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沙石飛爍, 商濛濛翻滾墜落。
變故只在一瞬間, 她驟然驚吓之餘, 只能下意識雙手掩面抱頭。
地動山搖的聲音讓她駭然。
如果人這一生總有一些記憶猶新一輩子都忘不掉的時刻,那此時此刻絕對能排到前五。
可為什麽她感覺不到疼痛?!
好像回到了媽媽的肚子裏,溫暖安全。
還是她已經over了?
昏然中, 一道淡淡的,熟悉的味道夾雜在鋪天蓋地青草與泥土的氣息中, 萦繞在她鼻尖。
随着短暫的一分鐘左後的翻滾下滑後, 商濛濛感覺到自己停止了下落。
耳邊巨大的轟隆隆聲不斷, 眼前一片漆黑。
她是死了嗎?
商濛濛指尖微動,她清晰地感覺到掌下冰涼潮濕, 以及後肩膀處傳來的不太明顯的疼痛。
人死了還會有痛覺嗎?
她試着摸索着撐起身子,卻有低低的吸氣聲和壓抑的痛吟近在耳畔。
然後是男人低沉微啞的嗓音,“你怎麽樣?哪裏疼?”
是燕淮!
商濛濛這才感覺到腰間和後背處兩條如鐵箍般緊緊摟着她的手臂,而他正被自己壓在身下。
這是什麽情況?
燕淮和自己一起掉落下來了??
可是, 明明只有自己腳下的那處塌了呀???
“我應該沒事。”商濛濛趕緊從他身上爬下來, “你呢?”
燕淮不答, 只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他好像也坐起來了。
商濛濛活動了下手腳, 發現自己幸運地除了肩膀疼,沒有其他任何受傷的地方, 甚至雙肩背包還在。
她取下背包, 拉開拉鏈,找到手機。
一束刺目亮光打在地上,眼前終于不在黑暗了。
借着光線, 商濛濛看清了燕淮。
他就坐在她旁邊一步遠的距離,漆黑的鳳眸飛快地從頭到腳來回打量着她,見她不像受傷的樣子,才輕籲了口氣。
可商濛濛的目光卻定在了他血跡斑斑的右手手背上。
“你還有哪裏受傷了?”她連忙問。
“沒有。”
商濛濛不信。
他們今天應該是倒黴地遇到了地震加山體滑坡。
從那麽高的山上滾下來,她沒怎麽受傷的原因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做了她的人肉墊。
她傾身靠近,“我看看。”
燕淮要躲,卻被她早有準備地半抱住。
商濛濛用手電筒照在他背上,不看不知道,一看下一跳。
板正挺括的西裝和襯衣早已成了支離破碎的破布條條,狀如乞丐,鮮血淋漓。
商濛濛瞬間眼睛一熱,她跪坐在地上,輕聲說:“我替你檢查一下別的地方,哪裏疼告訴我。”
語罷,不等燕淮說話,她的手已經按壓在他胸前。
沒有反應。
肋骨應該未斷。
兩條手臂可以活動。
右腿從上到下有大片紅腫擦傷,腳踝沒事。
左腿外側面傷痕數條,腳踝腫大。
最後她又伸手在他頭上摸了一圈。
萬幸萬幸,沒有流血,也沒有腫痛。
只是額角破了道口子,滲出的血在俊美臉頰上蜿蜒了好幾道暗紅。
商濛濛眼前一片模糊,抽泣一聲,晶瑩的淚珠“吧嗒”砸在他血肉模糊的手背上。
燕淮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女人眼中的恐懼、慌亂、擔憂、不安,他彎了彎唇,“沒事,死不了。我三歲的時候算過命,大師說我一生順遂,福祿壽俱全,只是一百二十五歲有道坎。”
商濛濛眨眨眼,淚水從眼角滾落,她用手背抹了一把,輕輕吸吸鼻子,槽他:“這是哪裏來的大師,還一百二十五歲有個坎,怕不是墳頭讓人刨了吧?!”
