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銀狗
乍一聽到鐘陰陽的聲音,陸小鳳和花滿樓都是不敢相信,之前西門吹雪的話把兩人唬得一楞一愣的,還以為這陰陽面當真從地獄裏逃出來了。
不過兩人自然是不信鬼神之說的,這鐘陰陽會在這裏,想必是當年鬼鳴山一戰出了什麽差錯,果然,房間裏又想起了另外一道聲音:“姓鐘的,當年要不是我放你一馬,你現在早就是一堆白骨了,你還說什麽不會善罷甘休,這次因為你的事把陸小鳳那個瘟神引到我唐門來,到時候出了什麽事,我才是不會善罷甘休!”
被點名的瘟神撓鼻子——其實我對你唐門真的不感興趣,爺這次來已經有大收獲了,你一個破唐門爺才不放在眼裏。
然後就聽一個略顯嘶啞的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都別吵了,現在再吵也無濟于事,還是盡快把聖物尋齊,請出七将軍,到時候什麽陸小鳳陸小雞,都不足以成為我們的威脅。”
“哼!”鐘陰陽冷哼一聲,“那該死的和尚尼姑,敢把老子的東西藏起來,殺了他們都是便宜他們。”
方才的聲音又響起:“修心師太還是沒有說出另一只鬼鈴钹的下落?”
外面花滿樓一喜,修心師太還活着?
陸小鳳也安了安心,不過他更在意的是,鬼鈴钹是什麽鬼東西?鈴钹他聽說過,銅制,如鈴,一副兩個,鈴底鑽有小孔以絲綢相連,但也有單钹,平時常在唱戲的配樂中可以得見,音色或清脆悅耳,或綿延悠長,算得上民間常見的尋常樂器,可聽他們說來,殺害玄安主持,擄走修心師太,竟然只是為了一只銅鈴铛?!未免可笑。
“老尼姑死也不說,着實可惡,不如一劍捅了罷了!”鐘陰陽聲音渾厚,顯然內力大增,但說話之間殺氣濃重,果然如傳說中已經成魔。
“胡鬧!”青虬呵斥于他,然後陸小鳳就見一個瘦削身影似乎從榻上起身,往窗邊走來,他連忙拉過花滿樓往旁邊一閃。雕琢簡單而精致的窗格子裏,剔透光亮的明瓦上,模模糊糊的輪廓顯現,看上去大概是個三四十歲的男子,極為清瘦修長,似乎稍顯病弱的樣子,再想到他剛剛低沉嘶啞的聲音,陸小鳳忍不住想——這人是有病還是負傷?
果然,他剛剛猜想,那人就舉起手掩在嘴邊,低咳了幾聲,然後才說話:“陰陽,你先下去吧,鬼鈴钹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去做我交代你的事。”
鐘陰陽雖然性格暴躁,但對青虬竟然言聽計從,當下道:“是。”
陸小鳳一驚——擦,這就要走?什麽都還沒聽到呢。陸爺左右瞧瞧,這次要躲哪裏?
不過眼下來不及思考,因為鐘陰陽的身影已經往外走,沒辦法,陸小鳳只好拉着花滿樓往這座屋子後面走——方才說過,這屋子雖在山洞裏,但卻與外面尋常房屋一般模樣,并未依着山洞的石壁而建,反而像是憑空搬進來的一整座房間。房間的四周與石壁之間,還有一條窄窄的縫隙,差不多剛好一人能通過。
陸小鳳右手拽着花滿樓的袖子,自己走在前面,心裏直嘀咕,這也就是他和花滿樓都不胖,要是讓胖捕快過來,估計都能卡在這兒。
花滿樓跟在後頭,并不擔心會被人發現,臉上似笑非笑,竟然反手握住了陸小鳳的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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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爺心裏一陣咆哮——他娘的為什麽要在這麽一條連轉個身都不能的小縫隙裏啊?
