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于
忠義王府很大,真的,一點兒都不比武陵長公主府小。
那些珍奇的異草和小獸,遍地都是,端的還是獸比人多。
穆秋霜自打來了忠義王府,住的院子也是真大,且除了她,院子裏就只有一個眼花耳聾的老妪,算是王府特別為她安排的伺候人選。
按理說是靠人庇護還能有這樣的生活條件,真沒什麽不滿意的。
但,前提條件是,如果忠義王也住在府內的話。
可忠義王并不在這兒啊,那穆秋霜就只有欲哭無淚的份了。
想沒事兒出門轉轉吧,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麽可用的消息,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別問她為什麽,你知道忠義王個變态為了防人偷他的珍奇異草和那些亂七八糟的小獸,他都在府裏養了什麽嗎?
至少養了不下200個或有傷或年老的兵丁。這些兵丁有的為他整理花草,有的為他打理獸園,反正做的都是力所能及的事情。且他們有一個共同點,皆無妻兒。
200個單身漢,200頭狼,到了半夜蔓延在整個忠義王府上空的除了那些小獸的叫聲,就是狼吼了。
穆秋霜自打住了進來,就出去過院門一次,本是想向外頭傳點兒消息的,走到半路被個獨眼的男人給吓了回來。
神啊,哪怕是嫁個莊稼漢,她也不想給個獨眼當媳婦啊!
美人被吓破了膽,不敢出門,這無疑間增加了林枞的任務難度。
打滾耍賴要求加“工資”。
裴天舒笑罵:“就那點兒出息,你不就是想知道劉通的兵馬在何處駐紮嗎!過來,過來,附耳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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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林枞神出鬼沒地進了忠義王府,随便扯了株什麽草,而後故意驚動了負責守夜的兵丁,一副四處躲閃不及的樣子,闖進了穆秋霜現居的梨落院。
此時,被一肚子煩惱心事困擾,才剛剛睡着的穆秋霜,迷迷糊糊地聽着窗戶“吱”地響了一聲,緊接着灌進屋裏了一陣涼風。她瞬間驚醒,摸摸索索地點亮了燈,驚愕地發現自己屋裏的那張軟榻之上大馬金刀地坐着一個男人。
這男人踩點的時候她見過,是她們的另一目标人物,姓林名枞。
可她就是認識也得當做不認識啊,還一臉驚慌失措地道:“你是何人?夜闖忠義王府所為何事?”
恰逢,追兵趕到,咣咣砸醒了老妪,砸開了院門,院中頓時一片火光,又聽院中有人吆喝:“看看賊人可在?”
林枞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還摸出了一把別致的小馬刀,抵在了穆秋霜的喉間,“知道該怎麽做嗎?”
這壞種威脅人家姑娘的時候,還不忘勾起嘴角扯出一記絕好看的笑來。
穆秋霜有些晃眼,心說,就是不掏刀子,她也知道怎麽做啊!
那些兵丁粗中還算有細,命了老妪來敲門。
“穆姑娘,府裏來了賊人,偷了王爺的靈芝草,你房裏可有異樣?”老妪的聲音隔着厚重的門緩緩響起。
穆秋霜鎮定道:“我一直安睡,未有異樣。”
門口的兵丁表示想進去搜查,穆秋霜看了看林枞,為難地道:“那……需等我穿好了衣裳。”
那委屈又飽含着不明色彩的聲音,真是柔媚惑人。
隔着門,林枞都能聽到門口有好幾個男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匆匆趕來的忠義王府的二管家舒友,是個得了特別安排的,呵斥了一句:“穆姑娘的房間也是咱們這些粗人能進的!”
誰知道裏頭住着的到底是不是王爺的心頭好。
為首的兵丁一聽,還真不敢進去了,說了一句:“穆姑娘,你安歇吧。”這就慌忙撤了。
穆秋霜呼出了一口長氣,當然,這只是表象。實際上她很是迷糊,按照林枞和裴天舒的關系,一株靈芝草,雖說名貴,卻也無需如此大動幹戈!
