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于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
有個兇殘的爹,其女必定兇殘無敵。
這是誠信伯劉通見到裴金玉的唯一念頭。
為啥他會這樣想?
嗯……因為他去那會兒,裴金玉正在門口“規勸”裴老太太,聲音很軟,就是說的不太像人話。
MD,太吓人了。
其實,裴金玉也沒說啥。
就是同裴老太太分析了分析,她現在死的好處。
譬如,裴天恒現在身無官職,老娘這時候挂了,不存在丁憂這回事,等孝期一過,萬一有了官職,哈哈,好幾十年都不帶丁憂的。——所以,對二房來說,裴老太太現在就挂,那是絕對的好事。
再譬如,就是傳出了孫女氣死祖母的壞名聲,那也沒關系啊,她現在還小啊,皇上大不了降她一階,她還是翁主。以後不好嫁人也沒事啊,她看中誰就讓皇上賜婚呗!再不濟,就找個和她一樣氣死過祖母的,一塊兒同流合污。
真是的,沒什麽大不了,關鍵你得先去死一死啊!
裴老太太覺得自己都夠有恃無恐了,誰知道,被後浪拍死在了沙灘上。
裴天舒和劉通一來,她立馬抓住了劉通的手,痛哭道:“老身的命好苦啊!”
還待說點什麽,裴金玉小手扶着門問:“誠信伯,進來嗎?”不進,就關門了。
進啊,當然進啊,要不然不就白來了。劉通道:“老夫人,快回去歇着吧!”
那邊的裴天舒也面無表情地說着如出一撤的話:“是啊,母親,你哭累了,快回去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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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天舒和劉通前後腳進院,院門“咣當”真關上了。
裴老太太的丫頭粉花勸她:“老夫人,你中午還未用飯呢!”
不吃,氣都氣飽了。
轉念一想,餓死了自己可不就稱了別人的意,老身一定要活很久很久很久,遂道:“回去,擺飯,吃飽了再來。”
旁邊伺候着的人、不遠處角落裏躲着看熱鬧的人,總之就是所有的群演們,一同心道:我去,老夫人,您可真是精神抖擻!都不帶睡個午覺的。
****
風嘯院裏頭。
裴天舒從楚氏的廂房,轉到了堂上,還特地跑去了廚房。咦?媳婦怎麽不見了?
轉頭看他女兒,“你娘呢?”
裴金玉懶得看他,答得幹脆:“武陵公主府。”
“去哪兒幹什麽?”
這話稀奇,“當然是住啊。”
“住哪兒幹什麽?”不是還沒修好嘛!
“不幹什麽,一會兒我也去了。”
“什麽意思?”裴天舒瞪大了眼睛。
裴金玉笑的無比諷刺:“把這宅子留給爹的新夫人和哥哥們啊!”
熊孩子,有這麽跟你爹說話的嗎?裴天舒下意識挽了挽袖子,叫後面跟着的劉通産生了一種要血濺當場的錯覺。誰知道……我說兄弟,你沒事挽什麽袖子?
就聽裴天舒好聲好氣地跟他女兒道:“金玉啊,這是個誤會。”雖說爹上輩子不是什麽好人,但這輩子妥妥地是個大好人啊!
