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陸餘聲喜歡吃, 可是她不喜歡宴席上那精致、徒有品相的東西, 更何況她還有一個小小的怪癖。跟她相熟的朋友們是知道的, 每一道菜上來她一定要下第一筷子,不然之後就不會去動了。曾經有人開玩笑似的,搶在陸餘聲之前将每道菜都品嘗了一遍, 氣得陸餘聲大半個月沒有搭理那人。
這家藏在深巷中的店面很雅致,名字叫做“春日宴”,小小的店面在這整條都透着一股古樸、寧靜的古街上并不算起眼。幡旗在風中微微晃動,大約是因為已經過了飯店,在這兒進食的人只剩下零散的幾個。常渝一行人在侍者的引領下走上了那紅木樓梯,腳底下吱呀吱呀的響聲, 晃得實在是厲害,好像一不小心就會從木樓梯上跌落。樓上的大堂擺着幾張大圓桌子,此時空無一人。而兩側是整齊的包廂,雕花木門的上方, 用金色的漆寫上了名字。
一層是比較幽暗的,可是到了二樓視野就開闊起來。這一帶的房子都比較低矮, 站在二樓就能夠将遠方很多黑瓦白牆的平房盡收眼底。常渝一進入包廂中, 就與陸餘聲閑聊起來, 而紀瑤光呢, 則是四處打量着這小飯館, 只覺得心中歡喜得很。怕是很難再遇到這種合心意的裝修,就是不知道菜色如何。想想陸餘聲這個挑剔的大吃貨,眼光應該不會太差吧?
常渝從陸餘聲的手上接過了菜單, 淡淡地問道:“這就是你朋友的餐館麽?”
“不是。”陸餘聲搖了搖頭,她單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則是點在了菜單上,懶洋洋地應道,“我朋友的餐館在對門,叫‘此心安’,只是今天她好像才出去,我之前拐進巷子裏也沒瞧見她的身影。她手底下的人雖然說做菜品相也不差,可是始終不如她,我覺得我還是換一家試試。”說到食物的時候,陸餘聲的眸中閃着奇異的亮光,比她被一種好聲音震撼到時還要明亮。
“你朋友出門怕是更合你心意吧。”常渝從陸餘聲的臉上可看不出絲毫的遺憾,甚至眉眼中還隐藏着竊喜。這就在對門,就算是想來品嘗這兒的美食,也要顧忌着朋友的面子。這主人不在啊,還真是恰當好處。
“我總覺得在這古色古香的地方還缺了什麽。”程鶴年本來跟紀瑤光站在窗口遠眺,可是她這性子片刻都定不下來。眼角微微上挑,她戳了戳紀瑤光的胳膊,賊笑道:“你說這樣的地方是不是很适合飙戲?你和常老師要不要來一場?”
程鶴年經常冒出一些無厘頭的話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紀瑤光頗為無語地瞥了她一眼,淡淡地應道:“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不如你跟陸老師一起合唱一曲吧?”互相傷害誰不會啊,可是沒想到程鶴年這厮臉皮忒厚,繞到了陸餘聲的背後雙手扶着她的椅背,笑道,“陸老師,你覺得怎麽樣?”
愛美之心人人皆有,如果程鶴年頂着這張臉不開口,陸餘聲确實可以将她當做一副精美的仕女畫——這可惜這厮,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就是閉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個詞怕是為了程鶴年這種人而生的。但是吧,就算你拿這個詞去怼她,她可能還樂呵呵的說“狗嘴裏只有狗牙,當然吐不出象牙”。瞪了程鶴年老半天,陸餘聲真是後悔将她拉出來。淩厲的視線在她的身上狠狠地刮了一圈,見她嬉皮笑臉不改,便氣悶地收回視線,轉向常渝說道:“香芹碧澗羹怎麽樣?”
