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夫人笑了一下,把方子折疊收起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黛玉見她不說,自也不多問。等三春上來請安,又結伴一起往賈母處請安去了。
王夫人收好了藥方子,這會才明白,她那個日常任務不僅能拆“木石前盟”,還能幫黛玉治病。這麽說起來,黛玉的不足之症,想是和前世之事有關。
绛珠子應該有百來日才能得到,黛玉身子的事也是一時急不來的,王夫人便把這事先放到了一邊。眼下要做的事情,還是在時空之間穿梭,澆灌绛珠草,和照顧孤身在賈府的黛玉,不讓她有落單感。
黛玉因着有王夫人照顧,來的時候就做足了排場,所以賈家上下倒沒人敢瞧不起她。有不在意不巴結只當不存在的,卻也是沒有明着敢不給面子的。
黛玉沒有明顯的寄人籬下,凡事都靠別人惦記施舍之感,遂感覺比在家要更好些。這裏有三個姊妹一處玩,更閑些還能教李纨的兒子賈蘭識識字。自己平日裏吃着藥,沒人來招她惹她哭,身子也是一貫如常。
她不知道,依賈寶玉那性子不來找她簡直比殺了他還難過。但每次賈寶玉來王夫人院中,不論想着什麽法兒要接近黛玉,都會被王夫人慈愛滿滿的笑容話語給攔截掉,弄得他滿臉臊還一點脾氣也不能有、不能去賈母處訴苦。即便是忍不住壞了脾氣去訴了苦,依着規矩賈母也不好來訓斥王夫人什麽,只能自己受下賈寶玉的委屈和脾氣,把他哄下來。
倉倉暗爽,這是要把他們祖孫倆玩死的節奏。
卻說迎春、探春、惜春是要上學的,不過是請了先生單獨教女兒家,并不與家中小子到家塾中。黛玉已是讀了四書,與三春一起上課之時自己已開始研讀五經。
賈母雖平日裏說話處處顯露“女子無才便是德”之意,黛玉不擅迎合但也不反駁,只王夫人私下裏跟她說:“甭管別人說什麽,書還是要好好讀的。你又愛這個,若是中途廢了,曾經讀過的還有什麽用?舅母等着玉兒名甲天下那一天呢。”
黛玉笑得羞怯,“舅母又拿我開玩笑,哪有女兒家名滿天下的?”
王夫人十分認真盯着她,語氣也是從未有過的認真道:“為何女子就不能名滿天下?玉兒若是有曠世詩才,這詩才為何只能藏在深閨中?若是沒有女人,也沒有這天下了。”
這是王夫人第一次對黛玉進行思想上的教育,她想着黛玉不能被時代框死了,否則依舊是個悲劇。
而黛玉直直看着她,竟無言以對。
此時,經過王夫人一段時間灌溉,靈河岸的绛珠草已不是起初窩在一起的一團,葉子都稍稍有了舒展。而神瑛侍者,竟傻兮兮地和靈鹫一起守護起了绛珠仙草。他不能時刻都在,不過閑時就來看看,隔着距離看着這株草的長成。
一段時間下來,他與靈鹫也混熟了,靈鹫卻是腦子一根筋的好坐騎。它只記得王夫人所托,所以不讓神瑛侍者碰到绛珠草分毫,更是不能讓他灌溉一滴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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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瑛侍者毛了,指着靈鹫罵道:“你個傻鳥,多一個人灌溉這草長得更快你懂不懂?”
靈鹫嘶鳴一聲,翅膀一扇,一團紅藍之火把神瑛侍者燒成了灰木棍……
這一日,王夫人澆草喂鳥後回到現實,又是“叮——”一聲,終于來任務了。
任務:【将計就計】解除黛玉在王熙鳳心中所産生的威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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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冬将過,院落暗角裏的雪都要融盡了。午間的太陽不刺眼,柔柔暖暖的。賈琏有事在外,王熙鳳院子裏便只剩自己和一些下人吃飯。
平兒在炕案上布了菜,便在蹭上炕沿坐在了王熙鳳對面,卻不全上炕上去。王熙鳳坐在炕上,端了碗拿了筷子,看向平兒道:“這麽些日子下來了,你瞧出來沒有,太太對林丫頭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平兒也慢拿着筷子端起飯碗,看着王熙鳳道:“就我瞧着,太太是打心眼裏疼林丫頭的。此前她也疼寶二爺,但到底沒這般過。奶奶你瞧周瑞家的周大娘就知道了,她是太太陪房,自來就是瞧着太太眼色做事的,她也對林姑娘捧着呢。”
王熙鳳把瞞着動作吃菜,慢聲道:“難道太太真的是要把林丫頭留給寶玉不成?若不是這個緣故,倒也沒別的可能了。”
平兒想了一下,疑聲道:“老太太是林姑娘直系祖母都沒想着把林姑娘給寶二爺,想來一是因為年齡尚小,二來怕是因為她身子弱,怕是将來難做好媳婦。太太與姑太太有仇,倒還把這病殃殃的林姑娘往自己房裏攬?将來也是個不能管家的,有什麽用?”