噗~劉通:裴三爺你也有今天!果然是,天生一妖物,必有另一妖物來降。
裴天舒見他女兒光看着他,就是不肯說話,知她不肯相信自己,心中涼涼,咬牙切齒道:“爹要是說謊,喝水嗆死,吃飯噎死,騎馬摔死,睡覺睡死……”
“行了。”裴金玉沉着臉:“那女人和孩子在倚湖園。”
“那你娘呢?”裴天舒趕忙問。
裴金玉看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這是不解決此事,就沒媳婦的節奏。
裴天舒拿了案上的糕點,給了劉通幾塊,将剩下的狠狠塞進嘴裏,又灌了半盞涼茶,擡腳就往倚湖園走。
劉通噎個半死:MD,吃東西慢也是病。
一進了倚湖園,裴金玉指着劉通對那母子三人道:“我爹來了,有什麽話趕快說。”
劉通:瞪眼,求溫柔可愛的小孩做女兒。
可裴天舒的臉很陰沉,籠着袖子不說話。
劉通再不敢掙紮。
年紀小的那個孩子,一把抱住劉通的腿,喚了聲“爹”。
裴金玉滿意了,點點頭叫了裴天舒一聲“爹”,意思是後面的交給你了。
女兒的信任來的太遲,裴天舒無法高興起來。
那邊的程雪慧卻直在心中罵裴金玉狡猾,不過幸好,他們本就沒有打算用這樣的方法蒙騙裴三爺。
她伸手将那個小的拉回了懷裏,鎮定自若道:“三爺莫怪,來之前,我只告訴這孩子要給他找爹,并不曾告訴他他爹是誰。”
裴天舒冷冷道:“可你也并沒有說清楚我不是他爹。”對于害的自己差點兒沒了媳婦的女人,就算再美,也是蛇蠍。
程雪慧凄然一笑:“三爺,事出有因,不見到你我不敢道出孩子的來歷。”
她将那個大點的孩子推了出來,一字一句道:“七裏是侯爺的兒子。”
裴天舒點點頭,也對,他二哥就像是個到處留種的。
可頓了一下,只聽那美婦人又道:“妾說的并不是如今的侯爺,而是仙逝的那個。”
裴天舒驚掉了下巴,我去,他大哥的種!
如此驚爆的消息,傳播的很快。
傳到裴老太太的福壽堂時,裴老太太稍稍惋惜了一下,咧嘴哭了,“老大終于有後了!”
裴老太太是個喜歡兒子的,括弧裴天舒除外。裴天誠早逝,她白發人送了黑發人,心中一直郁結的就是他至死都沒能有個後人。
如今,她死也瞑目了。當然,還是不死最好。
方氏自然也聽說了,吓得半死。裴天恒的爵位是繼承他大哥的,在外人眼裏那是搶了裴天舒的,本就名不正言不順,如今他大哥又有了兒子……
她一面差人去通知裴天恒,一面匆匆往福壽堂趕。
母親啊,你再打兒媳幾個耳光吧!
母親啊,以後兒媳什麽都聽你的,你指誰,我就咬誰。
所以……母親啊,你快命人将那冒充裴家後人的賤人打出去吧!
然,事終與願違,方氏才邁過福壽堂的門檻,不計前嫌的裴老太太激動地同她講:“老天有眼,老大有後了。”
MD,這是要徹底決裂永不修複的節奏。
事關己利,方氏不怕死地頂撞裴老太太:“母親,這話說的不對,大哥沒了這麽些年,突然冒出一個兒子,是真是假,誰又能說的清楚!”
裴老太太氣的摔了杯子,叫嚣:“你這個不孝的東西,就是看不慣我順心,我要讓老二休了你!”
方氏亮出了絕技,坐地痛哭。
裴老太太:……她學我的。
由于裴老太太和方氏的意見不統一,吵架的陣地從風嘯院轉移到了福壽堂,這一次,三房的人輪為了看客。
基本上可以預知後事的裴金玉選擇了隐身,倒是偷偷躲起來的楚氏露了面,瞧見裴天舒——哎~呀,怪不好意思的!
裴天舒挺想傲嬌一把,一瞅見他媳婦怯怯的小眼神——這個,有什麽事晚上再說!憑什麽老是他獻身,如今終于有了風水輪流轉的理由。
這邊裴天舒和楚氏眉來眼去,那邊方氏派出去尋找裴天恒的人已經回轉,結果自然是找不到。方氏拼命思索對策,從大哭轉成了抽泣,就是不肯松口。
裴老太太道:“老大有後那是好事。”
有本事把老大叫出來讓他親口承認啊!
裴老太太又道:“那孩子長得和老大幼時一模一樣。”
有本事把老大叫出來讓他親口承認啊!
裴老太太氣絕,最後一指裴天舒,“老三,你說。”
這時候,用得着老三了,裴老太太能屈能伸,再一次不計前嫌。
裴天舒象征性地問:“可有證據?”