兩個人拉着袖子一直走到房子最後,那邊鐘陰陽的腳步聲已經越來越遠,陸小鳳正想着要不要現在也出去算了,幹卡在這兒叫什麽事,好歹臉對臉卡着也行啊,就聽到房間裏又傳出聲音。
“唐門主,我之前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麽樣了?”這位青虬大人并不如其名,說話慢條斯理的,一點都不像什麽悍匪反賊,反而有一種官府中人的長袖善舞和圓滑世故。而且陸小鳳聽着聽着,竟然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如果沒有那一絲嘶啞的話,自己似乎曾經在哪裏聽到過,可是眼下他一時想不起來。
唐無庸似乎喝了口茶,才道:“大人心系舊土,承先人遺志,在下自然是十分敬佩,但這個川府沃野千裏,天府之土,我唐門也算是替大人看家護院了百年,區區一個沐川所,唐門弟子上百,恐怕安置不下吧?”
青虬還沒作答,陸小鳳在外面樂了——這唐無庸當真是老糊塗了,竟然自稱為狗,難怪先前那位假二爺那麽說了,連人家自己都不想做人了,還客氣什麽?
花滿樓無奈,這偷聽呢,竟然還顧着看人笑話。
不過唐無庸的話并沒有引起青虬的反感,他竟然毫不猶豫地加碼:“唐門主說的是,那再加上一個峨邊如何?”
這下連花滿樓都忍不住搖頭想笑了——姑且不論他們如今只有兩千人馬,即便請出什麽七将軍,雲留王歸來,如今天下已定,國泰民安,豈是那麽輕易能讓他們将廟堂颠覆的?竟然在這裏空口大白牙地讨論起州縣分割來,真是恬不知恥。
陸小鳳抓着人袖子的手往下移,撓了撓他又涼又滑的手指——你看,我就說想笑吧?
“好,有大人這句話,唐門必定生死相随。”裏頭的人可不覺得自己有多可笑,唐無庸答應一聲,被進來的小兵帶了出去,估計也是按着青虬的要求做事去了。
随小兵進來的人還有一個,陸小鳳和花滿樓更熟悉——假二爺。
“你說是西門吹雪放你回來的?”青虬的語氣與方才不同,有一絲親近之意,還有更深的無奈。
“哥,西門吹雪半路就被我甩了,他武功劍法雖高,但山腳下的古木陣他也不可能破的了,進不來的,你放心吧!”假二爺開口,竟然叫青虬哥哥,原來是兄弟倆。
“你啊!”青虬嘆了一聲,顯然對他的話不甚贊同,不過竟然也沒怪罪,“既然你已經暴露了,就先別回去了,唐無庸已經答應替我做事,等唐門空了,我們的人進去再找地宮就行了。”
“但那個唐無庸唯利是圖,不用派人監視他嗎?”假二爺還挺有心計。
“不必。”青虬似乎十分相信唐無庸,又對假二爺道,“小葉,這是治內傷的藥,你被陸小鳳踢了一腳,唐門水牢裏又添了涼性之藥,你這幾日要好好休養。”
青葉聽他提起陸小鳳,恨聲道:“我沒事,這個陸小鳳,我與他不共戴天,将來落在我手上,必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虬忽然拔高了聲音,一改之前的關切,厲聲斥責道:“青葉!現在豈是你為一點私人恩怨影響大局的時候,我警告你,不許去惹那個陸小鳳,規規矩矩的呆在山裏,等我回來若是知道你私底下去找他麻煩,我必家法伺候!”
“我......我只是說說而已。”青葉顯然還是畏懼他這位大哥,諾諾不敢言。
外面被人恨得牙癢癢的陸爺正在努力想把頭往花七少肩膀上靠——花滿樓,你看我被人這麽遭人恨,求安慰......
花七少斂眉。
陸爺僵住頭。
然後一片沉寂之中,就聽旁邊吱吱響起什麽東西的叫喚聲,極為輕微,似乎是在山壁的另一邊。陸小鳳顧不得再發情,勉強側頭去看,他右手仍然拽着花滿樓的袖子,左手在聲音傳來處摸摸捏捏,依然是打磨得極為光滑,毫無機關之處。
“怎麽辦?”他又側過來頭看花滿樓,眨眨眼睛。
花滿樓瞧着他扇動的長睫毛,一時興起就想伸手去摸,手才一動就發現袖子還被某人攥在手裏,只好微紅着耳朵作罷,下巴垂了垂朝自己胸口示意——老辦法。縫隙很窄,他手沒辦法橫過來,偏偏剛剛被他一拽之下把扇子塞胸口衣服裏了,自己拿不出。
陸小鳳視線跟着他下巴動,瞄到人胸口處,眼睛頓時賊亮賊亮,比剛剛進來那條甬道旁邊的夜明珠集體加起來還亮,傳說中的閃瞎......
