛煉。
“白玉蘭我跟你媽在家看了。”
李爸爸沉吟兩秒,又問:“張巡那孩子,是想給你頒獎吧。”
李桃怔了怔,點頭:“應該吧。”
父女倆分工合作,将瀝幹的碗碟放回消毒碗櫃。
李爸爸扯了紙巾遞給女兒,随口問:“張巡,廚藝怎麽樣?”
李桃說:“還行吧,還能湊合。”
她想了想,又補充:“他很少下廚。”
李爸爸點點頭:“以後帶他回來,我教他幾手。”
李桃:“???”
天還下着雨,車流堵在大劇院前面的那條主幹道上。
景蘭女士已經熄了火,一邊跟她的老姐妹挂電話讨論看完舞劇要去哪逛,一邊還抽空回別人微信。
李桃恹恹地靠着頭枕,看着打在車窗上的雨水痕跡。
她回來江城是想躲開跟張巡相關的一切,好靜下心來認真思考,以後要怎麽面對被她徹徹底底非禮了一通的張巡。
而且還當着《迷城》劇組的面。
沒曾想,自己還沒理出個頭緒,就被親爸點名道姓強調了兩三遍。
張巡跟李爸爸關系一直處得不錯,在景蘭女士那裏也保持着良好的形象。
有時候李桃忘記過節給家裏打個電話,還是張巡在旁邊提醒。
中學時期,李桃有一陣數學差到連兩位數都上不去,被班主任叫了家長。張巡就擺出一副三好學生的架勢,說自己作為同桌,有義務幫助李桃同學提高學習成績。
第二次考試,李桃真的高出原來40多分,景蘭女士還特地請假來學校送了雞湯。
分了半碗給張姓同桌。
後來李桃作為藝人出道,李爸爸一眼看出聚星的幕後股東,還感嘆了一番兩人相逢于微時的感情很難得。
李桃也覺得她和張巡之間的感情很珍貴。
但眼下的狀況,她已經不知道接下來的關系應該何去何從。
“叮咚。”
手機忽然震動。
是宋冉冉發來的消息。
【隔壁食科實驗室出了新配方的鹵味,還有醬板鴨,送了我兩盒。】
【桃子你要不要過來嘗一嘗?】
【貪吃鬼念念給你留了一半。】
【李桃:我在江城】
【李桃:你讓念念寶貝替我解決掉它吧】
【宋冉冉:這樣呀……】
【李桃:嗯,幫我親念念一口,就說過幾天我就來看她】
【宋冉冉:要不要讓張巡給你帶過去?季時序說他明天會過來吃飯。】
李桃:“……”
【宋冉冉:感覺他公司最近沒什麽事】
【不過最近P大不少小女生都很愛說起他,我文博院的學生還說他是什麽國民好男友】
【張巡談戀愛了嗎?怎麽沒聽他說過。桃子你知道嗎?】
李桃:“……”
她指尖不自覺在“國民好男友”那一行滑動,在輸入框裏敲了一行回複。
——你那些學生誤會了吧,張巡每天都在中創待到很晚,哪有時間談戀愛。
指尖移到“發送”按鈕時,遲遲落不下去。
宋冉冉又發了幾條消息。
【我問了季時序,他說沒有,你和張巡不可能分開談戀愛】
【為什麽?】
【你們打什麽賭了嗎?】
李桃沉默兩秒,将那行回複逐字删除。
【李桃:我也不清楚。】
【李桃:冉冉,我上次跟你說的我那個圈內朋友,你還記得嗎?】
【宋冉冉:是老是想睡男性朋友的那個嗎?】
李桃:“……”關鍵點記得真清楚。
【嗯,是她。】
她心下長嘆了聲,認命地敲鍵盤。
【她不小心在現實付諸行動了,喝醉酒之後摁着他亂親了一通,現在不知道怎麽辦了】
【宋冉冉:那個男性朋友也喝醉了嗎?】
【李桃:沒有,他開車,沒喝酒。】
【宋冉冉:一般女生的力氣都比不夠男人的,他能被你朋友摁着親,說明他也沒有真的反抗吧】
【宋冉冉:桃子,你确定你朋友的男性朋友,對你朋友不是男女的那種喜歡嗎?】
中創大廈,總經辦。
陳郁捏着手機,快步走進裏間的總裁辦公室。
張巡正在鯨魚直播間看舞劇《杜甫》的現場直播,開了投屏。
陳郁推門進來,正好走到辦公桌和投影幕布之間,擋了小半邊舞臺。
張巡看他一眼:“有急事?”
陳郁解鎖手機,放大當前頁面,推到張巡面前:“孫主編的照片已經放出去了,營銷號都在跟進。但是還多了一張……”
頁面顯示的是一張照片。
背景在滬城大劇院的東邊側門。
紫西服男人抱着穿白裙的披肩發女生,正要送進車後座。
白玉蘭當天,紫西服再加上那輛黑色賓利,男方的身份顯而易見。
微博下面已經堆了幾萬條評論,都在猜女方是誰。
張巡微擰眉,将手機推回去。
陳郁試探道:“要聯系他們删除這張嗎?”
“發酵到這個程度,删也沒用。”
張巡尾指輕敲桌案,倏爾,低笑了聲:“放着吧,看另一張的當事人怎麽說。”
江城大劇院。
《杜甫》的演職人員在雷鳴般的掌聲中出來謝幕。
景蘭女士帶着幾個B大舞蹈系的學生去後臺,李桃慢吞吞地跟在後頭。
路過排隊離開的觀衆群時,聽到一陣驚呼。
“不是吧,這次熱搜還曝照片了?!”
“還是公主抱!張總也太有男友力了吧!”
“穿鞋那張更殺我,溫柔又深情,簡直了!”
前面的幾個女學生,停下腳步,動作一致地摸出手機。
接着又是一連串的驚叫聲。
“中創女神熱搜第一了!”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張總這樣的男朋友,給喜歡的人穿鞋都深情得像是在求婚。”
李桃:“?”
她往前邁了一步,餘光瞥見其中一個學生的手機屏幕。
是一張照片。
在七號公館的正門口。
身穿銀灰色西裝的張巡單膝跪在黑色賓利的後座前,在給車內的女子穿鞋。
眉目溫柔,神情莊重,好似怕驚擾了他的珍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