程雪慧道:“九年前,大爺同今上路過七裏口向唐德勝借兵,是唐德勝将我獻給今上,今上又将我賜給大爺。”
方氏冷哼:“不過是個被人賜來賜去的玩物,就算伺候過大爺,又拿什麽證明那孩子是大爺的兒子。”
裴老太太剛想表示“我相信,我相信”。
裴天舒擡手制止了她,張口便道:“嫂嫂說的對。”
裴老太太龇牙咧嘴:“我就知道你是個更不孝順的。”
程雪慧哭得梨花帶雨:“本不想來此受辱,可我一個女人帶着孩子,如何能為孩子謀一個好前程!”
裴老太太也哭,就是哭的沒人家好看,“我可憐的大兒,我可憐的親親長孫啊!”
“親親長孫”這詞以前都是屬于方氏的長子裴智。
方氏一聽連這詞都用上了,臉綠了又綠,堪比樹皮,一指程雪慧身後的幼子,問的犀利:“你說那大的是我們大爺的兒子,那小的呢?”
程雪慧欲言又止。
方氏冷言:“不好說是吧!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定是誰留下的野種。小的是這樣,大的說不定……”
這話一出,連裴老太太也不哭了,方氏滿心喜悅,自以為打到了敵人的七寸。
誰知,七裏昂頭怒道:“你休得胡言!八駿是我撿回來的孤兒,我們以前住在賓陽梧村,你大可派人去打聽。”
那小的,就是叫八駿的,一把摟住程雪慧,嚎哭道:“娘,是我連累你和哥哥了……你們該扔了我的。”
好一出人間悲劇!
裴老太太又哭了。
方氏也一時找不到突破口,急的直給裴天舒飛眼。
嫂嫂的飛眼,裴天舒可不敢接。
恰逢這時,程雪慧紅着眼睛提議:“可滴血認親。”
哎~呀呀,裴天舒笑了。
那女人當然不知道裴天舒這個妖物是打什麽地方穿來的。
****
裴天舒正經道:“可。”
方氏怒想,MD眼風全白飛了。
卻聽裴天舒又道:“七裏若是我裴家的孩子,自會留在裴家,我以性命保證,盡全力栽培他。日後要是分家,他自得大房財産。但是……你,裴家不能留!”
程雪慧心驚,叫道:“你,你們要殺了我!”
裴天舒笑的很和善:“不,給你一筆銀子,送你出關。”
程雪慧又泣:“你們竟然這般狠心,我的孩子已經沒了爹,這是要讓他連娘也沒有嘛!”
裴天舒道:“那你就将孩子帶走。”
“你們竟然不要……”程雪慧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裴天舒搖搖頭:“否,是你舍不得。”
他盤算過了,若七裏真是他大哥的孩子,他十分願意養育并且培養七裏,前提是爵位不能動。七裏若争氣,他自會助其一臂之力,為其謀得榮譽和官階。七裏若不争氣,裴家也不是養不起。
可若想爵位換人——豈不是便宜了那背後的算計之人!想要和爵位相連的半邊虎符,那是做夢。
世人都知皇上重諾,允諾了給裴家半邊虎符永不收回。可世人不知,那半邊虎符根本就調遣不動他和他大哥培養出來的裴家軍。
裴家各路将領認的只是将軍印。
所謂的将軍印也并不是真的印,而是暗藏在已經獻給皇帝的銀光劍和他從不離身的匕首之中,二者合一,以特制的鞘頂印于将令,才可號令軍隊。
他和他大哥做的隐秘,連裴家的各路将領都只見過印于紙上的将軍印,又何況是那算計之人。
別問裴天舒為何如此肯定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先不說一個女人怎麽養大了兩個孩子,單只說孩子這麽大了才突然找來,若說背後無人指使,他是他娘那樣的腦殘才會那麽想。
更何況,剛剛那女人那句事出有因,不見他不敢道出孩子的來歷,分明劍指二房,意在挑撥。
只不過設計這話之人,算計錯了他的心思。
他不管她背後之人是什麽目的,反正七裏還小,就是歪了,也還能洗腦扶正。
退一步說,就算扶不正七裏,将他放在身邊,可以監視,可以利用。總之,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其實程雪慧也是一樣的用法,但不要她是表明一種态度。人家送來什麽,他們就得照單全收,憑什麽!
