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陸沉璧同陸老太太在房裏坐着,別人正收拾着東西。老太太面上一直沒有什麽表情,話也不說一句。
陸沉璧坐在桌邊也沉默着,只是手一下一下扣着膝蓋。
老太太低頭一下見了皺眉道:“膝蓋不舒服?”她伸手在陸沉璧膝蓋上輕輕揉了兩下,又道:“待會叫三娘過來給你看看。”
陸沉璧連忙道:“不必了,都到了這個月份,也是難受的時候了。”
“那過幾日安置好了,再請三娘到府上去住幾日,到時候再好生給你瞧瞧。”陸老太太又說了幾句,臉上的表情緩和了些許,她這才問起今日的事來。
“我本是過去向陶飛光辭行,但去的時候下人們說他不在,我正準備走,便聽見了裏面的動靜,下人們把門打開這才出了剛才的事。至于謝松……”陸沉璧頓了一頓,道:“我也不知道他的。”
陸婉道:“他那邊你暫且不必管。”
“可是祖母……”陸沉璧急切道了一聲, 見老太太看向自己,才道:“若是謝松的身份被發現了,又要如何?”
“發現了便被發現了。”陸婉輕巧說了一句,似是根本沒有聽懂陸沉璧言語中的擔心。她道:“難道你也以為是謝松做的?”
陸沉璧搖頭,雖然謝松功夫不錯,可遠遠到不了能屠一門派還可全身而退的地步。
“那便是了,他只要好好活着,等着我去見你祖父的時候,能好好有個交代便行了。旁的事……”陸老太太站了起來,輕聲道:“便也無所謂了。”
這時候東西已經收拾好了,秦霜過來通報着說是已經可以出發,這樣老太太才點了頭,叫了下人們伺候着陸沉璧上車。
在院門的時候,卻遇見了正等着的封正陽還有陶飛光二人。
封正陽見着陸老太太出來了,稍稍彎腰拱手道:“陸老夫人。”
陸婉看他一眼,道了一聲封宮主。卻沒有繼續說話的意思。無奈封正陽只能繼續道:“今日封某言語之間多有得罪,還望陸老夫人包涵。”
陸婉只看了他一眼,稍稍轉頭沖站在身邊的謝松吩咐,讓他把陸沉璧先扶上車。待到陸沉璧上車之後,她方才道:“陶掌門突然去世,封宮主心情悲痛,我可以理解。不清醒時候說的話,算不得得罪。”
封正陽聽着這話心下不虞,面上僵硬了一下,随即道:“老夫人能這樣想,是體恤晚輩了。”
陸婉點點頭,又見着他身邊站着面色憔悴的陶飛光,心裏一軟又沖他安慰了幾句。
陸沉璧坐在車上,伸手将簾子掀開了一點,瞧着老太太還在下面說着話,便又放了下來。謝松坐在他身邊看着他,陸沉璧一轉頭便見着他直刺刺的目光。
“你看着我做什麽?”
謝松連忙避開頭道:“沒什麽。”
究竟要不要告訴他,陶庭那個樣子同天劍門那時候一模一樣。但是若是告訴他,不就是将劍霞山莊也牽扯進來,況且這次就差點讓他受傷,若是當時沒有那名護衛和自己同時在……
謝松思及至此,更是肯定了将此事埋在心底的想法。但陸沉璧看他這樣卻不爽快,直接伸手抓着旁邊矮桌上的一個橘子砸了過去。
他道:“你倒是說還是不說。”
謝松悶悶道:“本就沒什麽好說的。”
陸沉璧看着他眯了眯眼睛,謝松低頭不言的樣子,怎麽看都是心裏有事。若是往日陸沉璧便當做沒看見,随他去了。可今日謝松先是不聽自己的話,朝着陶庭追去。現在有事一副心裏有事欲言又止的樣子,陸沉璧心裏的火突的就燒了起來。
他冷笑一聲:“愛說不說,像是誰還稀罕聽。”
謝松不知道自己又哪裏說錯了話,惹得陸沉璧突然這樣大的火氣。于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往一邊馬車角落裏靠靠,努力讓陸沉璧看自己更順眼一點
他比自己小,從某個角度來說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得讓着他。謝松坐在一邊這樣想着,卻不知陸沉璧坐在一邊更是看他不順眼,直接閉了眼靠倒在旁邊的軟枕上,懶得再看他。
倒是謝松坐在一邊,見着他閉着眼睛靠着,便将一邊暗櫃裏的毯子拿出來,抖開了蓋在了陸沉璧身上。
謝松靠近的時候陸沉璧就有了感覺,等着身上一沉他才睜開眼睛。他看了謝松一眼,開始暴躁的火氣被着床毯子壓了下去,又這才閉眼道;“你也休息會罷。”
等到秦霜扶着陸老太太上車的時候,便見着謝松坐在一邊打了個手勢,又指了指陸沉璧。老太太看過去,見着陸沉璧已經睡着了,更是将動作放輕了一些。
