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城的三月，乍暖還寒。
一連下了幾個小時的暴雨，将剛回溫的那點暖意掃蕩得一幹二淨。
舒子期兩耳不聞窗外事，在工作室埋頭畫了一整天。
直到最後一期的連載定稿成功發送主編，她才懶洋洋地舒展了下手臂。
“舒老師，舒老師出大事兒了！”艾可咋咋呼呼開口，“快看微博，活久見了，你老公和我老公一起上了熱搜！”
舒子期手上正拿着已經涼了的奶茶杯，“誰？”
衆所周知，當紅漫畫家舒子期的老公很多。
“池希曜啊，你三月老公池希曜！”艾可雙眼冒着星星，“我老公帶着新電影強勢回歸，池希曜自發給他宣傳。不愧是我老公，池希曜這個日天日地的怼精都是他粉絲，就是了不起……”
聽到池希曜的名字，舒子期二話不說放下奶茶，迅速打開微博熱搜。
第一的位置上是并排的兩個名字——#顧妄池希曜#
看到前面那個名字，她一口奶茶差點嗆出來。
旁邊新助手的嘴還激動得停不下來。
“舒老師你看啊，顧妄人帥腿長業務能力強，24歲時就拿下第一個影帝，重點是他長得那麽好看！”
“年紀輕輕個人總票房已經過三十億了，重點是他這個顏真是太能打了。”
“還有這性冷淡的氣質，從來沒有過緋聞，不談戀愛的可能性比你愛豆還高，多麽讓人安心。重點是他這張臉啊……”
顧妄出道五年，定位是高貴冷豔的電影咖，獲獎無數。
走的是靠作品說話的演員路線，但無數為他肝腦塗地的顏粉使他人氣依然能吊打如今那些當紅流量。
艾可說了半天，感覺語言已經吹不出什麽彩虹屁了，幹脆拿着手機屁颠屁颠湊到她跟前，“舒老師，來品一品這盛世美顏，看這眼神裏滿滿的戲……”
艾可手機屏幕上是顧妄新電影的海報。
線條冷厲的俊臉溶在黑底的背景之中，濕發造型又撩又A，洞若觀火的黑瞳正平視前方。
那雙熟悉的眼讓舒子期只看了一眼就移開視線。
如果艾可多認識她一段時間，就該知道這些安利有多沒必要了。
她後知後覺意識到，以後招助手還是需要先調查一下對方的粉籍。
“舒老師，你看看這顏值氣質難道不值得你爬牆嗎？”
“不值得！”
艾可眼神複雜：“可你爬牆的次數比池希曜上過的熱搜還多啊。”
池希曜出道就爆火，是這一年多來上熱搜次數最多的男星。
舒子期一時竟無法反駁：“……”
畢竟這是她目前的最大黑點。
黑粉翻來覆去就是那句——那個畫漫畫的舒子期，誰紅就粉誰，幹啥啥不行，爬牆第一名。
大概只有顧妄，不管多紅她都沒粉過。
“你聽我說啊，顧妄好像還是豪門出身，屬于不好好拍戲就要回去繼承家業的那種。”艾可忍不住發出感嘆，“我愛霸總！”
舒子期不鹹不淡地建議，“可可，喜歡霸總你還不如爬牆來粉我爸爸。”
艾可擡起頭，“你爸爸是誰？”
“摸着你的良心回答，要說霸總，是不是宋書才是真正的霸總？”
“宋爸爸是我們所有人的爸爸，必須是霸總本總。”
幾秒後，艾可又托着腮思考，“就是不知道宋爸爸什麽時候接我回家，畢竟我們已經失散二十一年了啊……”
旁邊不聲不響喝奶茶的舒子期：“……”
艾可又拍拍她肩膀，有點yy過後互相安慰的意思，“舒老師，雖然我們沒有同一個老公，但也是有同一個爸爸的姐妹。”
給工作室的貓鏟完屎，加了糧，時間也不早了。
想起晚上約好的活動，舒子期撈了大衣就從工作室出來。
外頭的雨不知道什麽時候停的，一夜回冬的氣溫讓她哆嗦了好一陣。
舒子期頂着背後吹來的狂風，小心地踩過石板路上濕漉漉的雨水泥濘。
走出巷子口，她正考慮是等出租車還是叫個滴滴，一輛停在不遠處的黑色賓利開動，到她身邊緩緩停下。
