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觸不到的戀人
劉頓在保密書上簽字，警察說道：“謝謝你的配合，考慮到你經歷的一切，或許會留下心理創傷，我們有警方專門的心理醫生為你做評估治療。”
經歷過父親投奔怒海、陷入谷底後創業成功、十年工作狂，終成“女魔頭”、跟蹤狂尾随騷擾事件等等，獸夾村的經歷更是為她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所謂虱子多不咬，債多不愁。當你有了重達一頓的心理包袱，每天依然要面對各種挑戰時，必須先解決現實問題，甩開心理包袱。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管你有沒有做好準備，問題總是接踵而至。
劉頓有些焦躁，右手輕輕叩着桌面，“我現在最擔心的是公司，二月份世界四大時裝周的秋冬大秀是工作室每年的重點，不能有任何失誤。我要見我的同事，立刻，馬上。”
警察：“可以，不過，你不能提任何有關保密書的內容，并且，會面過程我們會全程監控。”
黃昏時，林梓駿和首席化妝師瑪絲洛娃穿着防護服來到監護室。
林梓駿地給她一個新手機，“我已經給你複制了的電話卡，好在你有同步雲的習慣，舊手機的內容都下載到新手機裏，并沒有丢失重要的信息。”
知我者，梓駿也。
劉頓迫不及待的打開社交軟件，她的個人主頁和工作室官方微博，外網的社交賬號都發布了她穿着病號服昏迷輸液，并被推進ICU的照片，寫着她因全力投入“光明使者”的慈善工作，得了肺炎高燒不止，昏迷搶救……
內網和外網的千萬粉絲都留言祝福早日康複，林梓駿說道：“我已經和時裝周幾場大秀的部分品牌負責人談過了，他們相信工作室化妝團隊，同意在你缺席的情況下，繼續履行合同，但妝容效果必須保持工作室這十年的高水準。”
劉頓十分敏銳：“部分品牌負責人？也就是說有一些品牌方已經放棄和我們工作室合作，另尋他人做時裝大秀的化妝了？”
這事瞞不過的，林梓駿點點頭，安慰道：“沒事，工作室今年國內好幾個大項目，足夠彌補損失。而且你是為了做慈善病倒的，對品牌而言，反而有好處，從長遠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只管好好休息，恢複身體，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首席化妝師瑪絲洛娃從進入隔離室開始，一直很好奇打量着她，“老板，你不是得了肺炎嗎？為什麽要隔離一個月？”
劉頓說謊敷衍，順便做臨行前的思想工作，“醫院說是什麽超級細菌，普通抗生素不起作用——瑪絲洛娃，你十年前就跟着我當化妝助理，是公司最老的員工，我是一步步看你成長起來的，下周的秋冬大秀就交給你了，其他的話我不多說，我相信的你能力，這次四大服裝周之行，頭等艙、總統套房，都按照我以前的标準來。”
以往劉頓帶工作團隊出行，十幾個小時的長途飛行，她坐頭等艙，團隊都是商務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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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最後一句，瑪絲洛娃眼睛亮了：“真的？”
劉頓點點頭，補充一句：“作為彩妝總監，你的穿着就是公司的名片，我的衣帽間随便你挑。”
瑪絲洛娃的眼睛亮的像電燈泡，“包括那些奢侈品衣服和名牌包包？”
“當然。”劉頓繼續激勵，“随便你挑，挑到就是你的了，不用還，全都送給你。”
瑪絲洛娃豪爽的一拍桌面，“老板放心，包在我身上。”
處理完工作，到了晚餐時間，劉頓換下職業套裝，穿上純白單肩希臘式長裙，只卸去通勤用的大地色眼影和奶茶色唇膏，改畫上紫調的小煙熏妝容，以及梅子色唇釉。
梅子色唇釉在嘴唇成膜之後，形成晶瑩剔透的玻璃唇效果，吃飯喝水，甚至親吻也不會掉色——超級适合約會。
今天唐伯爵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他們要一起吃晚飯——隔着雙層玻璃。
放防止交叉感染，唐伯爵和劉頓分別住在兩個隔離病房裏，劉頓自心肺複蘇後，各項生命體征漸漸恢複正常，唐伯爵就差遠了，至今還要定時吸純氧。
唐伯爵已經在玻璃一端等候了，初次約會，慎重其事的穿着三件套禮服，領口溫莎結打的一絲不茍，由于新刮了胡子，下巴有些鴨蛋殼似的微青。
看同樣盛裝打扮的劉頓款款而來，唐伯爵站起來，隔着透明玻璃，做了個紳士的拉椅子動作，請劉頓入座，“今晚很美。”
雙層玻璃隔音，兩邊房間各放一個音箱，以供兩人說話。
劉頓配合唐伯爵演戲，自己拉開椅子，卻朝着玻璃另一邊的唐伯爵點頭微笑，“謝謝，你也很帥。”
這對觸不到的戀人坐下吃飯，晚飯是病號飯——不鏽鋼五宮格餐盤，兩葷兩素一米飯，旁邊還有一碗海帶湯。
疾控中心隔離病房，能隔着玻璃見面吃飯已經在搞特殊了，對飯菜不能要求太高。
