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陣風透過窗吹進室內,衣袍盡濕的溫子衿冷的回神,起身打算換一身幹淨衣物。
右腳踝火辣辣地刺疼卻讓溫子衿不得不停了下來,将長白襪解開,那白皙細嫩腳踝上黑烏色的淤青看着吓人的緊。
溫子衿只得小心翼翼的去拿白瓷瓶,這藥膏很涼帶有淡淡地清香,塗抹傷口之後刺疼便立即減緩了不少。
待将頸間也塗抹完畢,外面的日光已臨近傍晚,室內更是涼了不少。
一聲噴嚏突兀的響起,溫子衿忙放下白瓷瓶,起身入內室打開儲放衣物的雕花漆木櫃。
外袍單衣衣帶白襪,通通一并換下多是要耗費不少的時間。
因着溫子衿極易撞鬼邪的緣故,這方園子更是鮮少有人靠近,曾經身旁也有過娘親選的侍人,最後都被吓得不輕。
此後溫子衿便沒要人貼身伺候,将細軟的長發散落,一手捂着帕巾認真的擦拭水漬。
那方銅鏡裏便露出一小女孩的可愛模樣。
一側門被打開,垂落的珠簾被掀開,這時應當只有娘親會來探望,所以溫子衿并不怕被瞧了去。
“子衿?”
“娘親,我在這。”溫子衿看向銅鏡才發現頸間淤痕已然消去,雖然驚訝可也松了口氣。
這傷要是被娘親看見,定然又會惹她擔心了。
“你這是剛沐浴過?”溫母身着靓麗華服,那長發挽做腦後作婦人發髻,神情有些嚴厲,眉眼間雖不曾溫婉動人,可仍舊滿是擔憂,連同那眉間的皺紋也深了不少。
溫子衿身着單薄裏衣,手裏握着帕巾盤坐應:“嗯,天氣太熱了。”
溫母未曾多疑,自溫子衿手中接過帕巾,而後稍稍靠近替溫子衿擦拭着細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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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雖臨近傍晚,可到底還是有些悶熱,孩童細發最是容易幹,不過半個時辰便已可以束發。
“子衿。”
溫子衿沒敢亂動,只是應:“嗯?”
“那些東西還在恐吓你嗎?”溫母遲疑的伸展手臂環住溫子衿眼眸裏滿是不忍。
若是說實話自然是不可的。
“沒,方才出現了一會,不過後面又跑了。”
溫母細細察看溫子衿那纖細手腕确認沒有傷,方才松了口氣,面上也終于多了些喜色說:“那就好,我便讓将今日的法師留下。”
“娘親……”溫子衿不想讓娘親被人欺騙,那些法師不僅騙吃騙喝,還開口索要高價,簡直很鬼邪一樣壞。
“我覺得這位法師不好,因為先前那鬼邪一點也不曾懼怕外面的驅邪法事,還不如我手裏的桃木劍。”
“胡鬧,你才多大,要是遇上修為深的鬼邪,可就……”溫母眉頭緊皺地嘆了聲,低頭系緊溫子衿身前的衣帶,指腹撫平衣袍的褶皺。
溫子衿見娘親情緒低落,才發覺自己說錯話了,只得伸展攬住娘親細聲安撫:“都是子衿不好,總讓娘親擔心。”
“傻。”溫母摟住這瘦小的孩童,眼眸探向那換取的衣物還滴落着水,而那桃木劍竟有不少處缺損,溫母眸中擔憂更甚嘆道:“這個法師不行,便接着尋,總是會請到的。”
娘親的決定定然是無法改變,溫子衿便沒再勸,只想着若是能學些法術就好了。
不過法術想來也是不那麽容易學的,畢竟自稱驅邪的法師大多是江湖騙子,可見法術也不是一般人能學的。
心中期望又落空,溫子衿依偎着娘親,腦袋裏卻有些渾渾噩噩的。
當日夜裏溫子衿頭昏目眩,似是邪寒入侵,整個人便不省人事。
法師還沒請到,反而是郎中先來了。
這場病來勢洶洶,溫子衿本就羸弱的身子自然是承受不住,幾日下來就連粥水都喝不進幾口,腦袋暈乎的厲害。
靖洲城裏更是傳的神乎其神,只道是小公子陽壽将近,又遭病邪入體,恐怕活不過今夏。
