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太慢!”
阿苒冷笑道:“是麽?”少女的身法陡然快了數倍,若有外人圍觀,定然會覺得眼前一道殘影劃過。何意眼中微微露出驚色,同樣一套劍法,有內力和無內力的人使出來,其反應、速度、準确性都是天上地下,這就是常言所說的練家子和花架子之間的區別。阿苒并無內力,按理說根本不可能到達如此快若閃電的地步。她的劍法即使又快又準,最多也只限于皮肉之傷。只有在劍鋒之中蘊以內力,才會達到震傷髒腑加深傷害的作用。這就意味着,何意刺中她,哪怕是身體任何一個部位,都極有可能致殘致命;而她刺中何意,只有在要害部位,才有可能以弱勝強。
不過,用劍之道說穿了就是閃避與傷害。何意就是傷害高閃避高的典型,阿苒則正好與之相反,沒想到此時她速度竟然快到了極限,就是連何意也不由輕輕咦了一聲。
劍就是劍,即使放在孩童手中,亦可以傷人,只要能夠刺中。與何意那種把劍術施展到極致的飄逸美感不同,阿苒的身形油滑得仿佛一條泥鳅,眼看就要刺中的時候,偏偏讓她給躲過去了。何意終于提起一絲興趣,想要看清少女究竟能堅持到什麽程度。阿苒早就體力透支,雖然在小葫蘆身上稍微緩和了一會,但要與何意一戰還遠遠不夠。她從亮劍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已經沒有了退路。自己當初不過提了一句頭狼皮順毛光天生尤物,後者就被剝了皮倒挂在樹上。若是此戰不勝,小謝必死無疑。她明知自己與何意實力相差甚遠,招招都是以命相搏。人一旦有了超越生死的信念,往往會爆發出極大的潛力。阿苒此時便是如此。
可惜,在絕對的武力面前,失敗是必然的。何意欣賞夠了阿苒的身法,随手一劍就刺入了她的胸口。少女被他一劍釘在懸崖邊上,長長的頭發被清晨的寒風吹起又垂落。
何意默默的拔出劍,鮮血頓時染紅了她的衣衫。阿苒的肺葉被刺穿,胸口劇烈的起伏着,那雙美麗的眼睛怔怔的望向他。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起伏的胸口漸漸平息下來,長長密密的羽睫終于無力的阖了下去。何意從懷裏摸出一支簪子,正是阿苒當初落在水裏的那支。他将簪子輕輕放在少女的胸口,低聲道:“不要怪我,這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
何意低下頭将少女還溫熱的身子抱起,正要起身,忽然左側肩背劇痛,少女垂下的右手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匕首,正狠狠的插入了他的左肩。何意抱着少女的身子不由一晃,卻聽阿苒凄厲的尖叫道:“小葫蘆!”
何意心知不妙,只見一頭黑熊以極快的速度從林中竄了出來,筆直的朝何意所在的方向撞去。阿苒死死抓住何意不放,手中緊緊握住匕首,何意吃痛之下,本能的想要将她甩開,卻不想背後一股大力襲來,頓時帶着少女一起從懸崖上跌落下去。
從一開始,阿苒就沒想過活着勝過他。她故意将何意誘到懸崖邊,挨了一劍後,仗着自己超出常人的耐力閉氣裝死,只為能騙過何意。在他最無防備的時候,傾盡全身力氣最後一擊,只求與他同歸于盡。她雖然沒有把握一擊斃命,不過只要小葫蘆沒有走遠,發覺她受了傷,它一定會第一時間趕過來。熊的鼻子并不亞于狼狗,小葫蘆與她朝夕相處過數年,對她的氣息早就撚熟于胸。若是她沒有支撐下去,何意又身上受了傷,就算小葫蘆沒法替她報仇,他也絕不可能帶走自己的屍體,葬進那所謂的葬劍冢。事實比她預計的還要順利,何意直接被小葫蘆從懸崖上撞落。只要跌下望天崖,武功再高不死也是重傷,萬一致殘了就更好了。只要讓他再無法去找小謝的麻煩,她的目的就達到了。