一直被人審視的七裏拉了八駿,又抓住了他娘的胳膊:“娘,咱們走。”
他讨厭這種被人懷疑審視的目光,可是他的娘親怎麽可能舍得如此離開。
程雪慧偷眼去看裴天舒,只見他抿嘴不語,怎麽也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她“撲通”一聲跪在了裴老太太面前,連連磕頭道:“求老夫人憐憫,妾雖是唐德勝養在府中的歌姬,可妾一向潔身自好。自打妾跟了大爺,也一直守身如玉。大爺滅那唐德勝之時,本是想将妾偷偷接出來。可那唐德勝發現妾有身孕,他為人謹慎,偷偷将妾藏在了梧村,想要借此威脅大爺。不料,之後他就被身邊近侍所殺,妾從此被人遺忘。”
想是覺得這麽說有些不妥,她頓一下又道:“妾不敢诟病大爺,想是大爺也尋過妾的蹤影,可茫茫大千世界,尋人是何其艱難。妾也不敢自表,妾含辛茹苦養大了大爺的孩子,不求金銀,只求孩子能有個好前程,再求老夫人,不要讓妾和孩子分開。”
裴天舒心說,你還不如求金銀呢!
他不怎麽動容,但那句“含辛茹苦養大了孩子”,卻是觸動了裴老太太的心弦,孩子沒有爹的難處,她是深有體會。
裴老太太放了話:“我裴府養的起你。”
裴天舒心又說,他娘終于清醒了一回,養的起,可沒說在哪兒養!
這話還有轉圜餘地。
可就這也不行,方氏涼涼道:“先別啊,還沒滴過血,說什麽都為時尚早。”
便又轉回了滴血認親這一重要的環節之上。
怎麽個滴法,總不能将裴天誠從墳裏掘出來。
再說了,就是真掘出來,他也早就是個幹殼兒了。更慘一點兒,可能連幹殼兒都木有了。
這畫面太過驚悚,還是不要想象了。
幸好,方氏是個有“閱歷”的,便說這事兒也可弟代兄,可一時半會找不到裴天恒,還得裴天舒出馬。
裴天舒并不反對,笑問:“你可确定?”
想那程雪慧覺得自己受了莫大的侮辱,斬釘截鐵道:“可。”
裴天舒:“那你們母子三人去取水吧!”
這是為了表明自己絕不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順便也滅了方氏想要動手腳的機會。
程雪慧謹慎,連裴家的物件都不用,自從包袱裏取了一粗瓷白碗,現從井中取水,端了來。
裴天舒從懷裏抖出了那把小匕首,頗有些舍不得地割開了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在水裏。
程雪慧指使七裏伸手借匕首,他卻笑而不給,勾了勾手指,示意劉通上前。
劉通有點兒躊躇,他腆着臉跟來就是看個熱鬧,滴血認親不管他事啊!
到底往前走了幾步,裴天舒二話不說,拽過他的手就割。裴家的熱鬧好看吧,看戲還得給賞錢呢,要你一滴血當利息不算多。
冷不防,見了血,劉通叫出了聲。
緊接着,堂內的驚訝聲此起彼伏。
劉通很奇怪,低頭一看,碗裏的兩滴血居然融合了。
這也太特麽的詭異了吧吧吧吧!!他娘說了他可是獨生子啊。
陡然從獨生子降級成了他娘的兒子之一,劉通一時半會适應不了這突如其來的變故。
他想回家……找他娘對質。
程雪慧并不認得劉通,沒人給介紹啊,可堂裏的驚訝聲已經說明了此事要多蹊跷有多蹊跷。她試探道:“這位是府裏的……四爺?”沒聽說過啊,她說的不太自信。
裴老太太頓時怒了,破口大罵:“四,四,是你媽的頭。”
這分明是在質疑她犧牲了半輩子的性福,豎立起來的貞潔牌坊啊!
方氏同看不懂這情況,可莫名就是覺得很高興。
她想給裴天舒鼓鼓掌,還想對他說:小叔子,加油哦!我看好你!
程雪慧白了臉,下意識後退幾步,質問:“三爺究竟欲意何為?”
