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水龍頭的水嘩嘩地沖着她手上的漏水果籃, 舒子期視線只看到那個背影頭也不回地端着湯碗從廚房出去。
這副姿态與其說在表達“我吃醋了”，不如說是“趕緊來哄我就原諒你”的意思。
舒子期無語地彎起唇，轉頭繼續洗楊梅。
時隔五年多, 顧妄的廚藝沒有退步, 但也沒什麽進步。
還算好吃, 就是一如既往的清淡單調，大概這就是健康的味道。
舒子期只字沒提蔣昊, 自然也沒有解釋的打算, 桌對面的男人便始終保持着“吃醋”的表情。
一頓晚餐吃了大半，顧妄都沒見她擡過幾次頭，不是在看手機，就是在回消息，一副忙得不得了，抽空才能吃幾口飯的樣子, 對他這麽一個大活人更沒有看一眼的功夫。
他率先放了筷子，視線比剛才還專注的落在她身上。
舒子期穿得十分簡單, 極簡的白T牛仔褲, 頭發随意地紮了一個丸子在腦後, 只留着額前的幾縷劉海與碎發。
她雖然沒化妝, 但天生的膚白如雪, 五官又精致出挑, 看着并不是清湯寡水的類型，反而甜美明媚，像是校園漫畫裏走出來的。
五年的時間在她身上像是凝固住了, 和他記憶裏那個甜甜的懶懶的，不經世事的女孩仍是一模一樣。
舒子期忽然擡起頭，迎上他目光的一刻，順手從旁邊果盤裏拿了一顆楊梅放進嘴裏。
楊梅甜甜的，眼前的男人目光卻随着這個舉動幽深了下去。
他靜靜看着她沒說話，只是再瞥向旁邊果盤的時候，眼神就沒什麽溫度了。
舒子期抿着唇慢條斯理的嚼着，看着他神色變化有些好笑。
她又用手機給桌上幾盤殘骸拍了張照。
顧妄臉上這才有了那麽一丁點欣慰，掀了掀唇道，“剛才怎麽不拍，現在菜葉子都沒剩幾根了。”
舒子期一邊回消息一邊說，“不用那麽講究，我爸在國外問起我，讓他看到我吃什麽他比較放心。”
顧妄懶洋洋地靠着座椅，聽着她的回複不是發朋友圈後，眼尾重新拉了下來，“你要是想讓宋叔叔完全放心，不如改改生活習慣，趁早搬了。”
舒子期敲字的間隙中擡起眼皮，故意反問，“搬去天柏湖？”
“恩，就算你不肯，那你搬回宋家也比在這裏好。至少宋家會有人照顧你。”他平平淡淡地口吻，“也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人随便就來敲門。”
舒子期：“……”
她重新看着手機，正好是宋書的回複發來：【你這個朋友還不錯，可以平時有空多見見】
顧妄的聲音還在繼續，“宋叔叔現在什麽都由着你的意思，是怕突然幹預你太多惹你反感，他也不會想看着你繼續呆在這裏。”
舒子期心裏知道這些，爸爸一直很小心地經營他們的關系，畢竟二十多年不知道彼此的存在，感情上擔心她一時接受不了，也怕自己這個從來沒有履行過父親職責的人沒有對她插手太多的資格。
其實何止是他沒有當過父親不知道該怎麽做，她也太久不知道擁有一個父親是什麽樣的感覺，所以在最初，她對這個親生父親有些無所适從，拒絕了他一開始希望她搬回宋家的提議。
後來她回宋家住的時間越來越多，看得出宋書很高興，但卻不敢再輕易提讓她退掉這邊房子的事。
只是這些都是她和宋書之間的事，她不覺得以她看到的宋書和顧妄的關系，宋書還會跟他傾訴這些。
她邊回消息邊漫不經心道，“你又知道。”
“我知道。”顧妄慢條斯理道，“他最近在留意天柏湖那邊有沒有人想出售別墅的，問過我。”
舒子期的手停了下來，“他想買你的房子？那你怎麽說？”
