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随手甩去刀鋒上的血漬,徐子昱扭頭看向冷着臉站在一邊的徐氏。
“我是真不想殺你啊,可惜你裝得也太假了,哪怕真一些,我也願意在這幻境裏多留兩天。”徐子昱嘆息了一聲。
徐氏微微皺着眉頭,說:“這些難道都是你故意做出來的假記憶?”
“不,那些并不是假記憶。”徐子昱說完閉上雙眼,刀鋒再次舉了起來。
那些……不過是前世的一些奢望,在他還沒有被賣進萬花樓,還沒有徹底絕望之前的一些幻想。
他的母親穿着華美的服飾,坐在花園裏喝茶賞花,他的父親對他萬分寵愛,每次回家都不會忘了給他帶禮物,甚至連梁峰這個哥哥也曾經在他的幻想裏,扮演着一個愛護弟弟的角色。
可是事實上,他的母親從他出生的那一天就再沒坐起來過,終日蓋着潮濕黴爛的被褥,身上長滿了腐臭的褥瘡,就算是喝一口涼水都要求人。原本的徐家大小姐變成這樣,又怎麽會對他這個始作俑者的兒子态度和藹?如果徐子昱不是徐家唯一的血脈,徐氏未必肯幫他逃出去。
而他的父親為了徹底霸占徐家的家産,把他們關在偏院裏不聞不問,如果不是為了穩住那些忠心的仆戶,大概連那一個月一袋的糙米都不舍得拿出來,早就把他和母親害死。
至于他的哥哥……更是他前世悲慘命運的造就者。
曾經的奢望與幻想,就在這些冷漠、追殺、陷害和無盡的痛苦中化為飛灰。而現在……如果不是幻境把這些奢望從他那不知道多久的記憶深處挖出來,連他自己都已經忘記了。
再睜開雙眼,眼前是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以及那臉上沒來得完全收起來的擔憂。
“你這小屁孩,我不是跟你說了要小心嗎?怎麽走着路也能掉到幻境裏面去了?!還一進去就去了那麽久,我都以為你要老死在裏面了!”穆岳站來對着徐子昱就是一通怒吼,明明他什麽都沒感覺到,怎麽徐子昱就莫名其妙的陷入幻陣裏了呢?難道這幻陣還懂得欺軟怕硬?他被這幻陣的無恥氣壞了,找對手當然該找個強的,欺負一小孩算怎麽回事!
徐子昱還沒完全擺脫幻境裏的情緒,又見穆岳沖他吼,頓時冷了張小臉,說:“既然以為我出不來了,你大可以先走啊。”
“操,我要走了,你就要死在裏面了!”穆岳一拳敲在徐子昱的腦袋上,對徐子昱不滿極了,難道他像一個會抛棄隊友的混蛋嗎?
當初在地下拳場的時候,他是沒有朋友也沒有夥伴的。一起訓練的拳手是未來的敵人,甚至可能在擂臺上殺了自己。教練負責訓練他們,但同時也兼顧着一份牢頭的工作。還有那些在臺下為他歡呼喝彩的人,他們看到的不是穆岳這個人,而是穆岳能為他們贏得多少錢。
直到他當上雇傭兵,雖然同樣生活在危險中,可是身邊卻有了隊友,在戰場上他們彼此掩護、共同對敵,回來後一起喝酒聊天、一起唱歌狂笑、甚至一起分享對未來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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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之前才會因為彭舒企圖丢棄三個隊友來換取好處而憤怒,在穆岳看來,隊友是他可以放心将後背交付出來的,是絕對不能抛棄的。
面前這個小屁孩雖然又膽小又沒用,但好歹是他帶出來的,兩個人組成了一個隊伍,那麽他就是自己的隊友,又怎麽可以在他陷入危險的時候就抛棄?!