阿苒在墜崖的那一瞬間,恍惚看到不遠處仿佛有不少人影晃動,他們似乎在大聲呼喝着什麽,只不過她已經聽不清了。此刻少女的心中前所未有的寧靜平和,遠處的晨光落在她頭發上,臉上,身上,仿佛鍍了一層神聖的光膜。
再見了,小謝。她心裏輕輕的說着,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任由自己墜入萬丈深淵之中。
何意畢竟身手了得,即使被一撞出去,在半空中硬是強行将背後的匕首拔了出來。他的身體急速的下落,心中倒也不懼,反手一劍釘在崖壁上。長劍在崖壁上刻下一道深深的長痕,石屑與火星四濺。也不知滑行了多久,終于卡在一株橫生倒長的古松上。何意長長呼出一口氣,回頭望向迷霧遍布的深淵,少女的身形早已看不見蹤影。他捂着傷口頹然坐倒在樹幹上,雪白的衣衫上點點紅梅,只覺得自己心跳如鼓。
他喘息着閉上了雙眼,将頭往後一仰,重重的靠在了石壁上。阿苒對謝瀾曦是溫柔的凝視,看向自己卻永遠都是無法言說的畏懼。即使在最後與自己刀劍相向時,她的眼裏也只有視死如歸的堅定。直到被自己親手所傷,鮮血染紅了他的衣擺,他才發現那雙世上最美麗的眼睛竟然是怔怔的望着自己,那眼神就仿佛銘刻在他心尖了一般,只怕他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何意從未想到那樣嬌弱的身子裏面竟蘊藏着這樣驚人的毅力。他當然明白阿苒這樣做的深意。可是如果謝家的人沒有及時趕到,謝瀾曦根本就不會知道她為他所犧牲的一切,或許會認為她真的抛下他和自己走了。到那時,阿苒的付出在他心中或許會變成背叛與辜負,她對他的感情也會被猜忌遷怒。
可她竟一絲一毫都沒有想過自己,全副心思都撲在了謝瀾曦身上。這樣全心全意不求回報的喜愛一個人,他連想都不曾想過,卻真真實實的在眼前發生了。如果……如果也有人這樣對他,那該多好?他的左臂因傷勢只能無力的垂下,右手遮住雙眼,仿佛要竭力抵擋刺眼的陽光。這一刻,他心裏深深的明白,即使作出再孤高的姿态,還是無法掩蓋自己心底那渴求被愛的卑微的心。
——越是無情,便越是孤獨;越是孤獨,便越容易偏激;越是偏激,便越想被關懷,一旦起了這樣的念頭,反而更容易陷入情愛深淵。
88 逢生
更新時間2014-6-23 9:12:29 字數:2514
阿苒只覺得自己的身子忽冷忽熱,浮浮沉沉。隐約中聽到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道:“肺部修複完畢,腔鏡縫合器接入,引導管接入……”
阿苒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就聽到滴滴滴的響聲,接着就是:“警告,警告,患者已經蘇醒,患者已經蘇醒,心率增幅度大,血壓開始上升,暫停輸血,準備靜脈注射丙泊。”
阿苒的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渾身上下都沒有力氣,連眼皮都睜不開。那個聲音所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得清清楚楚,就是合起來完全不懂到底是在說什麽。她在哪?難道已經死了嗎?原本超出常人的五感此時變得遲鈍而麻木。那聲音仿佛就在耳邊響起:“麻醉已經生效,血壓開始回落,心率趨于正常,患者即将陷入沉睡,繼續進行胸腔縫合。”
然後是一片黑暗。
阿苒以為自己會夢到阿爹,阿黃,甚至記憶中從未出現過的阿娘。可惜什麽都沒有。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夾在指尖的智能體征感應器立即反應了過來,阿苒只覺得眼前的黑暗忽然被一陣強光驅散,她微微有些不适的想要偏過頭去,卻驚恐的發現自己鼻口被一個透明的光罩覆蓋,渾身上下插滿了導管,正躺在一個散發着柔和光芒的橢圓形空間裏。
