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風雲起
乾永二十八年,三月。
那年春來的晚。冷風刮磨着剛冒出頭的嫩芽,似是淩遲,發出喑啞壓抑的shen吟。寒意津津。
閣內卻是一片暖意,蓮花狀紫銅香爐煙霧缭繞,地龍火熱,銀骨炭也悄悄地燃着。
這俗世的冷暖其實并不相通。悲歡也是。
“快起來,賜座。”
地上的人叩拜之後,太後笑意盈盈,聲音慈愛。
忙有小宮女拿來繡墩。趙意然謝恩就座。而後除錢嬷嬷以外,宮女盡數退下。
“今年春寒,遲不見暖。意然你可要多穿些。不過再幾日就是驚蟄了。蚊蟲鼠蟻皆動。想來也會暖些。”太後語氣慈祥,輕輕碾動着手中的佛珠。
“承蒙太後挂念。意然謹記。”
“說起這驚蟄,哀家倒是想起了件趣事。說是每年禦膳房最是要防蟲蟻,這其中倒是有件好法子。說是往往拿些蜜饴摻着pi霜放在角落,蟲蟻喜甜,趨之若鹜,所滅蟲蟻乃以千計。”
說到此處,太後擡眸觑了眼尚低頭斂眉的趙意然。
“蜜糖誘之,pi霜毒之。彼之蜜糖亦彼之pi霜。此乃佳計,防蟲可行,殺敵亦可。意然,你說呢?”
說到最後,太後忽然正色,方才一直輕撚的佛珠也停頓下來,只直直地看着趙意然。
趙意然聞言,忙起身伏地。
“姑母,承蒙姑母不棄,自小撫養意然。如今姑母若有差遣,意然萬死不辭。”
“哀家知道你這丫頭素來有孝心,跪着做什麽。快坐。你如今嫁入林家已有數年,夫妻諸事,可還順心?”
“謝太後關懷,諸事順宜。林家這些年承我趙家恩義,手握重兵。如今,正是報恩銜環之時,任憑太後驅遣。”
趙意然告退後,出了慈寧宮。
一陣冷風吹來,乍寒之間一個冷顫。她擡頭望了望陰沉的天空,背後一陣惡寒。山雨欲來風滿樓,這京城的風雲怕是要起了。
送走趙意然後,太後由錢嬷嬷服飾卸掉釵環,正欲午寝。
宮女盡退,此時的趙太後釵環脂粉盡卸,光華褪去,正斜坐在床上,一手輕揉着太陽穴,周身疲态盡顯。
錢嬷嬷忙走到太後身後,替她揉穴撫肩。
“太後真的要選那位麽?眼下稷王和端王勢大,鬥的厲害,也都有巴結太後之意。以趙家之勢站其一方,這儲位之争基本也就定了。為何要……”
“哼!有什麽用?”太後怒氣突來,“你說的對,如今兩方勢均力敵,朝野之中基本都已經站好了隊,如今也就我趙家和顧家還持中立之态。若此時我趙家站隊看似可以一錘定音,可之後呢?”
“太後的意思是……”錢嬷嬷雙眉緊斂,欲言又止。
“哀家非聖上親母,當初他坐穩這皇位我趙家出力不少,可如今怎樣?他這幾年來明裏暗裏打壓我趙家勢力,我趙家如今看起來安穩,但已實是烈火烹油,進退兩難。進,卷入争儲之戰,更惹皇帝忌憚,皇帝拿捏起趙家來怕是更趁手。退,若我趙家坐以待斃再這麽被打壓下去,怕是早晚要敗落!”
說及此處,太後面有愠怒。錢嬷嬷忙将煙鬥內裝上煙絲給太後遞來。
太後吞吐了一番,面色稍霁。
“将來,若真是稷王或端王即位。稷王生母乃繼後,端王生母乃雲貴妃。生母俱在,且外家勢大。如今皇帝生母已無,尚且打壓趙家到如此地步。若真有那一日我趙家還有立足之地?而邊疆那位廢太子生母已去,外家當年是滅族之災,如今他向哀家示誠,不妨順水推舟。
“若成,他日後還要仰賴哀家,既有牽制,還可保我趙家安穩幾年。若敗,畢竟咱們在暗處,不會有太大的牽連。”說及此處,太後似有痛楚,雙眉緊蹙,一番愁态,“你以為皇帝為何至今不立太子?哀家那兒子,哀家太清楚了。”
“太後思慮周全,倒是老奴短視了。只是太後也要注意鳳體,思慮傷身啊。”
“哀家何嘗不想?可進了這深宮,怕就只有哀家閉眼那天才可終思止慮了。”太後長嘆一聲,“且看着吧。邊疆那位廢太子如今是潛龍在淵,早晚有翻雲覆雨的一天。這皇城,要變天了……”
乾永二十八年七月十六日夜,大雨。
一名內侍腳步慌亂虛浮,到了殿門口竟是絆了一腳,随後連滾帶爬地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端王造反。眼下……皇城都要圍了。”
金銮寶座上的皇帝将手中奏折憤然一扔,那可憐的奏折便像只死魚般躺在了殿角。
而後,傳來消息。
大皇子端王造反,敗。當夜叛軍幾要圍住皇城,與總統領吳勳所率禦林軍短兵相接,然叛軍後援遲不見至,反是三皇子稷王所率京畿衛火速包圍。端王死于亂箭之中。
是夜,血流千裏,建瓴之雨勢亦沖刷不及。
當夜。皇帝下旨,端王生母貴妃雲氏賜毒酒,雲氏夷九族,其他牽涉者夷三族,不足九歲男子入奴籍,女子充為軍妓。三皇子稷王及所率軍隊護駕有功皆有封賞。
