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雲雁回并非清高頑固之輩,她深谙為臣之道,靠着自己的力量遠不如拜谒王侯。金榜題名只不過是給了一個清流出身,入翰林院當個小小的編纂,距離雲雁回實現匡扶社稷以正天下之道實在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說話最有分量的絕對不是相王趙天旦,而是那個深受帝王寵愛甚至可以幹預國師的平陽公主。獲得平陽公主的青睐對雲雁回來說是一件極為有利的事情,可是她沒有料到沒過多久就被欽點成平陽公主的驸馬,偏生還拒絕不得。
李歐讓紀瑤光試的便是洞房花燭夜那一場戲。
大紅色的鴛鴦繡被鋪在了床上,一對鸾鳳蠟燭擺在兩側,随着焰火的撫動,整間屋子也是忽明忽暗。坐在床沿的平陽公主,手指緊抓着衣裙,她的神情都被掩蓋在了大紅色的蓋頭之下。整間屋子都蔓延着一種喜意。忽然間,一陣稍顯淩亂的腳步聲傳入了耳中來,随着丫環們不輕不重地呼聲,硬是打破了房中那原本近乎詭谲的沉寂。
“都下去吧。”雲雁回的聲音聽起來猶是冷冽。
平陽公主向來不是那種任人掌控的人,幾乎就在雲雁回推門而入的那瞬間,就一把掀開了蓋頭,将它擲在了床上。她的眸中掠過了一抹冷意,好似被人強迫着下嫁給雲雁回一般,她刻意地釋放出周身的威壓,盡顯皇家的風範。她是平陽公主,不是其他的女人,就算是自己的夫婿,也終究要向着自己低頭的。只不過在對上雲雁回那一雙醉意朦胧的眼眸時,她周身的氣場又陡然一變。她鎮定自若地走向了一側擺放着酒器的桌子,自己動手斟了一杯。
紅酥手,黃藤酒。
雲雁回眯着眼望着平陽公主平靜如湖水的面龐,她撫了撫額覺得自己有些醉了。踉跄着步伐向着平陽走去,在還有幾尺遠的地方又驀然地頓住,雙手交疊朝着平陽公主行了個禮:“臣參見公主。”漆黑如點墨的眸子在低頭的那瞬間劃過了幾絲複雜的光束。平陽公主與她有恩,而她選擇的确實一條欺騙的路,日後若東窗事發,旁人該如何看待公主?目光無意間瞥到了一旁的床榻,她的心中又是一緊,這漫漫長夜該是如何度過?
所幸平陽公主也沒有那等意願,連合卺酒都不飲,她的臉上沒有新嫁娘的欣喜和羞怯,好像在任何境況下她都是如此鎮定自若,她獨自飲了一杯酒,唇上沾着的酒漬在燈光下散發着一種誘人的光澤。“你是驸馬,僅此而已。”頓了頓她又道,“我會命人再準備一床被褥。”
聽了她的話,雲雁回攏在了袖中的手驀地捏緊,她緩緩地松了一口氣。
平陽公主沒有漏看她的神情,眉頭微微一皺。
“卡!”李歐的聲音傳了出來,他向着紀瑤光招了招手,不得不說這一場戲比他想象中的紀瑤光式演技要好上太多。難不成是因為常渝的存在,使得這厮很快就入戲?李歐的腦海中劃過了一個念頭,在看到紀瑤光疾步走來的時候,他又使勁搖了搖頭,別人家的風月事還是少去八卦吧。
“你這次表現出乎我的意料啊。”李歐的臉上籠着一層淡淡的笑容,在看到紀瑤光臉上有些小得意時,話音又陡然一轉,“不過你劇本讀完讀透了嗎?你得好好揣摩一下平陽公主的心境,她不讨厭雲雁回,甚至可以說帶着幾分的欣賞,她素來款待京中的士子,尤其在雲雁回及第後。你的眼神太冷太兇惡了,就像是完完全全被父母逼迫嫁給一個陌生人似的。”
“難道不是一道聖旨讓她出嫁的麽?”紀瑤光反問道,這可不就是一種逼迫?
“你不要用現在人的思維去考慮。”李歐皺了皺眉頭,“在古代人的腦海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一種天經地義的事情,況且以平陽公主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向她的父親抗議甚至是拒絕這一門婚事,畢竟在雲雁回的身上,沒有大家族勢力的牽連。”
紀瑤光又問:“那是一種歡喜的情緒?”