可她面上仍舊怯怯。
這時,眼見危機已經解除的林枞也收起了小馬刀,還是大馬金刀地一坐,笑道:“不想咱們忠義王府還藏了個如此美人。”
端的是一副要采花的模樣。
穆秋霜假作驚吓。
林枞上前摸了她小臉一把,“得了,我也不吓你了,我是你們王爺至交。我和他打了賭,能毫發無傷地從他府中采一回花……”他說的可都是大實話。
說多了呆久了,未免她不相信,頓了一下,他又道:“今日多謝你了,下回再來叨擾。”
臨走的時候,還順手摸了小腰一把。
穆秋霜臊紅了臉,可無奈林枞長得不賴啊,這就頗有些回味無窮了。
心想着,那孟媛媛還真是撞了大運,能得了去勾引林枞的美差。又想着,自己呆在這忠義王府實在暗無天日,就算忠義王也是個好皮相的,甚至還高了林枞一層樓,可耐不住他有個兇惡的女兒啊。
一時為了今日的事情歡喜,一時又為着可能再也不能相見煩惱。
穆秋霜坐在燈下,久久神傷。
而那廂,林枞一出了忠義王府後門,就躍上了早已等候多時的戰馬。
他低沉着吆喝了一聲,驅馬徑直奔向城外。
這個點兒出城為的就是偷襲劉通,今天裴天舒說了劉通的兵馬就藏在西山之上。
呸,他當然是不信裴天舒的鬼話連篇了。裴天舒說是西山,那劉通多半就是藏在東山也就是香山崖壁之上。
他已經聚齊了五千精兵,今夜一襲,勢必要打掉劉通的主力,斷掉他們的糧草。
他得讓裴天舒好好瞧瞧,他不止擅長給人染綠毛,還擅長放一把火将人燒成火紅的。
尼瑪,就是他怎麽想也沒有想到,裴天舒說的居然是實話。
誰讓你TMD沒事兒說實話的!!!
半夜三更,林枞的怒吼聲震響了整個東山,把狼都給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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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金玉那兒自是不知道她爹和密友都算計了什麽,只是聽裴筝放出去的人來報,住在忠義王府的穆秋霜一直都很老實,就是她密友總時不時地翻牆去騷擾。
裴筝放出去的那些探子,可是她前世命人特別訓練出來的,可靠性和準确性不用質疑。
只是她密友看起來也不像是這麽不靠譜的。
她也不能去質問林枞:你什麽意思啊,你是看上了勾引我爹的女人還是怎麽地了?
如此,林枞鐵定會問她:我幹了些啥,你怎麽啥都知道呢?
這一對質,可不就什麽都包裹不住了。
這年頭,稀缺的都是高精的技術性人才。裴筝手裏攥着的那些人,費了老大的勁才訓練而成,她輕易不會動用,自然也不會輕易将他們暴露出來。
裴金玉仔細思索了一番,決定去一趟忠義王府,再好好瞧一瞧那穆秋霜。難不成她上回看走了眼,穆秋霜除了臉和身子還有其他的可用之處?
說行動那就行動,裴金玉她——準備翹課了。
上完了武夫子的課,累出了一身的臭汗,帶着臭烘烘的味道去跟趙夫子學聖賢,此為大不敬。
多麽冠冕堂皇的理由啊!
所以,長公主抽了空回去換衣裳去了。
這就趁着機會,帶着嘉榮從後門偷偷地溜了出去。
至于安全問題,勿用擔心,裴筝會隐在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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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公主府和忠義王府離的很近。
但是,這說的是堂堂正正的大門。
至于後門,其實很遠的好嘛!
裴金玉領着嘉榮,不,在府裏可能是這樣的,但一出了府,任誰看也是嘉榮在領着裴金玉。
無他,最萌身高差。
如今的嘉榮已有十五,亭亭玉立的身型和只堪一握的小腰,就算是穿了男裝,她也不像男的好嘛!
