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穆家小妹
打從春蕊确定了伶公子跟阿七的不尋常關系後,一直在心裏掂量着如何開口告訴媽媽。在這長春院,嘴碎又愛邀功是這些下人的通病。表面上,春蕊盡心盡責地服侍當紅頭牌伶公子,面上也賺足了風光,可她心裏的主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梅姨,這才是她真正的衣食父母。
“你可是親眼瞧見了?”
“奴婢瞧得清清楚楚,有一天早晨,奴婢進公子廂房,看見阿七也睡在伶公子床上……若不是親眼瞧見,奴婢也不敢到媽媽這裏來禀告,那不是白白污了伶公子的名聲嘛。”
梅姨心裏冷笑,什麽名聲,在這長春院當小倌哪裏還有名聲可言,眼珠子咕嚕一轉,開口說教道,“這事兒爛在肚子裏不許張揚出去,不然我撕爛你的嘴,明白嗎?”語氣堅硬狠絕。
春蕊重重點頭,“媽媽放心,奴婢不會亂說的。”真是好處沒撈着,平白無故惹得一身騷。
梅姨眼露精光,看來是得找那二人談談話,省得他們行事太過。
再說那日阿七回到自己的住處,遠遠就瞧見了秋官守在那裏,一看到他,着急忙慌地奔來,埋怨他,“阿七,你去哪兒了?也不說一聲。從昨天晚上你就不在。”
這話聽在阿七耳朵裏,倍感暖意,在這館子裏,秋官這個小丫頭永遠是最關心自己的人,不過現在阿七心裏還多了一份惦念。
“沒去哪兒,昨兒媽媽交代了一點事,連夜得辦。”撒了個謊。
“又是哪個跑了,這都是這個月第三個了。”
“你一個小姑娘家的,別瞎尋思這種污穢事兒。”
秋官鬧起小情緒橫了阿七一眼,直接跑出去了,阿七卻想着,等以後賺足了錢,把這小丫頭趕緊贖出來,她才十五歲,正是青春好年華,不能在風月場子裏蹉跎一生。然後,自己跟着伶公子浪跡天涯,找個隐秘的山水之地踏踏實實地過一生。可眼下,他沒那麽多錢。
翌日,一樓大堂裏來了個客人,個頭不高,身板挺直,細皮嫩肉的,穿着一件藏青色錦袍,衣領袖口處皆是金絲繡花圖案,一進門就直呼要花伶公子作陪,梅姨自是不能同意,細細打量起眼前的這位嬌小公子哥,面生得很,再看向他的脖頸和耳垂,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這明顯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梅姨冷哼一聲。
“這位姑娘,今天莫不是來砸場子的。”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穆燕燕很是洩氣,精心喬裝還是被人識破了女兒身。她今天是偷偷從穆嘯山莊跑出來的,就為了來見她的安容哥哥,來都來了,總不能面見不上就被掃地出門吧。
穆燕燕咳嗽一聲,故作鎮定道:“本姑娘可不是來鬧事的,我有的是錢。”從腰間的錢袋裏掏出兩錠金元寶,握在掌間,炫耀般地晃動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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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那梅姨壓根看不上這個,嗤笑道,“我道是什麽貴客,誰知竟是個拿着兩錠黃金逛妓館的窮酸人,我們花伶豈是這點錢就能見到的?阿明,阿生,把她轟出去。”
穆燕燕被人拖拽着往外攆,千金大小姐哪裏受過這等子氣,嘴裏氣呼呼地嘟囔着,“都給我等着,我讓我哥拆了你們這個破地方。”心裏還不死心,氣從丹田,大聲吆喝一嗓子,“花伶——”
阿七收拾着桌上殘羹,貓着耳朵聽着前面的動靜。沒想到那個孱弱小身板,指名要見花伶的少年,竟是個女人。阿七心裏咯噔一聲,總覺得這個女孩跟花伶認識,瞧她面容清秀,吵嚷的口氣都是細聲細語的,十指幹淨細膩,一看就是不沾陽春水的富貴人家的小姐。一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怎會跑到這長春院來,想來她肯定是認識花伶的。那她是誰呢?——花伶的妹妹?還是……他的心上人。
憑空來的一股酸溜氣兒,阿七摔下手裏抹布,趕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對着梅姨彎腰哈身。梅姨看到阿七,精銳的眼神裏透過些許打量細究,随口道,“阿七,上去幫襯着,把這姑娘趕出去。”
正中下懷,阿七磨磨掌,抖擻下身子,一點也不憐香惜玉,把她直接推搡到館子外,阿七迎面對着阿明,阿生,“這個小丫頭片子交給我就行,我這就把她趕出平康裏。”
阿明、阿生落得自在,那這燙手山芋扔給了阿七,然後便進去了。
“別推我!”脾氣還挺大。
阿七一直把人帶到了街巷的最東頭,雙臂交纏于胸前,“說吧,怎麽認識伶公子的?”
