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的花

第68章

剛從孤兒院裏出來的斯亞洛整個人乖乖的，牢牢抱着他懷裏的小熊，那是一個志願者阿姨去看他的時候送給他的。

跟在納克先生身後進房子的時候，斯亞洛緊張地抱緊了自己懷裏的小熊，納克先生的房子很幹淨，透亮的玻璃窗，光滑白淨的大理石地面，金屬制的桌椅，像是醫院一樣。

斯亞洛看了看自己懷裏的小熊，他很喜歡他的這個小夥伴，但是無論他怎麽小心，小熊的蝴蝶結還是有些破舊了，毛毛也有些松垮和這個窗明幾淨的房子格格不入。斯亞洛的小胳膊勒緊了小熊的胖肚子，他不想和這個小夥伴分開。

“父親，我可以帶着阿丁嗎？”阿丁是這只小熊的名字，孤兒院的阿姨說嘴巴要甜，要叫對方爸爸媽媽，但是納克博士身上的氣勢太重，斯亞洛有些不敢叫的這麽親近。

納克博士是個西裔人，比小小只的斯亞洛高上許多，他低頭看了斯亞洛一眼，說話的聲音像是金屬器具一樣，冰冷、鋒利、難以接近。

“随意。”

斯亞洛緊緊盯着納克博士墨綠色的眼睛。他剛上任的父親，有一雙像是翡翠一樣的眼睛，有金屬一般的聲音，身上沒有任何味道。斯亞洛按捺住自己心裏湧起的想要親近父親的感覺，像一只小鴨子一樣跟在納克身後。

納克博士腳步邁的很大，他走一步斯亞洛需要小跑三步才能跟上，但是斯亞洛沒說話，只是抱着小熊費力地跟着，因為父親看起來不喜歡吵鬧的小孩子。

納克博士順着樓梯上樓了，斯亞洛站在樓梯口微微仰着頭。樓梯很高，孤兒院的樓梯矮矮的，旁邊還有扶手，所以斯亞洛一個小矮個可以抓着扶手上去的，但是家裏的樓梯有點高，斯亞洛比了比，樓梯已經到他的膝蓋了。

斯亞洛張了張嘴，他想說父親能不能抱我一下，但是看着納克博士的背影，白色的研究服，上面沒有一絲褶皺，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

小斯亞洛捏緊了自己的小拳頭把小熊背到了自己的背上，用小書包固定住它，雖然父親不能幫他上樓，但是他可以幫阿丁上樓啊。

斯亞洛開始了他的攀爬之路，他把手搭在了上一級樓梯上，然後擡高自己的腿小心翼翼地蹬着向上爬。納克博士家裏很幹淨，樓梯上也沒有什麽灰塵，即便爬了好幾層樓梯斯亞洛的手都沒有髒。

他舒了一口氣，這樣等一會兒父親如果要牽自己的手，就不會嫌髒了。他在心底鼓勵着自己，等他爬上這個樓梯，父親或許會給他這個努力的小男孩一個抱抱。

但是并沒有。

“這裏是你的房間，我選擇你是因為你智力測試成績最高的一名孤兒。我希望我說的話你可以聽懂，你在這個房子有第二權限，基本上所有的生活操作都可以進行，我給你買了個保姆機器人，所以你應該可以自給自足。我在科研室的時候不要打擾我，現在我要去研究室了，你不要來打擾我。”納克博士說話沒有一絲停頓，像是在趕時間一樣。

這是斯亞洛目前聽納克說過的最長的一句話，斯亞洛雖然很聰明，但是畢竟還是個孩子，等他消化完納克所說的話，想要鼓起勇氣問問他能不能抱一抱自己的時候，納克博士已經消失了。

小斯亞洛黑亮的眼眸暗了一下，他把小熊從自己的背上取了下來，很小聲的說道：“不要難過阿丁，父親好歹接納了破破爛爛的我們對嗎，父親不抱抱你，我可以抱抱你呀。”

然後小斯亞洛緊緊地抱住了阿丁，他把頭埋進了阿丁毛絨絨的肩膀，過了很久才擡起來，擡頭的時候眼眶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

小男子漢不能哭。

後來斯亞洛好幾天沒有見到過納克博士，他一直待在研究室裏沒有出來，小斯亞洛每天和保姆機器人一起蹲在門口等着納克博士。

“你好，我叫斯亞洛，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A300”

“A300，你知道我父親一般要在裏面呆多久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

“那A300你知道我父親是幹什麽的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

“那A300……”

“對不起，我不知道。”

……

斯亞洛問了了A300很多問題，但是A300都答不上來，斯亞洛覺得它笨笨的，後來他才知道那是因為A300的人工智能等級很低，對于問題庫裏沒有的問題無法做出解答，也是由此他才萌生了要做一個能自己思考的，陪小孩子玩的人工智能出來。

