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用手帕擦
崔玦一行進了會客室。
會客室是古地球歐式風格,沙發茶幾都鑲着金邊,花紋繁複。
秘書剛端上兩杯咖啡,範朵勒也上來了。
範朵勒開心得像撿了張巨額彩票,顴骨快要飛上天。
他瞧見崔玦坐在輪椅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崔總,本該是我去拜訪您的……”
“你有急事,不是嗎?”崔玦的語氣淡淡。
“是的了。”
範朵勒笑了笑,沒再說下去。他坐在崔玦身旁的沙發上,面對面傳了份文件過去,道:“這是之前伊諾克和範範礦業簽的合同,您看看有沒有要調整的?”
崔玦應了聲,目光在懸浮屏上平靜地移動。
片刻後,他突然像是閑聊般問了一句:“你想進入科技業?”
“啊?”範朵勒有點懵,忽然反應過來,嘿嘿笑道,“不是,我和安總說的是私事。”
說完,他吩咐端咖啡進門的秘書:“給我辦公室也送下咖啡。”
辦公室?
本傑明坐在沙發末端,耳朵立刻豎起。
前任和現任即将商業合作,萬人迷受就在隔壁房間?
這是什麽狗血橋段?!
崔玦像是沒聽見似的,問範朵勒:“你方保證钛礦的産量,能滿足我方的要求,這條規定得太模糊了。我方的要求一直在變,你們怎麽保證?”
合同不是雙方律師早就審過了?
範朵勒搞不懂,但崔玦的身份惹不起,他笑着回道:“之前伊諾克定期會去我家的礦星,檢查現場,再敲定産量。貴司的律師說這個方法挺好,可以繼續沿用,之後雙方再安排人員去礦星上對接就行了——”
“範總沒時間去?”崔玦黑眸幽深,靜靜地看向對方,“我剛接下伊諾克的礦星和業務,也該去礦星上看看。”
“我親自去?”範朵勒面有難色,遲疑地打着商量,“崔總,我這邊有點急事,要不先簽合同,之後我忙完了再招待您?”
崔玦眸色瞬冷,聲音聽起來沒有一絲溫度:“那就等你忙完了,再說吧。”
說完控制輪椅就要走。
範朵勒心想真是絕了,怎麽事情全都趕一起了?
但他不能拒絕崔玦,過千億的生意,拖着拖着可能就進了別人的腰包。
範朵勒滿臉帶笑,一口白牙在映着金鏈子的光:“不忙不忙,您安排時間吧,我這邊配合。”
崔玦沉默,時間仿佛凝結成了固體,範朵勒和本傑明也不敢出聲驚擾。
片刻後,他開口了:
“時間緊急,那就定明天。”
“明天去出差?還得一周?”
安風清坐在範朵勒的辦公室裏,說完突然嗤笑了聲:“崔玦提議的?”
範朵勒“唉”了一聲,愁眉苦臉:“是。那我試藥的事……”
雖說痛風是慢性病急不得,但他不忍心奶奶受折磨。剛才安風清松了口,說願意幫他,但要他幫奶奶試藥才行。現在他得和崔玦去礦星出差,試藥就得拖上一周。這種私人理由,也不能拿到談判桌上說……
安風清心思一轉,眼睛微眯,問:“能不能帶我去?”
“能!”範朵勒表情狂喜,但還存有一絲疑慮,“不會耽誤安總你的事情吧?”
安風清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簡墨那邊,只要說是去研發藥方就行。
家裏一切有管家照應。
他原本只是想膈應崔玦一下,但既然對方接了招還反擊回來……
他不繼續打回去,那還能算成功打臉嗎?
第二天一早,安風清坐上了範朵勒的私人星艦,駛向帝國邊緣的礦星區域。
随行帶了兩個大行李箱,裏面衣服沒幾件,全是大包小包分裝的中草藥,由管家連夜炮制而成。
崔玦坐自己的星艦,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他也去了。
一想到崔玦隐忍卻又不斷變幻的臉色,安風清心中就一陣暗爽。
星艦的隔離座艙裏,安風清的信息素充盈了整個空間,卻被嚴絲合縫的隔離門緊緊鎖住。
當天下午,私人星艦抵達M-654礦星。
從宇宙中看,礦星上灰茫茫的,零星點綴着大大小小的黃點,密密麻麻得像蜂巢般井然有序。
範朵勒用星艦對講告訴安風清,大的黃點是城市區,小的黃點是各個采礦點。
安風清剛踩上堅硬的灰色岩土,寒風似刀撲面而來,刮得他臉生疼。
他打了個顫,趕緊披上羽絨大衣,身體霎時暖了。旁邊冒出了個黑影,安風清一偏頭,瞧見範朵勒穿了件黑色貂皮大衣,像只森林黑熊般杵在他身旁,身上是聞起來就讓人覺得暖呼呼的肉桂香。
範朵勒一臉歉意:“委屈安總了。”
說的是讓安風清去坐隔離座艙的事。
安風清一哂:“不委屈,總不能賭上全星艦的人命吧?而且我看病的錢還沒收呢!”