只聽一個聲音道:“歡迎回到半人馬酋長號,智能管家726為您服務。”
阿苒驚慌失措的想要四下尋找發聲處,無奈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就在她彷徨迷惘之時,忽然面前憑空出現了一只黑白相間的大熊貓。阿苒不由吓了一跳,熊貓也是猛獸,如此近距離的對視,若不是她不能動彈,一定跳起來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可仔細一看那熊貓又與阿爹描述過的有些不同。它頭上頂着一只滑稽的三角帽,帽子迎面正中間繡了一只猙獰的骷髅頭骨,下方一對交叉的骨臂;腰間斜跨着一只三角旗,上面繪有一只半人半馬的奇怪生物。整個搭配不倫不類,卻偏偏讓人覺得憨态可掬。最令人驚奇的是,這只浮在她正上空平卧俯視着她的熊貓不僅沒有任何屬于活物的氣味,整個身子居然是透明的,仿佛只要輕輕擡起手,就能穿過去一般。
阿苒怔怔的問:“連執夷[1]的魂魄都能開口說話了,我果然已經到了陰曹地府了嗎?”阿苒在深山中隐居多年,如果放在尋常,她或許也會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懾,但一想到自己已經死了,也就不覺得害怕,心底反而還有些好奇。
那熊貓直立起來,如以旁人的視角來看,就像是平趴在半空中某個平面上。它伸出一只胖胖的爪子笨拙的捂住胸口,努力彎下腰向她低頭道:“請允許我向您詳細的解釋。第一,我不是鬼魂,而是半人馬酋長號的人工智能管家兼領航員,我的型號是AritificialIntelligence726,簡稱AI726。您所看到的是利用全息投影技術模拟出的虛拟形象,我本身并不存在實體。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您的母親曾親切的稱呼我為紗布1號,我本人對這種帶有負面暗示性的稱謂表示強烈抗議。根據聯邦遺産法案,一旦您成為半人馬酋長號新一任的持有者,就有權對我重新進行命名,命名生效後,我将成為您的專屬智能管家。個人建議您盡量使用一些高大上的複古詞彙,譬如‘萌萌的海盜熊貓’,‘巧克力奶油甜甜圈’或者‘白加黑夜用型’等,我将不甚感激。
第二,這裏不是陰曹地府,而是M-32星聯邦實驗室研究生産的實驗用時空跳躍型單人宇宙飛船,半人馬酋長號。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您的母親,由于時空跳躍失敗,不小心墜落在這個時空上。由于她的錯誤判斷,誤以為半人馬酋長號即将墜毀,不顧我的勸阻強行執行彈跳逃生程序,在落地時不慎撞上後腦……”
它捂住嘴偷笑了一下,發出一種類似咴咴的驢叫聲,阿苒怎麽看都覺得它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那熊貓立即察覺到自己的失态,繼續板着臉一本正經的說:“咳咳,根據事後的錄像顯示,她醒來後言行舉止的異常,似乎是大腦中颞葉記憶系統受到了損傷,由此引發了逆行性記憶缺失。而半人馬酋長號則因船體損傷過大,緊急情況下自動開啓了飛船重損保護模式,即太陽能啓動的全面隐形功能,同時啓用了機器人智能修複系統。但由于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您的母親,長時間沒有與飛船聯絡,根據航空器管理協定第三十五章第十八條,半人馬酋長號在修複完畢後将自動關閉能源系統,僅以最低能耗維持隐形狀态,直到被再次重啓。”
阿苒保持着一個僵硬的表情,慢慢道:“你說的話我大部分都沒聽懂,只聽懂了一件事,我娘曾經是這個地方的主人?”
