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069
近些年來疏于運動, 爬幾百米的小山坡還能夠自信地拍着胸脯說自己能行, 可面對着那頂峰直入雲霄的望月山, 紀瑤光有些發愁。這才爬了不到半小時,她就頻頻偏頭看一臉輕松惬意的常渝,小小嘟囔了幾句。
“這越是停頓越累。”常渝抿着唇輕笑一聲, 從紀瑤光的手中接過了登山包。這一開始可是她自己要求背的,但是體力不濟的狀況讓她不得不直面現實。來爬望月山的人并不多,三三兩兩的,登山設備極為齊全,偶爾還能夠看到挑着擔子的腳夫三步并作兩步往山上趕。常渝口中是那麽說,可是腳步到底還是停了下來, 找到了一處幹淨的石上坐下,對紀瑤光招招手道,“過來。”
紀瑤光面上害臊,心裏有些不服輸, 可也知道不跟自己如同灌了鉛般沉重的雙腿作對,老老實實坐在了常渝的身側, 用手扇着風低聲道:“怎麽不修一個纜車索道呢?這爬上爬下多累啊。”
“來望月山大多是朝聖的人, 你見過哪兒朝聖的人是坐纜車上山的?”常渝輕輕一笑, 抽出一張紙巾替紀瑤光擦了擦額上的汗水。這西南邊陲的天, 在三月的時候已經能夠感覺到迎面而來夏的悶熱。這路沒有走多少, 汗倒是流淌個不停。“等我們回去之後,每個周末可以抽出空閑的時間,去爬郊野的山, 鍛煉鍛煉身體。”
一聽到爬山紀瑤光就犯怵,她微仰着頭可憐巴巴地望着常渝道:“我可以拒絕嗎?”
常渝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做出了一副沉思的神情,最後在紀瑤光滿是期待的眼神下搖搖頭,殘忍地拒絕道:“不可以,你體力太差。”
“胡說!”紀瑤光一聽這話立馬就站起來了,她哼了一聲雙手抱胸,低頭睨着常渝,“我體力好不好你不知道嗎?不休息了,咱們繼續往上走。”說着雄赳赳氣昂昂地挺起胸脯,幾乎是一路小跑着踏上那蒼翠的石階。
“你小心點。”常渝看着她的背影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
爬山實在是算不上一段美好的經歷,半山腰有一道古樸的彩繪山門,題着“中天門”三個大字。這兒修着一些客棧和食肆,還有幾個精神矍铄的老太太鋪了一塊花布,坐在地上賣礦泉水和香火。登山的旅客們此時都停下了腳步,坐在一旁的石桌邊開始進食補充能量。紀瑤光她們去的晚,等到爬到中天門的時候,只剩下一堆殘餘的零食和飯盒躺在桌上似是訴說着什麽故事。
低頭看表,已經到了下午兩點。
“你說我們能不能在晚上前到達山頂的月神殿啊?”紀瑤光撐着下巴,聲音中有一絲絲的憂郁。她可沒有試過夜晚爬山,這四面都是野林子,夜枭的叫聲啁哳,要是再飄出一道幽魂——還沒到那時候呢,紀瑤光就被自己腦海中浮現出來的形象吓了一大跳,趕緊伸手抱住常渝的手臂。
常渝低頭詢問:“嗯?怎麽了?”
怎不能告訴她是被自己想象的鬼魂給吓到了吧?眼眸子一轉,紀瑤光唇角勾出了一抹暧昧的笑容,她故意壓低了聲音應道:“渾身疼,要常老師親親才有力氣。”
“你——”常渝橫了紀瑤光一眼,一雙翦水秋瞳中如水光漣漪。
紀瑤光是開玩笑的,至少在常渝俯身的那一刻之前她沒有想到會真的有如此動作。霎時間的驚訝很快便如風吹雲散,她伸手攬住常渝的脖頸,纏着她的唇舌嬉戲了一番,半晌後才分開,舔了舔唇角的銀絲,她眯着眼笑道:“好了,這下子有力氣了。”
臨到黃昏的時候,山中起了煙氣,迷離惝恍不見前方路,似是仙境一般。兩側蒼翠的樹木籠在了雲霧中半隐半現,連帶着紅木小亭子都蒙上了一層朦胧的色彩。“有時候也羨慕在這山裏的隐居者啊。”紀瑤光感慨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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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上兩三月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只不過長久地停留在此地,恐怕你就不會有這種念頭了。”常渝輕笑着應了一聲。這山裏的隐居者茅草房都是靠着自己親手搭建的,要是長久不下山還得自己在門前開墾一片地種糧食,先不說山泉尚不知在何處,這深山中的蛇蟲虎豹——任是哪一樣都可以讓她們這種久居城市中的人喪膽。