花滿樓察覺他的突然興奮,及時出手。
......
可憐的陸大俠,右手背上紅印還沒消,左手又來了對稱的一塊,鳳眸裏的綠光褪去,盈盈光澤水潤——花滿樓,你欺負人!
平生沒欺負過一個人,卻把陸大俠擰得泫然欲泣的花七少,淡定地看着陸大俠悲悲切切小心翼翼地從衣服裏取出扇子,估計連中衣都沒碰到,才滿意地點點頭——君子發乎情止乎禮。
抹幹眼淚繼續在人生路上前行的陸大俠,再度拿着花七少的寶貝扇子在牆上開了個洞,正想感嘆下這扇子比開山斧還管用,就被圓乎乎的洞口處,猛地出現的一只眼睛給吓了一跳——擦,要死啊,這是什麽東東?!
這會兒也沒辦法拍着胸脯怕怕,陸大俠只好緊緊地攥着花滿樓的袖子,差點給人撕破了,想想到時候肯定又要挨擰,陸爺又是一陣後怕。
這只眼睛陸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不是人類的眼睛,因為帶毛,圓圓的大眼睛,周圍一圈黑毛,要不是它突然蹿出來,毛茸茸的還挺可愛,陸小鳳跟那只眼睛相對看了一會兒,對方無辜地眨了眨,又眨了眨,陸小鳳忽然就想起了餘喜臉上那一對尤其出彩的大眼睛。
要說餘喜這人也怪,打扮邋裏邋遢不說,其實臉也長得就是一個清秀端正,唯獨那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真正跟寶石一般,估計愛財如命的人見了都恨不得摳下來,平白讓整張臉與衆不同,整個人的氣質也非一般凡夫俗子,這也是陸小鳳沒把他當壞人的原因——有那麽一雙可達心底的眼睛,這人不管做什麽壞事都瞞不住,只好做好人了。
想到這裏,陸爺驚悚——難道餘小喜跟這東西五百年前是一家?
那只眼睛又眨了眨,見陸小鳳只看着他沒動靜,忽然就呼呼了兩聲,似乎在跟他打招呼。
——我的祖宗诶,你現在可別叫!陸爺趕緊捂洞口,這要是被裏頭的青虬青葉兩兄弟聽到了,他們今天晚上真的準備大戰到天亮了嗎?
簡直悲催。
所幸這東西似乎還小,聲音不大,這山洞裏又因為機關構造的原因,一直隐隐有風聲,所以并未被人察覺,陸小鳳松了口氣,湊過去從洞口往裏看,敢情裏面還有個小型的房間,地勢比這個高,所以他剛剛從自己胸口的位置開了個洞,才能與那東西對上眼睛。
那小東西長得兩個巴掌那麽大,胖胖肉肉的,肚子和腦袋都是白毛,四只爪子是黑色的,看起來指甲很鋒利的樣子,長相像只小白熊,陸小鳳見過這東西,當地人管它叫銀狗,再仔細一看,好嘛,裏頭竟然有十幾只——難道這夥人不止造反,還兼職販賣小銀狗?
聽聲音裏面的青虬和青葉似乎是一起出去了,陸小鳳悄聲問花滿樓:“你這扇子上的畫還想要不?”
花滿樓雖然看不到銀狗,但知道陸小鳳的想法,接過扇子按了扇柄上的某處,根根扇骨分開,本來就打磨成燕尾狀的扇骨合在一處,簡直就是一把鋒利的匕首。
陸小鳳拿着這把新出爐的玉石做的匕首,沿着石壁劃過四四方方一塊,往裏一推又伸手一拉,輕輕地将劃開的一整塊石壁放下,挖出的洞足夠他和花滿樓進去。
十幾只銀狗本來還因為他們的突然闖入而受驚,嗚嗚呀呀叫個不停,陸小鳳把石板鑲回去,轉身一看,好嘛,花滿樓不止受人待見,還招小東西喜愛,就放回石板的功夫,那些個還是幼崽的銀狗已經圍在花滿樓腳下撒潑打滾了,好不熱鬧。花滿樓臉上也是柔和的笑,伸出手去挨個摸過那些小銀狗的頭。
......