徐子昱有些愣神的看着穆岳,他不明白穆岳為什麽那麽生氣。
修真後的強大力量,以及過于漫長的生命,讓很多修士從一開是的興奮、熱血,逐漸變得淡然、冷漠。抛棄一個近乎普通人的廢物雜役,那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嗎?他這個準備被抛棄的都沒生氣,穆岳為什麽生氣?
穆岳一雙上挑的眼睛眯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受到了嚴重的鄙視,決定這次一定要給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孩一點教訓,總聽說棍棒底下出孝子,可是這小孩太弱,實在頂不住他一棍子,該怎麽做呢?
再上路的時候,穆岳既沒有拎着徐子昱的腰帶,也沒有牽他的手,而是提溜着徐子昱的後脖領子,就像拎着一只貓一樣,提着他往前走。
徐子昱被拖得跌跌撞撞的,就剛才他那語氣,要是遇到那種心狠手辣的修士,早就一掌拍死了,穆岳明明那麽生氣,卻只是用這種幼稚的方式懲罰自己,他不由的在心裏松了一口氣。
仙墓裏仿佛彌漫着一層淡淡的迷霧,雖然不至于影響視力,可是卻看不遠,他們順着一條筆直的石板路走了許久,腳下突然踩到一片柔軟的青草地,再擡頭時,眼前豁然開朗,周圍已經是一大片的花海。
穆岳立刻停下了腳步,警惕的看着面前突然包圍他們的花海,越是美麗越是危險,可不僅僅針對野外的動植物,修真界同樣如此。
可是過了許久,花葉搖曳,花香醉人,卻是什麽也沒發生。
“真人,你看,”徐子昱指着幾塊怪石旁的一叢白色的花朵,說:“你可見過這種花?”
穆岳盯着那叢花看了許久,覺得似乎在哪裏看到過。
“這花我之前曾見過。”徐子昱摸了摸脖子,這麽被提溜着實在有些不舒服,可是他一點也不敢抱怨。“剛才我在幻境裏見到了我的母親,她的裙子上就繡着這種花,她說這花叫茶花,還說什麽月白。”
“月白……茶花……”穆岳一下瞪大了雙眼。
難怪他一進這花園就感覺到非常親切,因為這花園裏的花許多都是前世所見過的,牡丹、玫瑰、月季、芙蓉、扶桑……只不過夾在各種上元大陸的花卉中,讓他一下沒注意到。
至于那月白茶花還有一段來歷。
他上一世所在的雇傭軍曾在金三角附近為一個軍火販子送過貨,後來遇到黑吃黑,當時雇傭軍隊伍被打散了,他一路逃到了雲南,在雲南住了半個多月,才又找機會回去搶回了那批軍火。
當時他住的地方,旁邊有一戶專門種植茶花的花農,家裏種了不少較為珍惜的茶花,其中就有一棵月白茶花正好對着他住的那棟竹樓,每天只要推開竹樓的窗戶就能看到那一大片雪白的茶花,也因此知道了茶花有月白這個品種。
上元大陸是沒有茶花的,包括牡丹、月季、芙蓉這些都是沒有的。唯一一種和前世極為相似的就是蓮花,只不過在前世,蓮花不過是一種常見的觀賞花,而上元大陸的蓮花卻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靈植,甚至還有不少異種蓮花,一出現往往能引來多方大能的争奪。
“所以說……”穆岳看着不遠處的那叢月白茶花,臉色漸漸變黑。“其實我也進了幻境。”
徐子昱眼珠子微微轉了幾下,一言不發的看着穆岳。
幻境是根據人心深處的記憶來制造的,漱月真人出身上元大陸一個頂級修真世家,因為天賦絕頂,被家族裏護得和眼珠子似得,剛到六歲就被送到上元宗,之後就處于白長老的嚴密保護下。這種情況下,他的記憶裏怎麽會有上元大陸沒有的花卉?
穆岳此時卻是處于暴怒的邊緣,別人進幻陣,他也進幻陣,可是他的幻陣裏竟然他媽的全是花!
全是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