裴老太太更直接:“老三,你在搞什麽鬼?”
裴天舒咧嘴一笑,輕飄飄地道:“我就是告訴你們滴血認親不可信。”完全是瞎狗扯好嘛!
曾幾何時,也就是上一輩子吧,還很年輕的他被普及廣大民衆的口水劇荼毒,特地問候了度娘“滴血認親可信嗎?”這個很嚴肅的問題。
度娘回答“可信、你妹!”
好吧,這也是在瞎狗扯。實際上是他搜索“滴血認親”之時,被一個帖子亮瞎了眼。
帖子的主題{太高興了,今天我一哥們通過滴血認親,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帖子的內容{今天我一哥們突發奇想,割了自己的食指,滴了滴血在碗裏,又弄了滴他們家金毛犬的血。親愛的網友們,見證奇跡的時刻到了,兩滴血——完全融合,哥們頓時淚流滿面。太激動了,哥們終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當然,這個逗比事跡不能分享給在座的衆人實在遺憾,要不然解釋起來度娘不是真的娘,網友不是打漁的朋友,真的很費口舌。
思及往事,裴天舒忍笑忍得小辛苦。
程雪慧卻已經氣哭了出來:“原來三爺至始至終都不相信七裏是大爺的兒子。”
“我相信啊!”裴天舒淡定解釋。在這沒有DNA鑒定的時代,這種事情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換句話說,半信半疑。私心裏是非常願意相信,七裏若真是他大哥的兒子,他将其培養成才,也不失為一種報恩的方式。
程雪慧還在驚訝,他既相信,為何還要攪壞滴血認親?
裴天舒表示,他們這些凡人不懂。“我相信啊”這四個字憑的是嘴說,也就是空口說白話。關鍵時候,譬如争奪爵位的時候,這四個字不具備讓人信服的能力,還得靠“證據”說話。滴血認親這麽鬼扯的事情,他不信,信的人多了去了,就好比這爵位,他不想要,想要的人多了去了。
是以,滴血融合在這個時代就是鐵證如山,他能讓他們滴嗎?他敢讓他們滴嗎?
當然不。
不僅如此,還得将一切可能扼殺在萌芽狀态。
玩心眼!老子聚齊了人類五千年的文化智慧于一身,誰來誰死!
方氏一聽他這樣說,徹底不幹了,撇嘴道:“三弟憑什麽相信?”
“長得像啊,就連娘也說七裏和大哥幼時一模一樣。”關鍵時刻,裴天舒和他娘一樣,很會搬擋箭牌出來,還特別補充了一句:“知子莫如母,這事兒娘最有發言權。”
裴老太太表示自己壓力山大,這會兒也不敢一口咬定了,将七裏翻來過去看了無數遍,又在腦海裏想了裴天誠的樣貌無數遍,一遍一遍的對比。
嗯,眼睛挺像。
嗯,嘴不太像。
嗯,鼻子有點兒像,說話的聲音好像也有點兒像……
裴老太太對比的很認真,最後總結一半兒像一半兒不像,勢均力敵,太特麽讓人為難了。
就在這時,建信侯裴天恒回來了。
是的,在如此關鍵的時刻,他又回來了~
每回,府裏有事,争吵最激烈的時刻他總不在,卻又每回在關鍵時刻扭轉全局。
方氏言: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總結——沒有提前和他通過氣,他還不如不回來。
裴老太太熱情地拉了他的手道:“你快瞧瞧,快好好瞧瞧,看那孩子是不是你大哥的兒子!”
