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晚間七點,白凡的飛機落地,他準備把行李箱提起的時候,旁邊伸出一只手拿走了行李箱:“少爺,我來。”
白凡點點頭,松了手。
汪均一把接過行李箱,手扶住白凡的後背:“走吧,車我已經讓人停在外面了。”
“謝謝。”白凡說。
“不要和我說謝謝。”汪均失笑道。
“你本來已經不需要管我了,這次是真的麻煩你。”白凡垂下眼,向前走步。
汪均提着行李箱跟在他的後面:“我走的時候就說了,少爺有事喊我回來,我肯定會來。”
汪均的車緩慢行駛在進入山的道路上,過了一會,雨就開始瓢潑而下。雨點滴滴打在車頂的聲音,因為車內安靜而異常響亮。
“沒事的。”汪均忽然出聲道,“林先生吉人自有天相。”
白凡垂着眼,手中停留在和林汶的微信對話框中。一片全是他發出的綠色對話框,林汶給他的消息停留在昨天的淩晨,他從微信給他發了一張山中的密林,似乎是清晨時候拍的,晨曦從密林之間穿插透過,有種異常舒服的感覺。
白凡那時在睡覺,并沒有看見他的消息。後來忙碌起來,也忘了回複。只有晚上得空了他才給林汶打了個電話,也忘了問這張照片是在哪兒拍的。
他用手滑動着對話框:
——寶寶,你在哪兒?你能聯系我了,盡快聯系我好嗎?
——我很擔心你。
——還無法聯絡嗎?
——你還平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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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了,我來找你了。
——你等等,我馬上就到了。
——我下飛機了。
白凡一條條翻着,一遍遍撥着電話,林汶卻沒有回複一條,電話裏也永遠只有機械的不在服務器提示音。
……
汪均開着車,聽見了一聲極細小的抽氣聲,因為很輕,幾乎要被屋頂的雨聲給蓋過了,但他還是心中一緊,轉眼看向白凡。
白凡靠着椅子,臉側向玻璃看不見表情。
從小到大,汪均看白凡哭過的次數屈指可數。除了林惠梅和白振時離婚的那年白凡大哭大鬧了一場,他從一個男孩成長到現在,幾乎沒有為什麽事情流過眼淚。
“少爺……”汪均忍不住輕聲喊了他一聲。
“這是報應吧,汪叔。”白凡忽然出聲,帶着一些鼻音,“我給他準備了生日禮物,想趁着他今年生日,認真和他當面表個白。我知道我混蛋,自私,就連他前天發給我的信息我都忘記回複。他以前對我好的時候,我憑什麽覺得他不會離開……”
汪均沒有出口說話,似乎是不知道怎麽開口。
白凡轉過頭來,雙手覆蓋住鼻子和嘴,感覺到液體從指縫中流下來。
仿佛被一雙手扼住了喉嚨口,苦澀和鹹酸翻滾上喉頭,他只感覺到無邊無際的窒息感。林汶的每一個樣子都在此刻聚集在他的眼前,他在痛苦、失落的低谷時,他曾經小心翼翼地和他相處時,他每一次拼命努力時,生氣炸毛時,看見他張牙舞爪又瞬間秒慫的,一雙杏眼圓睜着靈動又好看。
他明明有很多次機會都能走,和他毫無交集地離開,卻又被他拖着不肯放手。
他到底這些年在幹些什麽缺德事情。
他既然舍不得放手,又為什麽不好好珍惜這個人。
“我什麽都能給老天……”白凡雙手死死捂着臉,覺得眼睛看不清任何的東西,只有滾燙的液體不斷地從手背劃過,喉嚨發不出聲音了,只有細細的氣聲,“我的財富地位甚至我的命他要什麽我都能給,我就想林汶沒事……”
“會沒事的,我們都會沒事的。”汪均出聲寬慰道。
他知道白凡為什麽會找他,白凡從來不願意在外人面前表露很多性情,但汪均從小看他到大,照顧起居生活甚至工作,比親爸還親,這種時候他能靠得住的親人只有他了。
汪均心疼他,更擔心林汶。
所有災區的動向都來自于新聞,來到當地才感覺,地震之後又接連大雨,未知的自然氣候給予救災多大的困難。
車沒開幾步,面前紅色的尾燈亮成一片,汪均從車上不顧雨勢下了車,過了一會又進來發動了車子:“前面塌方了,可能有泥石流危險不讓進山,車輛全部在疏導出去。”
“那怎麽辦?我們怎麽才能進去?”白凡有些急,“能不能通融?我們給錢可以嗎??”