顧妄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沒有出售的意向，但跟他提過如果你想要，可以随時去。”
“他應該是告訴你，這就不必了吧。”
顧妄：“……”
宋書不想認這樁婚約，自然也無意接受顧家或是他本人的示好，一丁點親家的意思都不想讓他們誤解。
其實單就詢問他出售意向的舉動，就已經是把這個界限劃得一清二楚。
舒子期從他的沉默裏确認了這個答案，嘴角輕輕揚起，“我爸爸真明事理。”
顧妄睨着她眼裏的笑，“就這麽高興？”
“有一個很好的爸爸為什麽不能高興。”舒子期放下手機，手又摸到果盤拿了一顆楊梅，視線飄到他臉上，“你真的不吃？很甜的。”
顧妄冷目看着她手裏的楊梅，“別人送你的，你舍得給我？”
“我又沒那麽小氣。”
十幾分鐘後，她對自己這句話追悔莫及。
顧妄抱走了她那箱楊梅，“多謝。”
舒子期捏着門把手，眼睛盯着門口男人臉上“已被哄好”的表情，忍不住：“你無恥不無恥？”
他在門口沒急着走，口罩擋着鼻梁以下，只能從眼睛看出一點笑意，低低的嗓音傳來，“別氣了，早點休息。”
舒子期小臉皺巴巴地，眼睛瞪着他警告，“下次不要随便來我家！”
顧妄想起梁辰給她發的語音條裏的“新愛豆”，他手臂倚着門，沒讓她關上，“那個周新揚……”
“他又有什麽黑歷史？”她警惕地看着他，“你進娛樂圈到底是去拍戲的還是去當狗仔的？”
周新揚是她最近新粉上的，練習生出道，新晉頂流男團NYSU裏的小弟弟。
用梁辰的話說，一看就是乖乖的小奶狗，氣質又幹淨，家境也好，肯定沒有黑歷史。
顧妄墨瞳幽幽看着她，“我是說，他們最近的演唱會，你想去嗎？”
舒子期眼睛跟着亮了一會兒。
NYSU今年巡演的演唱會門票早在預售時就已當場售罄，她因為是新粉，搶票都錯過了，正規渠道早就買不到。
不想便宜了黃牛，她本來是打算問問李叔，但考慮到宋家的産業跟娛樂圈沒有什麽關系，問李叔大概也要轉幾圈的關系才能搞到手，她尚在猶豫。
“你有？”她狐疑地看着他，但眸子尤其地亮，“你有幾張？”
梁辰也很喜歡，如果有兩張她就收了，欠他一個人情也行，畢竟他一定不會賣給她。
顧妄沒直接回答，“你就說想不想去吧？”
舒子期心裏掙紮了下，“……想。”
“恩，知道了。”顧妄抱着那箱楊梅直起身，“再見。”
舒子期：“……”
票到底怎麽回事，她第二天也沒見他吭一聲。
被劇透的梁辰心裏癢癢的，“要不你去問問吧？好想去哦。”
舒子期放下手繪板，一邊打電話，一邊起身，“我不想問，他搶了我一箱楊梅，我還要去求他要門票，我不要！而且他昨天沒明說，應該是他手裏沒有，要去問問能要到幾張。”
艾可剛拿了外賣，一樣樣在餐桌布置好。
聽到又有人敲門，她讓舒子期先坐，又小跑去門口。
“他要是真的想送你票，以他的職業優勢和圈內地位，開個口就有人送，不用打聽這麽久。”梁辰滿腦子的門票，不争氣地說，“七七，可以看周新揚诶，不值得你低個頭嗎？哎，我覺得在這方面，宋爸爸的人脈也不如他的，他能拿到的票一定是位置最好的。完了，我真的徹底感受到什麽是誘惑的力量了。”
艾可開了門，只看到有個小哥拿着兩個泡沫箱。
“請問舒小姐在嗎？”小陳抱着箱子露了個腦袋。
艾可：“你是快遞嗎？舒老師在接電話，我幫她簽收吧。”
“我不是快遞，我是顧哥的助理。”小陳從門口看到了在打電話的舒子期，只好說，“那你幫忙轉交給舒小姐吧，就說是顧哥特地讓我送來的新鮮楊梅。很甜的，希望舒小姐喜歡。”
