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杖斃惡奴
坐在沈貴妃身邊,沈白心裏砰砰亂跳,這或許不是他的本意,但是卻一定是本能。
“被人算計了?”沈貴妃半靠在椅榻旁的單木扶手上,透着一種美人的倦意。
聽到她的話,沈白看看,心裏對沈貴妃知道這些事情倒不意外,畢竟月梅就是她留在外面通報消息的人。
“沈福看來是留不得。”沒有太多的虛話,沈白直接把話說出來,沈貴妃宮裏的宮女上前來奉茶,為他專門放在一旁的小幾上。
“哦?”沈貴妃輕輕的擡起眼眸,看着坐在自己身邊的弟弟:“阿白長大了,總算是懂得辨別是非,這是好事。”
“不過,沒有證據要治這個惡奴的罪恐怕不容易。”沈白想想說到。
“哼哼,惡奴!”沈貴妃聞聲笑笑,對這個詞露出一副言之過重的表情,向全公公招招手,站在外側的全公公會意,到屋內拿出一疊紙。
“這都是沈福在外面買的店鋪,還有其他的私産清單,你拿着照單沒收掉,他是賣身到我們家的,要怎麽處置都是可以的。”
“姐姐早就知道?”沈白促促眉頭,對沈貴妃的洞悉程度感到驚訝。
“知道,但是他現在是你的家奴,怎麽處置,你自己看着辦。”說完她掩嘴笑笑:“只是可笑,他以為自己做得缜密,倒是幫你置辦了不少産業,妄自辛苦了一遭罷了。”
“如果我沒反應,那姐姐會看着忠伯被趕走嗎?”沈白試探的問。
沈菲兒看看自己的弟弟,輕輕的嘆口氣:“假使沒出你落水這檔子事,我也不會過問,這世上沒誰能護得了誰,凡是都得靠自己。”
沈白聞聽,看看眼前的少女,心裏不禁生出欽佩,雖然花季妙齡,卻能夠深谙得失進退,這樣的女子生在古代,又身在深宮,恐怕天生就是上位者。
“我會派人去幫你的,你回府後就安心處理好沈福就是,記住,要懂得如何立威,姐姐不指望你多麽出息,但是至少希望你過得安樂。”
沈白聽了,點頭應下,沈菲兒身處宮闱,能這樣為自己的弟弟着想,即不遮掩對弟弟的關心,也沒有對弟弟施以任何功名的壓力,實實在在是看透功名二字身後的羁絆,而僅僅是願意對自己唯一的家人予以平安喜樂即好。
“聽月梅說你近來又彈琴了?”沈菲兒難得的露出一絲期待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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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姐要聽?”
“取把阮琴來。”全公公會意的招招手,身旁的小太監從琴房取出一把阮琴。
沈白接過,宮裏的阮琴乏着新,沒有家裏的那把歲月洗禮的色澤,但看材質卻極其名貴,由于沒人彈,沈白重新調了調弦,拿起茶盞喝了口茶靜靜心。
然後拿出卡在琴上的撥弦,輕輕彈奏,不高的音調富有很強的穿透力,琴音悠悠的傳蕩。
沈菲兒閉上眼睛,一只手撐在床榻座椅專門安置的單木扶手上,精致白晳的手頂着自己的額頭,閉上的眼眸遮掩不住她寧靜的氣質。
沈白也閉上眼睛傾心的彈奏,對于沈貴妃而言,姐弟一同這樣對坐撫琴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宮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但是沈白背靠正殿而坐,根本沒有注意。
琴音悠悠的在撥片的跳動下形成音符,小茶幾上的茶杯裏,半蓋着的茶盞裏飄出淼淼的水霧。
一曲彈畢,沈白張開眼,沈貴妃依然閉着眼睛,嘴角露出滿足的笑容。
待她回過神,全公公才附身上前,在她耳畔輕輕說了一句話,她才睜開眼睛。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下個月是安兒生日,你這個做舅舅的,就帶着琴進宮來陪他過生日吧。”沈貴妃發話,沈白雖然不知道剛剛是什麽事情,宮裏的事情也不便多問,點頭應下,還了琴,起身回禮。
走出殿門的時候,看到牆上靠門進來的位置的一副畫,畫的是青山疊翠,蒼松古樹之間一片點點緋紅,倒是那上面的詩,字寫得飄逸輕揚。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落款是‘天下一人’。
沈白看看沈貴妃,沈貴妃也注意到自己弟弟的神情,不無得意的說:“是皇上送給我的,上面的相思也是他作的。”
沈白腦子一下炸了,這首王維的詩怎麽會是皇帝宇文拓作的呢?
“阿弟既然喜歡詩詞,沁兒,送本皇上的詩集給他。”
沈貴妃吩咐下,一個宮女小心的遞來一個裝書的木匣,木匣外精美的雕着‘天下一人’四個字。
“這是禦本,切不可弄丢了。”沈貴妃囑咐到。
“多謝阿姐。”收起木匣,不做他想,只想回去之後好好的看看這本詩集。
由宮裏出來,一直被全公公送到神威門,送他進來的那個禁軍頭領又站在那等他。
帶着他一起前往神武門,一路又是城牆之內的層層涵道。
“娘娘已經吩咐,讓屬下陪公子回府處理家事。”在涵道內,那個禁軍頭領對沈白小聲說到。
“多謝大人,還未請教大人名諱。”沈白自然知道回府是要處理什麽事情,也不多說。
“末将大內禁軍千戶李長落。”
“待會有勞大人了。”沈白與他說完,由神武門登車回府。
馬車回到沈府,前後進宮大概花了約三個小時,路程雖然不多,但是奈何進宮之後要走的路實在不少,耽誤的時間自然就多了。
“少爺回府了。”沈福和忠伯領着下人在府門前恭候。
沈福看看護送禁軍跟着進府卻沒拿任何賞賜,不免覺得奇怪,沈貴妃歷來疼愛弟弟,每次進宮賞賜的東西都不在少數,這次少爺落水,怎麽一點象征關懷的賞賜都沒有吧?
