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色下，十字路口車水馬龍。
綠燈亮起，行人如織。
紅裙黑發的女子行走在人群中，五官小巧精致，從眉眼間透出似有似無的冷豔，修長的天鵝頸，吊帶長裙露出精致漂亮的肩頸線條，紅裙黑發襯得肌膚膚白勝雪，在人群中是唯一的亮色，惹得周遭路人頻頻側目。
女子渾然未覺，跟随着人潮往前走。眼神飄渺，落不到實處。
對面的路口迎面而來一對情侶，正興奮地讨論着晚上吃什麽。
女子腳步微頓，靜靜望着情侶有說有笑地與自己擦肩而過。
男人的視線偶然落在她身上，停滞了一秒。
“怎麽了，認識啊？”
旁邊女友狐疑的目光在女子身上打量。
“這樣的美女我怎麽可能認識，”男人搖搖頭：“走了，回去給你做糖醋排骨。”
男人重新摟緊女友，加快腳步離開。
綠燈開始閃爍，過往路人行色匆匆。
女子立在人群中，一滴清淚自長睫緩緩下落。
光影漸漸暗去，唯一的追光打在她身上。
女子慢慢抱膝蹲下，長裙及地，崩潰大哭……
不遠處的攝影機前，國字臉導演面色凝重盯着鏡頭：“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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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聲音落下，紅裙女子斂容收聲，站起來理了理裙擺褶皺，神色淡然。
周遭工作人員已經忙碌起來，化妝師見縫插針給演員補妝。
女助理跑過去給紅裙美人裹緊毛毯：“李桃姐，你演得好好，大家都看呆了！這次的白玉蘭最佳女配一定是你！”
“修辭手法用得有點誇張，劇還沒拍完，就替我展望拿獎了。”
李桃笑着睨了她一眼，等化妝師調整造型的功夫，看向走近的導演。
“許導，這遍怎麽樣，要不要再拍一遍？”
這是李桃在《迷城》劇組的最後一場戲。
小成本都市勵志劇，主要講述小城鎮長大的男主在大都市的奮鬥史，李桃扮演在男主落魄時期被富二代的豪車接走的拜金初戀女友小蘭。
雖然名義上只是女三，但人物弧光卻比女主還要完整。前期面對錢□□惑的恐懼、掙紮與彷徨，再到中期甘于沉淪，後期幡然醒悟卻無法回頭……一步一步勾勒出大都市小市民掙紮求生的鮮活形象。
尤其是最後一幕，決然離開奢靡生活的小蘭獨自一人走上街頭，無處可去在路口彷徨，卻意外與已經擁有新生活的男主偶遇。人物的情感在這一刻推至高潮，最終以一場失措的大哭結束這一切。
李桃出道四年，第一部戲就拿了新人獎和最佳女配提名，又背靠圈內著名資本大戶聚星傳媒，送到她手裏的本子基本都是女主随她挑。
但她一眼看中的便是女三，人物層次豐富，很鍛煉演技。
主創班底也是實力強悍，光導演和編劇就拿了不少獎，在圈內圈外都是出了名的黃金團隊。
這部戲占了李桃五個月的檔期，期間大夜小夜的戲都拍了不少。
導演對成片要求極高，每一個鏡頭的運用都要做到至善至美。連帶着演員們也跟着連軸轉，一個小細節就能摳上七八遍。
單說她最後這一場殺青戲，就帶着大大小小的群演一起拍了6小時。算上從淩晨開始拍的那幾場，李桃已經在片場實打實呆了整整一天。
“夠了夠了，不用再拍了，補幾個特寫鏡頭就行。我果然看得沒錯，你就是我要的小蘭！”
遠離攝影機的許導笑得像朵向日葵。
他挑中李桃演這個角色固然有聚星傳媒的原因在，但李桃本身的演技也是過了關的，不然以他的人脈，換家公司拉投資照樣可以。