艾可不知道顧哥是誰，但因為顧妄的關系，她對所有姓顧的都抱有好感，當即應下來，“放心吧，顧哥，我記住了！”
“好，那我先走了。”小陳點點頭，笑着跟她道別。
這邊舒子期的電話還沒結束，她和梁辰都在各種自我糾結中。
聽到關門聲後，她轉了個頭，看到艾可抱着兩個泡沫箱進來。
艾可将泡沫箱放好，“舒老師，你的楊梅哦。顧哥送的。”
舒子期拿着手機，“……”
她走過去，将泡沫箱打開，果然是滿滿兩箱的楊梅。
“……喂，七七你有在聽嗎？”
舒子期讓艾可拿一部分出來洗幹淨一塊吃，看着她去了水槽那邊才低聲說，“他昨天把蔣阿姨讓蔣昊送來的那箱楊梅帶走了，剛剛讓人又送了兩箱過來。”
梁辰第一反應是，“你趕緊在箱子裏找找，有沒有藏着門票。”
舒子期：“？”
門票當然是沒有的，直到電話挂斷，也沒有讨論出這個門票到底要不要主動去要。
“好甜啊！”艾可将洗好的楊梅端過來，吃第一口就驚呼道，“舒老師，你這個朋友太棒了吧，哪兒買到這麽好的楊梅。”
舒子期心情複雜地答了句：“前男友。”
艾可表情凝固住，頓時就對手裏的楊梅糾結起來，“突然就覺得不香了……”
舒子期被她反應逗笑，自己也拿了一顆，“沒事，吃吧，楊梅是無辜的，他這是賠給我的。”
楊梅入口就是一陣汁水豐沛的甜味萦繞在味蕾。
她低着眸，又拿了一顆送進嘴裏。
“說得對，楊梅是無辜的。”艾可贊同，轉而又反應過來，“不過，你前男友姓顧啊？”
“恩。”
艾可想到那個聲音，又是一聲嘆息，但對于顧這個姓本能的好感，還是讓她對舒子期傳說中的前男友加了一層濾鏡，“其實，他就是之前不應該找你要錢，除了當時舉動奇葩，其他也還挺好的。”
舒子期側頭看她，“好？比如……”
艾可情不自禁道，“比如他聲音好好聽，好蘇啊。而且他還姓顧，他應該長得挺帥吧？”
舒子期：“算個人樣吧。”
艾可這會兒沒信她的鬼話，“我相信是帥的，不然當初怎麽配跟舒老師在一起呢。你說得他這麽極品，如果臉還不行，那你當初怎麽看上他的。”
舒子期重新拿了一顆楊梅，承認：“恩，臉是帥的，當初也就看中這張臉了。”
手機上不出意外地收到了前男友的微信。
不如狗：【楊梅喜歡嗎？】
畫畫賺錢養老公：【昨天的比較好吃】
不如狗：【……】
舒子期轉頭又看到梁辰的消息：【我突然想到，會不會根本沒我的份，他應該是想跟你一塊看吧？】
畫畫賺錢養老公：【你看他最近敢随便出門嗎？演唱會多少人，他敢去才怪！】
顧妄緋聞的謎團仍然是現在娛樂圈最大的話題之一，他一在公共場合現身就容易被記者圍堵，出個門就可能被跟蹤想拍緋聞。
演唱會場子上萬人，她根本不覺得他敢去。
辰寶：【那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也對，他現在就跟通緝犯似的。他敢去，你也不敢跟他一塊去】
辰寶：【你說那萬一你們以後又在一起，演唱會也不能一起去，電影也不敢一起看，什麽地方約會都不行，談個屁】
舒子期剛想附和，對，談個屁。
然後看到梁辰緊跟着發來一條：【那跟明星談戀愛，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拉着窗簾啪啪啪了，生活好單調啊】
畫畫賺錢養老公：【地鐵爺爺看手機.jpg】
辰寶：【不過房子大的話，場地選擇多，想想還挺刺激的……對吧？】
舒子期又一次被她的發散思維所影響，再也不能直視這種問題。
以至于看到顧妄發來了新消息，她心髒都跳得厲害。
不如狗：【今晚去顧家嗎？】
過了很半天，舒子期才回了句去。