第一次約會，兩人都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好，病號飯味道寡淡，不好吃，但兩人都好像在吃什麽美味，盡量多吃一口。
音箱放大了兩人的咀嚼聲，卻并不顯粗俗無禮，中國人的傳統，能吃是福，是安心，兩人都想讓對方放心，比賽似的吃飯，看誰吃的多。
“我很好”三個字太蒼白了，不如“我能吃”表達力強。
最終，兩人不分勝負，飯菜一掃而光，護士收了餐盤，遞上一瓶160毫升的綠島本地産的崂山可樂，以及一個寫着“綠島疾控中心”的紙杯。
崂山可樂，這個新中國在1953年研發的第一款碳酸飲料，加入了烏棗丁香，良姜白芷等物，這種獨特風味的可樂寫入了本地人的基因，像本地的啤酒一樣，牢牢占據着本地市場，不可撼動，劉頓從小喝到大，隔離病房不能喝酒，以可樂代替。
“祝健康。”
兩個盛滿飲料的紙杯隔着玻璃碰撞，劉頓的紙杯是黑色崂山可樂，唐伯爵紙杯裏是升着氣泡的白色透明崂山白花蛇草水，和崂山可樂一個廠家，這種堿性蘇打水，味道類似夏天擦過涼席水、再隔夜放了一晚，微微發酵後的感覺，牢牢占據中國十大難喝飲料之首，但對唐伯爵這種身體虛弱的人有好處。
一黑一白，一甜一苦，就像劉頓和唐伯爵各自的職業性格，看起來格格不入，但有種莫名的和諧。
電視正滾動播出“發現賈皇後”專題報道：
“……獸夾村，這個已經廢棄的小山村成了全國，甚至全世界的焦點，由于交通不便，目前已經在搶建一座鋼筋混凝土大橋，以方便車輛進入獸夾村。”
電視畫面中，本地市長激動的接受了記者采訪，“等國家考古挖掘結束，我們要在獸夾村建博物館、遺址公園、度假村等等設施，目前已經有一家酒店管理公司要在這裏建我們本市第一個五星級溫泉度假酒店，除此之外，我們還會保留獸夾村原始的村莊風貌，大力發展農家樂等旅游産業，幫助當地百姓脫貧致富……”
畫面又一轉，停在一個紅發沖天、畫着哥特暗黑風妝容的鄉村非主流殺馬特身上，他左手纏着繃帶，右手拿着手機低頭走路，差點撞在攝像師身上。
記者截住他，“請問你是獸夾村人嗎？”
殺馬特好奇的看着鏡頭：“是的。這是直播嗎？我上電視了？”
記者：“是的，請問你幸福嗎？”
殺馬特：“我不姓傅，我姓王。”
記者：“你們村裏挖掘出賈皇後墓，請問你和你的家人激動嗎？開心嗎？”
殺馬特：“我爺爺挺開心的，村裏在修路建橋，路好走了，村裏老人就不用搬到城裏住，他們在鄉村習慣了。我也開心，今天村裏建了手機基站，我們可以上網了。”
記者：“你對獸夾村的未來有什麽期許嗎？”
殺馬特一怔，“暫時沒想那麽多，不過，我家人不喜歡見我這樣打扮，你們電視臺播出的時候能不能給我的臉打上馬賽克？”
記者：“當然可以。”
然後，劉頓和唐伯爵看見電視畫面殺馬特的臉做了模糊處理……
唐伯爵：“傑米看起來還不錯，年輕真好，恢複的快。”
劉頓的看法有些悲觀：“老村長要是看見這段采訪，估計又要出家法教育他。”
這時畫面又一轉，切換成一張通緝令，正是侯大的照片，新聞主播畫外音：“公安部發布A級通緝令，通緝侯大柱，男，二十八歲，戶籍地山東曹縣，涉嫌重大文物犯罪……發現有關情況，請及時撥打110報警電話，對提供線索的舉報人以及檢舉、揭發的有功人員，公安機關将給予獎勵……”
劉頓正當防衛，和傑米一起殺了侯大柱的弟弟。
唐伯爵知道劉頓的擔心，“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警察會抓到他的，人類的一切智慧都包含在兩個字——”
“等待和希望。”劉頓答道，“這句話你以前對王老館長說過，老館長發到朋友圈去了，我點過贊。”
唐伯爵：“你保持樂觀就好，主席曾經說過，‘一點不怕，無憂無慮，真正單純的樂神，從來沒有，每個人都是憂患與生俱來，學生們怕考試，兒童怕父母有偏愛，三災八難，五痨七傷，發燒四十一度’。”
近朱者赤。唐伯爵在獸夾村和王老太爺待久了，言語間也沾染了老太爺的氣息。唐伯爵好像天生就和這種老幹部氣場契合。
“是啊，不提這些煩心事了，今晚是約會時間，我們跳舞吧。”劉頓打開手機裏的舞曲，“你會跳什麽？”
唐伯爵：“廣場舞。”
劉頓一怔。
“開玩笑的。”唐伯爵說着一點不好笑的冷笑話，自己先笑出了八顆牙齒，“我想和你跳探戈。”
在熱戀的人眼裏，一切都是剛剛好，劉頓聽着冷笑話，暗道：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人呢？
劉頓選了音樂家馬友友用大提琴演奏的探戈舞曲——《Libertango》，兩人幾乎同時舉起雙手，拍了三下，然後隔着玻璃起舞。
這對觸不到的戀人，幻想着前面的空氣就是對方，旋轉，起舞，擺動着頭部，警告情敵。他們滑動着舞步，左顧右盼，保護對方不受傷害，勢均力敵，天生一對。
監控室，兩個警察正在吃醫院的工作餐，其中一個把飯盒嫌棄一推，另一個問：“怎麽了？醫院工作餐比咱們局裏食堂好吃多了。”
警察指着監控畫面裏隔着玻璃跳舞的情侶：“被他們塞了一肚子狗糧，我吃飽了。還有一個月呢，要是天天看這種甜蜜蜜的畫面，我恐怕要得糖尿病。這年頭當警察太不容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