許導甩手就是一頂高帽扣李桃頭上：“明年最佳女配就定你了，我催催後期邊拍邊弄，早點剪完早點播，可不能耽誤你拿獎。”
這部劇本身就是奔着拿獎去的，還沒開拍播放平臺就已經定了上星和網臺。
白玉蘭在年中舉辦，現在還是初秋，大致估算劇組的進度，等劇播的時候大概是明年年初，播完正好可以趕上電視評選。
在劇組待了小半年，李桃也習慣了這位導演的畫風，當沒聽見這句調侃，接過助理遞來的濕紙巾，擦拭臉上已經幹涸的淚痕。
拍完哭戲特寫，李桃和劇組一起拍了殺青照。化妝師忙着給主演補妝，她樂得自在，借了助理的化妝包自給自足卸了妝，敷着面膜準備回保姆車補眠。
許導拎着道具組買的果籃蹿進車裏：“恭喜殺青！宵夜就不吃了，這籃子水果就暫時當是咱們劇組的心意。你明天還得趕飛機，今晚好好睡一覺，等回去了一起吃殺青飯！”
兩天後是李桃大學室友的世紀婚禮，她當伴娘，明早就得飛過去排演。
新娘出身豪門，父親是金融圈公益慈善會副主席，蟬聯兩屆國內最大影響力慈善家榜首，新娘本人的網紅事業也是風生水起，粉絲百萬。新郎是知名演藝世家長子，家族歷史可追溯到霍去病封狼居胥之前，自己去年掌鏡的電影也拿了奧提。
兩大家族喜聞樂見的強強結合，人脈資源豐富，受邀出席婚禮的嘉賓名冊能包攬滬城近日所有航班的頭等艙。
許導也在受邀行列，但他戲還沒拍完，只能托圈內友人随禮。
李桃接了果籃擱腿上：“謝謝許導，回去再約。”
黑色保姆車在夜色下平緩地駛向酒店。
助理小餘小心翼翼取了果籃放在後座空位，看着已經靠着椅背阖眼假寐的李桃，捏着手機欲言又止。
察覺到身側的視線，李桃微擰起眉，沒睜眼：“怎麽了？”
音色憊懶，帶着幾分清晰可聞的倦意。
“李桃姐，你明天真的要當伴娘啊？”
“嗯。”
“我看網上好多鬧伴娘的新聞，就算是明星的婚禮也鬧得很過分……”
小餘說得委婉：“我力氣小，周姐又不在，伴郎要是鬧起來，我攔不住。要是張總也參加還好，可張總又還在國外出差。”
她跟了李桃三年，在經紀人周雅麗的示意下俨然李桃的半個生活助理，大事小事都跟着操心不少。
李桃聽到某個熟悉的字眼，眉梢擡了擡，掀起半邊眼簾看她：“小餘，你要對我有信心，我上一部拍的可是武打戲。要是真有人在婚禮現場鬧，我也不是鎮不住場。就算是你嘴裏的那位張總，我也是打贏過的。”
語氣裏還頗有幾分自得。
她算是半個體驗派，正式進組之前都會先體驗一段時間角色的生活。上一部古裝武俠劇，她請柔道館的師傅教了兩個月，還跟身邊的朋友比劃過。
戰果斐然。
小餘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看李桃已經重新閉上眼睛，跟着抿嘴噤聲不言。
心下低嘆。
她畢業後進入聚星傳媒，被王牌經紀人周雅麗安排做李桃的助理，傳說中只有公司年會才有可能露面、多家狗仔集體盯梢都沒法拍到行蹤的大股東，她有時半個月就能撞上不下三回。
最近的一次，是三月前，臨去國外考察的張巡繞路過來給李桃送江城特産。
所以，她嘴裏的張總為什麽會輸，原因顯而易見。
第二天，李桃一路睡到了婚禮彩排現場。
車剛停下，準新娘顧寧便抛下新郎小跑着迎上來：“桃子你終于來了！垃圾趙歡昨晚居然不肯陪我睡，果然四年室友都是塑料情！”
她嘴裏的趙歡跟着走過來：“姐姐啊，我要是真跟你睡了，今天商大哥就能用眼神把我大卸八塊。我從模特轉型演員還想蹭蹭商大哥的關系，可不能把人得罪了。”
“這個我同意，”李桃說得煞有其事：“以前大學的時候全宿舍一起當電燈泡就夠了，現在你們都要結婚了，我和趙歡要是再沒眼力見，商大哥在圈裏給我們穿小鞋怎麽辦？”