顧奶奶雖然不是她親奶奶，但老人家十分慈祥，也并沒有逼着她訂婚，反而一直沒提這事。
她知道失去至親的心情，如果她的出現能讓顧奶奶心情好一些，那陪老人家吃幾頓飯也沒有什麽不行。
這次去顧家，顧澤陽夫婦剛巧不在，顧妄的繼母跟着顧妄父親去出差了。
晚餐只有她和顧妄兩個人陪着顧老夫人。
晚飯後，陪着顧老夫人唠嗑了一下，已經到晚上九點。
顧妄送她回去時，舒子期仍在考慮要不要問問票的事，還沒想好，看到手機上某個群聊裏，艾可轉出來一條新消息：【這是，真，的，嗎！嗚嗚嗚，顧妄竟然真的在我們工作室附近出現過，我都沒能偶遇一場】
裴忻：【……】
裴忻：【這個要問問舒老師】
舒子期看了下這條剛出爐，還沒上熱搜的消息，原來是顧妄昨天走的時候被拍到了。
雖然他擋得嚴實，還很不合形象的抱着一個泡沫箱，還是被認了出來。
照片是路人拍的，到今天才傳到媒體那邊。
因為只有顧妄一個人，所以也不算有什麽新瓜。
下面的評論即便有人提到可能顧妄的女朋友在這裏，也立刻有人反駁無圖無真相，也許只是親朋好友。
并且很快被扒出，方導住在這附近。
舒子期放下手機，“你等會兒提前讓我下來，你昨天被人拍到了。”
顧妄看了她一眼，正好他手機跟着響鈴。
他接通，直接開了揚聲器。
程樹大大咧咧的聲音傳來，“你昨晚被路人拍到了你知道嗎？”
“剛知道。”他一邊開車一邊淡淡道。
“還好只有你一個人，沒鬧出什麽風波。你說你最近這些緋聞多尴尬，聽小陳說，昨天你是去小舒家做飯的，是嗎？”
舒子期突然被提到，沒出聲。
顧妄：“恩。”
程樹：“那你好好表現吧，下回喬裝的時候再用心一點，不要這麽容易被認出來。還有，那麽晚了，你可以不走嘛，或者到個淩晨四五點再走，肯定沒人看到你。”
舒子期：“？”
不走是幾個意思？在她家呆到淩晨四五點，是要幹嘛？
程樹又八卦地繼續問：“對了，你們到哪一步了？到底有戲嗎？”
顧妄沒出聲，舒子期對着他手機輕聲開口：“沒有。”
程樹正在喝水，突然被嗆到，連着咳嗽了好幾聲才說，“不，不好意思，小舒我不知道你也在。那個，我還有點事兒，我去處理下這點小狀況……拜拜……”
電話被挂了。
車在前面一個路口，被舒子期喊停了。
她看着周圍人少，解開安全帶後，踟蹰了一下又歪着頭問他，“對了，就你昨天說的……那個演唱會的門票，你到底有沒有，有幾張？”
顧妄看了眼手機顯示的日期，唇邊噙着一絲笑，“還早，你急什麽。到時候打電話你。”
“當然急啊，我準備讓李叔幫我弄的，如果你沒有的話我就找李叔了。”
“沒必要，李餘也拿不到最好的位置。你安心等着就行了。”顧妄淡淡道，“放心，肯定會有的。”
舒子期放下心，知道他還不至于說大話騙人。
“那好吧。”她點了點頭，下車前道，“那……我要兩張，你可以快遞給我。”
顧妄聞言，看着她沒說話。
“事成之後，算我欠你一個人情吧。”
顧妄意味深長地問：“這個人情，我要什麽都行？”
“不行。”舒子期字音清晰，又看着他，語氣軟軟地說，“但我可以對你态度好一點。”
他輕笑了聲，黑眸蘊着一縷微光，溫聲道，“可以，你不拉黑我就行了，別的沒有要求。”
“那……再見。”舒子期收回視線，立刻拉開車門下了車。
顧妄從窗子看着她，嘴裏輕聲說，“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肥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