一擡頭就能夠看到那輝煌巍峨的月神殿那模糊的輪廓,常渝向着紀瑤光伸出手,十指相扣緩慢地往前方走去。接連幾個小時的爬山讓雙腿失去了知覺,麻木僵硬似是要失去控制,腳底起了不少的水泡,一摩擦就是鑽心刺骨的疼意。她有如此感覺,想來紀瑤光的狀況也不比她好上多少。可除了初時的小抱怨,之後也不曾聽見她喊累喊退縮。“快到了,再堅持一會兒。”常渝的眸中閃着亮光。
“嗯。”紀瑤光用力地點點頭,她的眼中還充斥着一股興奮,“以前就聽說過月神殿,可是一直沒有機會來,這種帶着原始崇拜性質的廟我還是第一次來呢。”對前方的好奇沖淡了身體上的疲憊和倦累,她甚至想拉着常渝,在最後不到百米的路途上狂跑沖刺,可惜念頭一升起,灌了鉛的雙腿就開始無聲抗議。
來這兒的朝聖者大多在第一天登山,之後在小帳篷或者是山上的旅店裏休憩一夜,之後再開始虔誠地朝拜月神。月神殿很少有大批量的旅客,這兒的旅店很少達到滿員的狀态,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眉眼間都是帶着一股懶散,在有人詢問價錢的時候,也只是懶洋洋地伸手一指門口的小黑板。上頭用潦草的字跡寫着食宿的價格,不便宜,不過比起另外一些名山的獅子大開口也算是厚道了許多。
在旅店的西側有一塊大約近百平的石臺,一旁豎立着石碑,刻着“望月臺”三個字。旅客的帳篷大多是搭在這兒的,在這個時間段只有稀疏的幾個,幾個搭夥來的男學生們在擺弄着帳篷,而一個年輕的小姑娘則是擺弄着望遠鏡,等待着黑夜的降臨。這山頂上沒有樹木和高樓的遮蔽,那浩瀚璀璨的星空一覽無餘。
在旅店将行李放置好後,還沒休息幾分鐘,紀瑤光就興沖沖地拉着常渝到外頭去看即将到來的夜景,有的人登山看日出日落,而這月神殿所在的望月山當然是看月的一個寶地,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疲憊。
“等等。”常渝掙開了紀瑤光的手,瞋了她一眼。從行李箱中翻出了一件厚外衣,扔到了紀瑤光的手上,低聲道,“山頂比不得山腳,而且到了夜裏溫度更低,穿好衣服再出去,當心着涼了。”這一茬被紀瑤光給遺忘了,她偏着頭凝視着常渝癡笑了一會兒,連連應道:“好的好的,咱們快出去看看吧,今天農歷十四,也差不多是滿月了。”
這陰晴圓缺的月亮,幾乎每個晴天都能夠從雲層中看到她半遮半掩的嬌羞姿态,牽着手在月下漫步的情調已經是很多年以前,看星星看月亮的浪漫更是被快節奏的社會給淹沒,成了青少年不顧一切沉浸在風花雪月中的代名詞——人們提起這幾個字的時候嘴角上揚眉眼一挑,總是帶着三分不屑與七分調侃。
迎面而來的山風将原本還有些許混沌的神思給徹底吹醒,紀瑤光緊了緊衣服不得不說常渝有先見之明。從旅館走到望月臺,還不到二十米的距離,她們悠然的模樣似是要走上幾個小時。緊握着常渝的手,紀瑤光有些不安分地勾了勾她的小指,眉眼中洋溢的盡是一種滿足的歡喜。
紀瑤光努了努唇,示意常渝看向前方:“那兒還有其他的人呢。”搭起了帳篷的男生此時正盤腿坐在地上玩牌,而看似溫溫柔柔的小姑娘則是一邊說着玩笑話,一邊伸出腳踢了踢離她最近的人。距離他們稍遠的地方,一個中年漢子在月下吹響了陶笛,悠然的曲調被風吹入了耳中。
“你在這兒踢我們有什麽用,柳兒還在帳篷裏,你自己去把她請出來啊。”男生們的哄笑聲交織在一起,而小姑娘一張如白玉般的臉則是慢慢地布滿了紅暈。
常渝輕笑了一聲應道:“他們應該是畢業旅行吧。”學生時代的光景總是美好而天真的。小姑娘在男生們的笑聲中還真是慢騰騰地挪向了其中一個帳篷,之後畏畏縮縮地不敢動彈,活像是被人點了穴道一般。
“咦,那邊是紀女神還是我看錯了?”突然間一道聲音傳出,被點了名的紀瑤光下意識要跑,可是手被常渝給緊緊握住。偏頭看那眼底含笑的人,她的心也慢慢地沉靜下來。擡頭看被當成探子使用、一路小跑過來的青澀男生,她唇角的笑容愈發燦爛。
“真的是紀老師和常老師!我的天吶!小陶,你快把小柳叫出來,她女神出現了!”那男生愣了片刻後,一臉興奮地朝着同伴招手。只不過與紀瑤光還是保持了一段距離,怯生生地不敢靠近。
作者有話要說: 不複雜,紀的不安是源于常渝以及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怕現在的就是大夢一場,那常渝帶着她前去月神殿尋找根源,抹除這種惶惑和不安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