當然正在病床的溫子衿自然是聽不到這些惡意的揣測,只是意識朦胧時隐約聽到娘親焦急的聲響,嗓子幹啞的厲害,仿佛輕輕一扯便會裂口,根本就說不出話來。
具體話語未曾聽不清,溫子衿大抵也知道娘親定然是擔心自己的。
意識就像落進水裏讓人難熬,卻又不得不熬。
這般也不知過了幾日,溫子衿都以為自己活不久時,可病情卻又逐漸好轉。
雖然睜不開眼,意識卻一天比一天的清晰,偶爾還能聽見那窗外清脆動人的鳥鳴聲。
雖然往日裏溫子衿實在不喜這鳴叫聲,每日清晨吵鬧的很,可這會卻無比懷念。
待溫子衿能睜開眼時,才發覺這屋內亮堂的很,娘親滿心歡喜的答謝那坐在窗旁的女子。
可那女子卻是淺笑應話,眼眸不見歡喜亦不見擔憂,甚至都不曾主動看一眼溫子衿。
冷漠,這兩字便立即從溫子衿腦袋裏冒了出來。
“子衿,不許挑食。”許是娘親愛女心切,每日溫子衿除卻日常進食,還需喝兩大盅湯。
炎炎夏日尚且還未過去,這熱湯着實讓人有些吃不消。
清晨溫子衿正用完飯,收旁的湯打算等涼些才喝,而敞開的書卷則規矩的用手捧着。
即使不曾出溫家,可識字讀書照舊不曾延誤,平日裏有老夫子傳道授業,而室內有一處專門是用來放至書卷。
只是現如今不□□寧,因此老夫子便辭了,溫子衿仍舊是每日按時學習,若是遇到不解之處,便摘抄下來以信的讓人去請教老夫子。
雖然方式有些麻煩,可也至少不耽誤學業。
窗旁絢爛奪目的芍藥花越開越盛,花色鮮豔奪目,引來不少貪香的蜂蝶。
娘親最是喜愛,所以連帶溫子衿的園子也栽植了不少。
對此溫子衿倒是沒什麽,可就是最怕那些嗡嗡地蜜蜂叮人。
微風細微地晃動書頁,溫子衿擡手按下書,一手執筆正摘抄困惑不解的詩句。
小小身板挺的筆直,寬大的衣袍整齊的散落,許是太過認真摘抄,溫子衿沒能聽到外面的輕呼。
直至那原本靜挂的鈴铛忽地碰撞出清脆聲響,溫子衿這才被吓得回神,心想這難道又有什麽鬼邪?
可側頭一看便是那女子靜立一旁,耳旁突兀的鈴铛聲響讓溫子衿後知後覺的回過神,莫名有些慌張便随意扯了句:“這鈴铛定是壞了。”
當初老道士曾說這鈴铛是探妖鈴,越是反應劇烈則妖修為越深。
現如今好似随着老道士的仙逝,這滿屋子裏的法器都不怎麽靈了。
話還未曾落音,那鈴铛卻又都安靜了下來。
果然啊,東西壞了。
溫子衿收斂心神,心想平日裏這園子裏從來不會有人擅自闖入。
就連娘親安排的人都只在外邊候着,遇事一般沒有溫子衿的呼喚,仆人們也都不敢入內。
當然這是鬧鬼的地方,尋常人害怕也是情有可原。
視線便又再次落在女子那方,很少有女子能将一身如墨般深色裙裳穿的這般好看,這太過清素打扮,細看好像跟老道士一樣,有種與世無争,好似就要羽化登仙去了。
“小公子難道未曾聽侍人的傳報?”女子絲毫不曾在意溫子衿的視線,只靜心坐至一旁,手裏握着一竹卷,看起來頗有些份量。
溫子衿察覺自己方才直視的行為,實在有失禮儀,便不再去看女子只應:“許是方才看的入迷,所以未曾聽見。”
自從病愈之後,娘親便請這女子留在溫府。
起初還以為只是娘親為表達救命之恩,可後來才聽娘親提及這女子所屬老道士的門派。
這言下之意便是想讓女子留在府邸,若是不能徹底壓制鬼邪,至少傳授溫子衿一些驅邪法術。
當然娘親想的自是極好,溫子衿也不忍打破娘親的想法。
只是仍舊未曾抱太大期望,心想法術定然不是尋常人能學的會。
再則這女子入府以來,神情從未展露笑顏。
嗯,溫子衿心裏有些怕。
雖然娘親有時嚴苛的也會讓溫子衿覺得怕,不過多半還是有跡可循,知錯就改便好了。
可對于這女子,溫子衿卻什麽都看不出來。
那還未曾合上的書卷被忽視一旁,從窗外透進來的風翻動了幾頁,溫子衿忙伸手按住書,見這女子不主動開口,只得出聲詢問:“不知今日是何事要教導子衿?”