影三坐在前面駕車,等他一打馬鞭,車便搖搖晃晃動了起來。
陶飛光看着劍霞山莊的人徹底走完了,這才沖身邊的封正陽行禮道:“多謝封師叔,若不是師叔,我怕是……”
封正陽趕快将他扶起,他道:“你何必如此?你是懿軒的孩子,我照顧你自然是應該的。”
陶飛光苦笑了一聲,只道:“多謝封師叔了。只是劍霞山莊這一走,別的門派聽到了也是要走的,這次的武林會眼看是舉行不了了。”
“本就是只撐面子的事情,舉行不了便舉行不了了吧。”封正陽頓了頓,又安慰說:“你不必憂心,若是你的那些師伯師叔怪罪,便說是我得罪了陸老夫人的緣故。”
陶飛光點頭:“這次父親和夫人的後事,唯恐哪裏失了分寸,便還請師叔多提點我。”
封正陽道這是自然。
“父親雖然同夫人恩愛甚篤,但夫人終究是續弦。母親在世時候,父親便同她說過:‘生同衾,死同穴,一生一世一雙人。’我便想着還是将父親和母親合葬在一起,也算實現父親生前所想。”陶飛光說着面上又變得悲戚,他道:“母親去世時候,父親同我說還有他在,可如今……”
封正陽見他面色蒼白,連忙道:“既然是懿軒說過的,便按照他說的去做。你是個好孩子,你父親母親九泉之下,也得安息了。”
陶飛光搖搖頭,只笑了笑。
見他傷心如此,封正陽本就不善言語,也就沒有再多說,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權作安慰。
金秀山莊本就在京郊,離着劍霞山莊的別莊也只一個時辰的路程,加上今日天色已晚,若是進城又要過城門一道檢驗,怕是還有一番好的折騰。
故而衆人便徑直去了別莊,等快到的時候陸沉璧便也睡醒了過來,他手擡起簾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冷冽的風一下吹了進來,他縮了一下脖子,連忙将簾子放下說:“倒是許久沒來過這裏了。”
秦霜在一邊笑道:“是了,去年老太太不在,少爺也懶得動。便也未到京中來,只在莊子上待着了。”
又走了一段,馬車終于停了下來。秦霜先下了車,扶着老太太下來。謝松跟着跳了下來,正準備伸手去抱陸沉璧,便被影三叫住了。
“木言,你去将後面車上的東西搬一下,待會便有莊子裏的人來接。”
謝松愣了一下,正準備說話。便見着陸沉璧從裏面伸出手,接着影三便抱着他下來,放在了早先就準備好的輪椅上。
陸沉璧坐在輪椅上看他:“影三不是叫你去搬東西的?你怎的還不去?”
“我……我這就去。”謝松說完便轉身過去了。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心裏有點不自在,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多餘的人一般。
等他走到後面的車邊,剛剛往下搬了兩個箱子,莊子裏的下人便過來了。他們沖木言行了個禮說他們來就好,就将謝松請到了一邊開始搬運行李。
秦霜見着謝松站在那裏,便喊了一聲:“木言,過來吧,我們進去了。”
謝松應了一聲,匆匆趕上,走到了莊子門口,他擡頭一看便見着黑色的匾額用金漆龍飛鳳舞寫着銘婉山莊四個大字。
這名字好奇怪,謝松想着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秦霜見了道:“這名字是從老爺子和老太太的名字各取了一個字得的。”
“原是這樣……”謝松點點頭,原是這個銘。
他随着秦霜進了莊子,這裏倒是同劍霞山莊富麗堂皇的模樣不同。白牆黑瓦,廊橋穿水而過,秦霜一邊走一邊道:“這裏照搬的是陸家老宅的樣子,你且記住些路,不過就算迷了方向也不要緊,左右路邊也是有下人在。”
謝松點點頭,應了一聲。
同在莊裏不一樣,最近用不着在外面抛頭露面,謝松也住在了一邊的客房裏。他面上的僞裝也卸了下來,只給他留了一張面具,只是比較一般的更加輕薄一些,只需平日出門帶着便是了。
等着人走了,謝松便一下躺在了床上,他摩挲着身邊被裹得緊緊的長嘯,閉上眼腦中都是鮮血。他攥緊了手,心中暗暗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