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那天傍晚周逸沒回青城卻去了老家。
爺爺打電話說有點想她了,周北岷直接開車來了幼兒園接她, 何東生在她父親來之前沒多久便驅車離開。
他直接去找宋霄喝酒, 約在酒吧。
宋霄來的時候跟一陣風似的, 心情似乎還不錯, 點了一杯度數極高的酒,抿了兩三口就有些受不了。
何東生嗤笑:“就這酒量還好意思要大的?”
“那怎麽了。”宋霄自上而下瞥他一眼, “你這褲子上頭沾的五顏六色那是什麽?”
何東生頭都沒低一下, 喝了幾口酒, 慢悠悠道哦畫了幅畫。宋霄一臉詫異的喊出聲說要畫也是你那工程圖,哪來這玩意兒?
“水粉。”何東生雲淡風輕的說,“去她那兒弄的。”
宋霄還愣了一下, 結結巴巴道:“她……周逸?”完了像被抽了筋一樣倒在沙發上,“真的假的……她這麽快就原諒你了?”
何東生冷冷瞥了一眼過去,好像之前那些說他這麽久都沒追上周逸的話不是這貨說的一樣。
“這姑娘可真善良。”宋霄從椅子上慢慢坐了起來, “要擱我非得虐你個三五年的。”
何東生哼笑, 說那真對不住,我取向挺直。
“這可說不準啊萬一哪天……對吧。”宋霄朝他擠了擠眼, “再說咱倆都認識多少年了……”
何東生:“滾。”
他低頭點了根煙, 将目光落在前方。這個時間酒吧裏的人還不是很多, 舞臺上的歌手抱着吉他扯着嗓子在唱愛如潮水。
宋霄也把視線落過去:“這歌誰唱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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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東生沒有說話, 他垂眸撣了撣煙灰。想起那年剛和周逸分手, 他淩晨跑去KTV包夜,屏幕上唱的就是這首,單曲循環了一夜, 他抽了一夜的煙。
母親在他五歲便改嫁,臨走前對他說忘了她。他沒問奶奶就知道那話什麽意思,自那之後這麽多年了再也沒有見過。
那晚是他頭一回和周逸母親打交道。
跟他母親一般大的年紀,光聽到聲音他就能想起很多年前商場的那一瞥,一個嚴肅,冷靜的女人。
他忽然有些明白周逸的性格從何而來。
甚至那時候有些羨慕周逸,即使這樣的母愛讓這個女孩兒有些喘不過氣,但那卻是一心一意為了她着想。
幾天之後魏來對他表白。
他當時一心投入大學生自主創業的洪流,抽煙喝酒跑飯局,刻意的去逃避一些他不太願意面對的事情,也追尋過一些刺激填補空虛。
于是魏來卯足勁追他的時候腦子一懵同意處處,當天傍晚魏來就拉着他出去逛街。可就是哪裏不對,身邊再沒人喊:“何東生你再說。”
第二天他就去和魏來道歉,挨了三個巴掌。
何東生知道自己那時候有點耍流氓,他以前發誓絕不做父親那樣沒有責任感的人,可有一天他不能給一個女孩兒安全感和愛的時候,那是年輕最大的無力和挫敗。
酒吧裏愛如潮水唱完了,何東生撚滅煙。
他從沙發裏站起來走了出去,站在路邊一棵樹下給周逸撥了一個電話。鈴聲緩緩響起,他擡頭看向遠處的昭陽湖。
電話通了,都能聽見那邊的風聲。
“這會兒幹嗎呢。”他問。
周逸輕輕吐了口氣,笑着說:“我一個人在院子裏看星星呢,家裏來了一堆人在屋裏陪爺爺說話。”
他問:“爺爺身體怎麽樣?”
“挺好的他就是想我了。”周逸靠着搖椅将小腿晃啊晃,“我爺爺現在跟小孩一樣,比外公還小孩。”
何東生聽了笑笑,問她有這麽說自個爺爺的嗎,你也才二十二歲半不算小孩?周逸執拗的“啊”了一聲,很正經的道:“早長大了。”
“你自己說說。”他笑道,“哪兒長大了?”
被他這麽一堵,周逸急的“呀”了一聲,何東生悶聲笑,還故意逗她說我這才一句就急成這樣還敢說長大?
周逸氣悶:“你不也才二十幾還說我。”
何東生笑:“怎麽着也比你大個兩歲吧,這要擱外頭都說二十六了知道嗎?”
他總能這樣輕松一兩句就把她堵得無話可說,完了見她不說話又低聲下氣的哄,沒一會兒就又好的跟沒事人一樣。
“都二十六了……”周逸卻對這個感興趣起來,“奶奶給你說過媒嗎?”
何東生被她這話給弄笑了,他摸了摸鼻子想從兜裏拿根煙出來,動作頓了下又忍住了,接着聽到她說:“我奶奶今晚還和我說這事兒了。”
他的興致被這句話挑了起來。
“老家好多女孩子二十歲就結婚有小孩了你知道嗎。”她用着一種比較惋惜的語氣對他道,“我都二十二歲半了還覺得自己挺幼稚,你說那些女孩子這麽早就舍了青春是怎麽想的?”
