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微笑一下
“乖乖站好,舉起手來,背過身去!”警察放開一動也不敢動的祁銘,手裏依舊拿着武器指着他,黑着臉說道。
祁銘唯唯諾諾地照做了。
身為沐浴在社會主義光輝下的哈士奇,哪怕他現在變成了人,遵紀守法和警察叔叔的話必須要聽這兩觀念早已深入骨髓。
面對着兇神惡煞的便衣警察,他更是不敢吭聲。
看着順從毫無反抗意圖的祁銘,警察心裏十分滿意。
——然後毫不留情地給他铐上手铐,帶到了就近的公安局,坐在審訊室裏問話。
“你昨天下午在哪裏?”兩個警察神情嚴肅地坐在祁銘對面,一人拿着紙筆,另一人問。
祁銘想了想,伸出手往外指。
警察叔叔板着臉沉聲道:“說話,你難道是啞巴嗎?”
祁銘滿臉無辜地攤了攤手。
他現在沒有辦法張口說出人類的語言,手機在進來前又被沒收了,除了肢體動作,他想不到什麽交流的方法。
警察叔叔皺了皺眉,“……請積極配合我們調查!”
——我真的很積極了啊!
祁銘也很無奈,他指指自己的喉嚨,張張嘴示意自己的确發不出聲音。
“行吧。”警察叔叔将信将疑地點了點頭,推出一張明顯是複印件的信來,“這封信,是你寫的嗎?”
我哪裏會寫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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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銘瞪大了眼,下意識想否認,一瞥那字跡,整個人都僵住了。
——這不就是原主那個大傻瓜寫的“收屍信”嗎??
祁銘滿心“大傻瓜沒救了”,但還是不情不願地點頭承認了。
“是你寫的?”
警察叔叔轉而看着信,他一字一句地念道:“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但還是希望你們能在晚上七點之前到旺春路一趟。屆時這裏會有一具屍體,屍體的名字是祁銘,死因自殺。麻煩了,真的謝謝。”
說罷,他擡起頭,盯着祁銘認真道:“是你寫的?”
祁銘:“……”
祁銘滿臉視死如歸地點點頭。
“你叫什麽?身份證拿出來。”警察叔叔啪地一聲把信拍在桌上,抱着胳膊看向祁銘。
一聽這話,祁銘立刻在身上東翻西找。然而他穿着寬松的家居服,總共也就四個口袋,就算翻了個底朝天,別說身份證了,什麽東西都沒有。
“……”祁銘擡起頭,無辜地眨眨眼。
旁邊一直做記錄的年輕警察忍不住噴笑出聲:“哈哈哈……”
最後他在警察叔叔嚴厲的注視下默默消了音。
他的笑聲恰好引起了祁銘的注意,眼珠一轉,就盯上了他手中的紙筆。
祁銘指了指那人手中的東西,又比劃了一下寫字的姿勢。對面的警察叔叔秒懂,很快給他拿來了紙筆,依舊一絲不茍道:“寫下來。”
祁銘第一次以人的爪子摸筆,還有些不習慣。雖說不習慣,但不知為何,他摸到筆的剎那就知道應該怎麽用,想來寫出來的字也不會太差。
——祁銘。
兩個大字就這樣落在紙上,祁銘表示非常滿意。
天啊,他一定是被埋沒的當代書法家!看看這筆鋒,看看這力道,看看這疏密有致的落筆!
真是絕了!他不當書法家,簡直是世界的損失!
“你寫的什麽玩意?”警察叔叔看了看紙,毫不留情道。
祁銘:“……”
“哈哈哈……”年輕警察禁不住又笑出了聲,然後自動消音。
也許是為了彌補自己的莽撞,年輕警察看了看紙,自告奮勇道:“我來看他寫的什麽吧。”
就一個手寫體,能有多難?
他自信滿滿地把寫了祁銘名字的紙拿去一看,僵住了。
???
這寫的到底是什麽???
“呃……郭示石?”