燕淮唇角的弧度越來越大,一聲低啞而渾濁的笑聲從喉間溢出,莫名的性.感撩人。
商濛濛噘着嘴,白他一眼。
向來不怎麽開玩笑的男人,竟然在這種時候有了幽默細胞。
阿彌陀佛,還有心思開玩笑,看來神志是清醒的。
燕淮擡手,用還算幹淨的左手大拇指指腹拭去她臉上滾燙的淚珠,“別哭,浪費氧氣。”
商濛濛點頭,緊緊咬住下唇,可是眼淚就是不聽話地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漣漣不絕。
燕淮嘆了口氣,拿過她的手機按滅。
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他在小女人單薄的肩背上安撫地輕拍,溫聲道:“不哭了,我沒大事。其實是我該說對不起,是我不該大雨天的拉着你來這兒。現在每一滴水都很珍貴,別哭了,好不好?對了,我的手機掉了,你試試看有沒有信號?”
聞言,商濛濛立刻擦擦眼淚,打開手機。
不幸中的萬幸——信號很弱,但不是完全沒有。
她撥給樂奕凡。
電話只響了一下就被接通,樂奕凡驚慌失措的尖銳聲音傳過來,問題一個接一個像連珠炮般,“姑奶奶,你在哪裏?受傷了嗎?參觀城堡的人都疏散出來了,我和趙昕找了三圈都沒看到你?”
趙昕也在一旁叫着商濛濛的名字,問她怎麽樣。
商濛濛穩了穩心神,告訴他們自己和燕淮遇到了山體滑坡,現在被困在一個不大的山洞裏,山洞入口被滾下來的岩石和沙礫完全堵住。燕淮受了傷,需要救援。
樂奕凡都傻眼了。
地震加山體滑坡?
以前只在電視上或者書上才能看到的天災,今天就切切實實發生在自己身上。天知道,剛才天搖地晃的那一刻有多恐怖。
沒想到商濛濛他們更慘。
樂奕凡一邊給自己打氣說不要慌,一邊告訴商濛濛別急,然後深一腳淺一腳地跑到城堡門口找到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的英語不太行,商濛濛說了一遍自己的大概位置,他也不怎麽明白。
這時,燕淮開口了。
用的是十分标準的當地語言,腔調感十足。
打完求救電話,手機只有百分之三十的電量,好在她還帶了一個充電寶。
充上電,商濛濛把背包裏的東西倒在地上。
小半瓶礦泉水,兩塊巧克力,一包餅幹,這就是他們現在所有的口糧。
他們要靠這些,堅持到有人來救他們出去。
燕淮安慰她:“我們肯定可以出去的。”
商濛濛也不再哭了,嗯了一聲,撕開巧克力,喂到燕淮嘴邊,“我在進城堡之前吃了一個蘋果,你先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燕淮也沒推辭,山洞裏又潮濕又陰冷。他受了傷,體溫正在緩慢降低。
不過他只喝了一口水。
商濛濛愛美,今天結束工作出來玩,特地穿了件顏色很跳的孔雀藍廓形西裝外套,裏面搭了件雪紡襯衣,下面是修身牛仔褲和靴子。
她把外套脫下來,拍拍自己的腿,“不知道救援什麽時候能來,你後背有傷,側躺在我腿上休息一下吧。”
燕淮想說自己一個大男人這點傷不算大事,可是私心裏又想靠近她,近些,再近些。
他聽話地側躺下,面朝着她,頭枕在她大腿上,受傷的右腿右手軟軟地彎着。
商濛濛把自己的外套蓋在他身上,伸出一根食指輕輕地摸了摸他額角傷口的邊緣。
男人皮膚白皙,幹涸的暗紅色顯得格外觸目驚心,看得她心裏一抽一抽得痛。
燕淮這樣富貴人家長大的養尊處優的小少爺,這輩子應該都沒有像今天這樣狼狽過,更不曾受過這樣的罪。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何況他還是燕家三代單傳的獨苗苗。
他竟然……
想到這裏,她鼻子一酸,眼睛又熱起來。
“疼嗎?”