兩人正說笑着,一個穿着藏藍色大衣的高大男人迎到了星艦下,畢恭畢敬的鞠了個躬,說:“範總,一切都準備好了。”
“再等等,崔玦還沒到。”
範朵勒話音剛落,頭頂上方的灰點便越降越低,一輛銀灰色星艦平穩地降落在不遠處的空地上。
沒多久,崔玦着一身黑,被本傑明從艦艙出口推了出來。
寒風凜冽,崔玦就像塊終年不化的寒冰,梳到腦後的黑發紋絲不動,和安風清對視上的視線,也像幽暗的深海般靜谧無波。
除了那雙放于膝上,緊緊相握的手。
安風清嘴角一勾,漫不經心地點點下巴,道:“崔總也來了。”
他披着一件白色羽絨大衣,身姿挺拔颀長,但立在身高兩米的範朵勒身側,倒顯得有點嬌小,還似乎有些親昵。那張巴掌大的俊臉被凍得毫無血色,襯色唇色嫣紅如血,淡金眸子斜睨過來,冷漠疏離,視線裏仿佛摻了點別的意味。
範朵勒把安風清也帶來了?
風中有淡淡的蜜桃香,又有一點肉桂的辛香,竟然并不難聞。
心頭像有根尖刺冒了出來,帶來一股微妙的不适,久久揮散不去。
崔玦垂下眼簾,“嗯”了聲,語氣淡淡:“範總是要先辦私事,還是再辦公事?”
“當然是公事。”範朵勒應了聲,轉頭對安風清說,“我和崔總先去礦區,路上剛好送你回酒店。等忙完了我就回去找你,你先休息休息。”
安風清的餘光裏,崔玦的後背挺直了。
果然誤會了。
之前對自己死心塌地的前任,轉眼就和別的男人言詞親密,沒有什麽比這個對男人的打擊更大了吧?
安風清無聲地笑了笑,故意輕聲細語道:“不休息了,我先準備着,等你回來。”
等你回來一起試藥。
範朵勒眼眶有些濕。
安總不辭辛苦跟着他來外地,剛到酒店不顧休息,就要幫他奶奶研究藥方……
給安總的報酬,一定要再加100萬!
來了兩輛懸浮七座車,範朵勒的意思是行李放後面那輛,人全部坐在前面。
車內的密閉空間更小,路程又有點遠,安風清擔心自己待會兒被信息素影響,卻又不像在崔玦面前露了怯。
這時候打的就是心理戰,誰先退,誰就是變相認輸了。
崔玦不是讨厭他,覺得是他耍心機使壞嗎?那他肯定會拒絕這個坐法的。
可接待人員都将行李全部搬到後車上了,崔玦還是一聲不吭。
崔玦上車不方便,範朵勒便率先上車坐到了最後一排。
空蕩灰蒙的宇宙港口,一黑一白、一高一低的兩個身影相鄰而立。
忽然刮起的大風卷起砂礫,迷了安風清的眼。
他眼睛一痛,大顆大顆的淚水擁擠而出,眼前頓時像蒙了層厚厚的白霧。
崔玦等了半天,沒感覺到身旁人的動作,偏頭一擡首,一張滿臉淚痕的小臉便直直撞入了他的眼。
通紅的眼,晶亮淚痕,還有染上微粉的小小鼻尖。
在安風清清淡如風的臉上,全都是第一次出現。
像山水水墨畫上的紅日、水霧和一抹豔麗晚霞,讓整幅畫作脫離了平淡平庸。
崔玦呼吸一滞,看得怔了。
怎麽就哭了?剛剛不是還在瞪他?
難道是因為他……
安風清用手背抹了幾下,可那粒沙子沒弄出來,眼淚也拼命直流。
朦朦胧胧間,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被遞到了他眼前,崔玦的聲音随之響起,聽不出任何波瀾起伏:
“用手帕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