駕駛座的窗子下移，開車的男人對她微微颔首，“大小姐，今天突然降溫，宋先生吩咐我來接送一下。”
行吧，正好不用糾結了。
舒子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好，麻煩李叔。”
“大小姐客氣了。”
開車的司機叫李餘，目前負責她日常生活的各項安排，也是宋書的私人助理之一。
就是富豪榜上的那個宋書，人稱國民爸爸。
全網都在調侃，想被失散多年的宋爸爸接回家。
而她把這個段子變成了真的。
車內的暖氣驅散了寒意，舒子期低頭打開微信。
有收了文件後給她發大紅花的主編，也有詢問她出門進度的梁辰。
她挨個回複，看到還有個消息99+的群@她。
養樂多多：【@畫畫賺錢養老公舒老師，作為顧妄黑粉，看到他和你新老公上熱搜有什麽感想】
檸檬樹上沒有檸檬精：【誰能想到希哥居然也是顧妄的小迷弟，顧妄的粉絲又該高潮了】
辰寶坐等一個爸爸：【[摳鼻]別刷顧妄了，我們舒老師并不是他黑粉好嗎，只是不care他】
辰寶坐等一個爸爸：【好了，不要看無關緊要的小明星，看熱搜不如猜我和舒老師等會兒去哪吃香喝辣[吃瓜]】
檸檬樹上沒有檸檬精：【[汗]顧妄是無關緊要的小明星這種話大概只會在我們群存在……】
“畫畫賺錢養老公”是舒子期的微信名。
這個小群裏人不多，是舒子期圈內基友，除了大學起就和她是舍友的梁辰也同在江城外，其他人都天南海北。
如梁辰所說，她确實不是顧妄黑粉。
她只是，不太想關注他。
舒子期關掉微信時，鬼使神差地又将微博重新打開。
池希曜出道時間不長，先前和顧妄也沒有過任何互動。
他轉發的那條微博其實不是顧妄本人發的，是電影官博的一條官宣，《救贖》會這個月底正式登陸各大影院。
轉發內容簡單粗暴——329都去看，刷三遍來交作業！
池希曜作為圈內畫風清奇的怼精，能得到他這種宣傳待遇的除了顧妄還沒有第二個。
不過令人同情的是，他如此的熱情卻沒有得到對方半個字的回應。
車停下，門童上前拉開車門。
李餘說，“大小姐，會所已經安排好了，希望您今天跟朋友玩得開心。”
1911會所是李餘提前訂好的，舒子期之前只說找個适合的地方，她跟幾個朋友聚聚，慶祝下最近連載稿的完結。
李餘跟着宋書十幾年，比舒子期自己更明白她對宋先生有多重要。
宋家的大小姐要聚會，必須是江城最高檔的會所！
對這家會所的背景一無所知的舒子期下了車，雙手懶懶地放入大衣口袋找手機。
她巴掌大的臉上落着幾縷淩亂的碎發，一邊進大門一邊給梁辰打電話，“你們都到了嗎？”
“就差你一個了，快來吧。”
梁辰說完後，還有幾個聲音從聽筒傳來。
“舒老師今天太壕了吧，大放血啊！”
“第一次來這麽豪華的KTV，請問怎麽裝作經常來的樣子？”
“會不會講話，這他媽是KTV嗎？”
梁辰咳了一聲，将聲音壓到最低，“七七，我覺得吧，你爸爸的助理可能對随便聚聚這個定義有什麽誤解……再這麽下去大家可能覺得你不是賣了版權，而是中了頭彩。”
舒子期：“……”
她內心毫無波瀾地想，可不是嗎！
三樓包廂的門被推開後，進來的人在池希曜旁快速耳語了幾句。
後者聽得眉頭一揚，下意識就朝着某個位置看過去。
包廂內有點吵，煙霧彌漫，只有那個位置安靜如斯，格格不入。
進門到現在沒開過口的顧妄正仰着頭靠在沙發角落休息。
池希曜興沖沖過來，“哥，聽說隔壁是你未婚妻，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顧妄的臉被壓得極低的棒球帽擋了大半，只露出線條漂亮的下颌。