726點了點頭,耐心道:“是的,您的母親來自M-32星聯邦實驗室,以最高等級權限接管了半人馬酋長號,并鎖定了基因序列,獲得了飛船的永久擁有權。您從懸崖上跌落時,被部分蔓藤緩沖了速度,挂在了藤網之上。過重的傷勢導致大量失血,幸運的是您的血液恰巧有一部分滴落在外星物種體征檢測儀的鏡片上,基因鏈觸發式解鎖,飛船因此重啓,我也才得以被喚醒。在發現了您的生命體征處于危險狀态之後,我立即派出了機器人将您解救下來;不幸的是,由于您體內的另一半基因鏈屬于遠古時代才有的缺陷型,飛船上所配備的高性能麻醉劑正好與之沖突,只能臨時合成了地球時代所常用的丙泊酚。而過重的傷勢以及初次麻醉劑量的預估不足,導致您在手術過程中蘇醒,對此我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
阿苒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仍然沒有聽懂。
726與她對視了一會,忽然它左右兩側憑空以過來兩個書架,上面林立着無數本書籍,一眼望去,竟是根本望不到頭。只聽那熊貓說:“鑒于您目前的知識水平處于文盲階段,在您以後的休養階段,将由萌萌的海盜熊貓來替您講解。”
阿苒睜大眼睛仔細看了看那些書脊上的文字,郝然道:“上面的字我都不大認得。”
726胖胖的爪子一拍額頭,道:“是我的失職。這是母星M-32上的通用文字,為了讓你理解,需要将它轉化為你所在這個時空的文字。”
阿苒突然發現,她與那诶哎七二六交流時,對方說的語言也不是官話,偏偏她也能聽得懂。
726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釋道:“這是大概是因為基因鏈解鎖後,将潛藏在你意識深處的記憶激活了。您母親在您小的時候可能在您面前使用過母星語系,雖然您不能說也不能寫,但仍然能聽得懂。如果您沒有其他的問題,請您先對系統進行命名,确認您的所有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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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執夷,古代對熊貓的稱呼。
感謝lightspeed與zgghk的打賞,感謝大家的推薦,終于寫到這裏了,忍不住呼出一口氣。今日雙更
89 殘骸
更新時間2014-6-23 14:02:54 字數:2566
阿苒把它的話消化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問:“是不是我給你取了名字,我就可以對你發布命令了?”
726點頭道:“是的。”
阿苒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道:“阿黃。”
726兩眼放空機械的回複道:“阿黃已确認……命名完成……基因序列綁定所有權……所有權确認完畢。”
阿苒看得目瞪口呆,只見那熊貓渾身上下被一層黃光籠罩,歡樂的撒花轉了一圈,然後用胖胖的爪子捂住臉頰,努力睜大綠豆一樣大的黑眼珠,湊到阿苒的鼻尖前,以一種少女式的語氣嬌羞萬分的問:“能問一下為什麽叫阿黃嗎?”
阿苒雖然明知對方不是實體,還是被吓住了,好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養的狗就是這個名字。”
726明顯呆滞了一會,忽然轉身撲倒在地,做出一個傷心欲絕的姿勢,雙手捶地嗷嗷的哭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姓任的沒有一個好人!”還沒等阿苒反應過來,那熊貓又擦幹了原本就不存在的眼淚,一臉堅強的重新站了起來,身上的黑白條紋,也變成了黃白條紋。它向阿苒脫下帽子鞠躬致意,一面彬彬有禮道:“您好,智能管家阿黃為您服務。”說完又轉身捶地哭了起來:“嗷嗷,我恨屎黃色,我恨屎黃色!”
阿苒深吸一口氣,幹脆閉上了雙眼不說話。
726發完了瘋,看起來情緒平靜下來許多,又裝模作樣得從屁股後面摸出一條手絹,狠狠醒了一下鼻涕,這才望向阿苒道:“感謝您的命名,不可否認,和紗布1號比起來阿黃要顯得高大上得多。能問一下您的姓名嗎?”
阿苒這才睜開眼道:“我姓何,單名一個苒字,時光荏苒的苒,你可以直接喊我阿苒。”
726一聽,立即又少女式的轉了個圈撒了把花,歡欣雀躍的叫道:“啦啦啦,阿苒阿苒阿苒!”它忽然撲過來像是要狠狠擁抱一下少女,後者忍不住閉上眼似是想躲開。
726心情大好道:“放心,我只是個投影,不會真的碰到你的。根據人工智能管理處罰條例,除非得到許可,否者所有人工智能都無法主動碰觸人類。阿苒,你心腸真好,一定是不忍心看我這麽傷心,就讓我叫你阿苒。阿苒,阿黃,嘿嘿,阿黃,阿苒,原來您和我是一樣的。”它擡起黑漆漆的小眼睛,彎着嘴谄媚的笑道,“你知道嗎,我的上一任主人,也就是你的母親,一直逼着我喊她尊貴的公主殿下,尊貴的女王大人,尊貴的女神陛下……”
阿苒:“……”
726似乎也知道這種背地裏打小報告不是什麽好事,連忙誇張的捂住嘴,幹咳一聲道:“請問您現在感覺如何,有什麽別的需求嗎?”
阿苒斟酌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它道:“我阿娘,也就是你口中的上一任主人,她是個怎樣的人?”