“冷靜一些少爺。”汪均打了左跳,“這裏附近只有一個城鎮,所有的車輛和物資現在進不了山,只能把受災群衆往那邊鎮上的醫院轉移。如果林先生能出來,很大一部分是去往那邊了。眼下我們進不去山,不如先去鎮上。”
白凡沒有異議。
從這裏開車去鎮上的路好走且井然有序,到達時候已經是淩晨,但這裏的人卻不少。鎮上只有一處唯一的醫院,裏裏外外都是人,還有剩下的商店飯館也都被用作避難場所,一切比想象得卻要樂觀不少。
汪均四處打聽完來找白凡,遞給了白凡一瓶礦泉水。
“我不喝。”白凡搖搖頭,“現在物資緊缺,給受災的民衆吧。”
“我打聽了,這裏水食物和藥品都足夠充足,放心吧。”汪均把水塞到白凡手裏,“林先生在的那處地方的人也在往這邊轉移,那邊受災的情況不嚴重,但畢竟快到二十四小時又天雨路滑的,現在只能等等。”
“……”白凡點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水,還是沒有擰開,“我通知星閣的人參與救災的物資捐助了……”
“嗯。”汪均指指車,“您去車裏休息會吧,我再去打聽打聽。”
“我睡不着,我和你一起。”白凡看着汪均。
汪均沒有辦法,還是讓白凡跟着。夜裏雖然到處都是應急燈,弄得燈火通明,但人數衆多又下雨,每個人都穿着黑色的雨衣,看起來不甚明顯。
醫院門口大開,進去的都是擡着擔架的醫護人員和官兵,白凡看着擔架上的每一個人都跟從泥裏撈出一樣,臉上分不清是誰。他站了一會,一個人跑來正好看見汪均,和他大聲打招呼:“哎!大哥,你剛說濛村不是本地的姓林的,剛擡進去一個,你去看看是不是啊?”
“在哪兒?”汪均馬上問。
“走廊上排着呢,腿斷了一個拿板子固定着。”
白凡心裏一咯噔,腦中不知道為何咔擦了一聲。
他強迫自己不要多想,世界上林姓的那麽多,不會這麽偏巧。
他踏步走進醫院大門時,緊緊跟在汪均的身後。周圍的人穿着雨衣或是濕透的衣服,鼻腔中盡是潮濕和消毒水的味道。
白凡想,如果真的是林汶,他就養他一輩子。不管他答應不答應,他以後做他的腿,腿也好胳膊也好眼睛也好,他都……但他還是想他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
白凡手握得緊緊的,看見汪均走在前面,一個個查看走廊上的擔架。白凡覺得自己平日裏膽子挺大一個人,但他顯然不敢和汪均一樣。不是因為那些人身上或多或少血呼啦差的痕跡,是他真的害怕忽然一眼就看見了林汶躺在那裏。
汪均走到一個腿被木板固定住的人面前,那人的腿看得出又細又瘦。汪均傾身的時候,白凡覺得自己呼吸都停頓了。
他剛想問話,背後忽然有個人大聲地喊了一聲。
“白總!!白總!?白凡?!”
