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相依相伴
雲昭醒來時,已經是半夜時分了,屋裏點着燈,但燈光很暗,周圍的一切都很模糊。
印象中,這好像是爹爹居住的地方。也就是說,林思陽抱着他來到了爹爹家?
“我餓了。”雲昭只覺得腹中空空,懶得動,半睜着眼睛,有氣無力地嘀咕了一聲,等着林思陽喂飯。
只聽一道清冷的聲音哼道:“跟誰撒嬌呢,餓了起來做飯。”
聲音很陌生。
雲昭愣了愣,“騰”地一下坐起身,扭頭看去,發現床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人,正抱臂盯着他,容貌絕美,神情清冷。
不是林思陽,而是他的爹爹月清方。
雲昭的臉“騰”一下紅了,他怎麽也沒想到,正式跟爹爹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到底睡了多久?爹爹知不知道他為何如此嗜睡?若知道他是被林思陽……也太丢臉了吧?
都怪那個無恥獸王,害他在爹爹面前顏面無存!
對了,那獸王呢?
見他低頭不語,耳根緩緩紅透,紅暈一路向臉頰蔓延,月清方白了他一眼,哼道:“他走了,讓我轉告你一句話:等着他。”
走了?林思陽好不容易才找到他,怎麽可能就這麽走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去參加選妃了。
月清方白了他一眼,适時補充道:“他說要去參加競選,當你的妃子。”
雲昭撇撇嘴,那獸王想當他的妃子?才怪。他不把整個祥威國攪得天翻地覆是不會罷休的。
再說了,他一個異國人公然參選,怎麽可能會被選中?除非他頂替別人的身份,可鳳翔帝君豈是那麽好糊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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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糟了,鳳翔帝君在皇宮呢,林思陽根本不可能蒙混過關,即便真被他混過去,也逃不過鳳翔帝君的“火眼金睛”。
以前,曾有不少異國人為了得到百花族人,想過不少歪門邪道,其中就有假扮成祥威國人者,雖然瞞過了其他人,最後卻沒瞞過鳳翔帝君,下場很慘。
不知道林思陽那獸王想怎麽應付鳳翔帝君。
月清方見他一直低頭沉思,面帶憂慮,詢問道:“是在擔心鳳翔帝君為難他嗎?”
“……”雲昭點點頭。怎麽可能不擔心,那鳳翔帝君可不是好惹的,他怕林思陽吃虧,更怕他引起騷亂,引來天界不滿。
無論哪一種可能,都對林思陽不利。
月清方道:“我觀察過,那小子修為不淺,應該可以跟鳳翔帝君一戰。若真打起來,以他的陰狠勁兒,甚至比鳳翔帝君略勝一籌,不會吃虧的。”
“……”雲昭當然知道林思陽修為不弱,有能力跟鳳翔帝君一戰,可之後呢?他公然與神仙作對,恐怕會後患無窮。
雲昭覺得,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盡快回宮,阻止林思陽,跟他一起尋找一個溫和而有效的方法。
真是的,這混賬一出現便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月清方用下巴點了點廚房的方向,“去做飯,我也餓了。聽說你廚藝不錯。”
雲昭絕倒,這可真是親爹,剛醒來就逼他做飯?
不過,這麽一句毫不見外的話,倒是沖淡了兩人之間的尴尬。
雲昭托着疲憊的身體,來到了廚房,發現月清方已經準備了不少食材,很快便做好了一桌子美食,跟月清方面對面吃飯。
兩人誰都沒開口。
雲昭莫名覺得有些尴尬,分別多年,不知道該跟爹爹說什麽好。
“咕——”突然,窗外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仔細聽,好像是誰的肚子餓得咕咕叫。
雲昭本想起身查看,被月清方阻止了,只聽他冷聲道:“外面是只讨厭的流浪狗,經常來這裏偷窺,不用理他。”
流浪狗?雲昭看着窗外剪影,怎麽看都像個人,若他猜的不錯,應該是那個一身粉色衣衫,臉上有幾道傷痕,眼睛很大,容貌明媚飛揚的男子。
只聽外面傳來一道可憐兮兮的聲音,“月哥,你怎麽可以把我說成流浪狗?”
雲昭黑線,這般讨好示弱的語氣,可不就是一只可憐兮兮的小狗嘛。
月清方朝窗戶的方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冷聲道:“滾。”
雲昭:“……”
從穿着打扮以及容貌氣息,雲昭大概猜到了窗外之人的身份,應該是山茶一族的花主,爹爹曾經的好友,茶三春。
就是他,跟父皇白智合勾勾搭搭,害得爹爹跟父皇斷絕關系,離宮出走。
只是,他為何沒留在宮裏跟父皇在一起,而是跑來爹爹這裏挨餓受凍?
是心有愧疚,還是另有所圖?看他偷偷投向爹爹的目光,總覺得飽含深意,不是朋友情,不是兄弟情,而是他跟林思陽那樣的感情,難道,他喜歡……
正胡思亂想着,雲昭的腦袋突然被月清方重重敲了一下,只聽他警告道:“乖乖吃飯,少胡思亂想。”
果然知子莫若父,他想什麽,爹爹一清二楚。
雲昭揉了揉腦袋,低頭扒飯。父輩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解決吧。他這裏還一堆爛攤子呢。
吃過飯後,月清方回房睡覺,雲昭之前睡了那麽久,如今倒睡不着了。
他幹脆起身來到院子裏,正看到茶三春坐在門前的欄杆上,衣衫單薄,神情落寞,仰頭望着發白的天空。
見雲昭出來,茶三春扭頭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抱歉,剛才讓你見笑了。”
此時的他,臉上沒了在月清方面前時的嬉笑和讨好,反而多了幾分寂寞和惆悵,妩媚而飛揚的臉在淡淡晨光中顯現出優美的弧線,一雙大的過分的眼睛盛滿了晨光。
他臉上的傷口明明可以好好包紮處理,不留疤痕,但他卻置之不理,任由傷口裸露着,隐隐有發炎流膿的趨勢。
這幾道傷痕不但沒有損害他的魅力,甚至更令人在意,惹人憐惜。
見雲昭一直沒開口,茶三春扭頭看向他,輕笑道:“雲昭,你怪不怪我拆散你的父皇和爹爹?”