“沒錯，我和桃子可都還是孤家寡人，沒有老公保駕護航。”趙歡跟着點頭，又搖頭：“哦不，是我沒有。”
說完又朝李桃擠眉弄眼：“怎麽，姐妹，這次我們張總居然沒跟你一塊過來？以前你拍戲他不是都在邊上嗎？”
“人要知足常樂。張大兄弟業務繁忙，我就是他旗下子公司裏不太賺錢的小演員，他偶爾纡尊降貴去探個班，我們就要感激大老板撥冗。”
宿舍裏常拿彼此開玩笑，李桃也沒當回事，配合打趣了一句，跳過話題：“什麽時候開始彩排，伴娘服我放車上了，今天要穿嗎？”
世紀婚禮，向來是要大操大辦。考慮到私密性，顧商兩家這次選在海上舉辦，包了世界飛鳥號郵輪，從滬城出發，兩天一夜。
婚宴結束，郵輪途徑天津港口送下賓客，兩位新人便會直接坐着郵輪去環球度蜜月。賓客們如果得空，也可以跟着航線去國外晃一圈。
最後的彩排是在頂層甲板上進行。
伴娘伴郎一共五對，分別是兩位新人的好友。
李桃是首席。
首位的伴郎據說航班晚點，估計晚上才能到。
“我和商宴一開始都沒想過他能當伴郎，能出席婚禮就已經夠給我們兩家面子了。結果對方居然主動找上來，把我爸和商宴他爸吓得，以為我們偷偷幹了什麽事。其實我們也被吓到了，确認了好幾遍才敢相信。”
“我這次婚禮真是賺大發了，居然能請動這位大佬當伴郎！”
“先不說身價了，就光憑他那張臉，擱商宴旁邊一站，我都得反應小半天才能确定老公是誰。”
新郎跟策劃師商量細節的功夫，新娘拉着伴娘們八卦那位不曾露面的首席伴郎。
李桃對此毫無興趣，甚至還有點困。
在劇組裏天天連軸轉，大寫加粗的睡眠不足。等這次婚禮過去，她得宅家裏睡上個三天三夜。
其他幾個伴娘還在好奇：“寧寧你說了這麽多，那個伴郎到底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這個要暫時保密，等人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顧寧一臉神秘，朝李桃的方向看了一眼：“不過我已經大致猜得出那位破例的原因。”
港口風大，李桃被吹得更加昏昏沉沉，微微眯起眼睛看新進來的微信消息。
【在哪？】
【李桃：滬城啊，不是跟你說過我室友明天結婚，我當伴娘。現在正彩排呢。】
李桃逐字逐句按鍵盤，剛敲完“發送”，新郎那邊就宣布彩排告一段落，讓大家先下去休息。
一群人鬧鬧哄哄說要提前把單身派對辦了，晚宴客人太多，玩得反而不夠盡興。
顧寧看李桃一臉困倦，招來服務員送她回房間：“桃子，看你這連眼睛都睜不開的樣子，要不要先去睡會兒？”
李桃恹恹地“嗯”了聲，跟在服務員身後，慢吞吞地下樓梯。
路過12層宴會廳，感覺有些餓，打發走服務員，在櫃臺前徘徊一陣，最終端着一塊草莓慕斯出來。
食欲暫時戰勝了困意。
一口蛋糕下肚，李桃感覺整個人都清醒了些，慢悠悠地往7層的房間走。看見外邊游泳池旁擺了一圈太陽椅，臨時調轉方向，準備就着小甜點曬會兒日光浴。
剛出甲板，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哂。
“又想繼續減肥？”
手腕被扣住，蛋糕也被拿走。
“誰？”
李桃心下一怵，細高跟往後重重一踩，反手抓住對方手臂，抵住他的胸膛，打算來個過肩摔。
踩落了空，還沒發力就被人從後方鎖了雙手，扣住了腰。
男人低沉磁啞的聲線在她耳畔響起。
“三個月沒見，你就是這樣歡迎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