祁銘:“……”
他不服輸地搶過紙筆,再次寫了一遍自己的大名。寫完後,他重重地一放筆,自信滿滿地仰着下巴看警察們。
這次,比上次還要标準,還要規範,還要完美!所以一定——
“祁全各?”
祁銘的笑容僵在了臉上,他看着對面笑容尴尬的年輕警察,大眼睛裏滿是控訴。
“就是祁銘吧。”警察叔叔又看了看祁銘最後寫的名字,不确定地說道。
!!!
你竟然認出來了!
祁銘生怕對面的人看不到,瘋狂地點着頭。
“喔,你去調一下資料,做一下對比。”警察叔叔對年輕警察擺了擺手,目送着他推門離開,然後将雙肘放到桌上,身體前傾,認真地盯着祁銘,“你知道為什麽我們找你來嗎?”
祁銘僵着臉往後退了退,搖搖頭。
警察叔叔點了點那張信,“這封信是前天寫的,今天早上郵政才送過來,本來以為是殺人恐吓信,于是我們緊急調查了你的所有檔案。從祁銘這個名字開始查,然後查到你所留下的文字記錄,核對後發現字跡竟然是同一人。你知道我們當時怎麽想的嗎?”
祁銘誠實地搖搖頭。
“祁銘這個人,膽子真大。”警察叔叔嗤笑一聲,“後來想到也許你是真的要自殺,不管如何也都應該去看一眼。到了旺春路,我們這好幾個人,地毯式搜索了一遍,花了整個上午的時間,就連垃圾桶也翻了,就是沒找到你說的‘屍體’。你知道我們當時又是怎麽想的嗎?”
……真的很抱歉,害你們白跑一趟。
如果不是我,這件事本會是真的。
祁銘嘆了口氣,有些內疚地低下頭。
“我們後來還去調了監控,發現你确實神情恍惚地跑進了巷子裏,一段時間後又跟殘疾人一樣踉跄着走出來。可是在那段時間裏,并沒有其他東西在那裏——喔,除了一只流浪狗。你願意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麽嗎?”
祁銘搖了搖頭。
不是他不願意說,一只狗妖穿到人身上這件事也太離譜了,說出來怕就是會被關進精神病醫院。
警察叔叔一直密切地關注着他的動向,見他神情萎靡,在心中嘆了口氣,嘴上卻道:“好吧。”
他是記得這個孩子的。前幾個月祁銘剛搬過來的時候就一副難過痛苦的模樣,他雖然看着嚴肅卻是出了名的熱心腸,那之後就一直有在默默關注這個孩子。
他和祁銘是一個小區的,偶爾會碰見祁銘神志恍惚地出門,滿臉淚痕地回來;跟着居委會例行敲門檢查的時候,發現祁銘屋子裏滿是酒氣,整個人精神狀态不佳,也許還有重度抑郁。
他和居委會的熱心大媽商量過,考慮如何給這個獨居的孩子送溫暖,讓他更開心一點不要郁郁寡歡——好看又乖巧的人總是會招人疼。
不知道怎麽回事,某一天祁銘出門回來後整個人都是扭曲崩潰的模樣,據他樓下的鄰居說,半夜都能聽見嘶吼和哭聲,這讓居委會的大媽和警察叔叔都非常擔心。結果沒幾天,就收到了這封信。
人沒事就好,現在看起來也挺陽光健康的,也能讓警察叔叔稍微放下心。不過,戲弄警察可不是好玩的,考慮到祁銘的精神狀況可以稍稍諒解,但還是要進行批評教育!
接下來,祁銘就被迫接受了長達數小時的批評教育,直聽得他從滿心抱歉到昏昏欲睡。
對不起……實在是……頂不住了,我就……閉一下眼睛……
一睜眼,剛好警察叔叔慷慨激昂地做了最後陳詞:“所以!你現在寫一個檢讨給我,此事就此揭過!”
……檢讨?
祁銘迷茫地盯着警察叔叔,為什麽他說的每個字我都聽得懂,合起來我就不懂了呢?