十來個小時的時差沒調過來，他還在閉目養神。
發起的對話沒有得到回應，池希曜才想起顧妄拍了小半年的戲，回國不到兩個小時，連家門都沒進被他拉來這裏，對天降的未婚妻處于一無所知的狀态。
池希曜不嫌事大地劇透，“是這樣的，宋叔叔其實有個女兒，親的，已經認回來了，叫宋什麽來着？”
他仰頭想了好半天沒想起來。
那個名字他是大半個月前聽八卦時聽過一次，當時也沒在意，就記得“顧妄老婆”這個等了二十多年的梗他媽居然成真了。
顧家跟宋家的口頭婚約是過世的顧老太爺曾經提的。
但宋書人到中年還沒娶妻，只能就此作罷。
唯一把這事惦記多年的，就是他們幾個發小。
顧妄，你成年了，你老婆還沒出生。
顧妄，你大你老婆二十歲了，好意思嗎？
顧妄，讓宋叔叔努把力，你還有機會在中年親自送你老婆上幼兒園。
……
可惜，看顧妄人到中年送老婆上幼兒園這個願望是徹底破滅了。
帽檐下的那張臉輕微地動了一下。
幾天的連軸拍攝讓他嗓子有點啞，聲音也因不耐而壓得很低，“不認識。”
池希曜為這事望眼欲穿等顧妄回國，哪容對方三個字就想結束。
他忍住揭開那頂帽子的沖動，“那，我們先去了解一下？”
棒球帽突然被一把拿下來。
被吵得頭疼的顧妄直起身，蹙眉看了一眼舉起雙手投降的池希曜。
他其實困得根本沒力氣揍他。
顧妄起身将帽子重新戴上，“你們慢慢玩，我回去睡覺。”
包廂的吵鬧瞬間安靜，好幾道目光看着顧妄離場。
池希曜不甘心，一路跟到走廊，“真不考慮去認識一下嗎？好歹給宋叔叔一個面子吧！”
走廊拐角，喝得頭昏腦漲出來溜達的梁辰剛打了個哈欠，視線慢慢定格住。
她揉了揉眼，又捏了捏臉。
本來半醉的人，在看清了臉上沒任何遮擋的池希曜後，語無倫次，“七七，七七快來——”
疾步離開的身形倏地停步。
顧妄緩緩轉了個頭。
叫兩聲小名沒人應，梁辰急了。
她擡高的聲音響徹走廊：“舒子期你過來啊，我看見你老公了！”
壓低的帽檐下，顧妄薄唇一瞬間緊抿成一線，呼吸跟着有點微不可聞的急促。
“有點耳熟。”池希曜想了下，突然激動，“我想起來了，你未婚妻好像叫舒子期，這不是巧了嗎！”
顧妄的視線穿過走廊，看向梁辰身後那個踉跄着，靠着牆挪過來的身影。
舒子期今天一個人幹了一瓶紅酒，歪歪斜斜貼在走廊壁磚上，小臉酡紅，烏黑的眸氤氲着一層薄薄的水霧，聲音軟乎乎的，“你喊我幹嘛？”
梁辰抓着舒子期的手，看向那兩人的方向，“你老公，看你老公！”
顧妄：“……”
池希曜也轉頭看他。
他完了，看來宋叔叔的女兒對這樁婚約很滿意！
梁辰正熱淚盈眶，擡手就指着池希曜，“七七你看，我們是不是在做夢，這是不是你老公池希曜？是，不，是！”
“………………”
一陣要命的寂靜。
池希曜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不是……
朋友，你在說什麽你自己知道嗎？
舒子期歪着頭，發絲零散的落在兩頰邊，她緩慢地眨了一下霧蒙蒙的眸子。
只不過，偌大一個池希曜在她視線裏漸漸成了模糊朦胧的障礙物。
遙遙對上顧妄的視線，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
她吐字清晰，語氣平靜，“這個人不是我老公。”
池希曜心裏的大石頭剛落地，聽見這個倔強的聲音繼續說，“池希曜，才是我老公！”
倚牆而靠的沉默男人只是看着她，冷着臉沒有說話。
池希曜立刻擺手：“不不不，我不是，我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