斯亞洛蹲在研究室門口好幾天，他很怕納克博士被餓死在裏面，但是納克博士又命令禁止他進去。眼看快到飯點了，A300提醒他該吃飯了，斯亞洛這才進去廚房。

廚房裏剩下的食物不多了，斯亞洛吃掉了昨天剩下的晚餐，又踩着小凳子用廚房機器做了一頓新的溫熱的飯菜出來，這是替納克準備的。

本來斯亞洛是準備兩人份的飯菜的，但是納克一直沒有從實驗室出來，斯亞洛在孤兒院節儉慣了怕浪費，從第二天起便只準備一份熱的給随時可能出來的納克，自己則吃昨天剩下的冷的。

但即便一天只吃一個人的飯，冰箱還是快見底了，斯亞洛有些發愁，他摸着阿丁的肚子安慰着他：“不怕，不會餓肚子的，我們一起祈禱父親趕快出來吧。”

或許是斯亞洛的誠心祈禱靈驗了，納克當晚就從研究室出來了，當時斯亞洛正在廚房裏吃着冷飯，納克看着一旁冒着熱氣的飯菜，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的智商足夠高，結合兒童的食品用量和冰箱的存儲內容能夠分析出眼前的場景是怎麽回事，但是他分析不出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這是很少見的現象，他不能準确說出現在自己處于什麽心情，憤怒亦或是疑惑，但是當他看見斯亞洛在燈光下向自己跑過來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所做的領養一個孩子的決定不那麽糟糕了。

“父親，你出來了，你餓了嗎？”斯亞洛仰頭看着納克，他不敢上去觸碰他。

“不餓，裏面有營養劑。你吃吧。”納克指了指那份還向上蒸騰着熱氣的食物。

斯亞洛點了點頭，然後咬了咬自己像是花瓣一樣嫩嘟嘟的嘴唇：“父親，你……”

父親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你可以去我的書房看書，不要弄亂裏面的順序，不認識的字讓機器人教你。”納克說道。

“嗯。”斯亞洛低下了頭。

“剛才你想說什麽？”

原本被打散的勇氣又因為納克的這麽一句話回來了，斯亞洛伸出自己的手臂，像是剛剛從土裏鑽出來的幼苗，顫顫巍巍得想要感受外面的世界：“父親，您能抱我一下嗎？”

“什麽？”納克聽清楚了斯亞洛的話，但是因為從來沒有人對他提出過這樣的要求，所以他有些不确定。

“……抱我一下。”斯亞洛的手因為沒有得到回應微微向後縮了縮，眼睛裏的光都沒有剛才那麽亮了。

納克遲疑了一下，然後蹲下身将斯亞洛抱到了自己的懷裏，感受着他小小軟軟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這樣嗎？”

斯亞洛感受着納克的氣息，父親的背是寬廣的，像一座山一樣。斯亞洛莫名想到了這一句話，他像是抱着阿丁一樣抱緊了納克，珍惜着這一刻的時光。

“嗯，是的，謝謝父親。”

納克沒有說話，他在靜靜地感受這個懷抱。領養一個孩子這個建議是他的導師給出的，因為最近他在人工智能研究領域陷入了瓶頸，導師說想要做好人工智能，就要先區分機器和人的感情。

被同事們評價為科學機器人的納克顯然不懂什麽是人的感情，于是他就決定領養一個孩子。

如今感受着懷裏的小生命，納克覺得，或許領養的決定沒那麽糟糕。

但也僅此而已，這對他的生活沒有影響，第二天補齊冰箱裏的食物之後他又轉頭進了研究室。

斯亞洛還是很少見到他的父親，但他找到事情做了，他乖乖的按照父親的指示到了書房，開始在裏面看書，一開始有很多不認識的字，但是漸漸地他可以毫無阻礙地閱讀了。

納克的書房與其說是書房，不如說更像是一個小型的地下圖書館，各種各樣的書都有。書房的保險箱裏放着的是納克的研究資料，因為這些東西很珍貴，所以書房建在了更安全的地下，A300是這麽解釋的。

斯亞洛覺得自己大概一輩子也看不完這些書。但是他很喜歡閱讀的感覺，孤兒院裏沒有那麽多可供他看的書，他便把看過的書都一本本記在腦子裏，想着要是哪一天父親不想要他，他離開這個家之後還可以随時從腦子裏把書翻出來看看。

其中他最喜歡的還是童話故事，無論看多少遍他都很喜歡，即便裏面存在很多錯誤他也很喜歡。

斯亞洛将阿丁抱在自己的懷裏，稚嫩的聲音對阿丁複述着今天他剛看過的一個童話故事：“阿丁，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哦，很久很久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