裴天恒很配合很認真地看向七裏,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後激動地哭了,“我大哥……原來他有後啊!”果然是裴老太太最鐘愛的兒子,一樣的缺心少肺,只一點挺好,幸好他沒有他娘刁鑽。
方氏:……說好的将老二裴優過繼給大房,徹底黃花菜了。
方氏還在惋惜那份本已掉進二房口袋裏的財産。
裴天舒笑着對程雪慧說:“如此,裴家認下了七裏,也可以撫養八駿。至于你,既不想出關,也行,我可托人在洛陽城外替你找個尼姑廟,讓你安身立命。且,會年年奉上豐厚的香油錢,讓你不至于遭受苦難。”
裴天舒見她不語,又道:“其實你很年輕,大可不必為我大哥守節,我可以給你豐厚的銀錢,你可以遠走他鄉,重新嫁人。七裏和八駿那麽孝順,想來也不願讓你就此青燈古佛苦渡一生。”
舒舒服服地嫁人對比去當尼姑,是個人都會動心。可是程雪慧還是咬了咬牙道:“請三爺為妾尋找妥當的尼姑廟。”
裴天舒會心一笑,這也沒什麽不好啊,至少背後之人短時間內不會另尋他路。
解決了這一樁,還得解決程雪慧母子的住宿問題。
方氏正在氣頭上,不願拿出解決方案,正合裴天舒的意,他道:“他們既已在倚湖園落腳,不如就一直住着吧!”
楚氏心懷愧疚,舉雙手同意裴天舒的話,争取多拉好感度。
裴老太太卻道:“不太合适吧。”光是七裏和八駿還行,可沒找到尼姑廟之前,程雪慧也得住在那裏,會被人說閑話的。這會兒,她想的倒挺周到。
裴天舒似笑非笑地看了楚氏一眼,才道:“無妨,這兩日我去公主府瞧瞧那邊修繕的進度。”
****
楚氏心急火燎地回了風嘯院,對她女兒說,不好了,咱們沒去成公主府,你爹……他去了啊!
裴金玉還來不及給出什麽特別反應,裴天舒送完劉通回來了。
楚氏沒話找話地說:“伯爺送走了!”
“嗯。”裴天舒答得很是簡潔。
其實劉通是被裴天舒哄走的,要不是看他年紀大點兒,說不定裴天舒還會上腳踹。
主要原因是劉通凝視着他的眼神太過“深情”,整個一個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又怕親人分他母愛的既喜悅又心酸的複雜眼神。
簡直讓人無法忍受。
楚氏親手給他倒了杯茶,還在端着的裴天舒喝了一口,放在案上,沉着臉不肯說話。
楚氏紅了眼睛,有點兒想哭。
嗯,媳婦內疚的樣子很好看。裴天舒很滿意,轉而又用眼神無聲地譴責他女兒。
他女兒還在看《山海志》,這書是《山海經》的演義,說白了,大部分是在胡謅。譬如大鵬鳥會和含羞草談情說愛。再譬如生來就只有一翅一目的蠻蠻鳥,畢生的心願就是找到與之能夠合二為一的另一只蠻蠻鳥。得者,琴瑟和鳴 ;不得,孤老終死。
也不知是誰胡謅的,總之,胡謅的挺有意思,用來打發時間挺好。
裴天舒咳嗽了一聲,他女兒連頭都沒有擡一下。
他又咳嗽一聲,還是沒有擡。
再咳……
使勁咳……
楚氏問:“你是不是病了?”病了就別去公主府了,趕快歇着吧!
沒有得到女兒關注的裴天舒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自暴自棄地道:“像我這種不被妻女相信的男人,還不如病死的好。”
楚氏當下就哭了出來,連聲叫着“夫君,我錯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裴金玉好歹給出了點兒反應,她擡頭瞧着她爹,很鄭重地誇獎道:“很好,你沒讓我失望。”
還不如不誇呢!裴天舒怎麽聽這話,都覺得她像他爹。特麽的,太別扭了。
****
第二日,裴天舒往皇宮遞了個條子,求見皇上。
自打立了皇太弟,裴天舒就越發謹慎,就算仍有令牌在身,也不會像從前那樣,不知一聲就進宮。
不到正午,皇上派人來宣他進宮一起用膳。
裴天舒将七裏的事情說給了皇上聽。
皇上沉吟片刻,問:“可準?”
裴天舒也不瞞他,将昨日滴血認親的事也一并說了。
很顯然,皇上也是第一次被人普及關于滴血認親并不準确的知識,他猶豫了片刻道:“不如讓有容大師替他批一批命?”
你這主意,還不如滴血認親呢!裴天舒在心裏吐槽了一句,很正經地問:“唐德勝送歌姬這事兒可是屬實?”
皇上道:“确實。”
“也是真的賜給我大哥了?”