阿黃立即口若懸河道:“善良真誠,品學兼優,嚴于律己,寬于律人,仗義疏財,助人為樂,老當益壯,力争上游,生的光榮,死得其所……”
阿苒前面還聽得十分高興,雖然不懂是什麽意思,但聽起來就像是溢美之詞。可等到老當益壯一出來,她再蠢也知道這只熊貓滿嘴胡言亂語,等到它說出死得其所時,立即沉下臉道:“我要聽實話。”
熊貓被她看得哆嗦了一下,左腳踩了踩右腳,右腳又踩了踩左腳,想了半天,才扭捏着小小聲說:“沖動。”
阿苒懷疑的望向它:“沖動?”
726用力的點了點頭,語速飛快的道:“不僅沖動,還任性,固執,記仇,白蓮花,瑪麗蘇,惡意命名,不聽勸阻,喜歡捉弄人,深受網絡言情毒害……”它看到少女的眼又陰沉了下來,立即住了嘴,過了一會,又委委屈屈道:“是你讓我說實話的。”
阿苒強迫自己深吸了兩口氣,才沒把罵人的話噴出口。任誰聽到別人這麽評價自己的母親都不會高興,哪怕她記憶中從未見過阿娘。在阿爹的口裏,阿娘是世上最溫柔可愛的女人,為了阿爹不惜冒着生命危險去采菀蕪雪芝,卻不幸失足落下懸崖,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阿苒忽然想起一個問題,連方才它說自己母親壞話的事也顧不上計較,直接問道:“你說我娘之後再也沒有聯絡你們,為什麽又說她死得其所?她也是從這懸崖上掉下來,難道你們沒有發現她?”
726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的臉色,回答道:“這也是剛剛才得到的消息。自從系統進入最低能耗自我保護模式以後,我們所有的監控都陸續關閉,并沒有證據顯示您的母親已經逝世。直到三天前,您的出現解鎖了飛船,所有設備自動重啓。根據監控顯示,附近并無活動生命體存在的跡象,但經過微型探索機器人的樣本采集,我們得到了一些骸骨。通過基因序列比對,最終确認了其中一具殘骸,應該屬于您的母親。”
阿苒面前驀然出現一張光屏,上面顯示了從不懂角度拍攝的畫面。深淵峽谷裏每一處景致都栩栩如生,甚至還可以聽到風吹葉落的聲響。阿苒驚訝的睜大了雙眼,直到畫面集中到靠近懸崖山石一側,一具微微泛着藍光的枯骨靜靜的躺在那裏。
726特意将局部圖片放大了數倍:“根據鑒定,她的死亡時間至少在十八九年前,全身粉碎性骨折,雖然您的母親具有較強的自愈能力,但由于顱腦部位受傷太重,根據推斷,應當是由腦死亡引起的能力衰竭而死。”
阿苒怔怔的看着那具女屍,熊貓說的話她雖然大部分都不懂,但還是能捕捉到幾個關鍵詞,當下喃喃道:“确定是她麽?”
726嚴肅的道:“已經獲取骨骼毛發樣本進行序列比對,我們有足夠理由确信任這具殘骸屬于任女士,也就是您的母親。任女士的遺體已經收集完整,是就地安葬還是帶回母星,都将由您決定,阿黃将嚴格執行您的決定。”
少女的眼圈不自覺紅了,她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對阿娘一點概念都沒有,突然見到她的殘骸,居然還免不了有些難過。
726有些不知所措,它局促的裝作低頭看表的樣子,一面道,“好了,時間到了。您需要休息了。”
少女面前的全息投影逐漸消散,四周的光線也漸漸轉暗。
原本一直處于發呆狀态的阿苒忽然開口道:“最後一個問題。”
726那胖胖的身姿慢慢地重現:“請說。”
阿苒想了想,問:“除了我之外,還有人掉下來沒?”