“溫母說小公子的老夫子身體抱恙不便入府與你講課,因此書中有不解,便請我來看看。”
想來應當娘親是想讓女子離自己近點,至少鬼邪之類是不敢輕易靠近。
女子自顧自地展開手中竹卷,溫子衿看不懂上頭的字,便重新翻回自己的書本說:“那子衿該如何稱呼女夫子呢?”
師者,傳道受業解惑也。
拜師禮法自然是不能忘,縱使當初的老夫子,禮數也是應有盡有的。
靖洲城裏也有幾位出名的女夫子,雖不能入朝為官,可才華出衆仍舊為人稱贊。
“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氣。”女子視線仍舊在落在竹卷之上,聲音清淺地說:“我只是暫替老夫子幾日而已。”
這人好冷漠啊。
溫子衿抿唇沒再出聲,一手握衣袍,一手執筆練字,心內雖有些洩氣,可到底還是小孩心性,自個練着字便也沒再去多想。
夏日裏天幹物燥的就連同硯臺裏的墨汁也幹的極快,溫子衿停筆便起身準備添水研墨。
女子卻将目光輕探向溫子衿出聲:“湯,該涼了。”
“嗯,我這就喝。”溫子衿都忘了一旁的湯,忙握着湯勺盛了小碗。
肉湯鮮美可口,可惜唯一不好的就是最近有顆牙齒松動的厲害,娘親說最近可能要換牙了。
因此溫子衿咬肉的時候格外小心謹慎,吃起來便速度極慢。
好在還有蓮藕炖的很是軟爛,入口細膩竟比肉還要好吃些。
溫子衿見這盅裏還有大半,視線偷偷望向那靜坐的女子,莫名糾結了起來。
許是察覺溫子衿探來的視線,女子合上竹卷詢問:“有事?”
這話莫名的讓溫子衿覺得不好相處,可既然都被發現便也只好說:“子衿還不曾知姐姐姓氏呢?”
女子放下竹卷,擡手拿起溫子衿先前練字的紙張,上頭的字跡清秀工整,雖然力道不足,可仍舊是看得出落筆之人的認真。
清風晃動那鈴铛清脆地響了幾聲,女子眉頭微皺的探向溫子衿後頸攀附的惡鬼應:“你可知有什麽詩句裏帶葉和染兩字?”
溫子衿認真的想了想,偏頭看見窗外的蓮葉,眼角眉梢間染上自信念:“江春水綠堪染,蓮葉出水大如錢。”
這詩,好像前些時日在某本詩書上看過。
女子指間作手勢那惡鬼被釘于牆面,伸手彈落三兩滴茶水擊向惡鬼眉心,頓時那惡鬼便痛苦地淪落成幾縷青煙。
“我念的不對嗎?”溫子衿未曾聽到回應,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背錯了詩句。
“沒有,這兩句正好合适。”
溫子衿彎着眼眸笑容很是可愛,心裏也沒懼意,滿心期待的望着女子說:“我既然答出來,姐姐該告知我姓名才是。”
女子收斂心神見溫子衿眼眸裏滿是亮光便只得應:“你喚我葉染便可。”
直呼長者的名諱,定然是不好的。
“那以後子衿便喚葉姐姐,省的我總是不知要如何稱呼。”溫子衿得了答案,心中很是滿足,便繼續認真喝湯,絲毫不曾知曉有一只惡鬼險些奪取她的性命。
自然也沒能看見對面女子眸中一閃而過的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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