何東生沒忍住,還是點了一根煙抽起來。
“你怎麽想?”他咬着煙問。
“要我說還那麽年輕就結婚要小孩……”周逸的聲音有點低了,乍一聽還有那麽點無辜,“我會把小孩教壞的。”
何東生差點被煙嗆住,咳了好幾下才緩過來。
“小周老師。”他好笑的叫她的名字,“咱怎麽說也是個人民教師培育祖國下一代的吧,這麽說你們班家長知道嗎?”
周逸不理會他的嘲笑,反而語氣強烈起來。
“我說真的。”她一字一句道,“我感覺自己還是個小孩怎麽教育啊。”
何東生聽她說完吸了口煙,笑了笑輕佻道剛誰說自己長大了?周逸一時語塞,胡攪蠻纏道這一碼歸一碼。
他低低“嗯”了聲,沉吟了片刻。
“那咱一個一個說。”他輕道,“對女孩來講青春不是用結婚與否來判斷的知道嗎,只要那個男的疼她十八歲都可以結八十歲照樣青春,對男孩來講這個事兒可以讓他過早成熟,不過比起同齡人肩上的單子重一些。”
周逸聽着聽着無聲笑起來。
“再者說教壞小孩這個事兒用不着擔心。”他說,“就你這性子教出的小孩再叛逆最多也就瞪個眼自己生悶氣。”
周逸:“……”
“知道我怎麽想的嗎周逸。”何東生忽然輕笑了一聲,“當初咱倆要是沒鬧分手我琢磨着現在你已經在她們隊伍裏頭了。”
周逸:“……”
“保不齊這會兒已經顯懷了知道嗎。”
他說着說着就耍流氓一臉的下流樣子,周逸紅着臉說不出話來,盤着腿坐在搖椅上摳着褲腳。
逗完了何東生清了清嗓子,聲音壓得特別低:“說正經的,什麽時候搬我這兒來?”
周逸很輕很輕的吸了一口氣,想着他倆都到這程度了再拒絕也沒意思,可又放不下那矜持樣子,便道:“我還沒想這事兒。”
“這有什麽好想的。”他直接就單方面給定了,“明天下午到昭陽了我過去接你。”
周逸無聲揚眉:“你說去就去啊?”
何東生冷哼一聲,揶揄道不然你說怎麽着,哪天一個不小心肚子揣着我的種跑了怎麽辦。周逸早聽不下去了,急急道何東生你再說。
他笑大了:“好了不說了。”
兩個人又說了會兒周逸才挂掉電話,聽到爺爺屋裏說話聲小了便從搖椅上下來想過去看看,周北岷剛好掀開門簾走了出來。
父女倆對視的一剎都有些沉默。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的關系較之前似乎緩和了一些,卻也說不了多少話,傍晚一起回來在車裏也沒怎麽說。
周逸想開口叫聲爸,卻聽見周北岷問:“男朋友?”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怎麽說,周北岷已經走過來順手從旁邊端了板凳過來坐下,像是要和她好好說一場話的樣子。
“什麽時候談的?”周北岷問的特溫和。
周逸猶豫了一會兒,輕輕地問:“我媽……以前沒和你說?”
周北岷笑了,說你和你媽瞞着我什麽了。周逸吸了口氣簡單提了兩句說是大學談的後來分了,說完揪着衣服低了低眸子。
“那男孩子回頭找你來了?”周北岷問。
周逸擡了擡眼,沉默代替有聲。
“這麽算畢業也快兩年了。”周北岷聲音還和剛才一樣溫和,“現在做什麽工作?”
周逸說:“他大學修的土木工程,現在自己創業在外頭攬工程。”
“自己創業挺好。”周北岷頓了下道,“你媽也知道這事兒?”
周逸輕輕點了下頭。
“以前你讀大學的時候我就擔心,高中一畢業就想着趕緊給你鋪個路四年出來直接工作。”周北岷說,“這社會有多現實爸比你清楚,本科生一畢業找不到工作的太多了,眼高手低等最好的機會錯過去,只能找那種是個人都能幹的活兒還不甘心覺得自己理想遠大。”
院子裏的核桃樹搖起來,像背景樂似的柔和。
“你當年考研誤了最好的時機再找工作就不容易了,爸能理解這是多摧毀人自信心的事,可是周逸啊,這社會太現實了。”周北岷嘆了一口氣,“我有時候覺得我和你媽老給你傳達一些壓力讓你對未來充滿恐懼,這是我們的責任。”
周逸感覺到有風吹過後頸,涼涼的。
“今年經過你爺爺這事兒我也想明白了。”周北岷說,“他剛還問我說逸逸工作忙嗎,我說忙,就這會兒我發現,我女兒這兩年好像都沒快樂過。”
周逸眼睛有些酸了,嘴角輕輕扯動。
“幼兒園的工作咱既然答應了也得守原則把今年幹出來。”周北岷說,“完了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
周逸努力眨着眼睛,不讓眼淚往下掉。
“爸今年一過五十了。”周北岷伸出手掌給她看,“你要是還想折騰就趕緊爸還能給你兜兩年。”
周逸笑了:“我又不幹犯法的事兒。”
屋裏爺爺好像在喊什麽,周北岷站了起來,腰彎的有點厲害,笑着對她說:“改天帶他來家裏一趟。”說完轉身回了屋裏。
周逸站在樹下,擦了擦眼角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