“……”雲昭側頭想了想,笑道:“我也不知道。”
或許是怪的吧。
茶三春呵呵一笑,自嘲道:“你看我這話問的,着實讓你不好回答,你應該怪我的吧。其實,我也怪我自己。”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雖然怪自己,但我從未後悔過,如果時間能倒流,我依然會這麽做。”
“為什麽?”雲昭問道。
“因為我喜歡你爹爹啊,從我有意識的那天起,我就喜歡上他了,那時,我和他都只是鳳翔帝君院裏的小樹。”
雲昭坐在茶三春面前,聽他講起了多年前的故事。
鳳翔帝君修成真仙後,仙氣充沛,法力彌散,惠澤院中百花。
一棵小小的山茶樹,由于常年沐浴仙氣,漸漸有了人類的意識,他睜開眼的那一刻,發現頭頂有一道陰影,擡頭一看,竟是一棵月桂樹,比他高一些,壯一些。
山茶樹小心翼翼地跟月桂樹打招呼,介紹自己。起初,月桂樹對他置之不理,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他屢敗屢戰,锲而不舍,每日都會跟月桂樹打招呼,自顧自地将自己看到的,聽到的,跟月桂樹分享,終于,得到了月桂樹的回應。
一來二去,兩棵樹成了好朋友。
一月複一月,一年複一年,小小的山茶樹和稍大一些的月桂樹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兩棵樹相互依偎,彼此幫助,度過了無數個春夏秋冬,風霜雨雪。
山茶樹給自己取名“茶三春”,因為山茶樹一般在三春之季開放。而月桂樹也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叫“月清方”,希望自己如月亮般高潔清明。
突然有一天,鳳翔帝君突然将滿院子的花花草草點化成人形,賦予了他們自由行走和生兒育女的能力。
茶三春興奮極了,想要跟月清方表白,希望可以永遠跟他在一起。
沒想到鳳翔帝君卻告訴他們,他之所以将花花草草變成人,是為了助祥威國繁衍生息,命令他們只能跟祥威國人結合。
再後來,月清方選中了前來求親的白智合,跟他成了伴侶,離開百香山去了皇宮。
茶三春便只剩一個人。追求他的男子不計其數,可他不想跟任何人結合,只想跟月清方在一起。
鳳翔帝君不允許。
後來的那幾年,求親着絡繹不絕,茶三春一個都沒看上,一直拖到現在。
雲昭萬分驚訝,茶三春和爹爹年歲相仿,雖然看上去極為年輕,可怎麽說也有三十多歲了,他是如何逃過鳳翔帝君的規定的?
見雲昭驚訝地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茶三春笑道:“你想知道我怎麽逃過生兒育女的宿命是不是?”
雲昭用力點頭。
“身為百花族人,若年過二十還沒有找到中意的祥威國人,履行繁衍子嗣的責任,便會被強行嫁娶,否則,便會被打回原形。我曾親眼見過牡丹一脈的一個小美人兒被鳳翔帝君打回原形,就這麽‘嗖’的一下子,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棵小苗。”
茶三春笑道:“你知道嗎?當了人,感受到自由說話和行走的滋味後,就不想變回樹,體會那種不能言不能動的痛苦。我不想被打回原形。”
雲昭端坐不動,靜靜聽着。
茶三春仿佛想起了什麽痛苦的事,悵然嘆了一口氣,繼續道:“所以,為了逃避被強行嫁人的危機,我服用了一種罕見的藥材,徹底毀壞了身體,再也不能懷孕生子。”
“什麽?你……”雲昭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吃驚地看着茶三春,“是,是什麽藥?”
茶三春看了他一眼,笑道:“你是不是也想用?雲昭,作為過來人,我奉勸你,千萬不要服用這種藥,否則,會痛苦一輩子。”
說着,他掀開了衣袖。
“啊,這……”雲昭倒吸了一口氣,難以置信地盯着茶三春如爛泥一般的胳膊。
是的,爛泥,雲昭看到他手臂的第一眼,腦海裏冒出的只有這個詞。
因為茶三春的胳膊上全是流着膿血的坑,坑坑窪窪,有大有小,有深有淺,有的甚至還冒着血泡,慘不忍睹。
茶三春似乎怕吓到雲昭,飛快地将衣袖放下,苦笑道:“是不是很惡心?我全身都是這樣的傷口,除了臉。我不想讓月哥看到我惡心的樣子,拼命保全了這張臉。可惜,太過痛苦,還是不小心弄傷了。這種傷是沒辦法包紮的,只能任其惡化,直至耗盡全身的血液。”
“這,這是服用,那種藥的,後,後果?”雲昭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他無法想象什麽藥能有這般恐怖的毒性,更無法想象茶三春平靜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的痛苦。
身體變成這樣,怎麽可能不疼?可他卻沒事人似的。
是習以為常麻木了,還是在用強大的意志力忍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