白凡和汪均一起轉身,看見一個穿着被雨水浸潤得發亮的雨衣的人在向着他們招手。他推開人群跑向白凡,白凡一看,吸了口氣。
“你……”
“我是劉辰啊,白總。”劉辰一臉不可置信,“真的是白總,我的天,我剛以為我出現幻覺了!”
“你和林汶在一起嘛?!”白凡急促問道。
“不在一起。”劉辰說,“老板在另一邊分發物資,我幫着在搬運呢。”
白凡覺得自己的雙膝一軟,差點跪下去。他腦內只有一個聲音,太好了,林汶沒事。
“他在哪兒?”白凡問。
“你們進來時候沒看見他嗎?”劉辰說,“就外面一溜帳篷那兒!”
汪均馬上道:“剛才應該是太暗,我沒注意到他,我知道在哪裏。”
“我們過去。”白凡說着看向劉辰,“你這邊要幫忙嗎?”
“不用,沒事兒的。”劉辰點頭道。
“汪叔,要不你幫幫他忙,我……”
“你過去吧。”汪均推了一把他,“這裏我在。”
“謝了。” 白凡揮揮手,滿臉感激地應道。
白凡出來的時候才發現,汪均沒有看見林汶太正常了。醫院門口被皮卡圍出了一個空地,上面支着帳篷,裏面密密麻麻的人群。物資被堆積在中間,用防水布蓋着,人們井然有序地上前領取,每一個分發物資的人都穿着黑色發亮的塑膠雨衣,他根本分辨不出來。
“林汶——林汶!!”白凡靠近着人群喊了兩聲,然而并沒有人回應他。
他不死心,走過去一個個看,雨水淋得他雙眼的視線都模糊了,頭發塌陷成一縷縷的,雙眼那強烈的刺痛感讓他不得不一次次用手抹着水珠。但他湊近看每一個人,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白凡凍得渾身抖,也沒看見林汶,林汶不在這裏。
已經入夜又有持續不斷的雨,白凡找了個人少的帳篷,雙腿已經不聽使喚地坐了下來。一旦坐下來,刺骨的寒意把他激得一哆嗦。他本身穿着一件深灰色的襯衫,被雨水打濕之後貼着他的皮膚,黏膩又不舒服。
過了一會,他感覺背後有人拍他。
白凡回頭,先看見了一張塑膠雨披,他才感覺到自己原來半個背露在帳篷外頭。給他雨披的人抱着一個大箱子,似乎在努力穩住不讓箱子下墜,臉和脖子歪向一側被結結實實擋住了。而那人看他不接,随即喊道:“大哥你不冷嗎,你披個雨衣吧。”
白凡伸手的時候一愣,借着昏暗的燈光看見了那拽着雨披的骨節分明的手,白白的一雙上面被化了幾道血口子,除此之外,白凡分外熟悉。
他喉頭發緊,不等開口,抱着箱子的人又奇怪地抖了抖:“快點大哥,這箱子好重我撐不住了————”
白凡趕忙上手,連人帶箱子一起拉進了帳篷。箱子被放到了一側,箱子後面的人臉上還遮着雨衣的兜帽,不等擡頭,白凡把人結結實實抱在懷中,雙腳一軟,兩人一齊跪坐在狹小的帳篷裏。
“等——”懷中的人剛想喊,似乎也愣住了,手中的雨披嘩啦一聲落到了地上。
白凡抑制不住地閉上眼,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他盡全力死死抱着懷中的人,手抓着他的肩膀,都能感覺到他瘦得心疼的肩胛骨。
“林汶——”白凡聲音哽咽,再也說不出第二個詞,只是不斷喊了他的名字,“林汶——林汶————”
林汶手停在空中愣了一會,才發現抱着他的人真的是白凡。他聲音也帶了些顫抖,慢慢把手放到白凡的肩膀上:“老天,你怎麽在這裏……”
白凡沒有回答他的話,把他拉出懷中,捧着他的臉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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