王熙鳳聽着平兒的話,回了句:“這也正是我納罕的地方。”半晌又道:“思來想去,難道是太太看上了林丫頭的人才,想把林丫頭的病治好再給寶兄弟?”
平兒搖頭,“我也是想不通這個。只是,若是太太真想把林姑娘留做兒媳婦,以後這家怕是落不到寶二爺手裏。林姑娘那是胎來之症,若是能好,也不會拖到這時候了。”
當初王夫人不讓李纨管家,而是半路拉出個大房的王熙鳳出來,不過就是因為賈珠死了又偏心賈寶玉,想等賈寶玉長大了把家交到他手中輕松一些。若是李纨管家,到時只怕難從李纨手中把當家權奪給賈寶玉。畢竟,李纨才是大房。
當初王夫人所在的二房與賈赦大房之争,是耍了不少心計吃了不少苦頭的,她自然不能讓賈寶玉走賈政的老路。所以,從一開始王夫人就直接炮灰掉了李纨。
王熙鳳是大房的,管家難奪家,這也是在王夫人計劃之中。只是如今要了林黛玉做兒媳婦,就是棄置之前的計劃于不顧,把賈寶玉往坑裏推了。
怎麽說呢,王熙鳳讨好賈母處處巴結王夫人,能真是只為了如今的槍手管家位置?她隐忍,那是在等待一個可以真正上位的時機。
王熙鳳吃了一口飯,陷入沉思,半晌擡頭看向平兒道:“你說寶玉的婚事,老太太做得了主還是太太做得了主?”
平兒道:“老爺聽老太太的,照理說這事兒必須老太太點頭。但是,寶二爺畢竟是二太太肚子裏出的,二太太能把這做主權推給別人?再者說了,如今當家作主的也是二太太,大事小事都她決定的。”
說到這,王熙鳳就定了心裏的想法。她快速地吃了飯,便下炕穿衣往王夫人院裏去了。平兒幫她披了個鬥篷,只說雪融的日子要冷,又打了簾子讓她出去,方又回來收拾碗筷。
王熙鳳來到王夫人院中時,王夫人正在院中的搖椅上眯眼曬太陽,身上蓋了一條猩紅氈子。黛玉被她打發去三春那玩了,雖她是一副沒事的樣子,其實早在這恭候王熙鳳多時了。
等聽得王熙鳳跟金钏兒講話,她睜開眼擡起頭道:“鳳丫頭來了,找我什麽事啊?”
金钏兒見王夫人沒睡着,就讓王熙鳳過來,自己退了下去。
王熙鳳走到王夫人旁邊,行禮請安,看了看王夫人躺的搖椅道:“太太,這是什麽新奇玩意,我倒是沒見過。”
王夫人從椅子上坐起身,看着她道:“找木匠做的搖椅,我自己做了一個給老太太也做了一個。閑來無事,坐着搖搖也是挺好的。”說罷,就讓王熙鳳在旁邊的普通椅子上坐了。
王熙鳳坐下後,先是笑着聊了好久這個新奇的椅子。王夫人知道她是沒話找話打開話題,于是就陪着她瞎扯。這椅子是在智能倉庫裏找到制作原理,又找了外面木匠做的。
扯了一陣,王熙鳳終于切入了正題道:“太太,我心裏有一事不明,今兒來問太太一問。”
“哦?什麽事,說來我聽聽。”王夫人把手縮進毛氈下,看着王熙鳳。
“今兒我就直言了,太太可別怪我,我也只是替太太擔心。”王熙鳳猶疑一下道,不探得王夫人心底想法,她簡直寝食難安。
王夫人也是看着她,“你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我怪你做什麽?既是關心我的,你說便是。”
王熙鳳見她這麽說,語氣也是十分溫和的,于是也不扭捏了開口問:“太太對林丫頭……我十分不理解。”
王夫人自然明白她在問什麽,只笑了一下道:“你是不明白我與你姑媽關系不好,為何對林丫頭這麽好罷?”
王熙鳳點頭,“竟是不知太太何意,遂來問太太一問。”
她既然這麽想知道原因,那王夫人只能如她願。因而王夫人笑了一下,笑中帶着苦澀,開口道:“一來,預示林丫頭是仙人轉世的夢太真切。二來,當年與你姑媽沒能處得好,也是我心裏一大心結。原想着要彌補的,卻總沒得那機會。怎知,這拖着拖着人就去了。于是這虧欠之心積下來,我想着只能在林丫頭身上還了。當初你姑媽走的時候,我恨得牙癢癢說她死了是活該的,不過是恨她沒能給我這個機會。”
王夫人雖是笑着說的,但語氣語速都是悲情不已,悔愧之意深重,眼角直流下淚來,看着十分傷情。系統君早憋笑憋出內傷,說賈母是真影後,她才是真影後!
王熙鳳自然看不出她說的是假話,只在心裏念道:“原來她這姑媽也是有心肝的,當初林姑媽死時那暢快勁原也是因着這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