之後,朝堂之上進行逆黨清洗,一時間,人心惶惶。
八月,以魏侯為首的朝堂大部分官員奏請立三皇子稷王為太子,有壓倒之勢。其奏言:儲位未定,人心動搖,是以出端王逆黨之亂。今稷王護駕有功,其人亦德厚流光,可堪為儲。然而皇帝只道皇儲關乎社稷,不可草率,日後再議。大臣們一時間拿不準皇帝的心思。
同日夜晚,黃沙漫天的西北邊境。
營帳之內,燈火搖曳。映着一張晦暗不明的臉。此時那男子尚有軟甲在身,頭盔已支在一旁的架上,只一支鎏金簪冠束着發,一身清簡,卻難掩其周身氣質。
此人正是那日太後口中的廢太子,如今的慎王——二皇子上官珩。
“珍馐樓的暖鍋子,今年應趕得上。”
上官珩用兩指夾着密信在燈芯上燒着,同侍立在旁的林肅說道。
林肅聽罷,擡首似有驚詫。
他知道這是要回京了。随即又低頭斂眉,一時喜憂難辨。
“七年,整整七年。”
上官珩閉目,拇指與食指輕輕摩挲着。
之後,便是寂靜無言,同漫漫長夜和稀疏的星盞,一樣的寂靜。
“嘩啦——”
碎玉滿地,如同沙礫。
伏地的侍女皆戰戰兢兢,頭埋的低的不能再低。只一錦衣華服的男子在碎玉之中踱來踱去,怒氣沖沖。
“都退下吧。”
稷王妃魏桐依此時進來,淡青色的宮緞帶着清淡的蘇合香,聲音沉靜溫柔。衆人皆松口氣,紛紛退下。
“桐依,岳丈怎麽還不到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三皇子稷王上官玦見她來了,更顯焦急,朝她大步走來。
今晨早朝,皇帝龍顏大怒。因一張萬民書——直指稷王貪污赈災款。原本想要再提立太子一事的群臣也紛紛閉緊了嘴巴。
“殿下別急。妾父馬上就到了。殿下小心些,別傷着腳。”
稷王妃輕蹙秀眉,柔聲安慰着。
旋即,有丫鬟通禀,魏侯前來。
這魏候是稷王妃的父親,稷王的岳丈。
“微臣參見殿下。”
魏侯甫一進門就欲跪拜參見,餘光不動聲色地掃了掃滿地的狼藉,并朝女兒使了個眼色,稷王妃魏桐依便欠身行禮後告退。
不等魏侯下拜,稷王就将其扶起,“岳丈大人無需多禮。快為本王想想辦法。今晨朝會岳丈大人也看到了,父皇大發雷霆,這緊要關頭,那萬民書究竟是怎麽遞到父皇的手中的?我們的人怎麽一點風聲也沒聽到?當初赈災款一事不是說都擺平了麽?怎麽隔了這麽久轉眼間那萬民書竟然到了父皇手中?今日可好當着群臣的面,本王的臉真是丢盡了!這萬民書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這時候出來!這即将到手的儲君之位怕也是到嘴的鴨子卻飛了!”
稷王實在是急了,連連發問,說到最後語氣甚是激烈,又開始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一般轉來轉去。
“殿下!”魏侯看着沉不住氣的稷王,一時間氣息不順,“殿下也說了這萬民書的時間巧,且我們在宮中的耳目半點消息也沒得到。這萬民書要從百姓手中通往皇宮大內談何容易,入今端王已伏誅,又有誰去做這種事呢!”
稷王終于停下了腳步,“岳丈大人的意思是?”
“殿下!皇上這是忌憚了啊!老臣早勸過殿下不要操之過急,可殿下……唉……這萬民書哪裏是有人遞到陛下手中,怕是陛下費盡心思弄到手的!為今之計,只有韬光養晦,徐徐圖之。殿下切不要再冒進了啊!”
“可如今端王已伏誅,四皇子祁王生性爛漫從不理朝政,其他皇子尚且年幼,這東宮之位早晚都是本王的!這……這父皇究竟在想些什麽?!”
“如今朝中大部分朝臣都站在了殿下這邊,殿下又有臣手中的京畿衛,有端王謀反在先,陛下怎會不忌憚……且如今……臣在宮裏的細作來報,陛下此刻正密見紫陽道長似有意要召邊疆那位回來。”
“什麽?!”稷王驚怒。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 這章主要在鋪墊 交代整個背景 男主冒個頭
因為這章涉及到的人物較多,所以在這裏整理一下:
1.男主是二皇子慎王上官珩也就是曾經的廢太子,生母是先皇後,外祖父是當年的沈相,但被皇帝滅族。
2.三皇子稷王上官玦,生母是如今的皇後,岳丈是掌管京畿衛的魏侯,王妃是魏侯長女魏桐依。
3.一出場就領盒飯的大皇子端王,生母是雲貴妃,雲氏一族勢力頗大。
4.四皇子祁王母妃早逝,不理朝政,生性爛漫。實際是男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