李歐搖頭道:“也不是,平陽公主欣賞雲雁回,但還沒有到這種程度。你再往後看,你會發現多一個驸馬對她來說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意味,看皇室中的公主對驸馬都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動辄打罵的那類,可是平陽公主不一樣。她更多的是一種無所謂的淡泊,當然這種情緒會随着雲雁回各方面才華的顯現而有所改變。”見紀瑤光眨了眨眼,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李歐拍了拍她的肩膀,帶着幾分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回去多多研究一下劇本,到底能不能鹹魚翻身就看你自己了,等把一些好鏡頭剪輯起來當mv,應該能夠再吸引一波顏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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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瑤光:“……”
李歐道:“對了,不懂的地方可以問問常渝,她對劇本的理解就比你透徹。”小兩口之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借着這機會還不好好相處?李歐的語氣中有些許的揶揄,他甚至沖着紀瑤光擠眉弄眼,那怪異滑稽的表情激地紀瑤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趕緊捋了捋手臂離開了李歐身側。
接下來的拍攝并不是十分順利,有些場景NG了好幾次,也不僅僅是紀瑤光她一個演員的過錯,可一切尚在李歐的接受範圍之內。他湊到了鏡頭前看了一段時間,在抽了幾根煙之後,他拍板道:“天色晚了,大家都散了,明天拿出最好的狀态繼續。”常渝很少拍夜晚的戲,她總是掐點離開,可是其他演員不一樣。李歐的這個決定傳到了他們的耳中,頓時引起了一陣歡呼,原本如同弓上緊繃的弦,突然間有了一個放松的機會,不可不謂為人間的妙事。
紀瑤光卸完妝後,正好看見常渝和喬西并肩而行,兩個人似乎是準備回酒店去。也不等常渝發話,她頗為自覺地向前幾步,順便擠掉了常渝身側的喬西。她努力地想要控制着自己的神情,掩不住唇角眉梢那由內而外的喜意。
常渝瞥了紀瑤光一眼,淡淡地問道:“很高興?”
紀瑤光低垂着眉眼故作羞澀一笑,小聲地應道:“是的。”頓了一會兒見常渝沒有答話,她偷偷地觑了一眼那完美無瑕的側顏,又開口問了句,“我晚上能不能找你對劇本?”
常渝沒有答話,她只是停下腳步看着紀瑤光,那眼神仿佛要望進她的內心深處,等到紀瑤光面色忐忑地與她對視,她才輕笑一聲道:“好。”
所有的不安與憂慮都在這簡單的一個字中煙消雲散,紀瑤光的臉上綻出了一抹燦爛的笑容。她低頭看着常渝的手,突然間發現自己長久忽視了一個問題,如果她的如當初那般堅定,為什麽手上的戒指還不曾褪下呢?當初做得最錯的就是她紀瑤光啊。在這一刻,心頭漂浮着那點小得意也都轉化成了一種缱绻的溫柔。她的指尖攢在了掌中心,默默地為自己打氣,總有一天她能夠重新牽起那一雙手。
就兩個人就算是沉默不語,顯然也沒有她插話的餘地。被擠到了一邊的喬西默默地放慢了腳步,與她們兩個人保持拒絕,以維護自己高貴單身狗的尊嚴。一邊走着,一邊刷着微博上冒出來的信息。劇組那邊在敲定了以紀瑤光為平陽公主飾演者的時候,就準備放出消息。在劇組裏消息偷溜出去已經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等着流言蜚語在網上發酵,倒不如主動出擊。只不過顧忌着那頭還沒有平複下來的李瑤瑤粉絲,也擔心紀瑤光的黑粉出來改變輿論導向,劇組在放出紀瑤光定妝照的時候,還将陸餘聲和程鶴年合唱《佞臣》主題曲的消息給放了出去。
“程鶴年那邊李導已經說好了?”陸餘聲的話有常渝出馬,喬西自然不會太擔心。倒是程鶴年,在劇組的時候看了幾眼,是個美人兒,只不過有棱有角頗有幾分不羁與散漫,看着不像是容易順從的人。她和紀瑤光之前是沒有交情的,光靠着紀瑤光的幾句話未必能夠說動她。心中的疑惑一個又一個浮現,喬西還是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趕上了常渝低聲問道。
“是餘聲那邊去說的。”常渝淡淡地回答道,那日陸餘聲附在她耳邊的低語便是怎麽都要與程鶴年那厮合作,想來她要到聯系方式一點都不難,至于怎麽勸動的,這不在常渝關心的範圍內。見喬西露出了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挑了挑眉,又說道,“這消息在這時候放出來更好,能夠轉移一下那些人的注意力。”畢竟陸餘聲是一個行走的話題人物,而程鶴年,就算這幾年她默默無聞,很快就能夠被神通廣大的媒體翻出舊賬來。或許因為這種個性,獲得不少人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