“确實。”
“那皇上你還記得那女子的長相嗎?”
別啊,對于臉盲來說這問題太考驗人了。
以前的林青巒其實并不是臉盲,可自打長公主沒了,所有的女人在他的眼裏漸漸地只分為長公主和不能代替長公主的其他女人。
這是病,且這病近來越發的嚴重了。
裴天舒也就是試探性地一問,并沒真做指望。所以,當皇上搖頭的時候,裴天舒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麽失落。
沒能幫上什麽忙的皇上,可能有點兒不安,緊接着問他怎麽辦。
裴天舒說這麽這麽這麽辦。
于是,可以容納程雪慧的尼姑庵有了,還是禦賜的。這才是裴天舒進宮來的最終目的。
此庵名為白華,當初修建的時候,是為了遣散“先帝”,也就是長公主的弟弟衛單,寵幸過的那些女人。
這些女人,多數都是強搶的,有的是別人的媳婦,有的是失夫的寡婦,括弧由此可以看出衛單重口好熟女。總之,都是些有家難回的可憐女人。
要問裴天舒為什麽給程雪慧選擇了這樣一個背景的尼姑庵?
只因這庵裏從不接納香客,為防人騷擾,皇上還特地派了一隊護衛做保安。
想往內遞個消息,或者想出來見什麽人,頗費周折。
這是給對方做事增加了點兒難度,也算是禮尚往來。你給我找點兒麻煩,我也順手給你制造一個,這純屬裴天舒的個人愛好,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這才是大丈夫行徑。
如此,神速搞定。
別說是程雪慧了,就連裴金玉也沒算到她爹的動作會這麽的快。
快的讓人措手不及。
八駿一覺睡醒,他娘就不見了,哭鬧不休,他哥哥七裏紅着眼眶道:“小弟莫哭,哥哥不是還在!”然後,兩個人抱頭痛哭。
裴金玉真不想打擾他們兄弟情深,可她想去水上長亭,得借道倚湖園啊。
堂堂的武陵公主是不會為了憑空多出來的兩三尾小魚,就改變個人的生活習性。
自然也不會因為別人哭泣,就停下腳步安慰。
七裏也發現了她,硬生生地憋住了淚。他對她沒什麽好感,任誰也不會對差點兒叫人打了他娘的人産生好感,那就更不願意讓她看到他的眼淚,這被他視作恥辱。
剛好,裴金玉對七裏也沒什麽好感,主要是護短的她還沒忘記他們怎麽惹哭了她娘。
四目相對,兩兩生厭。
七裏悶哼一聲,低頭繼續寬慰八駿。
裴金玉連哼都懶得去哼,徑直走向了水上長亭。該彈琴的時候,她依舊彈琴。該喂魚的時候,她仍舊喂魚。
七裏後知後覺地發現,他和八駿被忽視的特別徹底。
可就是如此,還是有人吃醋了。
關鍵是,吃醋的人并不知道他吃的就是醋。
被成王點破的時候,代王還在想,醋是什麽呢?甜的?
不不不,傻孩子,醋是酸的。
那酸是種什麽滋味呢?原諒他吧,他之所以傻,自然要傻的徹底,五谷不分,五味不識。也不全對,如今應該是四味不識了,這兩年他最大的進步,除了不生病,就是知道甜是什麽味了。
最後,成王想了想告訴他,酸是一種讓人嫉妒,讓人痛苦卻又欲罷不能的味道。
別問成王為什麽知道的這麽清楚,因為成王他定親了。
他的成王妃卻不是他想要的成王妃,他想要的成王妃即将成為趙王妃,也就是他的弟媳,這才是最酸最讓人倒牙的事情。
即便如此,他也得将酸倒的牙吞進肚裏。
不為別的,只為他現在坐着皇位繼承人的第三把交椅。
老天最壞的地方,就是讓你想得到一樣東西之前,失去很多很多。
所以,皇家的子孫啊,你為了皇位,今天會失去愛人的權利,明天又會失去什麽,你舍棄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東西,卻讓你永遠都不能真正的快樂!
即便你已經坐在龍椅之上。
這一點,林青巒感悟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