——給我摸一下就使勁兒掐,怎麽換上小銀狗就行了?!陸爺眼裏都是酸味兒。
“方才進來已經走了那麽遠,這裏還聽得到水聲,想必從這裏也有出口。”花滿樓抱了一只小銀狗在懷裏,起身對陸小鳳道。
“外面現在應該天亮了,我們原路返回一定會跟那些人打個照面,從這裏出去也好。”陸小鳳語氣正常,卻龇牙咧嘴沖花滿樓懷裏的小銀狗揮拳頭——敢亂摸回去就炖了你!
小銀狗眨巴眨巴眼,伸舌頭舔爪子,黑眼眶很呆很萌。
“這些銀狗我們也帶回去吧,萬一那位青虬大人抓它們是有什麽殘忍的用途,我們能救下也算緣分。”花滿樓抱着銀狗不撒手。
陸爺滿牆壁找機關的手一頓——全帶回去?這可有十七八只呢?怎麽帶回去。
“我們剛剛并沒有被發現,萬一青虬發現小東西不見了,我們豈不是也暴露了?”陸爺垂死掙紮中——并非他不愛小動物,沒有同情心,實在是還有大事要辦,不容得打擾啊!
花滿樓不說話,低頭一下下摸小銀狗,小銀狗似乎是餓了,扭頭舔他的手指,粉粉的小舌頭配着白玉似的手指,煞是好看,地上那一群不甘落後,咬着花滿樓的衣服邊兒求抱抱。
......絕對不能答應。
“好吧,既然你喜歡,那就帶出去吧。”诶?怎麽回事,誰在說話?
花滿樓擡頭,清淨的眼眸裏有一絲歡喜,一絲歉意。
罷了,一堆胖乎乎的小銀狗才不萌,花七少一個眼神就能把陸爺給俘獲得連姓什麽都給忘了,認命地蹲下去,他脫下外袍開始往裏面裝小銀狗。
“吱吱”哇哇”小銀狗們顯然不喜歡被兜着,一個個拼了命往外擠。
“我試試吧。”花滿樓從袖子裏掏出個小藥瓶,在自己衣服底下滴了兩滴,透明帶粉的藥水一下就沒了蹤跡,那群小銀狗卻都不再亂跑,一個個又擠回了花滿樓身邊,登時就圍了裏三層外三層。
本來挺有趣的畫面,如果花滿樓沒有對着它們笑得太溫柔的話,陸爺大概也會挺欣賞,可現在看來,簡直就是噩夢啊——诶,腦袋上三撮黃毛的那個,說的就是你,往哪兒鑽呢!給陸爺滾粗來!
這次的機關很簡單,大概是因為太過自信不會有人能悄無聲息進到這裏來,陸小鳳很快就根據外面的水聲找到了開啓之處,打開厚厚的石壁,一束耀眼的光照射進來,果然是已經天大亮了。
花滿樓往外走,身後十七八只小銀狗乖巧地圍着他也跟着往外走,有幾只太小還走不怎麽穩,花滿樓懷裏已經抱了兩只,再抱不下第三個。
陸爺無奈,走過去提溜起那小東西——黑眼圈特別大,剛剛就是你吓到陸爺了是吧,回去就把你扔給西門吹雪作早飯。
出了石門,眼前又是一道狹長的山谷,卻并沒有之前那個平曠,地勢有高有地,山色蒼翠,清泉潺潺,早晨的朝霞正透過晨露散發着豔麗勃發的光芒,陸小鳳回頭一看,他們竟然穿過了一座山出來,再想想方才那個山洞裏處處經過精心打磨的痕跡,沒有經年累月的功夫,如何能有這麽一座人工修築的堡壘?
不過,這次深入虎穴顯然收獲頗深,唐無庸,鐘陰陽,修心師太,鬼鈴钹,還有那位青虬大人,一切都在朝着越來越明朗的方向發展,瞧一眼還圍着花滿樓打轉兒的一堆小銀狗,還有遠處郁郁蔥蔥的山林,他忽然有些期待此事的發展了,或許會有什麽意料之外的驚喜也說不定。
“陸兄,我們先去那邊,找些東西喂它們吧。”朝霞映襯下,花滿樓的笑容簡直要閃瞎陸大俠的鳳眼。
看,多美好的收獲!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我決定換成國寶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