常渝瞥了紀瑤光驟然拉下的臉,心中有些好笑,她輕聲道:“你喜歡的話就點個小份的,我和紀瑤光都不吃。”在紀瑤光那邊,只有要吃的和不吃的菜;而陸餘聲呢,只有好吃的和不好吃之分。常渝素來不挑嘴,至于程鶴年壓根不用管她。将菜單來來回回地翻了好幾次,終于點出了八道菜來。
大圓桌容納八個人綽綽有餘,更何況是四個?紀瑤光與常渝相鄰,而程鶴年與陸餘聲則是各隔了一個位,被椅子阻擋着,看着頗為遙遠。相當于她們三個人中的外來者,程鶴年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游離在狀态之外,偶爾才擡起頭應了幾聲話,很快便埋首玩手機直到上菜的那一刻。
蹩腳地使用着筷子夾出了一塊牛肉,正打算放在了碗中,忽然間感到一陣冷嗖嗖的目光黏在自己的身上。程鶴年蹙了蹙眉,她轉過身正對上陸餘聲那有幾分兇惡的神情。與其說她在盯着自己,不如說她是在看那塊牛肉。菜盤子裏大塊或是小塊的肉多得是,有必要垂涎自己手上的這一塊麽?程鶴年眨了眨眼,她将牛肉往陸餘聲碗中放去。只不過兩個人之間隔了一個空位,這一過程便變得極為緩慢。眼見着快要落在陸餘聲碗裏,程鶴年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被夾起的牛肉立馬下落。就在這時,程鶴年左手抄起小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住了那塊肉,并迅速地拿回到自己的跟前,沖着陸餘聲挑眉一笑。
——這是當自己表演雜技呢?陸餘聲憤憤地瞪了她一眼。
常渝是知道陸餘聲習慣的,生怕這位在這種時候鬧起了小脾氣,而向來無所畏懼的程鶴年怕是一出口只能夠點燃□□。表面上透着放肆和浪蕩,可是骨子中有一種清貴和驕矜,常渝到如今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定位程鶴年,更不知道她和陸餘聲之間在短短時間中發生的糾葛。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她道:“你回來了,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嗎?”這回給《佞臣》唱了主題曲,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對很多人來說,陸餘聲是自我打臉了。粉絲們歡欣鼓舞,将這當做是陸餘聲重出江湖的預兆,而黑粉們則是對此冷嘲熱諷。常渝可以肯定,陸餘聲不會回到樂壇上,那麽之後呢?
“當老板。”陸餘聲快速地開口道,“從臺前走到幕後去。”
“你的意思是要帶徒弟了?”常渝挑了挑眉,有些訝異。當時有不少的人想跟着陸餘聲學習,而陸餘聲呢,在一些問題上可以回答,但是對于所謂的師生之分一律否認。她從來不認為有哪個後輩算是她的學生。可能是見多了圈子裏的白眼狼,陸餘聲索性從根源上杜絕了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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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陸餘聲放下了筷子,她轉向程鶴年問道,“你考慮的怎麽樣?”以《佞臣》的熱度,加上她們的助力,沉寂多年的程鶴年勢必能夠重新回到樂壇上,如果她願意的話,走向了那個萬衆矚目的巅峰也未嘗不可。在音樂方面程鶴年确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天才,陸餘聲将她為數不多的作品、甚至是為人诟病的廣播劇都翻出來聽了幾次,越聽越覺得不能讓這塊璞玉淹沒在人海中,她想要推程鶴年一把,她可以保護程鶴年不受當初的那種侮辱。
早前有邊于庭伸出橄榄枝,而後有陸餘聲,這算是走運了?程鶴年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烈,而她的眸光則是如同醉倒在陸餘聲話中的人,迷蒙的像是一個夢境。沒有任何的條件——可就是這樣欠下的債一輩子都還不清的。她知道陸餘聲在等一個回答,可是她沒有說話等到将碗中的食物細嚼慢咽下,才緩緩地開口道:“陸老師,你要不要加入我們廣播劇組?”
陸餘聲剜了程鶴年一眼,目光實在是沒有什麽威懾力。倒是程鶴年見陸餘聲這副模樣,笑得開心,像是一只得逞的小狐貍。
常渝在心中啧啧嘆着,面上則是不動聲色。程鶴年這人的桀骜不馴可絕不是一種空穴來風,瞧她的行事風格,更是篤定沒有人保駕護航,就算走在圈子邊沿,怕也會步履維艱。要是剔除她性格中那些不妥當的部分,至少管住了那一張嘴,顯然也不會落于此番境地。別人的事情不容自己來置喙,這種念頭在腦海中停留剎那便蕩然無存。而一旁被冷落久了的紀瑤光顯然是有些不滿,目含幽怨地望着常渝,筷子敲在了碗沿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一時間都不說話了,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紀瑤光的身上。
面色微紅,掩着唇輕咳了一聲,她佯裝鎮定地應道:“夾到了香菜。”
“嗯。”常渝點了點頭,在一道名為“藍田玉”的菜中舀了一勺,用筷子細細地挑去粘在上方的香菜,最後舀到了紀瑤光的碗中。桌上的八道菜,作為無肉不歡的紀瑤光竟然對這道素菜青睐有加。她的動作做得無比順暢自然,可對面那兩人直愣愣地盯着她,倒是惹得她臉上也有幾分燒熱,喃了喃唇問了一個問題企圖緩解這奇怪的氛圍。
“這道菜為什麽叫‘藍田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