是以,才出了代王府的趙王遠遠就看見了直奔忠義王府而去的奇怪兩人。
在他眼裏,這二人就是這樣的一番景象——大家的小娘子調皮搗蛋,換了身男裝偷偷跑出來玩。
趙王的随從陳牧也看出來了,随即表示,小娘子長的挺美,就是身邊的丫頭歲數太小,到底是誰伺候誰啊。
趙王當即就笑了,是挺漂亮的,就是長大的實在太慢太慢了。
同樣的一番景象,在不同人的眼裏,自然那就是不同的。所以有的人是王爺,而有的人就只能是随從了。
趙王将馬停在了忠義王府,此時,裴金玉的腳也才踏上了忠義王府門前的第一層石階。
裴金玉瞧着馬上的趙王有些眼熟,可一時半會實在想不起來在什麽地方見過,只瞪着大眼睛将他望着。
反正,他若認識她,總歸是要沒話找話說的。
趙王的第一句廢話是:“妹妹,偷偷溜出來的。”
俗話說,看破不說破。這人太沒意思,也沒自報家門,裴金玉不想理他,轉身欲走。
趙王的第二句廢話就來了:“妹妹走的這麽急,那我這就去找忠義王告狀去了。”
裴金玉一聽他要壞事,轉身臊他道:“不曾想你這麽高的個子,還做些兩歲孩童才做的出的丢人事。”
趙王也不惱,回她:“我若不如此說,妹妹你可會同我說話?”
裴金玉道:“我為什麽要同你說話,我又不認識你。”
這就讓趙王哭笑不得了,敢情目标人物壓根就不認識他,這是他存在感刷的太少了,得補救。
趙王笑道:“也是,昔日皇伯伯駕崩,我見着你的時候你才不過這麽大點兒……”
說話的時候,趙王翻身下馬,還用手比劃了比劃兩年前裴金玉的身高。
然後愣了一下,發現她也就長了一巴掌高,長得實在是……太慢。
兩年長了約合五寸,委實不慢,甚至還可以說長勢很好。
其實趙王也不是個沒有常識的人,不過是因着心裏有事。要知道想等到她可以議親的年紀,還得等上個六七年,不說時光難捱,這其中的壓力又有誰知呢!
不過,付出的代價越多,收獲也将越是喜人。
趙王還在感嘆着自己的選擇,裴金玉這兒已經知道了他是誰。怪不得她看他很是眼熟,雖說見過沒能記住他的長相,但他和他哥長的還是有幾分相像的。
昔日的成王世子如今的太子,裴金玉還是不會忘記的。嗯……當初砸了賢妃,還多虧了太子硬塞給她的兩塊石頭。
裴金玉這個人記性很好,一歲多時的事兒還記得清清楚楚,更別說她爹前幾日才交待過的事情。
她在心裏計較了一番,偷偷跑出來已經算是一樁罪過了,再不聽她爹的話,後果可能大概是極其嚴重的。
于是,裴金玉看了一眼嘉榮,又看了看忠義王府的大門,拉着嘉榮的手,拔腿就跑。嗯……她爹就是這樣教的。
趙王這兒傻眼了,什麽情況?他又不是人拐子,她跑個什麽勁啊!
趙王林默之遭受了有生以來最沉重的打擊,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與此同時,感覺整個人都不好的還有代王林錾。
這都過了一個時辰的時間了,怎麽妹妹換個衣裳還沒有出來呢?莫不是病了!
是以,代王差了杯子去後院問詢。
這就有人來回楚氏了。
楚氏愣了片刻,什麽意思?大約一個時辰之前,她女兒明明換過衣裳去前院上課了。
前院裏頭既然沒人,那就趕緊在後院找啊!
又有人來報了,後院找了個遍,也沒有。
楚氏驚奇了,青天白日的,難不成她女兒還能在自己家裏讓人給拐了?