726搖了搖頭,道:“根據監控顯示,您是可見範圍內唯一掉落的人類,由于深谷裏迷霧過大,可見度極低,即使是紅外監控也只能看到4-6倍于可視範圍內的景象,也就是最高120米左右。”
阿苒深深嘆了口氣,閉上雙眼,低聲道:“我知道了。”末了,又輕輕補充了一句,“謝謝。”
她不知道一百二十粒米能擺成多遠的距離,但還是準确地察覺到了對方的意思,何意極有可能沒死。想想也是,她重傷垂死失去意識都能被蔓藤挂住救下一命,何況何意?一想到這裏,少女的眼裏又陰暗了下去。禍害遺千年,想要幹掉他,還真是不容易。
不知不覺自己都已經睡了三天,也不知道小謝現在怎樣了,謝家人應該找到他了罷。
黑暗中,少女睜大眼睛望着繁星遍布的天花板,一時間思緒萬千,難以入眠。
90 辜負(上)
更新時間2014-6-24 10:08:04 字數:2514
謝瀾曦醒來的時候,自己正躺在颠簸的牛車裏。一名大夫模樣的老者正坐在自己身邊閉目養神。謝瀾曦四下打量了一番,車內的陳設十分熟悉,正是母親常坐的那種。他只覺得頭疼得厲害,偏偏喉管裏一句話也說不出。
那大夫察覺到他醒來,一面取了點水喂給他,道:“大公子,你醒了?”
謝瀾曦喝過了水,總算潤了喉,但聲音仍有些沙啞:“嚴伯,已經到哪裏了?”
嚴伯将水壺放下,挽起他的袖口搭了他的脈,略微沉吟了一會,道:“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只管睡過去,等進了京再叫醒你。”
謝瀾曦搖搖頭,道:“其他人呢?”
嚴伯嘆了口氣,似是有些無奈道:“我去把管事叫進來。”
不一會,一名管事模樣的人便匆匆鑽進了牛車裏。他見謝瀾曦醒來,不由心中大定,連忙喊了一聲:“大公子。”
謝瀾曦有些疲憊,也不多說廢話,只淡淡道:“說罷,我們的損傷如何。”
那管事遲疑了片刻,低聲道:“此去參與行動一共二十八人,死傷共計二十二人,其中當場死亡十一人,重傷不治兩人,餘者輕傷;另外,公子令乙三一共帶來了二十九人,其中十三人受傷,傷勢較重者九人。山下侍衛無人受傷。只不過此次帶隊的庚十一身死,乙三也受了一箭,那箭上帶了毒,怕是撐不過多久了。”
嚴伯埋怨道:“蕭管事,乙三都讓你別告訴公子,你為什麽還要說出來。”
蕭管事心中冷笑道:“說的輕巧,乙三身上的傷不是你看的嗎?你為什麽不親口告訴他,還特意叫我過來,讓我當了替罪羊又裝好人埋怨我。乙三說不告訴,我就不告訴?萬一以後讓公子知道,問我是忠于他還是忠于乙三,你叫我怎麽回答?”他通篇腹诽卻不敢說出來,只低下頭小聲道:“醫者父母心。”
嚴伯心知這是他在變相指責自己不通人情,他心下泣血,謝瀾曦的情況并不是很好,這孩子思慮過重,精神損耗過劇,再強撐着下去,是想要他的命嗎?可這些話又不好當面說出,只能重重的嘆了口氣。
謝瀾曦閉上雙眼,低聲道:“那匪首的屍身帶回來了嗎?”