而等月梅跟着沈白下車後,手裏捧着一個木匣,他眼睛不由一亮,估摸着這是什麽好東西呢?
“幾位大人辛苦。”沈福跟着幾個禁軍還禮,幾個禁軍神色堅毅,冰得和山似得,讓人本能的有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沈白領着衆人一起進入正堂。
“李千戶請坐。”沈白對李千戶做出個請的動作。
“公子不必多禮,屬下習慣站着。”李千戶說話聲音不大,卻铿锵有力。
沈白還沒回話,沈福卻搶先說到:“這怎麽成,諸位是将軍都是宮裏的禁軍,天子的侍從,還是請坐下,喝杯茶吧!”
沈白聽了笑笑,對沈福說到:“沈管事不用急,娘娘有賞賜下來給你看看。”
“娘娘賞賜?”還在陪着笑臉的沈福一聽,臉色的表情變得異常激動:“小的何德何能,能夠得娘娘賞賜。”
說完他咣當跪地,對着大內的方向三拜。
饒是李千戶他們幾個大內禁軍,出身都是勳貴名門之流或是忠烈之後,平日裏在宮內看的阿谀奉承之輩不少,現在看看這個沈府二管事也覺得不禁肉麻。
沈白心裏暗罵,這樣丢臉的一個劣貨,也不知道沈學士當日怎麽會看上他,還賜給他沈姓。
即使心裏不快也不好說什麽,畢竟這四年都是他自己掌家,前任沈白再不濟,也是自己現在接了他的位置。
對月梅招招手,月梅會意的遞過一疊紙給沈福。
沈福恭敬的接過,拿的那一刻還在想這是什麽。
等接過之後,抖抖手看看,臉色卻滿滿的變了下來。
一直跟在旁邊的忠伯自然毫不知情,只是剛剛聽說沈貴妃有賞賜給沈福時,心裏不由覺得郁結。
但是接過紙張的沈福卻是手越抖越厲害,最後又是一跪,對着坐在上首中堂的沈白大哭起來:“少爺,這,這不是真的。”
“喔?”沈白看看他,神色不變的說:“這可是宮裏貴妃娘娘給你的,你敢說不是真的?”
“貴..貴妃娘娘!”沈福一聽,頭上的汗珠忍不住滴落下來,滿臉油花的臉上用豐富多彩都不足以形容其表情。
“李千戶,宮裏出了貪墨是怎麽處置的?”沈白也不願聽他多講,直接問身邊的李長落。
“杖斃!”兩個簡短的字落在衆人耳朵裏卻如同驚雷一樣。
忠伯雖然不知道沈福手裏拿的是什麽,但還是上前對沈白鞠躬說到:“少爺,老爺在世一向寬容,您看?”
沈白對他看看,嘆口氣說:“如果是他讓杏兒推我入水,就是想要嫁禍給你,讓我趕你們一家出府,忠伯你還為他求情嗎?”
忠伯腦子嗡的一下,轉過身看看沈福,咬了咬牙,終究沒有再說話。
沈白心裏暗嘆,到底是個老實人,最後還是不願意落井下石。
“李千戶,我府裏自行處置惡奴,于法紀上不相沖突吧?”沈白轉頭看看李長落。
“公子放心,屬下即使奉了娘娘旨意,自然處置得當,不會讓少爺為難。”
“那好。”沈白說完看看跪在地上的沈福。
沈福身上全被汗浸濕,吓得不斷的磕頭,剛剛沈白與李千戶的對話他又怎麽不知是沈家起了殺他的心。
“少爺,少爺饒命啊,您不看在老奴伺候多年的份上,也看在老爺的面子上饒小的一條性命吧!”沈福嚎得肝腸寸斷的,臉上汗水鼻涕流了一面。
“哼,你貪墨本不致死,但是你卻害我落水,險些奪我性命,還敢和我提老爺。”沈白臉色冰冷,看得沈福心裏發毛。
沈福以為座上的人安然無恙,但是正主卻已然離世,這種人,不殺他,又怎麽可以安沈白在天之靈。
“李千戶處置吧!”沈白心裏生起對本主的歉意,心內殺機不泯,又想想自己前世的事情,對這些口是心非的人更是怒火中燒。
李千戶揮揮手,兩個禁軍上前,拉着沈福出去。
“讓府裏的人都來看看,這就是惡奴的下場。”沈白對忠伯吩咐道。
“是,少爺。”忠伯點點頭,出去安排。
月梅和李千戶都把沈白的表現看在眼裏,心裏的評價各自不一,倒是李千戶覺得這個沈府的少爺并沒有外界傳聞的軟弱,倒是個可以支起門戶的人物。
院外,傳來下人們走路的紛雜聲,不一會,重重的杖擊聲混雜着沈福的求饒和哀嚎。
沈白一言不發,看看門外的天,一片紅雲層染暮暮黃昏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