穆燕燕冷哼一聲,滿是不屑,沒搭理阿七,徑直往回走。
阿七橫臂攔住,“怎麽?還想回去挨揍?”
“你是誰?本姑娘去哪兒難不成還要跟你報備啊。”
阿七心裏哂笑,我是誰,你來找伶公子,就跟我有關系,也懶得跟她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你跟花伶公子是什麽關系?”
穆燕燕心裏憋着一肚子氣,竟然被一個妓館打雜的粗俗男人問這樣的話,這不僅污穢了她,更加污穢了她的安容哥哥。
“我跟他什麽關系,犯得着告訴你嗎?”
“你不告訴我,那你今天就別想見着他。”
“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一字一頓,說得極其刻意,被人脅迫的滋味很不好受。
阿七沒料到她會如此說,心裏像有利器刺過,隐隐作疼,嘴裏一直念叨着,“怎麽可能?胡說八道!”阿七沒法相信啊,伶公子在這風月場子裏四年多了,怎會有未過門的妻子,一定是這個丫頭在撒謊。越是這樣,阿七更得把她帶回去見見花伶,這樣他才放心。
“走!”一把拽過她,打道回去。
回去後,阿七一進門就看見了梅姨,好似特地在等他一般,看到自己把這個胡鬧的丫頭又帶了回來,美眸斜睨,紅唇啓口,“怎又把她弄回來了?”
“媽媽,她……她是伶公子的遠房表妹,來看公子的。”
梅姨精明異常,豈會聽不出這拙劣的借口,不過微微颔首,“既然是花伶的表妹,怎的也得讓他倆見上一面。阿七,你帶她上去吧。”
“好咧。”
“噔、噔、噔——”沿着木質樓梯走到二樓盡處的那間廂房,阿七的心也越發沉重,一方面他迫切地希望這個丫頭的謊言被狠狠揭穿,另一方面他又擔心着,萬一是真的呢?自己是個男人,怎麽争得過身邊這個美妙靈動的少女。手緊緊揪着衣衫,離那扇門越來越近,心也越來越緊。
推開镂花木門,安容此時正披衣坐在床頭,随意翻看着書卷,誰知那丫頭直接奔了過去,拍了下床上人,“安容哥哥!”
放下手中的書,安容笑笑,“你怎麽來了。”滿臉的寵溺。
“我背着我哥,偷跑出來的。”
這丫頭滔滔不絕,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個不停,安容制止她,睨了眼屋子裏低眉順眼的阿七,低着個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安容眼神裏帶着無端的冷意,“下去。”
阿七不死心,就想整明白這個姑娘到底是他的誰。呆呆地杵在原地,半點沒離開的打算。
穆燕燕瞧着阿七傻愣的樣子,提高了嗓門,“還不快走!”
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己就是個多餘的外人。
姑娘俏皮靈動的眼神,看在阿七眼裏,尤其刺眼,他害怕他下一刻轉身,這女人就會把他的男人搶走。最終還是開了口——“她是誰?”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很短的時間裏,阿七內心閃過一個念頭,這個姑娘她是未過門的也好,過門的也罷,他阿七不管這些,他只要能呆在伶公子身邊。
靜默了一會兒,安容還是同樣的話,“出去。”
這下連穆燕燕都覺察出這二人之間的微妙關系,她從頭到腳打量了阿七一番,平凡、太過平凡,又是身份低賤的雜役,沒可能的,安容猶如谪仙一般的人,斷然不會跟這種人扯上關系。不過自己還是很好奇。
“安容哥哥,他是誰?”
“一個龜奴。”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沒說錯,自己确實是一個龜奴,可是當這話從他冷冰冰的嘴裏吐露出來時,阿七的心還是狠狠蟄了下。
阿七最後擡頭看了那人一眼,半敞的衣領,露出一小段脖子,頭發整整齊齊的,順溜地披在肩上。只匆匆一瞥,阿七很快就關上門出去了,沒走多遠,就聽到裏面那個姑娘的歡快聲音,阿七甚覺落寞,最近幾日被甜蜜侵襲的他感受到了一絲慌張,那個姑娘……她到底是誰?伶公子好像待她很好,比待自己好太多。自己在那人面前好像永遠脫離不開主仆的界限,可是那個姑娘卻跟他那般親密,還叫他安容哥哥,想來這是他入館前的名字吧……他們之間也有過親密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