她吓得發抖,大叫了一聲,“快,快去找王爺。”
裴天舒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的,因為他督戰去了啊。
另一邊,裴金玉已經很順利地找到了穆秋霜。
女人的臉是世界上最會騙人的東西,但是臉上的神采卻是最難以隐藏的。不管你是郁郁也罷,歡喜也罷,哪怕隐藏的再深,也總歸留了一絲在外,留給人窺探。
裴金玉看着穆秋霜的臉,早已窺探出了她的不同。哪怕不用窺探,連空氣裏似乎也在彌漫着一股甜津津的膩人味道。
這是發情,哦不,相思的味道。
裴金玉覺得有點兒失望,因為除此之外,在穆秋霜的身上再也沒有發現其他的過人之處。
由于她的久久不言,穆秋霜如坐針氈,小心翼翼地同她對視一眼,努力扯出一記不甚喜悅的笑容道:“長公主怎會想起來看民女了?”
若是她知道這會兒裴金玉在想,為了挽救林枞,要不要殺她以絕後患的話,她就是再努力也會笑不出來。
可就算是殺,她也不會殺啊!裴金玉看她就像是在看案板上的一條魚,又是良久無言,擡腿走向院外。
穆秋霜長籲一聲,差點兒坐在了地上。
氣勢洶洶的裴金玉這會兒還不知道,武陵長公主府已經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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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金玉走的時候,是偷偷溜的,自然也想神不知鬼不覺地再溜回去。
可是,她才出了忠義王府,準備悄悄地從公主府的前門溜過,往後門而去。
可公主府的大門敞開的實在過大,而且她娘為什麽正站在大門正中,還有身後為什麽站了那麽多的侍衛、小厮和丫頭。
其實楚氏正準備帶上全府的人上街找女兒,這方法猶如大海撈針,可也好過在府中幹坐着。
想她堂堂的世家嫡女,堂堂的忠義王王妃,有朝一日竟被她女兒逼到了不得不抛頭露面的地步。
可想而知,她女兒的下場會有多麽的慘烈。
平生就沒怎麽跪過人的裴金玉,老老實實地跪在她娘的跟前,圍觀的人有她娘的四大丫頭,她的那四個丫頭則随她跪在身後。
這還是屋裏的,屋外的圍觀人員那就多了海去了,趙夫子、武夫子、代王等五個師兄,以及小厮侍衛若幹。
這是要示衆的節奏啊!
可求饒是個很丢臉的事情,堂堂的長公主大人當然不能去幹。
作為丫頭的嘉榮幹起來就毫無壓力了,她撲在楚氏的腳邊,替裴金玉求饒:“王妃,一切都是婢的錯,跟長公主無關。”
反正,她是和長公主一起被抓的,怎麽着都逃不過一頓打,若是能替長公主逃掉一頓責罰,她這長公主的大丫頭也不算白當了。
楚氏本就在氣頭上,當下就道:“蘇錦,去拿戒尺。嘉榮鼓動公主私自出府,罰30戒尺。”
求饒這事兒雖不能做,可也不能讓人背黑鍋。裴金玉急呼:“娘,是我的主意,嘉榮她只是個丫頭。”
本有心放她一馬的楚氏絕倒,心說,這孩子,太死心眼。這麽多人看着了,難不成還真得将堂堂的長公主揍了不成!
可裴金玉那兒仍舊擺足了一人做事一人當的架勢,連個“我知錯”的緩和話都不肯說,這也太挑戰做娘的權威了。
楚氏對一旁捧着戒尺的蘇錦道:“拿過來。”
蘇錦猶豫,楚氏一把搶了過來,這才對裴金玉道:“過來,你以為我能饒的了你!要不是代王來問,我還被你瞞在了鼓裏,你這個膽大包天的……”
說着,将戒尺高高舉起,最後卻還是輕輕落下。
真的,一點兒都不疼。
可是長公主的顏面已受損,裴金玉默默在心裏記上了代王一筆,眼睛一閉,暈了過去。嗯……當然這是裝的。要不,院外站了那麽多人,讓她如何若無其事地走出去!
卻是急壞了一幹人等,楚氏吆喝着:“快,快去請大夫。”
譚中秀就被推了出來。雖然還不曾出師,也總比沒有強啊。
譚中秀一把脈,咦,沒什麽異常啊,卻是當下就心知肚明。轉臉沉聲對楚氏道:“長公主這是氣急攻了心,不算什麽大事,就是不能打不能罵還不能生氣。”
嗯,沒錯兒,這就是傳說中的公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