“……疼。”
燕淮沒騙她,後背皮開肉綻火燒火燎地疼讓他幾乎感覺不到腳踝處扭傷的痛。
“那怎麽辦?”
聽着小女人快要哭出來的聲音,他壓抑着細細的吸氣聲,故意提高聲音玩笑道:“你給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正視淋漓的鮮血需要勇氣,而且這血還是為她而流。男人這萬裏挑一的好皮囊要是因為自己而留下難看的疤痕,她可真是要愧疚死了。
此刻,別說吹吹了,無論讓她幹什麽,她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商濛濛鼓起腮,噘着嘴,輕輕地吹了口仙氣。
涼絲絲的氣流小心翼翼地吹在火辣辣的額角傷口處,掀起雞皮疙瘩一片。
燕淮下意識地想向後躲,商濛濛以為他疼,兩只軟乎乎的小手微微用力固定住他的腦袋。
繼續吹。
舒服嗎?
舒服的,就像幹裂灼燒的大地迎來了天降甘霖。
不舒服嗎?
不舒服,疼痛确實減弱了些,但是有別的煩惱出現。
已經不是荷爾蒙躁動的青春少年,被分手大半年來,他更是清心寡欲得快要出家當和尚,可商濛濛是誰?
是教他何謂情愛銷魂的生命裏的第一個女人!
再正常不過血氣方剛的,很久沒有開過葷的年輕男人的腦海裏冒出了不合時宜的極致的歡.愉畫面。
奇異的癢感從頭皮下的神經一路向下,直奔臍下三寸而去。
大有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勢。
“夠了,可以了。”他全身僵硬,嗓音帶着不自然的沙啞。
燕淮慶幸,好在山洞內光線昏暗,否則自己真是丢臉丢到太平洋。
商濛濛這會兒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傷,自然不會注意到男人某處的活躍。
當然,打死她也想不到男人都是吹口氣就不行的生物。
充電寶也不是滿電,看着手機百分之五十的電量,商濛濛把手電筒先關了。
可是,眼前一黑,她又害怕了。
怕鬼,也怕蟲子。
大概沒有女孩子不怕這兩樣。
沒一分鐘,她就覺得胳膊上毛毛的,好像有什麽爬過。
全身僵硬的商濛濛又立刻打開了手電筒。
她這一番折騰,燕淮想起了兩人剛在一起時,每天夜裏她必定要鑽進他懷裏,毛絨絨的小腦袋貼在他胸口上,樹袋熊似的緊緊挂在他身上。
他本是習慣獨睡的人,剛開始還覺得不習慣,有時半夜醒來會抽出自己被枕麻了的胳膊。
可她立刻會無意識地哼哼唧唧,皺着眉頭找過來。
直到有一天他到家已經是淩晨了,等困了的小女人可憐兮兮地睡在沙發上,雙腿屈起,蝦米一樣蜷縮着,三個靠墊都被她壓在身下,——很沒有安全感的姿勢。
客廳的頂燈、壁燈、射燈全部大開着。
他才知道她怕黑。
燕淮仰着頭,看着小女人精致的下颌線,“我後背疼得厲害,要不我給你講故事分散分散注意力吧?”
“啊?你會講嗎?”
讓他講故事,怎麽想怎麽違和。
燕淮難得結巴了一下,“我,我可以現編。”
“好啊。”
商濛濛有點好奇他能講個什麽故事出來,心中的恐懼不知不覺淡了很多。
十分鐘後,她完完全全斷定這男人根本不會講故事。
因為他把《三只小豬》來來回回講了三遍,每遍還都不一樣!
不過他的聲音真好聽啊。
像是汩汩溪泉,緩緩流動在無邊的黑暗中,低沉柔緩,又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只是,鼻音有點重,呼吸也好像越來越熱。
商濛濛擡手覆上他的額頭。
好燙!
作者有話要說: 男人,不僅是接個吻就不行的生物,還是吹口氣就不行的生物。
可愛們,今天這是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