蕭管事有些遲疑道:“匪首……您是指最後在望天崖上發現的那具屍身?”見謝瀾曦眉間微蹙,連忙應道,“按照夫人的吩咐,為不漏下所有線索,不僅匪首,其他賊人的屍身,只要是能帶回來的,都帶回來了。”
謝瀾曦聽到望天崖三個字,神色微微一窒,沉默了好一會,才低聲道:“你将當時尋到我時的場景說給我聽。”
蕭管事斟酌了許久,才道:“我不在那裏,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似乎是當時他們先後發現了未九和匪首的屍身,然後才尋到了公子。”
謝瀾曦雪白着臉道:“既然如此,就請找個清楚的人過來回話。”他剛掙紮着想要直起身子,嚴伯連忙将他按住,低聲勸道:“大公子,你現在的身體不宜動彈,若要問話,至少等回到京裏再說,切勿因小失大啊。”
謝瀾曦深深吸了口氣,他也覺得自己四肢無力,膝蓋處更是幾乎都失去了知覺,緩和了一下,以一種不容質疑的語氣道:“扶我起來。”
嚴伯不敢違逆他,只能将他小心翼翼的扶起,還不忘給他腰後墊上隐囊,又替他将身上的毛毯掖好。
謝瀾曦稍稍休息了一會,才輕聲道:“謝謝。”
嚴伯欲言又止,終究還是嘆了口氣。
蕭管事連忙低下頭,牛車晃晃悠悠的走着,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晃晃悠悠的。
謝瀾曦喘息了一會,總算不提要找人問話的事了,只道:“那匪首叫做赫連敦,聽姓氏不像是我大晉人,倒有點胡夏的意思。如今胡夏早已被魏秦所滅……”他沉吟片刻,擡頭看着蕭管事道,“如今是非常時期,我母親既然命你前來接我,對你定然是信任有加。”
蕭管事連忙道:“全是夫人的栽培。”
謝瀾曦道:“所以,有些事我也不打算瞞你。你叫人去查查那赫連敦身上是否有紋身,如果有,那紋身是什麽顏色與花樣都要詳細描摹下來。”
蕭管事連聲應是。
謝瀾曦輕輕咳嗽了幾聲,停了一會,又低聲道:“乙三所中的毒,那人身上或許有解藥,好好搜一搜,搜出來後先讓嚴伯過過眼。”
這蕭管事原本是謝夫人從娘家帶過來的陪房。原配死後,由夫人親自做主,續娶了一位繼室,其父正是負責照顧暗衛後勤日常的老管家。從某種角度來看,他也算是謝夫人逐步插手謝家嫡系暗衛的踏腳石。老管家在世時,雙方免不了有些接觸,這幾年下來,對乙三等人還是有些情誼,此時聽到乙三或許能有救,立即喜上眉梢。
謝瀾曦又道:“還有一事。”
那蕭管事連忙恭聲道:“大公子請講。”
謝瀾曦皺眉道:“如果沒記錯的話,暗衛身上配備的燃息香應該是瓶口塗有磷粉吧。”
那蕭管事立即答道:“是的。原先的燃息香需要遇火才能爆出氣味,為暗衛們方便行動,給他們的都是瓶口瓶塞處塗有磷粉的那種。使用的時候只要用力拔出瓶塞,劇烈的摩擦會導致磷粉爆燃,不需要火就能爆出氣味。但這樣終究不夠安全,而且攜帶起來不如簪子扳指之類的高雅美觀,因此給您和夫人準備的就和他們的稍微有些不一樣。”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謝瀾曦,道,“公子,可是燃息香有什麽不妥麽?”
謝瀾曦淡淡道:“沒什麽,就是想讓你去通知一下他們,注意一下這幾天信鴿的動向。賊人可能還有人在逃,他身上帶着燃息香,想必會等到一切安定下來再使用。”
蕭管事一點就透,立即陪笑道:“是是,若是能捉到活口就好了。大公子,還有別的吩咐麽?”
謝瀾曦不置可否,只是疲憊的閉上了雙眼,低聲道:“暫時……就這些了。你們先去看看乙三還有沒有救吧。”
嚴伯見狀,終覺得有些不妥,道:“可是大公子您身邊離不了人,不如我将陽姑娘與陶姑娘叫過來服侍?”
謝瀾曦蹙起秀麗的眉頭,道:“她們怎麽也來了?”
蕭管事剛要推開車門鑽出去,一聽到這話,只能又轉過身來回道:“夫人擔心公子路上沒人照料,特意命她二人跟過來照顧。原本她們與表小姐一起……”他說到這裏忽然住了口,有些擔心的望向謝瀾曦。
少年雪白着臉,黑漆漆的眼裏并無任何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這是蕭管事印象裏第一次看到謝瀾曦如此冷漠的眼光,他額上泌出點點冷汗,道:“沒,沒什麽事的話,我,我就先去看看乙三了。”
蕭管事忙不疊的鑽出牛車,長長籲了一口氣。
謝瀾曦閉上了雙眼,沉默了一會,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嚴伯擔憂的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也跟着出去了。
91 辜負(中)
更新時間2014-6-25 9:09:28 字數:2510
其實,他醒來後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要找阿苒,可是阿苒卻不在身邊。謝瀾曦很快就想起來自己在朦朦胧胧間,依稀聽到何意對阿苒所說的話:“……師傅死前已經将她許配給我了……你要是不願意,我也可以直接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