“換張紙,用這支筆寫完檢讨交給我!”警察叔叔看着祁銘迷蒙的雙眼和握着筆良久不動的手,嘆了口氣道,“如果你不想在這裏寫的話,跟着我到外面去吧。不過你得乖,等會有個大人物要過來我們警局拿回失物。”
祁銘除了“到外面去”,啥也沒聽懂,就撲閃着雙眼可勁地點頭。
——于是,祁銘呆在警察局大廳的角落裏,坐着小板凳,咬着筆愁眉苦臉地憋檢讨。
親愛的警察叔叔……劃掉。敬愛的j挺chá叔叔,wǒ為wǒ所造成的事故感到十分抱歉。本人祁銘,因生活走投無路,只好自殺,但在最後關頭,被一只哈士奇點化,fān然星悟,決定從此改過自新,好好做人……
正當祁銘抓耳撓腮想不到寫什麽好時,只聽一聲洪亮的“來了”,本來虎視眈眈盯着他寫檢讨的警察叔叔立刻站起身,跟着其他人一窩蜂地聚到門口。
大門處,一身中山裝的年輕人正緩步走進來。他眉目深邃,五官俊朗,嘴角噙着标準淺笑,十足精英範。之所以說他是年輕人,是因為哪怕他一副“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的做派,也完全掩蓋不住他眉目間的稚氣。
他頭發有點長,所以全部梳到腦後紮了一個小揪揪,因為實在梳得太整齊,反而沒有其他人這個發型一般會有的潇灑與風流,對比着他嚴肅的神情,莫名有幾分可愛。
祁銘好奇地看着這個年輕人。
……實在太好看了,哪怕他有着哈士奇的審美,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人可能是他見過最帥氣的人……廣告牌上的除外。
年輕人和其他警察友好地寒暄着,一板一眼地回複警察們的問題:“是的,感謝您替我找到了失物。這是非常重要的東西,能順利找回,實在是一大幸事。”
“家父身體安康,感謝您的慰問。”
“家母還在國外,我半年前已回國,住得還比較習慣,感謝您的關心。”
“……”
那邊的人還在講些有的沒的,祁銘已經無聊得開始打哈欠了。
叮鈴鈴——
這時,已被祁銘遺忘的手機突然響起,聲音尖銳,一下子打斷了所有人的談話。
年輕人皺着眉看過來。
祁銘只看過別人使用手機,還不太會操作。他手忙腳亂地接起時,只來得及看清上面的備注是“媽”。
“阿銘啊,剛剛警察打電話來問我們你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理問題。你怎麽了,跟媽媽說說好嗎?”
祁銘不好開口,只能沉默。
“阿銘?阿銘,還在嗎?你這孩子,這段時間一直不太高興,你爸知道了也很擔心你。雖說你長大了,跟爸爸媽媽交流也沒有關系啊,難不成跟爸爸媽媽有關?”
回答她的依舊是沉默,祁銘已經心虛了。
“……阿銘,你是不是知道了?”雖然是問句,她的語氣卻十分篤定。“你不要想太多,爸爸媽媽沒事,這不是還有存款嗎?換個地方就當換個新心情。你才是,遇見那個人渣,呸,真倒黴!也怪爸爸媽媽當初看他人模狗樣的就心軟答應你們兩個了……阿銘,你真的不要自責。你要永遠記住,爸爸媽媽愛你。”
不是祁銘不想回答,是他實在……
她又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祁銘卻只能用沉默來回應她。良久,她似乎是覺得不對勁,問道:“阿銘,你不會沒在聽吧?你這樣,媽媽可要生氣了。如果你還在,就吱一聲給媽媽,好嗎?”
吱都可以?那……
祁銘喉頭艱難地滾動了幾下,聲音嘶啞地開口:“……汪。”
話音剛落,祁銘下意識擡頭,眼睛就和那名年輕人黝黑的雙眸對上了。
年輕人皺着眉,但還是沖他露出禮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